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书白欲哭无泪，抱头哀叹，天底下哪有这样诋毁自家女儿的父母！

赵承书停在前方等后面抱墙自残的邹书白，看上去很是怡然自得，“怎么办？你爸妈好像很喜欢我呀，你应该压力很大吧？”

邹书白又好气又好笑，可不是，她长这么大，也没见父母这么夸过她，她问前面笑得没皮没脸的赵承书，“你的前世是不是一个气球，所以只要轻轻一吹，你就飘飘然起来了？”

赵承书恬不知耻道：“就我这重量级，好歹也该是热气球吧？”邹书白啐一口，脸皮像热气球还差不多！

赵承书想到点什么，对邹书白道：“你小时候的样子好瓜，剪个妹妹头，像戴着假发一样！”照片中的邹书白，怯生生地看着镜头，看上去很是可怜。

邹书白一面在心里埋怨父母，怎么可以不经自己同意，就让他进自己的房间了，一面批评赵承书怎么可以这么没教养，“你怎么这么没教养，随便翻人东西呀！”

赵承书一脸坦然，“我又没乱翻，是你自己摆在桌上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有个六兄妹似的！”

邹书白脸色一暗，他看见他们六兄妹的合影，那么自然也看见她、程明静还有曹默的合影了？她跟曹默其实也有单独的合影，只是不想父母看出异样，没有摆出来罢了。

赵承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就这么离职了，再也不回去了吗？”

邹书白摇摇头，她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辞职只是一时赌气，至于还要不要回去，回去之后干什么，她并未拿定主意。

赵承书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中国人讲究好聚好散，就算要离职，也要大大方方地离，世界很小，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就算见了面，仍然还能愉快地打招呼，就你这样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说走就走了，好像心虚的人是你。”

邹书白低着头，撇了撇嘴，没有回话。赵承书知道她应该听进去了，知道她心里肯定也很矛盾，便没有再说话。

“这么就完了吗？”邹书白意外，“你不是来劝我回去的吗？这么就结束了，不像你的风格呀。”

赵承书被气笑了，上前敲了下邹书白的脑袋，“当然不是，你个人的事情，得你自己做主，我顶多给你些建议，不能帮你做决定。”

邹书白摸了摸被敲的脑袋，皱眉道：“那你专程跑过来干吗？”赵承书仍是一副不靠谱的表情，“你不相信我的诚意，我来只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的诚意的！”邹书白一头雾水，“什么诚意？”

赵承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么快就忘了，还得要我再做一次吗？”说罢，便欲下跪。

“懂了懂了懂了！”邹书白连声喊停，忙将对方拦住，这城市小得很，到处都是熟人，邹书白可不想成为街头巷闻。

赵承书笑着道：“现在你总相信我的诚意了吧？如果还不够，没关系，我可以再努力！”

邹书白心想：你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吗？现如今是在她的大本营，邹书白顾忌多，生怕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无奈道：“我信你总行了吧！”随即又道，“我虽然信了你的诚意，但我还是可以拒绝的呀？”

赵承书不置可否，“现在双方父母也都见过了，我的诚意你也知道了，下次再想拒绝我，可得想个好一点的理由。”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所学校，赵承书看了看门口招牌，问邹书白：“你是在这里上的学吗？”

邹书白点头。时值周末，学生都放假了，学校里没什么人，赵承书看上去饶有兴致，“不带我进去参观一下吗？”邹书白愣了愣，“算了吧，我们走很远了，也该回去了。”这学校是邹书白的高中母校，离她家骑自行车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但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她便再没回来过。几次从门前经过，也只是惊鸿一瞥，从没想过再进去，只因这里处处都是回忆，有好的，但多半都是不好的，而不好的那些，统统与曹默相关。

曹默大邹书白一届，那时的他，正值青春叛逆期，绯闻女友换了一拨又一拨，而邹书白的初恋便启蒙在这时，当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曹默又跟谁谁谁在一起了时，心里竟然不禁隐隐难过，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喜欢上曹默了，而不仅仅是将他当成老大哥看待。

那是她的青春记忆里，最酸涩的一段时光，现在回想起来，仍旧隐隐作痛。是的，对她来说，这是一座伤心之城，因为一场错恋，埋葬了她原本最美好最无邪的青春年华。邹书白暗暗在想，如果她不再回去上班，是不是代表，她离曹默又远了？

