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宝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0
|本章字节:10952字
出狱已经整整三个月了,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进展。关于魏华,母亲那里传来一个电话,可是几次拨打都是占线的声音,好容易打通了,却是一个公用电话。话机的主人早已不记得有个年龄、长相与魏华相仿的人是否曾用过电话。林美佳也联系不上,她原来的手机号早已停机了。吴子涛曾到东湾路12号去了一趟,发现自己原来的住房已住上了别的人。
说到工作,当初,在拒绝到陈虎所谓的人力资源服务公司上班时,吴子涛对当下紧张的就业形势,并非没有了解。然而,出狱将近三个月,他参加了几个招聘会,并从报刊用工广告中选了一些看起来还适合的岗位,向这些单位发出简历和申请。然而,至今却连一个询问电话都没有打来。看来他对就业的严峻形势仍然估计不足。
当然,他有许多大学同学,还有一些像徐建明一样的朋友,可是他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很难向人家开口。徐建明曾说帮他介绍工作,但是一直没有音信,吴子涛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去找他。几天前,吴子涛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说话很和气很耐心的老大姐打来的。她自称是东湾路社区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准备帮他再就业。原来,吴子涛一个月前将户口落到了原户籍地。这位社区工作者得到他的信息便主动前来挽救并帮助他这名刑满释放人员了。可是,她所能提供的r作不过是社区保安员、供水站送水员,以及社区服务中心的入户水电管道维修等工作。
吴子涛澍绝了她的好意。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放下电话,他决定到劳务市场去试试。从“人才”转入“劳务”,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现实。
9:30,换了两路公交午,吴子涛终于赶到了惠众。这里原是一个拆迁后尚朱开工的工地,被临时改成劳务市场。此时,前来应聘的人已经将市场挤满,那块被辟为劳务市场的空地,仿佛一个大口袋,里丽被货物装满,由于封不住几,货物便溢到了外边。这里多数是外地来的农民工、打工妹,也有一些本地人,但都年龄偏大。天气渐热,男人们敞着怀,露出里面看不清底色的汗衫。很多人吸着劣质烟卷,刺鼻的烟味混合着多日不洗澡产生的体味,让人难以忍受。
人群在往场地中央拥,那里摆着一长排桌子,工作人员正在发放登记表及用工单位名册,可是,人实在太多,仿佛被压缩了一般。吴子涛出门时才换上的黄衬衣已经印出汗迹。临近中午,人群开始有些松动。接近了市场的中心,吴子涛反倒不那么热心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工作。
吴子涛从市场中退了出来,站在劳务市场门口,仿佛有点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就在这时,前面路口拐弯处一张女孩的脸,隔着人群,吸住他的目光。吴子涛迟疑了片刻,冲口叫了一声:“魏华?”由于相隔太远,女孩并未听到,却转身急急地走了。吴子涛急忙掠过人群,向女孩追了过去。
然而相隔的人很多,等他追到了那里,已经不见女孩子的踪影。
正事儿没有干成,肚子却不管不顾叫了起来。慢慢走进路边一家拉面馆,吴子涛要了4元钱一碗的拉面。
“要加肉吗?”收款员问。依她的经验,来吃拉面的本地人,多数要加2到4元钱的牛肉。
吴子涛摇了摇头。
吴子涛从人山人海的市场中退了出来,在劳务市场门口拐弯处看到了魏华的脸。他赶紧追了过去……
“来点什么爽口小菜?都挺便宜的。”收款员接着问。
吴子涛抬起头,看着她说:“不要!”
