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学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5
|本章字节:41274字
河口街。
哀牢山下戛洒江东岸一块不太平整的小坝子上,坐落着一处傣家人居住的村寨,它和大青树、凤凰木、攀枝花及繁茂的凤尾竹相互掩映,弯弯曲曲、一路水花白雪般溅起的东涧河水从远处的山间流来,到了这儿后却舒展得像绸缎一样平缓,接着,又向遥遥的山谷间流去,汇入戛洒江。这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东出西进的山里人,都喜欢在这儿歇脚喝茶吃顿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河口街因此而得名,傣家人村寨的名字反而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河口街的东涧河上架着一座小木桥。今天正逢赶集,身穿各种少数民族服装的群众,高高兴兴地带着各种山货,从周围附近的山道上汇拢到这里。木桥头,两个一高一矮歪戴帽子斜背枪的联防队员,正在收“过桥钱”。
“老表,工作组的同志不是说李润富投降了,一切不合理的苛捐杂税都免了吗?怎么才到这河边,还没进街子,就要收过桥钱了?”一个山民悄声问旁边一个准备过桥的人,他背着一只装着东西的竹箩,竹箩靠脊背的一面垫着一张御寒而又耐磨的山羊皮。
“我也不知道,城门洞的风,楚霸王的弓,一天一个新鲜样,拿不准。”回话的人见过些世面,他警觉地左右看看,又小小心心地说,“我在来的路上,有人放出话来,说三老爹投降,那是做给人看的,高人钻矮门,能不低头吗?今天的街子,各种该交的钱照收,一文也不能少,一切按过去的老规矩办。”
“唉,换汤不换药,打死的和吊死的都一样,从古至今,吃苦受罪的还是我们穷人。”山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向桥头走去。
“站住!”桥头的矮个把枪一横,恶声恶气地问,“哪里来的?”
“山上陡牛坡。”
“卖什么?”
“班长,穷得鸡不屙屎的村寨,没什么可卖的,昨天打来一点山货,换点盐巴火柴钱。”
山民拿不准扛枪人的职务,按习惯,一般称扛长枪的为班长,挎小枪的为队长。
“老规矩,交五枚铜毫!”
山民性子直,忍不住直通通地说:“班长,我的东西还没卖出去,哪来的钱交嘛!”
“没钱,是吗?那也好办,把你背箩里的东西拿点出来看看也行,钱物都可以,横竖都一样。”斜靠在桥栏上的高个嘴上斜叼着烟卷,双眼眯成一条缝,嬉皮笑脸地说。
山民急了,他知道在这些人的面前拿出来的东西,就别想收回去,如肉包子打狗一样。“我不卖了!”说着,山民转身就想走。
“那怎么行?都照你这样,这街还怎么赶?”矮个把枪一横,拦住了山民的去路。
山民愤怒了:“你们怎么能这样不讲理,我没钱,你们不让我过桥,我回去,你们又不让我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讲理,这也是规矩。”髙个不急不恼,仍嬉皮笑脸地说“要过桥,就要收费,天经地义。没钱,交物也行,没钱没物,做点活计抵抵也可以,看你身强力壮的,反正我们联防队还缺少一个挑水砍柴送饭的人,这可是三老爹老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润富已向解放大军投降,老规矩不是要推翻了吗?”
“谁让你叫的李润富?李润富是你随便叫的吗?穷鬼,要叫三老爹,懂吗?”矮个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
高个离开桥栏,向前走上一步拦住还想继续往下说的矮个:“推翻老规矩?这倒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解放大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的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联防队员好歹算是半个大军吧?那就必须向解放大军学习,一切行动听指挥,上边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总不能让我们这半个大军违反纪律吧?”
“对,我们何队……”矮个插话,高个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嘴巴,知趣地退缩到一边。
“再说啦高个继续说,这方圆百十里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团团转转的山是三老爹的山,这团团转转的地是三老爹的地,还有这团团转转的水是三老爹的水,这山里长出来的一草一木,这地里冒出来的一秫一谷,这水里游来游去的一条鱼一只虾,也应该是三老爹的吧?这河上的桥是三老爹派人从山上砍来的木头架成的,你说,这过桥钱能不收吗?”
“你们、你们这不是仗势欺人,蛮横不讲理吗?”看着对方死皮赖脸的流氓相,山民愤怒得全身颤抖。
“讲理?左一句讲理,右一句讲理,这年头哪来那么多理?理多少钱一两?理多少钱一斤?”高个不耐烦了,“呸!”的一声,吐掉嘴上叼着的烟卷,凶狠地一把抓住山民的衣襟,“三老爹就是理!有人有枪就是理!”说话间就想发火打人。矮个赶忙从旁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使劲地眨了眨眼,并朝他的身后努了努嘴。高个回头一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桥头也围了一群等候过桥的人,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各种复杂的表情:有的惊惶失色,犹豫不决,止步不前;有的心里不满,但怕惹火烧身,敢怒不敢言;而更多的却是愤恨,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高个脸上的肌肉紧张地抽搐了几下,他有些心虚,怕把事态扩大,不好收场,毕竟解放了,有了人民政府,街上又驻扎了解放大军,虽然不多,但还是收敛着点好。他右手松开抓着的衣襟,左手却一把拉下山民背上的竹箩,扯掉盖在上面的香蕉叶,提出一支鲜嫩的麂子腿,脸上顿时露出一副贪婪的馋相,睁大眯着的双眼,龇牙咧嘴地说:“识相点!老子今天髙兴,也不想扫你下山来赶街的兴。走吧,留下这条腿,就算慰劳慰劳弟兄们吧!”
山民愤愤不平,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刚才那个被山民称为老表的人,赶紧把竹箩从地上提起来往他的肩上一挎,着急地小声说:“兄弟,忍着点,胳膊拧不过大腿,椽子粗不过大梁,赶紧走吧,街都要散了,老婆娃娃还等着你呢!”
