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舒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1:20
|本章字节:31970字
“来,美智,一起去喝杯东西。”
“不去了。”我摆摆手,“你们先去,我还有点功夫要赶。”
“留待明天吧,何必这么卖力,又不见得先升了你,你越是惹人注目,人越是嫌你。来,去散散心。”
我抬起头陪笑脸,“不,你们先去。”
“好好好,”他们说:“等你,要来呵。”
同事们走了之后,我并没有埋头苦干,我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纯情,我只是要静一会儿。
简直没有自己的时间,古人说的“案牍之劳形”,不会错到哪儿去。日日夜夜伏在这间写字楼里,听无数的电话,办理无数的公文。每日官样文章,毫无创新,胡里胡涂又一日,发薪水是唯一的补偿,代价是我宝贵的时间与青春。如是者年复一年。
我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一晃眼日出日落,己过了四个年头。
当初出来做事,听见有些资深的同事竟做了二十五年,往往会得赅笑,现时才知道,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时间实在过得很快。
有些人就这么过了一辈子,像我父亲便是,五十年伏案做个小职员,做到退休那日也未曾有过自己的办公室。
为了什么呢?
我不会这样满足。
下了班,偌大的办公室很静,出奇的有气质,我点起一枝香烟。
我想辞职,拿一年假期,到欧洲去住一阵子。
前天才在呻吟:“小时候大把假期,可是没有钱,等到现在,大把旅行的费用,可是没有时间,”怎么样告假,都没法拿到一星期以上的时间,实在走不开,硬要跟总经理争,自己也不好意思。
天天回到这个办公厅来,实在是腻透腻透,一到星期日晚上,已经不开心,星期一简直爬不起床,或说活该,这么病苦,可以不干,谁拿机关枪指着我脖子呢?可是要说走就走,非得拥有过人的勇气不可,我不过是一个凡人不是一个潇洒的艺术家,我为世俗的惯例所规限,很难挣得脱。
看样子我得像其它人那样,天天埋怨,天天上班。
要陷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仍然只好起劲地做着一个标准小市民。
我把案上的文件一推,宣布下班。
本来想直接回家,后来转一转念头,还是到同事们时常徘徊的金龙酒吧去。
他们见到我,轰然起来欢迎。我又有点振作。瞧,不做工,哪里去认得这么一班“志同道合”的人?大家齐齐等升职,大家齐齐骂老板,嘿,异口同声。
没有工作,光闲在家中,也很烦恼的。
我也有若干被人养得舒舒服服的女朋友,日子久了,就是少一份骠劲,懒洋洋的,虽然另有一种美态,但与时代脱节,万一大老板要另觅新欢,日子更难过。
我一连喝了几杯。
“一起去吃饭吧。”又有人嚷。
“不不不,”我说:“我要走了。”
“美智最扫兴。”
“我一天非睡八小时不可,否则立刻现形,变得鸡皮鹤发。”我陪笑。
“谁相信,咱们都老死在这里,她仍然是一只春鸡。”
越说越过火,我抓起手袋便走。
有人跟在我身后出来。
我转头看他,是咱们的新同事。
“不记得我?”他幽默的说:“小董。”
“怎么不记得?”我也笑,“他们都取笑我像一团梦,没想到你也跟着哄。”
“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说。
他已经掏出车匙。我也就不客气了。
计程车里时常有一股异味。能够坐私家车总是好的。
“你不开车?”他间。
“车牌吊销了。”
“怎么会?”他讶异。
“当然是做了错事。”我笑一笑,不愿详细解释,有点疲倦,索性捂着面孔打一个大大的呵欠。
真累了,在同事面前不必讲仪态,一天对着八小时,挖鼻孔剔牙缝,什么没见过,何必还强盗扮书生。
他看着我笑。
我含糊的说:“对不起。”
小董说:“你们这间公司气氛很融洽。”
“不错。”我说:“现在你也是咱们一份子了。”
“这是我的荣幸。”
“我们像兄弟姐妹一样,谁也没在谁面前装模作样,你放心。”我笑。
他还是笑。
我觉得他比别人斯文,也比别人礼貌,我并没有大为感动,不久他便会同流合污,我很有把握。
送我到家,我朝他摆摆手要道别。
他盼望的说:“不请我上楼喝杯咖啡?”