收款员不出声了。吴子涛回头找座位坐下,眼向着窗外,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孩:难道她真是魏华?或许只是自己看花眼了?将面条扒拉进肚子,走出拉面馆,吴子涛不想马上回去,沿着河边走。不远处临桥的十字路口,矗立着一个大型房地产广告牌,上面写着:
“绿洲水岸,品质人生。”看着上面标出的楼盘的位置,首批开发建设项目是80套湖上别墅。吴子涛认出那里就是绿洲岛。看来,经过多年的争论,绿洲岛终于要进入实质开发阶段了。这一幅广告,在吴子涛心中勾起许多尘封往事,加上找工作的遭遇,吴子涛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绿洲岛属于河道局管辖的一个无人岛,坐落在h市西边的西海湖上,大概有五平方公里的面积。原是一座季节岛,只在旱季才浮出水面。后来因为湖水水位下降,才形成同岛,现在上面植物丰茂,水网密布,保留了北方少见的湿地,成为鸟类理想的栖息地。多年前,就它要不要进行开发、如何开发等问题,市有关领导曾指示河道局进行调研,形成初步意见。
后来,吴子涛便受命与自己的老师、北京人民大学著名环境气候学教授李薇进行实地调研,最终的结论是,如果进行商品房开发,必将加速其湿地风貌的破坏,甚至损害西海湖地下水脉,进一步影响其进水水源。他们建议保留其原生态,将其建成某种湿地特征的植物茂盛的绿洲公园。
一声汽车喇叭的尖叫,将吴子涛拉回现实,原来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十字路口的中央。一辆黑色皇冠车已逼近到他身边,年轻的司机正冲他拼命地比画。他赶紧向对面路边走去。边走边想,不管自己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命运之神是否会眷顾自己,有关绿洲岛的事情,以及过去的一切荣耀与梦想,应当与自己无关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找一份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这样想着,看到路边一家名为春晓汽修厂门前挂着招工的牌子,吴子涛便鼓足勇气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因为在监狱里他学过一点汽车修理的技术,他要来此试一试运气。
10
“哪位是老板?”吴子涛拦住一位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姑娘问道。
“他在后面,马上就过来。”姑娘上下看了看吴子涛,客气地把他领到一个小方桌前,“请在这里等一下。”
吴子涛随意坐下来。看来这个汽修厂的业务还不错,门外停着好几辆待修的车。一个小伙子恭敬地端来一纸杯矿泉水。吴子涛举杯凑到嘴边,忽然觉得不对劲,明白人家可能误会了。刚要放下水杯站起来,已经来不及了,一个50多岁、也是穿着工装的胖男子急急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问:“谁找我?您——有什么需要?”
“哦,是,是这样……”吴子涛情急之下,指着门外说,“你们厂要招工人……”
“你是要找活儿干呀?”胖男子大失所望,上下打量吴子涛,仿佛不相信似的,最后目光落到小桌上的矿泉水纸杯上,然后甩下一句“我们不用人了”,便掉头往回走。
看到胖经理话中带着气儿,吴子涛知道是因自己的黄格衬衫产生了误会。本来也想尽快离开这尴尬地,可是见对方这样的势利,心里也来了气,“你们不是写着招工吗?”
“我们是招工,可是你看清楚了——”胖经理停下来冷笑着,“我们招的是下等人干的勤杂工,您这样的身份,太委屈您啦!”
“你不问问,怎么知道呢?兴许,你外边那些破车我都能给你修好呢。”
“是吗?您是爷,我们请不起,请快走。”他一边说,一边抓过纸杯,将里边的水倒进附近的纸篓,纸篓内套着塑料袋,又狠狠地将纸杯捏瘪丢进纸篓里。
吴子涛像是给人打了嘴巴,脸上一阵发热。正在这个当儿,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姑娘出现在他们旁边,她脸上红扑扑的,冲着胖经理喊:“是我弄错了。你先进去,我来跟人家说。”
胖经理“哼”地冷笑一声,向后面的午间走去。
“对不起,”看着胖经理离开了,姑娘冲着吴子涛笑了笑,“你这个样子,穿得太正式了,我们有点误会啦。”
吴子涛摇摇头。他掉头向门外走去。
姑娘跟上来,陪着吴子涛走出店门。
“你说你能修车,以前一定干过吧?”她小心地问。见吴子涛点点头,她又说:“我们现在只招干杂活的小工,放放机油,送送配件,做做卫生,这个活儿,一般城市人都做不来。所以,我们只招农村来的孩子。”
“明白。”吴子涛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刻,发现她张开嘴笑起来时,显得特别可爱。他有点闹不明白姑娘在这个店的地位:为什么胖老板要听她的?