“快走快走,别再站在这儿啰嗦,后边的人还等着过桥呢!”矮个把枪耀武扬威地一摆,扯着嗓门大声吆喝。
山民无法,狠狠一踩脚,日着一肚子的老气,“噔噔噔”地走过桥头。
中午,日头当顶,街子上正热闹,人群拥挤,接踵摩肩,大声说话的,高声叫卖的,偶尔也夹杂着马的嘶鸣、牛的哞叫和羊的咩咩声。小百货、小农具、小食品、蔬菜和一些叫不出名来的山茅野菜,以及用稻草包着的鸡蛋,用绿草拴着鳃的河鱼等等,摆得满街都是。偶尔也见一两张金钱花的豹皮和宽大厚实的狗熊皮,但一看见联防队员走过来,卖主就手忙脚乱地把它藏了起来,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牛、羊、猪、马拴在沿街的凤凰树、酸角树、大青树下,卖主翘首企盼买主去讨价还价。生怕被人突然抢去而把鸡紧紧抱在怀里卖鸡的人,眼睛像织布的梭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焦急地寻找着买主。街边的一处竹林里,人声鼎沸,炊烟缭绕,汤锅里煮着牛肉、牛杂碎什么的,沸沸扬扬,热气腾腾,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喷香。汤锅旁的食客或蹲或坐,三五个衣裳褴褛、脸上沾满泥巴的村童,围着手端酒碗的汉子和吃得津津有味、哑着嘴巴的老头,盯着汤锅馋涎欲滴。
联防队员仍像过去的土匪一样,斜背着手枪横挎着大枪,三三两两地沿街收取着各种各样多如牛毛的赶街税费,大声吆喝,招摇过市,不时吵骂摆摊卖货的人,也不时从地摊上提走几样东西,惹得满街的人趋前退后,怨声载道。
一个白发苍苍,拄着竹棍的老太婆一溜歪斜地沿街乞讨,偶尔有人扔几文铜毫在她的破碗里。一个戴着毡冒的塌鼻子联防队员一脸坏笑地走过来,动作麻利地把碗里的钱全部倒进了自己的腰包。
老太婆可怜巴巴地哀求:“求你行行好,莫拿我这孤寡老人好不容易要来的活命钱吧!”
塌鼻子把油乎乎的脏帽子用手往上一推,大声霸气地说:“只要在这街上占有一个位置,不管是小的还是老的,也不管是要饭的还是腰缠万贯的,都要收人头地皮税,否则,我们站岗值勤的津贴往哪儿去找?嘿嘿,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不受外人欺负嘛。按规矩,河口街赶集,人人都要交钱,个个都要纳税,热闹热闹市场,这是我们上司的命令!”说完,转身就走。
老太婆气得用竹棍戳着地大骂:“解放了,谁要你们的保护?你们连我这无依无靠的老婆子都要欺负,这不是大白青天抢人,伤天害理吗?我到解放大军那儿告你们去,你们这些千刀万剐的背时鬼,简直和土匪没有什么两样!”
听到这话,塌鼻子转身折回来,他凶相毕露,兜头盖脑狠狠地打了老太婆一个耳光,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脏老婆子,谁是土匪,谁抢人啦?告诉你,老子现在是解放大军的联防队员,叫法都变了,番号也换了,别他妈的尽翻老黄历糟蹋人!”
老太婆站不稳,被打倒在地上,她喘着粗气,用手捂住脸腮,一缕鲜血顺着干瘪的嘴角流淌下来。
塌鼻子似乎还不解气,正想上去再踢两脚,“嗖”的一声,一块飞来的石子不偏不歪,正正地打在他的塌鼻子上。“哎呀……”塌鼻子用手捂住流血的鼻子,弯下腰疼得惨叫。
一个小孩头上的黄发,一飘一飘地转眼间就箭似的消失在赶街的拥挤人群中。
“抓住他!抓住他!”旁边站着的几个联防队员一边嚎叫,一边追赶,但他们犹如掉到箐沟里的老牛,东闯西撞,有劲使不上。过往行人有意无意地遮拦着他们,让小孩逃走,他们急得喷着唾沫子直骂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遭受娃娃的“毒手”。
一个傻乎乎的联防队员走到蹲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塌鼻子面前,憨笑着说:“老弟,别跟小孩子斗气,我还被骑在肩上的儿子用小雀冲了一脖子尿呢。”
“妈的!你会不会说人话?老子的鼻子本来就有毛病,现在又被打成这样了,你还儿子孙子的!”塌鼻子没好气地把捂着鼻子的手一松开,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叹,接着又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声,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哟,血糊淋拉的,鼻子嘴巴整个错位,都分不清哪是流鼻涕,哪是流口水的地方了。
“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这是为国挨打,为国流血,是光荣的!等逮着那点小杂种,老子非把他踩死不可!”塌鼻子一边吵嚷着,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在周围人群的一片哄笑声中,由那个傻乎乎的联防队员扶着包药治伤去了。
老太婆被卖麂子肉的那个山民扶起,让她坐在一块放着稻草的石头上。旁边吃汤锅的一个壮年汉子,把碗里正吃着的牛杂碎倒了一半在另外一个碗里送过来,安慰她说:“老人家,端好啦。您慢慢吃,消消火,别跟这些畜生不如的杂种生气,值不得。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可您老人家还得活下去呀!”这老太婆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前两年和她相依为命的独儿子因不满余国聪欺男霸女的罪恶行径,当面指责了几句,就被余国聪指使土匪杀害了。
老太婆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碗,激动地说:“好人,好人哪!我得给你磕头!”说着,就要摸索着站起来下跪。
壮年汉子叫易学才,他忙一把拉住,“老人家,万万使不得,你这一跪,可是要让我折寿啊!”随即扶着老人重新坐回石头上。
一个衣裳穿成吊吊钱,苍白头发脏乱结成块状,面黄肌瘦的老乞丐,双手端着破碗颤巍巍地走到了易学才的身旁。“这易学才看着伸过来的碗,愣怔了一下,给您吧!”毫不犹豫地把碗里剩下的牛杂碎全部倒进了他的碗里,然后紧了紧腰里的裤带,拿起身旁的扁担绳索,低着头快步走了。他知道,这要饭的老头是野猪箐的白大爹,前些天听说帮助解放大军的一个侦察参谋逃跑,被余国聪的土匪推倒摔在石头上撞破了头,醒过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土匪当时想把他杀害,但一个过去认识他的分队长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他一条命,让他到处乞讨,了此残生。
街上,李润富“富昌隆”商号的对面有一个专卖零食的小货摊架,扯着遮阳布的架子上摆设着饼干、米花糖、葵花子、炒花生等小食品。摊主是个二十多岁妆饰俏丽、略显风骚的傣族少妇,她扭动着丰满的腰肢,脸上挂着微笑招呼买主。买主来了,卖上一样两样东西,她便伸伸懒腰,转动着漂亮的眼珠,不时向街对面不远处的“富昌隆”瞟上几眼,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怀着心事,眼神中有少许不安。联防队员像约好了一样,没有任何人敢到她的摊前收费捣乱,刚才发生在她眼皮底下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可她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与己无关,懒得过问,表现出一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举止完全和当地人一样的30来岁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从“富昌隆”商号里走出来,绕到小摊前,神色有些慌张地轻声说:“姑娘,我要买两包用狐仙图案纸包裹的米花糖。”
少妇眼睛一亮,机警地环顾四周,然后低下头不吭声,双手轻巧地按照买主要求,用狐仙图红纸替他包裹好米花糖递到他的手里。
“多少钱?”
