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舒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5
|本章字节:5628字
比如班长倪倩,每次考试,倪倩的成绩总是与舒畅不分伯仲,可是老师在选班长的时候,总是会毫不忧郁地提出倪倩的名字。舒畅不觉得倪倩比自己强多少,只是倪倩的确看上去比自己更漂亮些,更确切地说,倪倩的妈妈是裁缝,因此倪倩拥有不少最时新的两用衫或者军便装,甚至于最为时髦和少见的闪光珠片也在她的一件连衣裙上出现过,因此,舒畅不得不承认,自己尽管拥有一个做教师的妈妈,但还是无法和倪倩做裁缝的妈妈竞争。这一点,舒畅觉得是无能为力的。
另一点让舒畅十分佩服而自觉不如倪倩的是,倪倩在老师面前总是能恰倒好处地表现出她的乖巧。比如,老师在卫生常识课上要求同学们举一些讲卫生和不讲卫生的例子。舒畅举手说:老师,汪友良的牙齿是蜡黄的,他早晨起来一定不刷牙,这是不卫生的坏习惯。舒畅的发言是需要冒一定的险的,因为男生汪友良已经在暗地里挥舞着黑色而肮脏的拳头了。
此时,倪倩举手了,倪倩的回答与舒畅有着截然不同的立足点,倪倩说:老师,舒畅的红领巾每天都是那么鲜艳,洗得很干净,舒畅的红领巾一定是自己洗的,她是一个讲卫生的好同学。
尽管这种语言在一个四年级的女孩子嘴巴里说出来显得极其虚伪和书面化,好似倪倩的回答是事先排练过的一样,然而舒畅还是因此而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了。然而这时,舒畅的邻居张伊在倪倩坐下后跳了起来,张伊不等老师叫他就插嘴说道:舒畅的红领巾是她妈妈帮她洗的,我看见的!
所有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舒畅,四年级的学生已经具有了相当分明的爱憎,这是老师、学校和社会施予他们的强烈的影响。对于同学们怀疑的眼光,舒畅的沾沾自喜顿时变为了一种无地自容,她只能呆若木鸡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整张脸蛋升腾起了微汗的潮红。拥有一口蜡黄的牙齿的汪友亮的笑声格外响亮,这等于在嘲笑舒畅的自以为是和不诚实。
老师在恰当的时候打断了这种尴尬,舒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熬到了下课。以后,事情似乎慢慢地被淡忘了,然而,倪倩班长的位置终究是无法被舒畅取代了,尽管期中考试,舒畅的总成绩甚至比倪倩高出了十分。
那段日子,舒畅的日子几乎可以用阴暗这个词汇来描述,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吴老头的姐姐吴春燕的长头发成为了舒畅梦寐以求的奢望,尽管吴春燕的洋白眼和橄榄头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协调,但舒畅还是不遗余力地崇拜着她的那一头长发。于是,舒畅开始和比她大三岁的吴春燕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对于舒畅来讲,是跨出了走向成熟女性的第一步,吴春燕,成了引领舒畅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的第一个人,因此,那段阴暗的日子,又成了舒畅从幼稚走向成熟的转折。
七厕所的故事
很多年以后,当舒畅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生活的时候,总是对公共厕所里的一切记忆尤为深刻。那是一个充满了晦涩暧昧的隐私和莫名其妙的神秘感的地方。
舒畅总是在这种回忆中品尝一点暗暗的兴奋,比如,在舒畅还没有长成一个成熟女孩的时候,她第一次从吴春艳身上看到的青春期的神秘开端,这一切,是在厕所里发生的。