赵承书当天便走了，邹书白主意未定，并未跟他一起回去。赵承书上车之后，暗暗思忖片刻，继而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妈，你是不是有个学生，现在在做化妆品？”赵承书走后，邹母将邹书白从床上拉起来，进行了一场母女之间“语重心长”的谈话。邹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疯来疯去的，是该找个人好好安定下来了。”

安定？邹书白很不喜欢这个说法，说得好像她之前一直在挑三拣四、胡作非为一样，她也一直在找，只是都不合适罢了。

邹母说：“我看承书就很好，长相、谈吐、家境、学历样样都不错，工作又稳定，配你绰绰有余！”

邹母说：“别学程明静总是喜欢标新立异，还以为他们家真能答应她跟那个穷小子在一起。她还不是早早找了个好人家，把自己嫁掉了？她就比你聪明。女人越老越不值钱，你往后都要走下坡路了，不能再挑了！”

邹母说：“我又没把你生缺，又没把你生丑，这么多年，为了你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你要是不嫁个好人家，可真是对不起我！”

邹母说：“女孩子，该矜持的时候要矜持，该主动的时候要主动，既要守得住底线，又要会撒娇，会留住男人。”

邹母说：“趁着年轻，早点把孩子生了，年纪大了，身材不好恢复，你看你妈，就是生你生太晚了，一直就没恢复过来。”

邹书白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既不解释也不反驳。这是邹父教她的，老太太正值更年期，一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与其火上浇油，不如息事宁人。

母女俩正说着话，邹书白突然接到程明静的电话，得到的竟然是曹默外婆病危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情？”电话那头的程明静声音低低的，“老大昨天已经回去了，听说挺严重的，她又那么大年纪了，不敢动手术，估计这一回有点难了。老大没跟我说，我是从淑琴姐那里听到的消息，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我们小时候也没少吃过她做的饭，我又怕老大……你在老家，离那边近，抽空的话，过去看一看吧。”

邹书白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吓了邹母一跳，“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

邹书白捂嘴看着邹母，半晌才缓过神，“听说曹婆婆不好了？”邹母轻轻哼了一声，“那有什么稀奇的，她也那么大年纪了，以前营养又跟不上，落下了不少病根。”邹书白看了看邹母，心中生疑，“你早就知道，怎么不早跟我说！”

邹母狠狠剜了邹书白一眼，“你跟着操什么心，又不是你外婆！”邹书白没有理会她，冲下床去又是换衣服又是收拾东西，当真是越急越忙，越忙越乱。邹母一脸不悦地问：“你这是干吗？”“我要去外婆家那边看曹婆婆！”邹母冷着脸道：“不许去，别人的事情你这么急，自己的事情倒是一点不操心！”

然而，邹书白一心系着曹默安危，邹母哪里又拦得住。

4

邹书白急匆匆赶到医院，然而，她还是去晚了一步，曹默外婆已经去了，曹默跪在病床前，紧紧拉着外婆的手，哭得已经不成样子。

邹书白从没见过这样的曹默，她记忆里的曹默一向乐观无畏，一向玩世不恭，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就算要哭，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不知道他已经这样跪了多久，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赶过来。

邹书白喉咙酸涩难忍，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慢慢走近曹默，靠在他身旁，小心翼翼、怯生生地摇了摇他，想是用力太小，对方一动未动，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他的伤痛她无法感同身受。

邹书白恨自己的懦弱，如果她能拥有程明静的豪情与魄力，或许还能帮到曹默一些，然而此时此刻，她所能做的，只是陪着曹默一起伤心，一起流泪。

曹默感受到身后人的忧心与泪水，突然回头紧紧将她抱住，他咬紧了牙关，用的力气极大，似是要将她揉碎吞没一般，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骨头里，他已经失去了理智，邹书白也好，他自己也好，他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邹书白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变形了，但却强忍着一声不吭，久而久之，她忘却了自己的痛楚，心里唯一关心的问题便是：一个人需要伤心到什么程度，才会难过至此？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不知这样暗暗哭泣了多久，仿佛全世界的喧嚣、色彩、温度全都消失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孤独的伤心人，彼此关怀，彼此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