“两个半元,要‘唐头’银币。”
“给你一个1元的‘龙柏’银币行吗?我今天身上钱不多,没带‘唐头’。”
少妇抬头扬起柳眉,看了中年人一眼:“真的没有‘唐头’吗?”
“没有,只有‘龙柏’。”暗语对上,来人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我叫张洪,是从戛洒江那边过来的。”
少妇再次机警地环顾四周,有些吃惊地问:“怎么,就你一人?”
自称为张洪的人回答:“这儿说话不方便,容易被人盯上,找个地方再说。”
少妇望了江边的竹林一眼,示意说:“你在那边等我,我把摊子收拾一下就来。”
张洪付钱,拿起米花糖若无其事地走开。少妇收起货架上的小食品,让旁边做生意的老大妈照看一下,就离开摊位迅速往竹林深处走去。张洪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她,七弯八拐,走进竹林深处,眼前呈现出一片鳞次栉比的土掌房,这是傣家人的住所,从高处往下看,好像一块块紧紧相连的小运动场。
二人先后来到一间一楼一底的土掌房前,少妇解开拴在门上的横杠,让张洪进去,自己则逗留在外面磨磨蹭蹭地呆了一会儿,确信身后没人跟踪,才走进房子里,转身从里边把门卡上。
“我是胡萍,外号小狐仙。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另外那个人呢?”刚关上门,少妇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睛死死盯住了张洪,里面露出了质疑而阴森森的目光,漂亮的眼珠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出事了,没有接到。”张洪简洁地回答。因为任务没完成,张洪高大的身体站在胡萍面前感觉矮了半截。
“出什么事了?”胡萍感到意外,凶狠地问。
“我们没有能取得联系。”张洪显然也有些着急,“戛洒江的两边都有共军把守,搜查得很紧,他们从山上下来的人刚到江边,就受到了严格的盘查。有个中队长心情紧张,不慎露出了武器,引起了共军执勤人员的注意,人一上岸,全部就被带到大庙里去了土匪!真他妈的是拉不出厩门走不开步子的土匪!局势这么紧,这个中队长还要出这么大的纰漏,共产党不枪毙他,姑奶奶也要剥他一层皮!”胡萍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接的这个重要人物现落在共军的手里,可这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时间长了,会出事的,我对那个中队长不放心,右眼总是在跳。”张洪神情有些沮丧地说。
“别泄气,只要这个人没暴露就好办。俗话说,山再高,也要踩在脚底下;浪再大,也要压在船板下。办法总会有的,让我想想。”胡萍从桌上的三五牌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陷入沉思,张洪忙凑上去,“咔嗒”一声,把打火机的火苗递到了她的鼻子下面。胡萍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小圈钻大圈,大圈套小圈,圈圈相扣,环环紧连,在空中飘浮着慢慢散去。张洪也抽出一支点燃,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恨不得拿出孙悟空的本领,变个萤火虫,钻到大庙里,把那个重要人物解救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缄默不语,屋里只听得到“吱吱吱”的吸烟声。
少顷,胡萍使劲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一踩,下定决心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只能这样了,否则,上峰查起责任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她把手一招,张洪赶紧靠前两步,她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听得张洪连连点头,面露喜色,不得不对这位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同仁充满敬佩。
胡萍因为长得白净、乖巧,颇有些姿色和手腕,军统中熟悉的人都称她为“小狐仙”。她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傣族。原本是国防部保密局专门搞情报工作的谍报员。1949年4月23日,我野战军占领了南京,蒋家王朝覆灭,她受上司的派遣,作为一个负有特殊使命的人物,千里迢迢来到昆明。在沈醉的安排下,打着蒋介石的尚方宝剑,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协助党国要员强迫国民党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签发了整肃令,制造了昆明“九·九”反革命整肃事件,大肆抓捕共产党员、民青团员和进步人士,搞暗杀恐怖活动,还加紧了对内部的控制,凡属他们认为不可靠、有通共嫌疑的,就秘密处决,并调集重兵进犯滇桂黔边区根据地,寻找“边纵”主力作战,妄图在解放军入滇之前消灭“边纵”,确保蒋介石下一步占据云南,负隅顽抗,作好垂死挣扎阴谋活动的实施准备。昆明五十三兵工厂是国民党反动政权整肃的重点单位,也是胡萍控制的重点,她亲自指使特务头子徐远举率领军、警、宪、特等反动武装人员,多次到厂里抓捕我中共地下党员、盟员和进步工人42人,厂里的党总支书记杨肇昌及工人联谊会总干事、工人代表均遭逮捕,有的惨遭杀害。
卢汉通电起义后,她又受沈醉的派遣,混入昆明地区下乡坚持斗争的疏散人员中,秘密潜入滇中,来到新平,配合军统保防组活动。最近,为了及时获取我军的军事行动情报,了解和掌握李润富山下几个土匪大队的动态,胡萍又奉命来到了河口街这一敌我双方都比较敏感的地区。
今天凌晨,她接到了土蛇派人送来的指令,让她在“富昌隆”商号的对面摆摊,有两个人会来跟她接头,其中一人是从李润富身边来的,是他们三人下一步行动的负责人,必须绝对保证他的安全,并规定了见面的联络暗语,但想不到事情出现了意外,胡萍和张洪均未能顺利完成土蛇派人交给的接应任务。
天色暗了下来,东涧河面的银光消失了,留下了黑黝黝的一片,胡萍轻手轻脚地敲开了河口街联防队大队长何品的房门。
胡萍一到河口街,何品就被她迷上了,隔三差五总想寻找机会亲近她。胡萍也正想找个立得住靠得稳的主作掩护,以便在短期内迅速开展活动,于是瞌睡遇着枕头,二人眉来眼去,投其所好,时间不长,何品就跪倒在胡萍的石榴裙下。
