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恋

作者:亦舒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8 01:20

|

本章字节:34174字

我出名是个心急鬼,横冲直撞。那日出门上班,因为时间晚了,更加是跑着出去,在家门口与一个男人撞个满怀。


我马上骂:“你这盲鬼!”


那年轻的男人愕然,朝我的方向瞪过来。


距离那么近,我看仔细他的面孔,才发觉他真是个盲人,双眼微微窝进去,眼珠无神。


我呆住,接着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脾气坏,心地不坏。


他微笑,“无所谓,冒失鬼。”


我笑了。他这么有趣是新邻居吧,以前没见过。


“再见。”我急急开步走。


“再见。”他朝我摆摆手。


我临走再看他一眼。


盲人,多么不幸。他们的世界是漆黑一片,我忽然感激上主,赐给我目光。


那一日我都心平气和。


下班回到家里,母亲说:“有客人,朗伯母搬到我们隔壁来住。”


我只得过去规规矩矩的叫一声“伯母”。


母亲在教会是个热心份子,她的朋友一向很多。


当下朗伯母对我说:“易小姐,这是小儿景昆。”


我一眼看过去,吓一跳。


这正是我早上在门口碰见的那位盲人先生。


“你好。”我只得说。


他头一侧,似乎认得我的声音。


我索性摊开来说:“还记得今早的冒失鬼?”


他又笑,他性格开朗,很难得。


多少健康的人尚且怨天尤人,活得不耐烦。更有些懦弱的人,残害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实行自杀。


我喜欢看到勇敢乐观的人。


“你好。”他伸出手来。


我与他握一握,“愿意过来谈谈吗?”


“当然。”他的听觉非常灵敏,立刻跟着我的脚步走。


“请坐。”


他坐下来,完全知道椅子在什么地方。


但他不如一般中所说,跟普通人一模一样,甚至看不出是个盲人。


因为他的眼珠子呈死灰颜色,毫无生气。


幸亏他的衣着打扮非常趋时,这必然是朗伯母的心思。


“你在打量我?”他问。


“是的。”


“好奇?”他像是看穿我的心意。


“是”我只得承认。


“说来听。”


“没想到你们也在街上走,探望朋友,我以为你们只坐在家中阅贝尔凸字书。”


“那我还要上班,光坐家中恐怕不行。”他微笑。


“你在什么地方做事?”


“我教书。”


我很佩服,肃然起敬,“教哪一科?”


“教音乐,”他补充,“声乐。”


我听说过,他们对音乐的感性特强,在这方面有良好的发展。


“你会唱歌?”


“一点点。”他很谦虚。


“你怎么去上班?”


“我比较幸运,由父母接送,有时候自己叫车子。”


我心恻然,一个人若不能照顾自己,多么麻烦。日常生活最琐碎之事,都令他不快吧。


朗伯母间:“你们在谈些什么?”


我笑答:“互相介绍。”


“真的,”朗景昆说;“你干哪一行?”


“我做室内设计。”


“啊,这是盲人无法胜任的工作。”他说。


我觉得残忍之极,面对一个比自己不幸的人,我老觉得不知欠下他什么似的。


母亲说:“请过来吃碗点心。”


朗景昆在吃东西的时候很小心,动作也较缓慢,仿佛是斯文有礼,但是我知道他好强,怕出错。


之后他们又谈一会话,才告辞。


他们一定,我就问母亲:“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么样?”母亲愕然,“你是指景昆?世上确有许多盲人,只不过以前你没有接触到而已,他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子,他母亲为他骄傲。”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比许多心理不正常的人更健康。”我怜惜的说。


“你可以与他做个朋友,”妈妈说:“他比起你那些艺术家朋友来说,更可算是个有为青年,人家连香烟都不抽,更莫论是大麻这些了。”


“他是自小盲的吗?”我又问。


“你何不自己问他,他就住十六楼。”母亲说。


“我下个礼拜去看他。”我说。


我买了一大束姜花,无他,因为它香。


朗伯母热烈的欢迎我,让我与景昆坐在一角慢慢谈。


朗景昆用力嗅空气,“嗯,太好了,是我最喜欢的姜花。”


他仿佛像看得见一样。


我问:“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好得很,这附近有座小公园是不是?”


