“去。我觉得能赶上。”
她心底暗笑雷夫此时的乐观。空气很安静,她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建筑出了神。
她刚刚结束了一个微妙的局势。当她知道赵见廷的背景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时,她也杜撰了一个未婚夫搪塞了过去。她一度以为愿意谈朋友而不直接谈论婚姻的赵见廷对自己有着深沉的尊重。赵见廷提出希望她做他女朋友时,她将女朋友这三个字简单地世俗化理解了。直到她在商场撞见带着妻子女儿的赵见廷,她才明白,在他的世界中妻子和女朋友二者是不冲突的。
夏天过完她三十岁生日就近了。
想到这里,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她转而想到和赵见廷一起的那次晚餐。一直到研究生毕业,她从未踏足过那样的餐厅。那家餐厅设置在城市中心环球大厦的顶层,足底的旋转圆盘和四周的玻璃墙让整座城市纳于眼底,河流、建筑、灯光和绿化带遥远又清晰,铺展开来,像一张立体的设计图纸。她尽力克制自己眼神中惊奇的内容,巨大的尴尬从她拿到菜单的一刻袭来,她没有这么正式地点过西餐,对那些精巧名目下的菜品一无所知。昏暗的水晶灯和烛光,明暗得当,不抢分毫,气氛被点染得有些拉扯不清。身旁服务员温柔宽待的目光让她越发局促。她后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头发丝中也氤氲着热烘烘的气流。她明显感觉到面部开始发热。
车子开动了,这段道路相对顺畅些。出租车司机加快车速,“到地方了给我个好评吧,大热天的都不容易。”
她答应着,用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滚烫滚烫。即使现在想到那个场景,她还是会不自觉的尴尬。那种氛围并不属于她自己,她更适应那些靠读书做题来撑过的焦虑的夜晚,还有乡下父母衣襟上落的灰。但那广阔的视野令她着迷,当她俯视这座城市,城市好似失了焦的照片,深广,莫测。那些华贵的灯和周围风雅调笑的人群确实有着巨大魅力,她徜徉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上空,以飞翔的姿态消融进夜色。
她在这个城市已经八年。一直到硕士毕业,她都靠做兼职赚生活费。下班时,外滩到三大街的夜戏早已上演。她几乎是从公交车的首发站坐到终点站。一路上她看到太多门禁森严的住宅楼、霓虹字幕装点的大厦、豪车、商圈和衣着鲜亮的人群,她靠在公交车椅上,累得只剩瞳孔能够转动,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光在车玻璃上泛动时,才觉得自己是一摊活物。这路公交乘客很少。“城市是属于他们的。城市中一切值得骄傲的事物都是他们的,与我无关,四年过完注定要被打回原形。”公交车行走在高架桥上,她俯视着半壁城市,那些灯飘飘忽忽对接星辰,公交车一直在朝它们靠近,但永远也够不着。
司机一个猛刹车,她的头撞在前座的靠背上,她回过神,钟楼已过。那个推婴儿车的老妇人已没了踪影。车子加快了速度,保持这个速度前行。还有十分钟火车就停止检票了。萦绕在她体内的焦躁已逐渐散去,她觉得一定会误车,早到或者晚到几分钟已经没有区别。
身边的雷夫是父母眼中的“金龟婿”,是父母唯一发达了的朋友的儿子。雷夫的父母几十年前离开了乡村去外面打工,倒腾货物,歪打误撞地在生意上得了道,几十年日积月累成功蜕变成了省城里的大老板,买了房,落了户口,并且送儿子出国念书,一家人出落成了标准模具拓出来的城市人。父母指教自己多接近雷夫,而雷夫的父母也因为自己的老实和知根知底而有意撮合。
还有九分钟列车就开动了,出租车司机怕火车站内查车,将车停在火车站的西北角。还有时间。她燃起了希望。她拎着包奔跑起来。奔跑在静止的热空气中,已顾不得骄阳的暴晒,顾不得雷夫有没有跟上,她穿着高跟鞋只是没命地跑。
“你去取票,我去进站口排队。”她安排着。
他终于也跑了起来。
她的黑色连衣裙已经被汗水完全渍湿,贴在后背上。进了站,还有七分钟。她忙乱地找检票口,原地转了三个圈,火车站拥嚷的画面仿佛消了音,她看到右前方的检票口显示“K1085 正在检票”。她顾不上回头看雷夫是否过了安检,朝那个检票口冲了过去。人实在是太多了,横七竖八梗在中间。当她拨开人群跑到检票口时,铁栏刚刚被锁起来。
离火车开动恰好剩五分钟。“请问,K1085次还可以进吗?还有五分钟。”
检票员站在铁栅栏后。“车门已关,火车就要启动了,不再检票。”
疲惫感瞬间涌来,检票员的目光紧追在她身上。她一回头,看见雷夫正在穿越人群朝她而来。
误车并非大事,家里也无要紧事,但她心慌,又无可埋怨。
“这儿凉快,你等我,我去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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