刚关上门,何品就吐着一口难闻的酒臭气,把醉眼蒙昽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扫落在胡萍那穿得薄薄的、领口开得低低的胸部上。今天一大早,他去到桥头,向赶街的人收了一阵过桥钱,然后拎着那条麂子腿约上几个分队长到饭馆里喝得一塌糊涂,桌上桌下一片狼藉。分手时,何品还不忘“关心”部下,让塌鼻子通知几个要好的弟兄接着喝。胡萍此时看见何品垂涎三尺的样子,佻薄一笑,那摄人魂魄的挑逗目光,顿时使何品心旌摇荡,魂不守舍,他张开双臂,饿虎扑羊抱住了胡萍:“我的美人,你怎么现在才来,让我等得好苦哟!”胡萍全身散发出一种特意洒上去的浓郁的诱人馨香的香水味,这种气味在当地女人身上是闻不到的,它越发刺激了何品的欲望,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快要窒息,不能自制了。
胡萍却用巧力推开快要发疯的何品,掀起门帘,甩着臀部轻盈地径直走进里屋,从桌上的瓦罐里倒了一碗凉水,仰起头“咕嘟、咕嘟”一气喝下。她紧张忙乎了大半天,有些累了。
胡萍放下碗:“何队长,有件事……”刚幵口,已迫不及待地脱掉衣服的何品却从后面抱住了她。“我的美人,勾我的魂,现在什么事情也不要讲,天上事,地下事,都不是事,只有我们俩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何品喘着粗气,伸出长满了粗密汗毛的大手,急切地解开了胡萍的衣扣,粗鲁地摸到她的胸脯上。胡萍本想先说那事,迫不得已时再做这事,但为了达到此行的目的,便压住心中的不快,故作扭捏之态,半推半就,把她那丰满、湿润、喷香的嘴唇送上前去。何品紧紧搂住胡萍,他的嘴唇像一匹跌跌撞撞的饿马,迷迷糊糊地寻找路边青草般地凑近胡萍的脸庞,一阵狂吻滥啃后,他剥掉了胡萍的衣裤。
当胡萍身上只剩下最后绷紧丰乳肥臀的乳罩和三角裤时,何品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女人身体上佩戴的这种小玩意。他用从来还没有在女人身上出现过的轻巧动作,小心翼翼地解开乳罩扣,好奇地提着乳罩左看右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三角裤退下来,翻前翻后地认真瞧,并很有兴趣地放在鼻子前使劲抽着鼻办闻了闻。胡萍开始时感到奇怪,这人怕是有病吧,有的男人见到漂亮女人,眼睛出火,魂不附体,一旦真来事,就不行了。她偷偷往他下身一看,那阳物仍旧直挺挺的,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蜀犬吠日,粤犬吠雪,少见多怪,他是在欣赏从没看览过的“西洋品”呢,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闻花露水吗?香不香?”胡萍风骚放荡地大笑起来。
何品的欲火燃烧得更厉害了,他立刻把赤身裸体的胡萍抱在怀里,丢魂似的揉摸着她雪白滑腻、柔若无骨的肌肤,吮吸着那泛着红晕的樱桃般的***,嘴里喃喃地低语着:“我的宝贝心肝,你的***虽然不大,但是很结实,很有弹性,不像我那山上黄脸壳臭婆娘的***房,塌下来就像两只大布袋,两只手才捧得起一只来。”
很快,让欲火烧红了脸的何品翻身上马,把瓷白白的胡萍压在了身下,身体不停地起伏,胡萍也不停地扭动着脸,躲避着何品那难闻的口臭,她此时的心情虽然与何品是南辕北辙,但在肉体上却是满足的,异曲同工,她忍不住发出了快活的呻吟。他们配合得很好,高潮过后,何品心满意足地翻身下马,靠在枕头上点着了香烟。胡萍脸色红艳,髙挺着丰满的胸脯,也气喘吁吁了。
“和你这城里来的漂亮女人干这种事,真他妈的来劲,比抽大烟还过瘾,比喝烈酒还舒服。”何品只知道胡萍不是山里人,到河口街是来做生意找钱的,连真实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胡萍“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们男人吃饱了撑着没事,不就想着干这个吗!”说着,撒娇地把头靠在了何品的大腿根上。胡萍心里有事,不愿再耽误时间了,她仰脸望着何品,喘息未定地说:“你可真是如狼似虎的一条汉子,我这身体都快让你给揉碎了。”
“舒服吧?”
“嗯。”
过了一会儿,不听胡萍吭声,何品扔掉烟头,双手捧起胡萍的脸蛋,只见她一脸愁容,腮边还挂着几颗泪珠。“怎么了,刚才还又喊又叫的,眨眼的功夫就哭了?”何品望着带雨梨花般的胡萍,大惑不解。
“何队长,刚才人家有事求你,你说天上事地下事都不是事,就管我俩的事。现在揉也揉了,玩也玩了,便宜都让你占尽了,该管管我舅舅的事了吧?”胡萍说完,可怜楚楚地望着何品。
“你舅舅?”何品瞪大眼睛,好生奇怪。
“对。我舅舅是跑买卖挣钱养家糊口的正经生意人,今天中午有人带口信给我,说我舅舅才从普洱做茶生意回来,刚下山就被大军扣住了,现在正关押在大庙里受罪呢。”胡萍委屈地说。
“什么罪名?”
“大军在与他同船的一个人身上发现了武器,就把他也给抓起来了,可这人他并不认识。”
“他有路条吗?”
“有啊!没有路条他哪能从普洱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戛洒江?”
“这还怕什么?”何品兴致未尽,又把撒痴卖娇的胡萍抱进自己的怀里,一面继续玩弄着她的***,一面从桌上拿起一个香蕉,剥了皮送到她的嘴边,“迷人的狐狸精,我们先不说你舅舅的事,饿了吧,来,吃个香蕉,上下都满足满足。”
胡萍虽然是什么场面都经历过,什么男人都见识过的情场老手,但在何品公牛似的疯狂挤压下,还是累得跟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过,这些年来的间谍工作经验告诉她,此时正是提出要求容易达到目的的时候,必须毫不放松,切勿错过最好的时机。她把何品送到自己嘴边的香蕉接到手里,又送到何品的嘴边,莺声燕语温存地说:“你刚才使的劲多大,恨不得把我一口给吞下去!你累了,来,让我喂你。”说着,就把香蕉往何品嘴里送。
胡萍的声音甜丝丝的,如同香蕉一样,在何品听来,就像空中飘过来的一缕蜜糖,他张大嘴巴边吃边说:“你可真是上帝送到我身边的狐狸精,什么样的男人在你的面前都会变得服服帖帖,像被大树上裹着、吊挂着的藤葛缠绕着一样。”
“真的?”
“那还有假!”
“那我这狐狸精的舅舅怎么办?他可真够倒霉的,偏偏在过江时遇上这事。”胡萍嘟着小嘴娇嗔地说。
何品瞧着胡萍脸上那份红嫩娇艳而又生气着急的模样,开心极了,他用手摸了摸她肥嘟嘟的臀部,故意显出为难的样子:“这事认真起来也不大好办,大庙里关着的人都是由大军亲自过问的,联防队的人插不了手。”
“那怎么办,你是联防队队长,总得帮我这个小妹妹想想办法那!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多难啊!”胡萍急了,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何品。
何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急成这个样子,不忍心再逗她了,他轻轻松松地笑了笑,然后全身仰靠在床上,尽情地抚摸着胡萍洁白如玉、丰满柔嫩的身体,十分惬意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把名字告诉我,我把他叫出来不就行了!”