“是,跟我来。”我站起来。


“我本来也想去走走,我早认清了路。”


他不是吹牛,他完全知道方向,过马路的时候他熟悉的摸向交通灯拄。


“这里有盲人过路设施。”


“什么?”我莫名其妙,“有什么?”


“你一直没有注意?这里一转绿灯,交通灯便发出嘟嘟声,过马路很安全。”


原来是这样,我仿佛是听到过这种响声,我太胡涂,与自身无关的事竟不去加以注意。


过马路我很自然挽着景昆的手帮助他,他却轻轻挣脱。


他说:“别这样,人家会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我先一怔,随后马上醒觉他不想我帮忙,换句话说,他不需要人同情他。


好倔强的家伙。


小公园内空气甚佳,有喷水池,树木茂盛,也有花朵,只是他什么都看不见,我仍然为之恻然。


他说:“这里有人下棋吧?”


“你怎么知道?”我讶异。


“我听到有人争论。”他微笑。


“世上君子少,尤其是观棋者。”我也笑。


“喷泉约有十来个喷嘴是不是?”


我探头一数,“十七个。”猜得真准。


“而你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是不是?”他问。


我不好意思,“你又怎么知道?”


“因你有那样的坏脾气,”他笑,“分明是被纵坏的,如果长得不美,谁来纵你?”


“错了,我长得奇丑,又爱诸多作怪,人们怕了我,才特别迁就我。”我笑说。


他居然点点头,“这也是一个可能,事情往往有两个极端。”


我们吃吃大笑,我诧异的想,怎么可能,他是我所遇见最活泼健谈兼有气质的男孩子。


他问我:“此刻女孩子流行什么样的服装?仍然是美式足球员那种垫肩膀样式?”


“不了,渐渐柔和了。”


我最喜欢我小时候阿姨穿的柔和线条……五十年代的大圆裙及小背心,也许你不知道。”


“照片中见过。”我说:“我是六十年代出生的,”我迟疑一下问:“那时候你可有目光”


“有,我在十二岁那年才失明。”


“唉呀。”那更惨,如果完全不知道这花花世界是什么情景,反而好过,他曾经得到过,此刻又失去,那才是最难过的呢。


“那你对这世界是有记忆的了。”


“是。”他说:“我知道苹果有红有绿,轮船汽车各有巧妙,影树的羽状叶子,以及女孩子的皮肤要白才漂亮。”


“发生了什么?”


“汽车失事。”


“上天!”


“我也曾经痛哭失声,不过事隔多年,已渐渐平复。”


我摇头叹息。


“我觉得你这人很爽直有趣,我大多数的朋友对我的残疾都视若无睹。”


“那也是应该的。”我说:“他们是你工作上的朋友,不会谈及个人问题,我跟你又不同。”


他不出声。


“你不介意我同你谈谈吧?”我问


“不,我也需要倾诉的机会。”


“我很佩服你。”


“早几年我还是很孤僻的,现在也许是年纪的关系,我想开了。”他微笑。


我仔细的留意,他笑中并没有苦涩。


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


我们随后散步回家,我便告辞。也许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他生活相当活跃。


此后我时常约会景昆,我们甚至一块儿出席音乐会一个月约见两次面,因他是个很聪明理智的人,我有很多疑难,都与他商量。


我们渐渐变得很熟。


母亲警告过我,“朋友之间要划一条线,不要太亲密,人家到底有异于普通人,你要顾到他的自尊心。”