“那个人是我爸爸。”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她立刻说,说完自己就笑了。“他就是这个脾气。他修车技术好,一年前包下这个店,现在还只是做碎修业务。我们其实需要好修车工。如果你真的能干,过些时候可以来试试。”
看着吴子涛迟疑的表情,她马上补充道:“当然,你自己不好打电话过来问,你留下电话,我来打给你。”
吴子涛也笑了。姑娘的善解人意让他心中释然。
当然,虽然留下了电话号码,吴子涛并没有将此事当真。后来,过了大约一个多月,果然也没有得到她的任何信息。吴子涛偶尔想起这件事,觉得她当时不过是想要安慰一下自己吧。这期间他仍在努力找工作,但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于是,每天他只剩下跑步一件事可做。可是,跑步减压的效果越来越弱,饭量则与日俱增。
那天晚上,吴子涛从附近的大排档吃过炒面回来。天空飞起零星的雨滴,街上行人变得稀少。他慢慢走着,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到了给徐建明打电话的时候。前边一家小医院的大门口在灯光的照耀下,一只孤零零的小狗站在那里,像是站在明亮的舞台上。吴子涛走近它时,它也没有躲闪,抬着头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吴子涛停下来,注视了它一下,然后默默地从它身旁走过;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它依然立在那里;又走了几步,再回头,灯光下不见了它的身影。
当晚回到家里,吴子涛意外地接到了那位姑娘的电话。她请他过去试一下,如果能够胜任,就聘他做维修工。她告诉他,她叫秦月,他的经理爸爸叫秦凌山。放下电话,不知怎的,吴子涛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动。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特别想念老家的院子,以及他在那里长大并度过的无忧无虑的时光。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人站在老家院里的老槐树下,当时正是春天,他对着那一树的繁花心动不已,想吃那洁白的槐树花,却又够不着。奶奶来了,用一个大竹竿为他棒下一串串槐树花。他将它们装进嘴里,感受那淡淡的香气和细细的甜味。
他在狱中这样的梦境经常出现。有时醒来之后,依然沉醉于那因梦而触发的幼年经历的家乡生活情景之中,以至忘了身在何处。而这一晚,吴子涛睡得很香很沉,第二天醒来时无意中发现枕巾上留下了一小片湿痕。
秦月告诉吴子涛,想要加盟春晓汽修厂,还要有一个入门考试。这让吴子涛竟有一点紧张。因为他所谓的修车技术,不过是在上大学时曾到一国营汽修厂打过半年工、在狱中函授学习了汽修原理以及五年开捷达车的经验,如此而已。
吴子涛按约定时间来到了“春晓汽修”。他被秦月带进修车车间,车间里空荡荡不见秦凌山的身影。正疑惑间,地面上突然传来声音,原来秦凌山正仰躺在一辆桑塔纳下,为车做底盘保养。他让秦月把黄油枪拿给他。秦月找到黄油枪,试着挤了一下,转手递给吴子涛,让吴子涛蹲下身子递给他。吴子涛和秦凌山就这样打过了招呼。
过一会儿,秦凌山从车下滑了出来,他身下是一个平板滑车。站起来,一边用油棉纱擦拭手上的油污,一边对吴子涛说:“听月月说,你有修车本子?不过,吃这碗饭更需要实际经验。那边有一辆旧捷达,启动不了,你去看看什么毛病,弄着了它,就算通过测试。”他冲着秦月说:“你别看我。我公事公办,这是生意。他如果不行,也可以留下,但只能试用,拿小工的钱,半年后再考核。”吴子涛心中有了底,冲秦月点点头:“没问题,我来试试。”
“行,你去吧。”秦月嘴里说着,却无意间要去拉吴子涛的手,意识到不合适后马上又缩回来。秦月看起来比吴子涛还要紧张,好像被考的是她而不是吴子涛。
秦月这个态度,不仅让秦凌山生气,在场还有一个人见了也非常愤慨。他“哼”地冷笑一声抽身离开了。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名字叫江心矶。
吴子涛信心十足地走向捷达车。
1吴子涛走近捷达车,看出这车属于已经淘汰的车型,而且接近了报废的年限。他坐进驾驶室,扭动启动器,听了听机器的反应,然后停下来,来到车头前,掀开机盖,开始按部就班地检查。
一般来说,机器不能启动,不是油路问题,就是电路故障。他刚才听了一下启动时机器的声音,初步判断电路应当没有问题,便首先检查油路。他拧下汽化器的人油管,发现油管的进油口是干的。他请秦月上车再启动一下机器。正常情况下,只要机器一转动,这个出油管就会突突冒出汽油,可是,此刻它竟然悄无声息,一点反应都没有。
吴子涛心里有了底。秦月在一旁观察到他脸上的变化,紧张的表情轻松起来。修车第一要点是找到毛病。机器也和人的身体一样,医生病,先要知道患的什么病,治疗其实是第二位。
吴子涛重新连接好汽油管,然后来到车子的另一侧,沿着油管的走向,找到了汽油泵。拆下进油口,发现这里汽油满满的。显然是汽油泵坏了。他用一个木槌敲击了几下汽油泵,然后用一个干净的水杯接了一点汽油,倒进汽化器的储油罐内,接好油管。吴子涛坐进驾驶室,重新点火,随着“轰”的一声响,发动机欢快地转动起来。
吴子涛跳下车,跟秦凌山说:“是汽油泵,拆下来修一修,或换个新的就行了。”
“已经发派了单子,出去买了。”秦凌山脸上似笑非笑地说,“行了,把车灭了,出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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