“要是我知道舅舅的名字,还费这么大的劲找你干什么,直接跟大军说明情况,到大庙里找不就行了?”
“哟,这倒是新鲜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不认识了,不会是一夜的相好吧?”
胡萍用握紧的小手捶打了何品几下,假装嗔怒地说:“瞧你那酸溜溜的样子,恨不得吐出一肚子醋来!可我不认识舅舅的名字,这能怪我吗?在我很小的时候,舅舅为生活所迫离开了家,从昆明到外地做生意,发誓说不挣到钱不回家。后来听说去了国外,都20多年没回来过,长得啥模样,我都记不得了。我这次到河口街,就是看看有没有他的消息,听说到国外做生意的,有很多人都是走这条路,比较安全。”
“那他总得有个姓吧?”
“我妈妈和舅舅是同海不同山,异父同母所生,他们平时都不愿意提及此事,我一个孩子家能懂得什么?好啦好啦,别为难我了!”胡萍不愧是经过训练的军统特务,年纪不大,可不假思索,张口就说,巧嘴利舌,滴水不漏,一点含糊也没有,那种娇憨逗惹得何品心跳不止。
“这就不大好办了,你既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不认识他的模样,他肯定也把你这个侄囡忘记了。怎么去找呢?总不能让你一个一个地去区别,一个一个地去叫出来辨认吧?”何品有些为难。
胡萍眼里一亮,“对,去辨认,我不认识他,他可不一定不认识我,见机行事吧。”想到这里,依偎在何品怀里的胡萍仰起头,送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娇滴滴地说:“我的何大队长,这点小事就让你这么为难那,常说舅舅侄囡七分像,让我进去看一看,说不定真的就让我给认出来了。”
何品看着胡萍秋水波光似的眼睛,思忖了片刻说:“那好,明天一大早我就带你进去看看,如果认出来了,就把他马上送走,别呆在这儿惹麻烦,大军很快就要收缴联防队员的武器,整顿联防队了。大庙里的嫌疑人和土匪俘虏经教育后,该放的要放,该抓的要抓,但中队长以上的人都要送往县城继续教育甄别处理。”
“这倒是意外收获的情报。”胡萍心里一紧,脸上却增添出一番媚态风情,“何大队长,既然是这样,何必等到明天,趁着大军还未全部从村寨回来,不如现在就去,免得夜长梦多。”
何品本不想和胡萍这么早就散,他还想睡一次“回笼觉”,但想想胡萍说得也对,夜长梦多,不如趁早把这事做了,取得胡萍欢心,了却一番情债,于是便做出一副意惹情牵的样子,“揉也揉了,摸也摸了,就得为我的美人做事了,那就照你说的去办,现在就去,不过……”
胡萍何许人也?她一看到何品色迷迷的眼光,就知道他心里想的啥,便顺水推舟,闪烁着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浪荡着她那甜丝丝的声音说:“事成之后,只要你撑得起棚子来,本姑娘奉陪到底!”
“没有火药枪,就不打火谷鸟;没有那铁木犁,就不耕那草皮地!”何品说完,再次翻身将胡萍压在身下,两人嘻嘻哈哈发出一阵淫声浪笑,身体麻花似的扭作一团。
大庙里。
几盏马灯发出淡黄色的微光,集中起来进行教育的土匪俘虏和暂时被带进来审查的嫌疑人,都分开在庙堂的两侧睡懒敞铺。夜已深,大多数人都睡着了。偶尔有人爬起来方便,那走动的身后就会让淡黄色的微光罩上了张牙舞爪重重叠叠的怪影。
嫌疑人睡在一侧,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身体深深地埋藏在大柱子后面的阴影里,他眼窝发青,白眼球发红——这是几天来没能睡好觉的迹象,那来回转动的眼珠,不时放射出光亮,犹如一道不安宁的幽灵,让人不由得把它的游动和畏惧、恐怖等人们不太喜欢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门外,传来了由远而近的对话声,在静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站住!”拉枪栓的声音。
“我是何品!”来人回答。
“哦,是大队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晚上情况复杂,我不放心,反正也睡不着,出来转转,有什么事情没有?”
“报告大队长,没事,请你放心!站岗的大军被临时叫去执行任务,就我一个。怎么,大队长晚上出来还要带个女警卫?哟,这不是大队长命令不准收取任何摆摊费用的傣族姑娘吗?”“别乱说,是这么回事……”以下的声音就小得听不见了。把身子藏在柱子后面的那个人警觉起来了,他把尖锐的目光投向大门处。“哐当”一声,大门被推开,哨兵领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朝自己睡的方向走过来。那个人赶紧闭上眼睛,装做睡着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大队长,睡在这儿的几个人都是白天从江边带过来的,大军人手不够,还没有来得及讯问。带枪的那个承认自己是逃下山来的土匪中队长,已经被隔离到俘虏那边去了。”哨兵站在不远处低声说,可每一个字都跑进了那个人的耳朵里。
看到哨兵鼻子包裹着的白纱布,胡萍知道,他是白天欺负老太婆,被黄毛小孩用石块打伤的那个塌鼻子。
“听说有个商人也被带来了?”何品试探着问。
“有好几个都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大队长,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个商人?要不,都叫起来问一下?”塌鼻子讨好地说。
何品问旁边站着的胡萍:“你的意思呢?”
这时,柱子后面的人恰到好处地翻了个身,把脸转到明亮处,梦呓般说出“两个‘唐头’,一个‘龙柏’”的话来。
“妈的,真是生意人,连梦里都在喊银币。”塌鼻子轻声骂道。
胡萍机灵得很,这不是接头暗语吗?她笑笑,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向前走上几步,“我看看,是不是我那倒霉的舅舅,多少年来,他满脑子装的都是钱,连家里老婆孩子都装不下了。”说着,就弯下腰去看那个人,她的身体刚好遮住了何品和塌鼻子的视线。
那个人心里有底了,“这就是我要找的小狐仙——胡萍。”他闻到了女人身上飘过来的香味,便微微睁开眼皮,转了转眼珠,递给了胡萍一个暗示。
胡萍完全有把握了,她不动声色,直起腰转过身对何品说:“大队长,这梦中都在说钱的人,真有点像我舅舅,是不是把他叫醒,让我再看看?”