我睁大眼表示诧异。有这种事?他把我当女人?真是意外,在这一间公司里,没有人当谁是有性别,总而言之,每个人都是中性人。
我说:“家里一团糟,乱得见不了人。”
他微笑,“那改天吧。”一副“我懂得”的样子。
我忍不住,“不相信?上来看。”
我拉他上楼,门一打开,屋子真的乱得不像话,一进门便是一大堆唱片与杂志,昨天消磨至半夜的成绩。厨房里杯碟全部叠高未洗,沙发上有毯子,躺在上面看电视,觉得凉抓来盖的。
我解释:“钟点女工休息,明天情形会好些,明天再做咖啡给你喝”
他幽默的说:“那我告辞了。”
“再见。”我关上门。
嘘出一口气,下妆,淋浴,一天又过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是呀,可以辞掉工作放假,谁等这份薪水来养家活口?但放假又往哪里去?我不是不知道世界大而壮丽,许多人到印度与尼泊尔去,但我怕脏,万一染了天花、痢疾之类,那真是老寿星找砒霜吃,所以来来去去只好巴黎东京。
我并不是形态浪漫与生性开朗的一个人,我顾忌很多,耽于逸乐,最好在闹市中做观光客,随时可以出来热闹一下,但又不能天天应酬繁忙………
找一个男朋友是最佳解决办法。
小董有可能吗?
我跟我自己摇头。
他跟我一模一样,是个大城市里的小市民,跟他在一起,我的生态形式就被肯定了,一辈子得这么过,他不像是个可以丰富我生活的人。
第二天上班,他热烈的与我招呼,我只冷淡的朝他点点头。他很聪明,眼神立刻一沉,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表示亲热。
中饭赶功夫,他替我买了饭盒子上来,我道谢:“下次轮到我。”
我边吃边做。
他说:“当心胃气痛。”
“习惯了,哪一天正正经经的坐下来吃三餐,每餐三菜一场,保证消受不了,一命呜呼。”
“别说得那么惨。”小董笑。
“不相信?你在中环做一个抽样调查好了,试问有多少人是吃了早餐施施然出门口的?一个也没有!”
“要吃三餐也容易。”他说。
“我也知道,嫁个中等职员,同他母亲住,辞掉工作在家带孩子,由奶奶煮饭,从早吃到晚……我也想过,自觉不适合,所以没想下去。”
我运笔如飞,小董知道我与他道不同,所以默默走开。
不,不一定要有钱的。生活费我自己有。
要一个懂得化腐朽为神奇的对象,可以令沉闷刻板生活添增一道无形的彩虹,一颗颗满天的星星,一闭上眼我们两个腾云驾雾的遨游至天边……。
我叹叹气。
白天我们做凡人,但剥下西装,晚上偶然要做一次超人,去尝试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
超人没有钱。
钱够花以后就不再重要,而我的要求很低,我一个月的最低消费只要五千元港币。
小董不合我的规格。
他只是那种下班后请我去吃顿小菜的男人。
我希望有人在下班后以强力摩托车接我上飞鹅山,飞驰兜风,完了再回家听古典音乐。
我知道我没长大。
我向往不切实际的玩乐。
我不愿意这么快便对着婴儿的尿布奶瓶,家用细则以及其它琐碎的事。
我暂时不需要家庭的温暖与安全感。
我的思想飞出去老远老远。
我是个无药可救,心不在焉的人。
小董不会明白。
星期五下午他问我:“周末去哪里?”
我问:“你想去哪里?”
“看场电影?”他建议。
“不不不,”我叹气摇头,“不不不。”我才不要看电影。我才不要在看完电影之后到咖啡室去喝杯果汁。
为什么他不说要带我到片场去参观拍片?我要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为什么没有男人肯为我花心思?