我回心想一想,自觉并没有过火之处,朋友也可以定期见面谈心。


他也不是那种容易误会人的人。


我虽然放心,却也听从母亲的劝告,略路与他疏远一点。


那日我下班回来,觉得非常疲倦,于是小睡一刻,起身的时候,发觉家里有客人。


母亲正在与朗伯母闲谈。


我听得朗伯母说:“我们还有什么非份之想呢,只是景昆与你们小姐很谈得来,他很需要朋友,就是这样而已。”


母亲说:“你别客气,我这个人最开通,孩子们的事,我一向不管,偶而忠告一下,也不过点到为止,他们喜欢如何便如何。”


“我……实在很为景昆担心。”


母亲说:“他那么能干,残而不废,你也应觉安慰。”


“真的,”朗伯母说:“事实上他跟平常人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有哪个母亲不为儿女担心?”


母亲只得赔笑。


我咳嗽几声,母亲听得,转过头来。


我去坐在母亲身边。


朗伯母看见我,高兴得什么似的,“你看你多好,有这样的乖女儿。”


她又坐了一会儿,与母亲研究一集毛衣的样子,就告辞了。


母亲说:“也难怪,她是希望看到儿子成家立室的。”


我不出声。


母亲说:“嫁与景昆这种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我连忙开口,“我不打算嫁他。”


母亲看我一眼,“那你自己当心了。”


“做朋友总可以吧。”我问。


“我只怕景昆多心。”


“他不会的。”


“别太肯定了。”母亲说:“感情这回事与旁事又不同,要额外小心处理。”


“是的。”我答。


母亲说得好,现在景昆虽没有对象,朗伯母已经有误会,这事恐怕得速战速决。


我约景昆在咖啡室等。


我们见面之后,他很快觉得气氛不对。


“为什么吞吞吐吐,”他诧异,“有什么话要说?”


我有点闷,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


“来,让我来博你一粲。”他自口袋取出一副时款的太阳眼镜,戴上去,“母亲买给我的,她说戴上跟普通人一样。”


我一呆,并不觉好笑,只觉深深凄凉,跟普通人一样?有什么可能跟普通人一样?又有什么必要跟普通人一样?景昆自有他存在的实力,为什么朗伯母不能承认事实?


我强笑说:“我不喜欢男人在室内戴太阳眼镜。”


“我也是。”他除下眼镜。


我按住他的手,“景昆,我们是好朋友是不是?”


“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仍然开不了口。


“我母亲跑到你家去说过许多荒谬的话吧。”


“不,朗伯母不是那样的人。”


“她很天真,对许多事有憧憬,你放心,我倒是很实事求是的,我并没有幻觉。”


我很感激,没想到他把事情先说了出来。


“很悲哀,是不是?”他的声音降低,“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另一步的进展……不过不要紧,”他又振作起来,“我所需要的,是你的友情。”


“景昆,你大明理了。”


“我能不明理吗?尽管我这么努力,有许多事,是我能力所做不到的。我不能陪你旅行,欣赏名胜风景,我不能陪你看电影电视看书,你说,干什么是用不到一双眼睛的?我能要求旁人为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他有点激动,我连忙拍拍他的手。


他平复下来,叹口气。


又说:“我只能与同类型的异性谈婚嫁,但是父母照顾我一个已经足够,我不想再累他们。”


“胡说,你并没有拖累他们,有很多子女连累父母,但那个决不是你。”


他完全恢复了,微笑道:“够了,别再讨论这个问题,否则就要变自怜狂。”


我也笑。


“妈妈很为我终身大事担忧。”他感喟的说。


“景昆,你认为我们还应当经常见面吗?”


“为什么不?”他说:“你有其他的朋友,我也还有其他的朋友。见不到你,是我生活上很大的损失。”


“伯母她──”


“我会同她解释,她会明白的。”


“景昆,”我侧侧头,“这么多朋友之中,我最喜欢跟你相处。”


“是吗?”他很兴奋,“我很高兴。”


“我觉得你乐观、爽快、细心、敏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最主要的是,你关心我。”


“太好了,”他畅快的笑,“太好了。”


那日回家,我觉得心头如放下一块大石。


我以为已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一切天下太平。


我甚为天真。


一个周末,我约了景昆,刚要出门,母亲叫住我。


“去什么地方?”