“没问题,把他叫到门外去,免得把其他人嚷醒。”何品还没答话,塌鼻子马上就大献殷勤,动手去推睡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醒来,揉着眼睛不高兴地问:“什么事,白天折腾得不够,晚上睡得好好的又把人叫醒。”
“别出声,起来到门外去说,你的好事来了。”塌鼻子说,那个人慢条斯理地爬起身来:“能有什么好事,出门踩着屎,尽碰上倒霉事!”嘟嘟哝哝地跟着三人走到门外。
“舅舅,你不认识我啦?”刚走出大门,胡萍就望定那个人,立刻装出一副惊喜的神态,抢先说话。
“你是……”那个人迟疑地睁大眼睛。
“舅舅,你真不认识我啦?我是你的侄囡‘胡妹’!”还没等那个人说话,胡萍一下子冲了过去,装出一副又激动又髙兴的样子,亲热地拉住那个人的胳膊,跳了起来,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你、你真是‘胡妹’?”那个人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舅舅,你离家这么多年,把我们都给忘记了,可我还记得你呢。”胡萍生气地嘟着嘴,可以挂油瓶。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忙着回家吗?‘胡妹’都长这么髙了,可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那个人眉舒目展,表现出激动万分的样子,掏出手帕为胡萍擦泪。
离奇的场面有点戏剧性,两个人迅速进入了角色。
何品一看,胡萍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舅舅,省了多少麻烦事,便说:“你们快走吧,站在这儿说话不方便。”
胡萍连声说:“谢谢何队长!”临走,不忘塞给塌鼻子两块银币,并趁人不注意,轻轻捏了何品一下,给他送上了一个万种风情的媚笑,让何品留下了回味不尽的甜蜜想头。
此时的何品乐在眉头喜在心,感觉自己艳福不浅,他交代塌鼻子:“兄弟,嘴稳着点,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就当没看见,不知道这回事,大军追问起来,就咬死说你是守在门外,不清楚大庙里边的情况,一问三不知,懂吗?”
“我懂,我懂。”塌鼻子连忙点头称是。
不远处隐藏在黑暗里的张洪,看到胡萍顺利救走了山上下来的人,便打发走从“富昌隆”里叫来接应的人,自己也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天刚亮,因故停留在河口街的侦察参谋田波,就接到了大庙俘虏教育团领导亲自送来的报告。昨天从山上下来暂时扣留的几个嫌疑人中,逃走一个,执勤站岗的联防队员正在接受讯问。另外,据在江边查获的那个带有武器的土匪中队长交代,李润富“陇西世族”庄园的家中设有暗仓、夹壁、地窖,里面藏有枪支弹药,戛洒街“富昌隆”商号后面搁放的十口棺木里面也有名堂。
田波和教育团的领导紧急商量后决定:1立即派人过江上山,把情况报告驻扎在大平掌的部队,彻底搜查李润富“陇西庄园”住宅。同时,火速派人赶往蒿芝地,把戛洒街“富昌隆”商号的问题报告给“边纵”西进支队政治部副主任张柏林同志,查寻十口棺材的问题(由于土匪预先得到通知,已将棺内枪支转移)。2为进一步掌握李润富投降后的土匪活动情况,由田波亲自审讯土匪中队长。
教育团的领导和田波按照决定的事项分头行动,可当田波带着阿鲁赶到大庙时,刚露了点口风的土匪中队长就被暗杀了。刀子是从他的心脏部位准确捅进去的,一刀毙命,显然是老手所为。死者睁着恐怖的眼睛,说明死者生前神经高度紧张。讯问周围的俘虏,没一人敢吭声,看来他们都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内心里很害怕,暂时审问不出什么情况来。
教育团的领导根据河口街联防队近段时间胡作非为的复杂情况,以及老百姓的强烈反映,决定抽回一部分分散在村寨里做群众工作的武装人员,赶回来加强教育团的力量,提前整顿联防队。
当放走嫌疑人的讯问调查锁定在被怀疑对象塌鼻子的身上时,田波参加了审问。刚开始时,塌鼻子满不在乎,矢口否认,可不知为什么,当田波那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他时,他害怕了,心跳加剧,头皮发麻,冷汗从脊背后面一阵阵袭来。时间不长,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如实交代出放走嫌疑人的全过程。
田波隐隐感觉到,被称为“胡妹”的女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被其认走的“舅舅”,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人,在他的身上,一定负有某种重大使命。在冷静的思考分析中,田波把这个“商人”与李润富身边的那个一直没有暴露,但时刻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的神秘人物联系到了一起。此时,李润富投降,树倒猢狲散,他失去了依靠,很可能找他的主子讨要对策去了。想到这里,田波当机立断,立即命令逮捕联防队长何品,搜查名叫“胡妹”的女人和被其认走的“商人舅舅”,封锁各路口,严防他们和联防队员逃离河口街。这后一条虽然是亡羊补牢,但对于提前整顿联防队、以防万一还是很有必要的。
何品很快从床上被抓起来带到教育团。审讯一开始,他百般抵赖,大喊冤枉,但当田波命令把塌鼻子押上来时,他又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联防队放走证据不足的个把人,过去也曾出现过,不必大惊小怪,反正不管是土匪俘虏也好,没有真凭实据的嫌疑人也好,不法商人也好,大多数经教育后是要放回去的。田波看到何品的这一番笨拙粗劣的表演,压住心中的怒火,严厉指出私放嫌疑人后果的严重性,并下令武装人员用绳索把他捆绑起来,交由部队看押。何品这时才吓坏了,双脚一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彻底交代了他与胡萍的往来。
昨天深夜,从大庙分手后,何品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今天上午例行公事,在大街上神气活现地转了一圈,到联防队看了一眼,就心猿意马地折回住所,躺在床上跷起二郎腿,想着胡萍那风情万种、顾盼生辉的媚笑,一心一意等候着再次到来的“奉陪到底”,想不到等来的却是审讯、绳索和关押。
搜查“胡妹”的战士回来报告,没有抓到人,只在她租住的土掌房里发现几颗在当地很少见到的国外三五牌烟头,并了解到,名叫“胡妹”的年轻女人并不是傣族,周围居住的人也说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来做小生意的,来的时间不长,却到处打探解放大军剿匪的情况,这更证实了田波的判断,由此也更增加了他的忧虑。
驻扎在大平掌的部队接到田波的报告后,立即组织人员搜查,果然从庄园的夹墙暗道里取出好几百条好枪、新枪。李润富对此的解释是:“这几天局势变化太快,我这没有多少文化的头脑撑得胀鼓鼓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出真假是非,顾头不顾尾,记大不记小,交代了骡子,忘掉了鞍子,请大军给予多多谅解。”说得头头是道,条条在理。
