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道原罪

作者:朱晓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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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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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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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48字

夜色下美丽的溱港河畔凉风习习,河堤两侧的彩灯闪烁出各种绚丽的图案,靠近大桥有两段三里多长的木板人行道,外出散步的人们走在上面既锻炼身体,又能欣赏到沿河风景,可谓明月清风尽在眼中。


大桥北边向东是一道斜坡,下去两百多米便是在郭川颇有名气的夜市排档阿根廷烤肉馆,每当夏季的晚上,主战场一直延伸到河堤,长凳、啤酒、烤肉,几个朋友就热闹起来了。若逢世界杯或其他重要足球比赛,这里更是顾客盈门,不时传出叫好或叹息声。


烤肉馆再向东大多数门面是不做夜市的,光线就有些黯淡,河堤边垂柳下、苗圃旁边伫立着窃窃私语的情侣,与不远处喧闹的场面一动一静,构成都市夜生活的独特风景。


离烤肉馆20多米处木栏杆上坐了个年轻人,戴着耳机,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鱼竿,眼睛聚精会神盯着平静的河面,泥塑般屹立不动,仿佛与河堤、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周围漫步的情侣们熟视无睹经过他身后,甜甜蜜蜜说着悄悄话,哧哧地笑着。


齐哥,再来一杯,哎,就剩小半杯还不喝下去烤肉馆对面河堤平台上一伙人怂恿中间那人仰头干了杯,哄然叫好,又替他满上。


中间那人腰粗臂壮,紧紧抿着的嘴唇边透出强悍和倨傲,金丝眼镜后面是掩饰不住的草莽气,一看就是道上混过的人物。


齐哥,这几天好像有心事,说来听听,或许小弟们能敲敲边鼓,打打下手?有人试探道。


是啊,打牌、喝酒、泡澡、玩女人,平时都是您齐哥的强项,现在一样都不沾,就是这顿烤肉还是硬拖着过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齐哥眉头锁成川字,眯着脸深深吸了口烟,把烟蒂狠狠按在龙虾壳上,沉声道:最近风声紧,条子发疯似的到处跑,弟兄们都醒点神,别没事找事。


对面有人撇撇嘴道:那是条子内耗,听说黄队找郑阳的麻烦,栽赃他杀人灭口,郑阳也不含糊,居然跑了,今天不知干吗在移动大厦闹腾了一天啥也没捞到,垂头丧气收队回去。


不是一回事,齐哥道,环视众人一眼,声音低了大半,有人想从滕自蛟身上挖出旧账。


此言一出整桌人齐齐一惊,相互看看,一时间竟没人说话,只有肉在木炭炉上烤得滋滋的声音。


桌上这些人有的是茶座老板,有的是酒店股东,还有的是浴城经理,名片一掏均有头有脸,算是普通老百姓眼里的成功人士。然而提到创业的第一桶金,来历大抵有些不明不白,无不与青藤会三个字沾点边。


如果把黑道分个三六九等,蒲桑炯应该算有方略、有远见的头等大哥,早在十多年前就在幕后军师的筹划配合下推行黑道白走,将帮派经营企业化,以投资、参股、合作等方式把骨干分子逐渐融合到社会中去。作为他的得力助手,一起出道闯荡拼杀的元老级人物,齐哥是这一计划的最早受惠者,由青藤会出资强行入股某面粉厂,担任分管生产经营的副厂长,实际掌控企业主要经营活动。后来趁企业转轨的契机,齐哥索性将工厂买下来当上大老板。


看到齐哥的成功经历,青藤会元老们都动了心,正好他们年龄都大了,不再热衷于打打杀杀、斗气逞强,蒲桑炯也想换些新鲜血液,于是陆陆续续将他们空投到商界,摇身成为一个个老板、企业家。


不过江湖上还有句话:只要你在黑道混过一天,一辈子都洗不白。


虽说不直接插手黑道上的事,但只要蒲桑炯有什么吩咐,一如既往地不敢怠慢,同样这些人遇到困难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利用青藤会的力量去摆平。


不单是齐哥,桌上这些人心知肚明,要是真有人挖出青藤会的旧账,那本簿子上谁没有两三笔血债?


什么来头?黑暗中有人幽幽地问。


情况很复杂,听说美国那边派了特工过来,还有个什么国际反贩毒组织,总之来头不小


正说着手机响了,齐哥拿了电话才听了一句脸色便凝重起来,挥手让其他人不要说话,语气间颇多敬意。


接完电话他朝四周望望,召集他们围到身边,一字一顿地说:蒲哥的电话,他明天回来,到时叫我们去见他。


啊!众人大惊。


烤架上的肉香味四溢,可没人有胃口理会。


公安局不是在通缉他吗,回来干什么?


眼下警察的行动一阵紧过一阵,现在回来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中国这么大,哪儿藏不住一个人,何必选择硬碰硬?