小董急道:“你想做什么?”
我说:“我的胃有点不大舒服,我想躺一躺。”
他不是我的对象,绝不是。
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听音乐,幻想与洛史超活约会,他是个有趣的人抑或是乏味的人?
每个人的外表与内心都有很大的差别。
我照镜子。
镜内的我头发束起,干净整齐,永远穿同一颜色的服装,平跟鞋,险容略为憔悴,因为闷得几乎要生病,外型古板,毫不突出。
但我的头发可以随时放下来,化妆可以加深,脚下换上高跟娃,穿透花性感的晚服……
我倒在床上,算了,怪累的,等明天吧。明天我的泰山会出现,我会蜕变成一个娇弱尖叫的阿珍。
我向往做猛兽、科幻、灾难电影中的女弱者。
我喜欢。
星期六。
束住头发的橡筋绷断,头发散下来。
小董经过,睁大眼看我,仿佛不认识我。
我觉得难为情,连忙借来道具,把头发恢复原状。
他没有再提约会事,我心头放下一块大石。
下班,逛衔。
经过时装店,见一黑纱通花之晚服,美得令人叹息。
表姐:“不贵,买下它,总穿得着的,要紧时找也找不到。”
“配什么耳环?”我仰起头间。
“大垂珠耳环。”
我低下头,“我没有大耳环。”
“我借你,来,进去买下它。”
“七千多,算了。”我说:“这种款式穿一年就过时,而一年最多不过穿一次。”
“省下来又干么?”表姐问。
“百年归老时用。”我不在乎。
表姐硬把我拉进店去,逼着我试穿,逼着我买了下来,说是下个月有宴会,叫我陪她出席。
我不出声,棒着大盒子回家。
穿这件衣服,最好跳桑巴舞,轻轻地随着热烈的节奏扭动,上半场穿九公分镶水钻高跟鞋,下半场赤足。
我用手撑着头,深深叹息。
谁?谁带我出去?
我也是一个公主,(个个女人都是小世界中的公主),谁会将我自打字机及文件夹中救出来?
那一夜我破例的失眠。
我是一个最最幼稚的女人。幼稚是我唯一的享受。
谁要成熟?谁要肩上挂千斤重担仍然得装得风华绝代?
开玩笑,不是我。
我看着那件黑衣服悠然出神几时穿着这样的裙子在草地上跳舞至天明仰看星光灿烂?
我累极而睡。
第二日是个沉闷的星期日,看报章杂志成为我唯一的嗜好,赖在床上,做一杯奶茶,吃芝士,直至中午,实在没有起床的原因,况且一星期的劳累非同小可,全部在星期日钻出来,我昏昏然又睡着。
电话铃不住的响,我正在作恶梦,梦见老板到处找我,我不想听电话,我嚷:“今天是礼拜,是我自己的日子。”但老板凶神恶煞的说:“才怪!公司付你一个月的薪水,你就得做足三十天!”
我光火、挣扎、醒来,抓起听筒,心中很气。
“谁?”
“还没起床?”
我不管是谁,就反问:“关你什么事?”
那边马上知道说错了,说:“对不起,是我,小董。”
我抹一抹额角的汗。“什么事?”
“想来找你。”
“我不想外出,人大挤了。”
“不要紧,我们在家坐着聊聊天也好。”
“我家青山依旧乱。”我说。
“不怕,我看惯了。”
我叹口气,“好吧,随便你。”
我放下电话起床,把屋子收拾一下,摸摸自己的头发,腻嗒嗒,连忙在莲蓬头下好好冲洗,我爱洗头,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天洗,头发一股香味,海藻似地柔软,后来做事,下班便像僵尸,不肯劲,一个星期顶多洗到两次……人生享受越来越少。
小董很识相,并没有立刻上来,他给我约一小时,等我什么都打理好,刚在想:“咦,这个人怎么还不来”的时候,门铃就晌了,真不简单。
故此我去开门的时候,是有点喜悦的。
门一打开,便是一大束白色的花,香闻十里,我一看,有百合、丁香,有满天星、玫瑰、玉簪,美奂美仑的一束花,我接过的时候,心都软了。
我满嘴由衷之辞,“小董……真是的,怎么好意思?好端端地……我有一只水晶瓶子,正好插这样的花,但从来都空着,谢谢,谢谢。”
一边又偷偷看他数眼,怎么搅的,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同事小董?