接着又传来了好消息。
“边纵”二支队四团一营接到上级首长关于“堵住路口,严加盘查,不放走可疑行人,不放过一枪一弹”的命令后,营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布置增加了新的路段堵卡点,然后分头检查落实。
副教导员方家贵亲自带着一个排,巡逻来到一处新增设的检查点,这里有一条通往境外的秘密驿道——梯形坡。这条古驿道沟深林密,阳光很少照到,阴气太重,毒虫乱窜,野兽吼叫,多处路段塌方,栈道也非常危险,人迹罕至,极少有马帮从这儿经过,许多马锅头宁愿多绕半天的弯路,也不喜欢从这儿走近道。但这梯形坡如果晚些时候来,那可是五彩斑斓,一树树攀枝花,火红红;一树树麻栗树叶,金灿灿;一丛丛杜鹃花,如红霞,如白练,如黄金,如彩绸;还有众多的山葫芦果叶,黄霜霜地洒遍山道。现在则是相对单调的绿,绿得有点阴,绿得有点让人害怕。
蜿蜒曲折的梯形坡山道上,一支庞大的马帮运输队伍正拾级而来。为了不暴露目标,尽量减少人们的注意,它们的马铃全被主人拿掉了,只留下那小巧的铁蹄敲打着沿途破损的石块,发出清脆但不是很响亮的声音。走在前面的头骡套着五彩笼头,镶嵌在上面的小圆镜,被阳光折射出忽闪忽闪的耀眼光芒,一匹匹矮小的滇马驮着沉甸甸的驮子,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浑身汗淋淋地贴着山面艰难地缓缓而行,颠出些吱吱呀呀的声响来。马匹不时有失前蹄滑后腿的,这时就有赶马人赶紧上前牵笼头,扛驮子,唯恐有所闪失。
马帮的队伍在窄窄的梯形道上拉得很长,从头到尾共有一百多匹。赶马人瞻前顾后,来回奔跑,不时扶着倾斜的马驮子,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
听到山谷里传来的马蹄声,方家贵带领战士迅速分散开,利用地形地物,潜伏在驿道两旁,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指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上衣、头戴安南帽土匪队长角色模样的人,站在地势较髙的一块石头上,扯着破锣似的大嗓门喊:“当心驮子,不要让它翻掉。快点!快点!别偷懒!爬上梯形坡休息,每人赏两块银币!”回头命令跟在身后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赶到前面去探路。
两个人喘着粗气,抹着汗水,跑到马帮前面,爬上梯形坡,向驿道两旁窥视着向前摸去。
走在前边脸上有些坑坑洼洼的麻子土匪赞赏地说:“三老爹做事太精了,明里在桌子上和共军代表谈判,暗地里却背着人把精良的武器弹药和贵重的东西转移出去,直到现在,共军的代表恐怕还蒙在鼓里呢。”
落在后面几步的小个子土匪追上几步,回应道:“他们这才叫‘上边握手,下边踢脚’。听说三老爹这两天亲自带着戛洒的一百多个老摆夷,到嵩芝地去慰问驻扎在那儿的共军,挑去了许多的大米和猪肉。”
“那还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做样子给共军看,不值钱的东西带不走,猪鸡鹅鸭、谷米粮食干脆大大方方地拿出来慰问招待,尽尽主人之心,一则表示谢罪的诚意,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二则表示愿意合作的心愿,我们是欢迎解放大军的;三则也吓唬吓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我李润富都和解放大军站到一块了,哪个还敢不听话?哪个还敢胡乱来?这哀牢山的主人,说到底还是我李润富!”麻子土匪得意地说。
“这叫一箭三雕,一石击三鸟。那边热热闹闹,让共产党的部队麻痹大意,放松警惕,这边却宽宽心心地偷运……”小个子土匪话没说完,方副教导员一使眼色,埋伏在路边树丛中的两个解放军战士一跃而起,分别把两个土匪的嘴捂住,按倒在地上,拖到树丛里。两个土匪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缴了枪,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早已等候多时,我们的政策是老实交代,优待俘虏!说,押送马帮的人有多少?”方家贵用枪敲了敲麻子土匪的头。
“一个中队,有41个人,包括队长在内。”两个土匪被突然冒出来的解放军吓破了胆,脊背沟里冒凉风,一股冷气“嗖”地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跟底下,两条腿直打哆嗦,不过关键时候回答得倒很流利,像是事先准备好似的,两人争着交代。
“驮子里装的是什么?”
“武器弹药,全是新崭崭的,连黄油都还没擦干净,足够装备两个大队。”麻子土匪赶紧回答。
“报告解放大军,还有很多大烟、银元。”小个子土匪也抢着说道。
方家贵听到两个土匪的回答不像是在撒谎,就说:“我们解放军是会区别对待你们的,立功者减罪受奖。你方家贵用枪又点了一下麻子土匪的头,不要慌张,把他们叫到这片林子里来休息,记住,要是不听招呼,露出半点马脚,我首先就让你的脑袋开花!”
“不敢,不敢,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小的还敢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请大军放心,我保证按照你的命令去做。”惊魂未定的麻子土匪听说有立功的机会,把头点得像捣蒜。
“去!”方家贵把麻子推出树丛。
麻子往刚才来的路上往回走了几步,放开声音大声朝坡头喊:“队长,没有发现什么情况,让弟兄们到这儿来休息一下,凉凉汗,歇口气,驮马也该歇歇腿、吃点草料啦!”
“听见啦!”那边传来土匪队长的回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麻子,鬼喊辣叫地喊哪样,格是生怕共军听不到!”人未走到,骂声却先到了。
“报告队长,小的不敢,这个地方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呀。”麻子油嘴滑舌地说,“这儿林子大,地势还平坦,我以前走过这条道,再往前,就没有这么好的地方了,是不是在这儿歇歇脚?”
先到的几个土匪也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帮腔:“是啊,再往前走连站得住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哎哟,这要命的梯形坡,真把人给累死啦!”“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顾得上揩一把汗,队长,歇口气吧!”怨天怨地,怪话连篇。
“嚷什么嚷?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土匪中队长镇住讲怪话的人,“小个子呢?”他问麻子。
“那家伙吃多了,怕臭着弟兄们,跑到林子里去屙屎呢。”麻子脑袋瓜子转得快。
土匪中队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临走时,李润富发下如有闪失,格杀勿论,可能是想到共军代表正在和自己的主在谈判,根本不可能派人到这远离大平掌的古驿道上来堵卡,自己也确实累了,就说:“休息一下也行,驮子不要卸,枪不要离身,别耽误时间,马上要急着赶路,把马匹集中到这边来!”