桌上七嘴八舌低声议论道,言语间多有埋怨之意。


齐哥咳嗽一声,缓缓道:从他的口吻看是遇到麻烦了,而且麻烦还不小,所以回郭川是不得已的办法


他召集我们想干什么?


被公安方面知道了怎么办?


要不要我们提供藏身之地?


齐哥不悦地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道:在座各位,包括我都是倚仗蒲哥才有今天,我的面粉厂、你们的茶座、酒店、宾馆、浴城等等,当年蒲哥都入了股的,加上其他方面明里暗里的支持,可以说是我们的大老板、大股东。滴水之恩还应涌泉相报,何况这种再造之恩,因此无论蒲哥提出什么要求都是应该的,不要有任何情绪!


席间鸦雀无声,众人齐齐低头垂目,各怀心事。


明天起手机一律不许关,随时听我通知,齐哥停顿片刻,放缓语气道,都小心点,晚上没事少出门,无论到哪儿去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一桌人掂出话中的分量,连连点头。


走吧,都早点回去。齐哥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其他人也无心再耽搁,纷纷起身相互拍拍肩,各自走向停在附近的车子。


齐哥来得最迟,车子停靠得比较远,要向东走大约七八十米,他将衬衫搭在肩上,叼着烟光着膀子,沿着河堤边人行道不紧不慢向前走。


齐哥,先行一步。已发动起车子的人远远打个招呼,按声喇叭离开了。


齐哥!


离他四五米处的河堤边突然有人一声低喝。


谁?齐哥下意识回头看,就在这瞬间,只见坐在木桩上的年轻人双手一扬,然后身体一紧,低头看身体已被一种透明细密的类似尼龙绳的线缠得严严实实,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牵拉到木桩面前。


你好,齐哥。那人彬彬有礼地说。


你是谁?想干什么?齐哥敞开嗓子大吼道。


烤肉馆附近还有几人没离开,见这边发生状况,知道势头不对,立即从车里操了家伙飞跑过来。


那人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将齐哥拦腰一夹,百来斤的汉子竟被轻而易举提起了身。


这时四五个大汉已冲到十多米的距离。


那人向前跨出一步,跃上半米高的堤坝,在上面走了两步突然纵身跳下去!


大汉们齐齐大叫一声,急赶几步趴到堤坝边向下看:


暗淡的月光下,那人稳稳坐在小船上冲他们挥手致意,齐哥仰面躺在船舱里,嘴里像被塞了东西,身体剧烈地挣扎反抗。


快上车,沿着河道追下去!有人叫道。


还有人道:打电话报警!


然而夜晚终究不是白天,一来河道里光线较暗,需要不时停车到河堤上仔细辨认,二来河道流向与街道方向迥然不同,开始还能盯得住,后面越拐弯子越大,加上那人早有准备,专挑偏僻无人的岔道支流走,汽车速度虽快可鞭长莫及,只能望而兴叹。


小船晃晃荡荡驶入一处弯道,那人将齐哥背在背后上了岸。这是市郊城乡结合部野外,远处依稀可见高楼大厦,眼前是大片大片田野,一阵风吹来和着麦穗的清香。


那人把齐哥甩麻袋似的重重往地上一掼,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齐哥清醒过来后嘶声力竭地吼道。


这里方圆两三里都没人住,声音再大也没用。


你是谁?


本以为你应该认识我,我叫郑阳。那人微笑着说。


齐哥迷惑地看着他前派出所所长,现在是在逃杀人犯,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


跟踪齐哥是件很困难很费劲的事,不仅是跟踪本身,还得提防昔日同事们突然出现在身边,而齐哥似乎从某种渠道获得一些暗示,特别注意自我保护,上班下班身边都有人陪同,也甚少出入娱乐场所,家中更是安装有最先进的防盗防抢系统,几乎无懈可击。


郑阳不死心,连续盯了四天四夜,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逮到下手的机会。


齐哥,齐厂长,最近活得挺滋润嘛。郑阳道。


齐哥过去也是经常进局子坐班房的人,知道这是警察的惯用招数,先漫无目的地跟你聊天,再慢慢套出想要的东西,当下以虚击虚道:还凑合,都是党的政策好,让我们这些老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过去干的那些坏事不会一笔勾销,有时夜里做噩梦难免会想到吧?


齐哥笑了,这话问得多幼稚,身在江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是家常便饭,倘若那些破事都记在心上,一个囫囵觉也别想睡。


郑所长,姓齐的别的本事没有,用句广告词说,就是吃饭倍儿香,睡觉倍儿好,身体倍儿棒,嘿嘿,见笑了。


郑阳陪他一起笑,笑了会儿从怀里掏出只布袋,慢条斯理地说:你是老江湖,我也不兜圈子,有件十多年前的案子想问问情况,不知你配不配合?