他只是微笑。
“咦,”我动动鼻子,“还有什么,香得很。”
他自身后托出一只扁大纸盒:“沙拉米芝士比萨饼,刚刚出炉!”
“哗!”我心折了。
我正饿得要死,几乎想拥吻他。
“来来来,你家有没有矿泉水,咱们开动吧。”
我把花插好,把桌子摆好,咱们两个人就把那只比萨饼报销掉,我开了瓶契安蒂,当果子汁那么喝,仿佛置身翡冷翠。
这个星期日过得真不错,我还以为它会像所有星期日那般无味,谁知全然出乎意料。
生命中充满意外。
我问:“小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不做些功课,怎么上门来?”他说得很调皮。
我开放背景音乐,咱们闲聊。
“你上班时打扮为什么不轻松点?”他忽然问。
“叫我穿运动装?”我睁大眼。
“至少可以梳辫子。”他说。
“开玩笑,我们公司里,所有经理级女同事都得穿斯文套装,另同事全部西装,老板最恨那种拖拖拉拉,挂一块,吊一条的时装,有一次他批评一件时髦的垫肩外套为“这是什么朝代的盔甲”?吓得那位小姐从此不敢穿它上班。”
“这么专制?”
“没法度,入乡随俗,家有家法,莫奈何。”
“假如我做老板──”
我哈哈大笑起来,“──女职员最好不穿衣服?”
他脸红,“不不不。”
“对不起,我过份了。”我说:“我们同事之间,说笑已成惯例。”
他说下去:“我会给职员穿衣服的自由、。”
我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一定很温柔,这个男孩子内涵无限呢,他聪明,会得应变,有耐力,还懂得脸红,在今日真算不可多得。
我心略略一动,但是我应不应当妥协?
一束花一只比萨就收买我的心?
女人的心多么廉价,我感慨。
不不不,我的心肠没有那么轻。
他问:“在学校里,你学的是什么?”
“管理科学,本来想念纯美术,但是毕业即等于失业,三思之下,立刻改读别的。”
“怪不得。”他点点点头。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仍带艺术家脾气。”
“我并不能彻底的艺术起来。”我说:“这是我最大的痛苦,有些搞艺术的人可以一辈子赖在床上不起来,什么都不做,不是伴侣养他,就是国家与社会养他,我做不到,我觉得羞愧。”
小董说:“有许多艺术家是极之苦干的,你所说的那种,只不过以艺术为名的懒蛋。”
“恐怕是。”我笑。
“那么你心头就不必老打着一个结了。”
“谢谢你。”
“不用客气。”
我看看表,下午三点。
“怎么?闷?”他马上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太挤了,人山人海。”
“交给我,把你自己交给我,美智,你不会失望。”他发表宣言。
我紧张,“别这么说,我的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香港还有什么地方是没去过的?”