土匪听到休息的命令,高兴了,就大声把命令传给后面的人。不一会儿,马匹围拢了,土匪也集中到了一块,仰面八叉地躺倒在草丛里,拉开了四肢,有的端起了烟筒,有的忙着拿出了“大烟枪”。一个土匪不识好歹,跑到队长前面傻傻愣愣地说:“队长,你不是说爬上梯形坡,每人赏两块银币吗?”“赏个鸟赏,你没看见老子累成这个样子了吗?到地方后,一块算,老子不会欠你的!”说完,挺尸似的睡倒在地上。
“不许动!缴枪不杀!”
“放下武器!解放军优待俘虏!”
突然,喊叫声此起彼伏,犹如一声声炸雷,把土匪震得目瞪口呆。解放军从树林中、石头后、茅草丛里钻了出来,把刚刚躺倒、坐下的土匪全部包围起来了。
看见穿着清一色黄军装、手持精良武器的解放军正规部队,土匪哪还敢挣扎抵抗?他们全部乖乖地举起了发抖的双手,就连土匪中队长也像经过训练似一翻身就跪在地上,把手举得高髙的,唯恐解放大军看不到,不予优待。
事后,李润富在大量罪证面前抵赖不过,号啕痛哭,装扮出一副知错认错、痛改前非的嘴脸,以便蒙混过关。他请蒋子孝从中周旋,并多次向我军领导人请罪说:“李某吃错药了,蒙着心糊涂加糊涂,一错再错,请求贵军开恩。其实枪支田产,已是身外之物,愿意全部交还给人民。有些事是下面人瞒着自己干的,我也不知道。”但当我军严厉责令他交出从昆明下来参与建立***基地活动的军统特务人员名单时,他却百般搪塞抵赖。在谈判桌上,他指天跺地赌咒发誓说:
“请各位大军首长明鉴,除了蒋承章、吕宜文二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外,我李某从来没有到昆明请来过一个人,更不要说军统特务了。我李某过去虽然占山为王,交游甚广,‘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一年四季宾客好友云集,应酬不暇,因此曾有人戏赠李某一个战国时代孟尝君的雅号。但我必须说明,所有到府上来的宾客,非亲即故,非官即商,或小憩三五日即去,或今夕来明朝就走,绝无长住之人。所谓军统组织之说,纯属讹传,未有此事,所以贵军代表命本人交出特务人员名单,润之实在难以从命,务请诸位给予谅解。”
李润富死猪不怕滚水烫,他的花言巧语当然无人可信。这时,中国大陆上的最后一战——滇南战役,已经迅速展开,元江之战已经打响。在这种情况下,陈敬诗、刘杰英等部队首长让蒋子孝陪同,抽出一个排的武装,护送李润富一家二十多人(包括李崇山)下山离开大平掌,出发到新平县城。而侦察参谋田波,则根据掌握的敌特情报和一路上了解到的剿匪情况准备材料,一回到县城,就向段震南特派员汇报。
至此,哀牢山匪首李润富交出了马克辛机枪两挺,捷克、七拉零、撒其开司轻机枪35挺,各式七九步枪、大小卡宾枪、十响二十响、左推、拉七等长短枪支3100多支,子弹好几百箱,手榴弹600余枚,电台1部及鸦片、银元半开等物资。
再说军统特务、真实姓名为李光彦的“商人舅舅”,他和胡萍在张洪等人的掩护下离开大庙后,慌慌忙忙地来到了东涧河边的土掌房。
三人钻在一间房子里,免除了寒暄,胡萍把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和从何品那儿刚刚听到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李光彦作了汇报。李光彦坐立不安、口气急促地说:“我们三人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对你们的情况并不陌生,也许你们已经接到了指令,今后的行动必须听我指挥。现在情况很紧急,李润富已失去行动的自由,很快就会被押送到县城,结果如何难以预料。共军的侦察参谋已来到了河口街,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必须马上离开!”听到这话,胡萍和张洪都有些紧张。
李光彦在屋里阴沉着脸来回踱了几步,冷笑一声,继续说:“我和胡小姐已经暴露,共军很快就会来搜查,我们得抓紧时间,乘共军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张洪留在后一步走,他们不认识你,但在天亮之前,要尽快想办法摸到大庙里,把那个已经暴露的‘稀屎汉’中队长干掉,留着他是个祸害,这个软骨头,活着白糟蹋粮食。同时,也要吓唬一下其他的人,让他们把嘴巴闭紧点,少惹麻烦,省得丢了性命,还要带害家里的人!然后让富昌隆商号的伙计放出风去,就说共军很快就要收拾联防队员,让他们赶紧把好枪藏起来,分散隐蔽,最好能闹出点事来,让共军不好收场。”
张洪眼露凶光,一声不响地点了点头。胡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决心说了出来:“何品怎么办,是否把他一块带走,当地人,路上也多个帮手?”
李光彦一口回绝:“他已经没有用处了,带上他反而是个累赘,共军不会放过他,马上就会去找他的麻烦,就让他去做只替罪羊吧,总得让共军有点收获嘛!”说完,猫头鹰似的发出了几声奸笑。
胡萍不咬声了。
昏暗的油灯下,三个人把头碰到一起,四面墙上是他们放大了的身影,奇形怪状,阴森恐怖。
李光彦是1949年中秋节的第二天离开昆明的,离开昆明时,先期到达昆明的军统新平保防组组长在翠湖公园秘密召见了他。
李光彦带着上司交给的重大使命和一部电台,与其他30多个各负有秘密使命的***同仁,一起乘车到易门后,就分开了。有的去了滇西,有的暂时留在本地。而他却骑马到了新平大平掌。李光彦在路上走了九天,来到戛洒那天,正逢赶集,他在街上不仅看到了李崇山“维持”社会秩序的土匪大队,还看到了李润富的“***救国军布告”,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尽管国民党蒋介石的政权已是风中灯,瓦上霜,危石之下不会有完卵,但看来哀牢山***武装力量的发展,至少在目前还是不错的。到大平掌后,他很少露面,表面上他被任命为这个救国军的“书记”,实际上充当起了新平保防组组长与李润富中间的秘密联系人,掌握着更多更机密的情报。
李润富投降那天,他向组长发出最后一份电报后,就装扮成一个民族妇女,逃下山来。后来看到江边的解放军战士查得很严,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于是便干掉了同行的一个土匪,剥下衣服恢复成男装。不想,上船过江时,那个倒霉的可怜虫露了馅,洗菜带挑水,自己也跟着倒霉,被关进了大庙,好在小狐仙胡萍巧施美人计,才得以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