每天来打扫厕所的,是一个叫杨雪影的女人,一个具有很粗的嗓门和结实的腰板的接近老年的女人。舒畅记得这个女人在忆苦思甜会上给她们上过课。她是全刘湾小学众所周知的受苦人的典范,舒畅清晰地记得她用她粗哑的嗓子哭诉着旧社会自己所受的苦难,又破涕为笑地感激着新社会给她的新生活。
她的旧生活,是在丝厂老板的压迫下做一名没有自由的巢丝工,而她的新生活,则是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各大公共厕所,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之类的歌曲,愉快地打扫那水泥钢筋堆砌的公共厕所而不用担心有人在身后监督。甚至她还可以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呵斥正蹲在厕所里解手的人:快起来,现在是我打扫厕所的时候,等我扫完再来。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一把硬枪篱笆扫帚刷向了如厕人的臀部以下的粪槽。
解放以后的生活与旧社会是截然不同的,扫厕所人杨雪影翻身做人了,她管理着刘湾镇上的各大公共厕所,以此类推,她也同样领导着任何在刘湾镇公共厕所里活动的人们,她做了一名领导,这,谁都不能否认,因此,如舒畅这般的小孩,也几乎是恐惧或者敬畏于杨雪影的威严和权势的。
而偏偏,舒畅和她周围的孩子们,无法抑制地爱上了厕所这一活动场所,那里的游戏,日益变得有趣而吸引人,令舒畅们欲罢不能。
八十年代初的刘湾镇的公共厕所,男和女只一墙之隔,并且这一墙也是顶端不封住的半墙,所以应该叫“半墙之隔”。这一边只要有人在小解,另一边就能清晰地听见水注冲激粪槽的声音,声波激烈一些的,多半是小便憋急了的年轻人,那迟缓而不急不燥的水声,大致是一些老年人,两边的声音同时响起,差不多又同时候结束,然后走出厕所打了个照面,明白刚才那或急或缓的击水声就是这个人发出的,同时明白自己弄出的声音也给对方听去了,于是心照不宣地擦身而过,倒也神态自若,毫无尴尬。
那时候的舒畅,总是被吴春燕带着去厕所玩。
春燕神秘兮兮地说:舒家妹妹,去白相哇?这么说,舒畅就知道,是要到厕所去玩。于是舒畅跟着春燕到楼下厕所,很巧合的是,放假在家的张杰也总是在春燕和舒畅之前一步进了隔壁的男厕所。
春燕进了厕所后,就象模象样地解开裤子蹲到坑位上,淅淅沥沥地憋出点什么来,然后,她们同时听见隔壁男厕所的声音,冲劲十足的注水声,足以引起她们的很多幻想。
春燕和舒畅很清楚,隔壁的声音是张杰弄出来的,这个经常穿着回力牌球鞋迈着进步青年的步伐让所有的孩子都羡慕的区重点中学的高才生张杰在厕所里发出的小便声与任何别的人没有什么区别,然而这声音还是让比舒畅大了几岁的吴春燕陷入一种无以名状的困惑,她爱上了这种近似于偷窃般的游戏,而舒畅,总是成为她廖以开解自己奇怪心态的借口。
春燕几乎掌握了张杰上厕所的所有规律,并且在这种时候,带着舒畅也去上厕所。一直等到张杰出了厕所,春燕才会镇定了神态说:舒家妹妹,我们白相什么?养小人白相哇?
舒畅在春燕的带领下常常玩生孩子的游戏,她们把手帕做成老鼠的样子当作婴儿,然后把它塞在春燕肚子里,春燕撅起肚皮做孕妇状,很是象模象样。舒畅总是充当医生或者护士的角色,在春燕连续不断地叫唤着肚子疼的时候帮她把衣服底下的老鼠拿出来,孩子就算生出来了。
她们常常这样玩,乐此不疲。有几次正玩着,碰到杨雪影进来扫厕所,很扫兴地被她打断,并且在她的骂声中忙于逃窜而忘记了手帕做的老鼠婴儿。那段时间,舒畅的手帕消耗很厉害,舒妈妈常常抱怨自己的女儿丢三落四没有脑子。可舒畅心里很明白这手帕丢在了哪里,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任由母亲的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