“交给我。”他还是信心十足。
我觉得好笑,不过很佩服他有自信。
“穿什么衣服?”我问。
“出去的时候,穿这套运动服便可。”
“怎么?随后还要换别的服装不成?”我笑。
“要!你要带着你最好的跳舞裙子与高跟鞋。”
“我岂不是还要带化妆品?”我笑。
“最好是这样。”
“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阿里巴巴的宫殿?”我兴奋的问:“透露一下。”
“不可以,意外才有惊喜。”
“咄!最多在郊外兜个圈子,然后去的士高。”
“错了,请拭目以待。”
“你几时变得这么活泼?”我问。
“自从认识你之后。”他说。
“谢谢你的转变。”我取过装晚服的大盒子。
“来,出发吧。”他拉起我。
我们上了他那辆小小的日本车,车子向郊外驶去。
我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但是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他,至少他肯为我努力。
车子来到一个沙滩上,我们下车,向石子小路走去。是日天气和煦,熏风吹得人陶醉,无论怎样,即使在石阶小坐,已经够好,多亏小董把我自公寓中带出来。
我精神振作。
走到一幢高高的围墙前,他按铃。
我问:“什么地方?你带我来卖?我已经老大,卖不了好价钱。”
他微笑。
半晌有人来开门,是们佣妇。
小门一打开,里面是个宽阔的园子,种着数十种七彩缤纷的鲜花,我忍不住哗地一声。
小董说:“这是我姑婆的家。”
“啊。”我完全怔住,像仙境一般,远离尘埃。
这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小平房,一边向花园,另一半向海,建筑在一个悬崖上,有一条羊肠小径通向崖下的小沙滩。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我失声问。
他双手插在袋里,“姑婆在沙滩那边钓鱼。”
“钓鱼?她多大年纪?”
“七十多了,”小董说:“但非常健康。”
“下去看她?”
“先喝杯蜜糖水。”
屋子的打扮洁净简单,我像进入童话世界,我顺手开了搁在桌几上的音乐盒子,享受叮叮咚咚的音乐。
“太美了。”我一再赞叹。
小董笑:“不是美,而是适合你的胃口。”
“你怎么知道?”
“哦,这是我的秘密。”他说。
整个客厅里挂有许多绿油油的植物,美不胜收。
我雀跃地四周打量,话还没说完,两只西班牙猎犬走进来嗅我的足部,我蹲下来同它们玩。
“是小弟?”一个慈祥的声音问。
我抬头,一位老太大手持钓竽与鱼箩进来,她的时髦使我意外地喜悦。
──短头发,长裤,松身衬衫,平跟鞋,非常活泼。
“请坐请坐,不要客气,”她说:“请把我当作不存在。”
我笑出来。
小董说:“我的姑婆最可爱。”
她诉苦:“我也不知怎么搞的,一晃眼就做了人的姑婆,我还没结婚哪,一叫就叫老了,唉。”
我不敢笑,太可爱了。
我们吃了一顿地道的中国点心,我几乎把桌面的春卷吞下一半。
这样下去我会变一个胖子。
姑婆非常健谈,她退休前是个西医,女人出来做事的苦经她全知道,与我一说就合拍,我们滔滔不绝的说了两个小时,小董在一边直打呵欠,终于姑婆说累,要休息,我们让她午睡。
“怎么样?”小董问我。
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好地方来。”我说。
“没法子,谁叫我没有钱呢?”他自嘲,“如果有钱,可以去到更远。”“钱的确很有用,但这里是不同的。”我抢着说:“这里太好了。”我拉起他的手,我非常感激。”
傍晚,他叫我换衣服,说要出发去跳舞。
我听他的话,换上那袭纱衣,也不问上什么地方,跟着他就走。
我们缓缓走下沙滩,唏,原来他都布置好了,有唱机,唱片,酒,杯子,以及两张帆布椅。
我忍不住拥抱他一下。
这不是我梦想的约会吗?
那日天公作美,天空作深紫蓝,我们随着森巴音乐在沙滩上跳舞,他跳得那么好那么自然,我发誓以后每个周末要把他找出来跳舞,我们看着第一颗星升起。
直至肚子饿了,我们才回白色小屋向姑婆告别回市区。我那件黑衣没有白费。
我们在市区吃了三文鱼及龙虾,这是整天唯一的开销,由我请客。
我早说过不是钱,这种约会又岂是钱可以买到的。
“晚了,十点多,我送你回去。”
我乐得飞飞的,一直哼歌。
“下星期去哪儿?”我盼望着问。
“让我慢慢想。”他说。
我心满意足。
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终于得到我所要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