哎呀,十多年,郑所长,要是两三年内的事倒能说个八九不离十,时间一长嘛。。。。。。我可拿不准。他提前把话堵死。


郑阳听了也不生气,把布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却是磨得锃亮、尺寸相同的匕首,一字排在地上,一共有三柄,月光下刀刃锋口上折射出瘆人的寒光。


这这是做什么,郑所长?齐哥赔笑道。


纠正一个错误,我已不是所长,也不是警察,而是以在逃犯的身份跟你说话,所以我的行为不受公务员管理条例的约束。


齐哥勉强笑道:我看,我看都差不多。


错,相差很大,郑阳举起一柄匕首道,现在我就以道上的身份陪你玩古代帮派中有三刀六洞的说法,知道什么意思吗?


齐哥一颤:不不太懂。


郑阳将他的裤脚一直卷到大腿根,用刀背在他腿上边滑行边道:简单地说就是对不听话的人进行惩罚,将刀扎到腿上形成对穿,一刀两个洞,三刀就是六个洞了。


郑所长,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


人命?齐哥,你是有道分的黑道前辈,我呢,是在逃杀人犯,我们两个都不是把人命当回事的人,对不对?


唔齐哥简直不知说什么。


郑阳收敛笑容:现在开始进入提问环节,不回答或回答错误就是一刀两洞,听清楚没有?


我哪里记得清那么多年前的齐哥急急辩道。


郑阳不理他,缓缓道:记得王小安这个人吗?


王小安?齐哥翻翻眼皮,好像跟我混过两年,后来跟了蒲哥。


方仁冲局长去世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什么?


齐哥全身一震,木然盯着他足足看了一分多钟,然后坚决地摇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郑阳道。


齐哥目光投向远方:过去十多年的事,有必要翻出来吗?


喔,不想说是吧?


我很想配合郑所长,可是我很早就离开青藤会,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啊齐哥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眼珠直往上翻,全身缩成一团,不住簌簌发抖。


一柄匕首从他小腿肚直贯而下,刀尖没入腿下的泥土。


妈的,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我操你祖宗十八代齐哥边呻吟边大声咒骂,脸色惨白,嘴唇铁青,显然这种剧痛实在难以忍受。


再问一遍,郑阳自顾自说下去,那天晚上王小安干了什么?他又举起第二柄匕首。


具体情况我真的不知道,但他确实跑到我家寻求帮助,齐哥知道郑阳是铁了心要查清真相,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小命,强悍如他者也服了软,索性一股脑倒出来,当时大概是夜里一点多钟,王小安在门外拼命敲门叫喊,开门一看,他简直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满身泥土,衣服破碎不堪,脸上有七八道血痕,手捂着额头,血珠从手指间直往下滴。我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句话也不说就扑通跪在地上,让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救救他。我是过来人,知道多说无益,当即叫醒老婆一起帮他包扎伤口,又拿衣服给他换上。这时他才说自己闯了祸,把蒲哥交代的大事办砸了,如果回去肯定活不到天亮,所以只有一条路,逃


你没问所谓大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道上的规矩是不该你知道的事最好别打听,否则容易引火烧身,齐哥道,看他怕成那样,我估计是人命案居多,不敢让他逗留太长时间,否则有窝藏之嫌,当下凑了三四千块钱打发他出逃,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第二天方局的死闹得整个郭川沸沸扬扬,难道你没跟王小安联系起来?


这个


郑阳面无表情地举起匕首。


别,别,我说,齐哥喘了口气,其实我说没有你肯定不信,但当时确实不敢多打听,直到两三年后有一次跟蒲哥喝酒,仗着几分醉意轻描淡写提到王小安,结果蒲哥只说了两句话,一句说阿齐,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后来又说了一句,这件事不光是为我,还为我们头上的保护伞。就这两句话,郑所长,不骗你,是真的!


保护伞是谁?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从来没对我们提过。


齐哥乞求地看着郑阳,就担心他手中的匕首落下来。


郑阳反复咀嚼他说的每一个字,沉吟良久道:王小安在郭川有哪些亲戚朋友?


我,我也不清楚,齐哥苦笑道,一晃就是这么多年,就算当时了解些情况也忘得差不多了郑所长,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郑阳噢了一声,突然看着他后面道:咦,好像有人过来了。


齐哥怔了怔侧过头去看,咚,被郑阳用匕首柄敲在脑门上,嗡的一声昏迷过去。


郑阳用匕首挑断绑在他身上的蚕丝索,这样齐哥一旦苏醒就能跑到附近公路求救,但双手还得绑着,不让他的自救太顺利。


暗淡的月光下郑阳独自行走在河岸边,借助芦苇和杂草隐藏身形,防止前面公路上过往车辆发现自己。


走了三里多路来到公路边一座桥下,挑了半天选择小桥西侧五六米的一棵大树,趁没有车辆经过时蹭蹭爬上去。进城车辆上桥应该减速,只要等到货车过来便可跳上去搭个顺风车。


他美滋滋想着,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时一辆出租车飞快地从树下驶过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啊!郑阳张大的嘴差点收不回去,就在刚才一瞥之间他隐约看到车后座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蒲桑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