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踪的邮筒(2)

作者: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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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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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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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828字

现在,真的已经很少有人写信了,人们更愿意用电话或者电子邮件替代传统的信件,可是在这世上,还有一些依旧喜欢用邮递员送信的方式来传递消息的人,一如老毕华生一样怀旧的人。


一大早,孙子和父亲到邮局找了一个报废的老邮筒安在了街口,那个破旧的邮筒根本无法关上铁门,因此孙子和父亲就合作演出了街口邮筒前的一幕。


老毕华生在两周以后收到了克明的回信,当然,小玲也给他回了信,她说,过年,她和克明回来看望他,想想脑子里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哪里知道,我们都是七老八十快入土的人了,一定要聚聚,要不,只能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看着小玲的信,老毕华生老泪昏花地笑了,他发现,原本保藏在内心的一点活力,在他找回绿色邮筒之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尽管他依旧不能站起来,更不能随意行动,但是失踪的邮筒终究是找回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如果说,老毕华生的瘫痪不是一种病的话,那么多年以后,他的去世,应该算是无疾而终。了却了心愿的归天,该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吧!


我生命里的灰姑娘


年轻的消防队新兵进入那片树林的时候,太阳正高挂在天上,因为没有云,所以,反射而出的光亮毫无掩饰地让树叶显得鲜艳而生机盎然。他走进树林深处,草丛在浓密的树阴下茁壮而杂乱,这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他判断出路人已经不能发现自己,于是面向一棵很老的香樟树准备把这里当作临时厕所。正当他吹着口哨解开裤扣的时候,树后的草丛里隐约露出的一片白色影子吸引了他,犹如一个巨大的塑料包装袋躺在乱草中。他探头细看,树冠遮挡了阳光,依然不能看清,于是他一手提着裤子走过去,另一只手拨开草丛,乱草终于无法遮盖,那片白色的东西,是一具一丝不挂的尸体。


消防队新兵狂叫着冲出树林,外面的马路上,他的战友们正在收拾消防演习的器材。他半褪到大腿的裤子和慌张的神色令他的战友们疑惑不已,经常遇到火警的年轻人从未有过如此失魂落魄的表现,可树林里的那具尸体与火警的确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他连裤子都来不及提好就一边从树林里奔跑而出一边用撕裂的声音喊着:死人,里面,有死人……


中午时分,隔离厂区和生活区的防护林带周边,停了好多辆警车。我骑着单车经过那里时,看到很多人在围观,嘈杂的人声和警车的呼啸声让我厌烦不堪,我一向不喜欢凑热闹,我不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低头猛踩自行车,穿过人群扬长而去。一个长着一张黝黑脸膛的中年警察拦住我盯着我看了许久,我茫然无知地看着他,他机警如秃鹫般的眼神让我感觉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我的脑子在中午的烈日下一片混沌,我对他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然后他一挥手,十分不耐地说“走吧走吧”。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里暗骂这个帽沿边已经露出斑驳白发的警察“神经病”,一边跨上自行车。


那时候,我的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到了单位,李曼带着捉弄的坏笑问我:“组长,你不是常常去那个树林的吗?快去为他们提供一些线索吧。”


“提供什么线索?你今天的报表做好了吗?”我绷着脸回答


“哎呀你这么凶干什么?和你开个玩笑,你这个人真无趣。树林里发生了凶杀案,你不知道吗?”李蔓横了我一眼,扭着她那只肥硕的屁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


这个女人丈着自己是老板的小姨子对我一贯不放在眼里,现在她回到办公室边坐下后就开始用一把银色的矬子修她那十个尖尖的手指,淡红色的指甲碎屑在矬子的摩擦下纷纷落下,她嘴里依旧说着:树林里发现的可是一具女尸,据说是一个夜总会的小姐,被人强奸后杀了。组长,这小姐可是很漂亮的呀。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好象我就是那个强奸犯一样。我对她实在无话好说,走过去拿起摊在她面前的一张报表交给坐在角落里的办公桌边的江小眯:小眯你把报表做掉吧。


小眯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接过了报表。


李蔓这个女人,她可以上班迟到可以矿工缺席,她照样拿和我一样多的工资奖金,对此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在每次发下工资奖金的时候暗骂老板和老板老婆以及老板老婆的一家。我知道这和老板老婆的一家没什么大关系,但我不得不想到,没有老板的岳母,就没有老板的老婆,没有老板的老婆就没有老板老婆的妹妹,也就没有现在这个坐在办公桌边磨着指甲的目中无人的让我心生厌烦的李蔓,所以我骂老板老婆的一家,应该是没什么大错的。但我从来没有骂出声音过,我只是在心里骂,这种沉默的谩骂尽管对老板和李蔓毫无影响,但我自己,却因此而感觉稍稍出了些气,仅此而已。


现在我才知道,防护林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刚才我骑着单车正经过被侦察的现场。


回想起那个拦住我的警察锐利如剑的眼光,我便在脑海里竭力搜索这双眼睛,很熟悉,却依然想不起来。他在树林边对我的审视让我产生严重的焦虑,难道我成了杀人嫌疑犯?果然,这天下午,我被叫到保卫科,在树林边盯着我看的警察正坐在里面。


这个叫老洪的警察在询问我那几天的详细行踪时,我心里正反复哼唱着一首歌,歌词好象是这样的:爬上飞快的列车,骑上奔驰的骏马,车站和铁道线上,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老洪的身份和名字终于让我想起了《铁道游击队》里的那个大队长,后来看上了寡妇方林嫂的那个游击队长,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明白了原来我一直感到似曾相识的眼睛原来是来自多年前反复观看的那场电影,一个英勇的共产党人留在我内心的深刻印象。我从小崇拜〈铁道游击队〉里的那个大队长老洪,他英勇善战,关键是他在战斗之余还能泡上颇有姿色的寡妇芳林嫂,这在当年的革命战争片中是很少见的,因此我一直对这个叫老洪的大队长与方林嫂牵着毛驴假扮夫妻眉来眼去着到城里去探知日本鬼子的情报的那段情节记忆犹新。黑白片中的老洪与坐在我面前的老洪比起来更加沧桑一些,而现在,这个叫老洪的当代警察正用一双稍显疲惫的眼睛看着我。


因为紧张,所以我一边在心里唱那首叫做《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的歌一边为自己打气。后来老洪终于说你可以走了,我跳了起来,并且非常希望如一名普通的游击队员那样上前紧紧握住他手说:“同志,太谢谢你了”,当然我没有,我只是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每天上班必然经过防护林,并且我也常常进入那片树林,我在那片树林里偶尔也会发现癞蛤蟆或者野猫的尸体,但从未碰到过死人。我进树林的目的,有时与年轻的消防队员一样,有时却是想满足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树林里经常会出现一些热恋中的男女,他们在树木和草丛的掩护下做一些极其亲密的动作,甚至在夜晚时分,那里还会发出令人激动的男女纠缠的浪声漫语。我是一个单身男人,我承认我个子矮小并且懦弱无能,即便在单位里,我也象一颗自生自灭的草一样毫不起眼。活到三十岁的我连女人的身体都没有碰过,为此我深感冤枉。那片树林为我提供了一处宣泄之地,我常常在那里窥探一些男人和女人的暧昧勾当了以自慰。可是警察的怀疑却让我感到极其不安,以我这样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十胆小怕事连热闹也不喜欢凑的男人,怎么可能去杀害一个活生生的成年女人呢。然而,警察跑到我单位来了解情况了,这是一个事实,尽管保卫科长一再强调每个经常出入树林的人都要调查,但我还是确信,他们在怀疑我,这已经无可厚非。就如丢失了钱包的人回到现场看到一条狗经过也会产生怀疑一样,是不是狗拣走了钱包?现在,那条手无寸铁的狗就是我。


我非常后悔不该经常出入那片树林,但是这个错误已经无法挽回。现在我成了杀人嫌疑犯,几乎每天我都要被叫到保卫科反复调查那几天的情形。我说我进去只是撒尿,许多人走过的时候都会选择去那里小解,因为附近没有厕所,而且树林的确很隐蔽,适合做司机等过路人的临时厕所。当然我没有说出我进树林的另外一个原因,到树林里去看人家谈情说爱实在是一件太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因此我刻意回避了。期间老洪一直看着我的眼睛,似乎由此可以看出我心里的秘密。而我心里,的确有一些不能让他们知道的秘密,这是任何谁都无法从我心底里挖了去的秘密。除了去树林撒尿,看人家谈恋爱以外,的确还有另外一个让我忐忑不安的原因,凶杀案的那一天晚上,我和小眯去树林子里约会了。


小眯是来我们公司实习的中专生,被分在了我这个信息组,小眯是个勤快的女孩,李蔓手里没完成的工作,现在我都交给小眯,她也总是对我言听计从,无声无息地做着我安排给她的任务。凶杀案发生的那天夜晚,我的确和她进入过树林,但在老洪查问我的时候,我只口不提这事。我决不能暴露小眯,她还是一个学生,一切违规行为都有可能让她被开除。我的确长得不帅,我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十五,对于一个男人来讲,这无疑是半个残废。我是一个性格孤僻不合时宜的男人,没有女人喜欢和我走在一起,多年来我一直象一只孤独的野狗一样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因此当小眯答应我去树林子约会的请求时,我激动得一夜没有睡好。


那夜,我和小眯走进树林子时,天上没有半颗星星,虫子在黑暗中的鸣叫听来十分清晰,一只青蛙发出婴儿般的呱呱叫声,有些毛骨悚然。小眯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说:组长我们不进去了吧,我害怕。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上去抱住她,她小小的个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我对她心生怜爱。但我是绝对不会真的去抱她的,她还是一个学生,我不能因为在这样一个黑夜的树林里产生了一点不能自已的冲动而去伤害小眯这个纯洁的女孩。我还记得她来公司实习的第一天,她低着头小声地说:“组长我会听你的话的!”


我就是小眯的组长,我们这个信息组只有三个人,除了我和小眯,另一个就是老板的小姨子李蔓。小眯上班很认真,我说什么她就干什么。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被哪个女孩崇拜或者喜欢过,但是小眯来后,我觉得自己伟大了许多,也有了影响力。她经常跟在我身后看我事情,有时候,她会忽闪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问我一些我看来极为幼稚的问题。比如,小眯会问:“组长,我们公司里那么多女孩,你为什么一个也看不上?”


我哪里是看不上她们,是她们看不上我啊!这种时候我总是满脸严肃地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是那种随便就能看上谁的人吗?”


后来我听说小眯没有家人,我就觉得她象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那样可怜。我常常看着她低头干活的瘦小的身子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是她的父亲或者大哥,我愿意用自己并不宽阔厚实的肩膀让小眯作一下偶尔的依靠。


那是一个周末的上午,我对小眯说:明天休息我带你出去逛逛吧,她只是笑咪咪地不说话。李蔓在旁边大声说道:小眯啊,组长要带你出去玩你干吗不答应?我们想让他带还轮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