“与景昆去钓鱼。”我不在意的说。


“女儿,我可是警告过你的。”母亲不悦。


“我们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我不经意的说。


母亲似乎有点恼怒,“怎么说明?”


我很少见到母亲对任何事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大为意外,怔住,瞪着她。


“朗伯母说景昆数次在晚上叫你的名字,又哭,你不知道吧?”


什么?


“叫你别把事情看得太轻松,你不相信。”


我面上变色,发呆般作不得声。


“他不止想与你做朋友,你现在明白了?”


“但是他连我长得怎么样都不知道。”


“他是盲人,这对他来说,有什么要紧?”


我跌坐下来。


“我不是反对你的感情生活,但是你别给景昆有任何的假象。


我咬咬牙,“好,我这就同他去说。”


一向我与他的约会都非常准时,但今天我迟到到十分钟,老远看见他在约定的地方等,神情非常焦急。


“景昆。”我叫他。


他转过身子来,抓到我的手,松下一口气。


我轻轻缩回手。


由我开车到水塘去,一路上我沉默得很。


他一直引我开口。


我终于在心中编好一个故事。


“今日有人教训我,所以迟到。”我说。


“什么人?”


“另外一个朋友,他要约我今天,我推他。”


“谁?我认得吗?”景昆故作轻松。


“我们走了有一段时间,”我说:“只不过先一段日子在冷却状态,现在好像又有新的希望。”


“他……”景昆的声音变得很不自然,“你们会进一步谈其他的事?”他是指婚事。


“嗯。”我答。


妈妈说得没错,我太大意,现在看来,景昆真的对我有意思,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可以介绍他给我认识吗?”景昆问。


“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你能看上他,他就不普通了。”


我强笑道:“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我。”


“如今你抽不出时间来陪朋友了。”


“嗯。”我故意有点不好意思。


“我明白,害你们两个争执不好意思。”他转过面孔。


“他是不是很专制?”我问。


“并不,他自然想有比较多的时间与你相处。”


景民一点也不露出来。是以我一直不知道他对我不止友情,这个可怜可敬的人。


我们两人默默垂钓,不发一语,我连鱼饵都没有放上去。我反反覆覆的问自己:我肯作出牺牲吗?答案是:我更希望有一个可以陪我潜水打球看电影的配偶,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女人。


我叹口气。


他听见,微笑道:“你心思不属,我们回去吧。”


我并没有反对。


这次之后,我很久没有去见景昆,自然恍然若失,又担心他的情绪问题。


过了很久,约莫三两个月,都没有消息。


妈妈向我提起,“你终于跟景昆疏远了?”


我点点头。


“他以为你有爱侣,快谈到婚事了。”


“我总得找个藉口。”


“这也好。”妈妈点点头,“他会有一阵子伤心,但总比再拖着好;人家会怪你玩弄感情。”


我打一个冷战。


“如果他是一个健康的人,那还可以,现在你要分外当心。”


连做朋友都不行。


是我不好,我对景昆说过许多甜言蜜语,本是为着鼓励他,听在他耳中,可能变为其他的意思。


正在七上八下,景昆主动找我。


他的声音一贯亲切偷快,现在我当然怀疑他是装出来的。


他问:“许久不见,有没有兴趣去听小提琴?”


“我不方便出来,”我也非常愉快的说:“最近我在应酬他的亲戚朋友。”


“啊,”在电话中还是什么异象都听不出来,“能不能叫他也一起来?”


“他对音乐一点兴趣也没有,再说也好忙。”


“那么──”他还想建议别的方式。


“改天吧,”我说:“景昆,你要保重。”


“再见。”他挂了电话。


我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这以后,他就不再打电话来了。


因是邻居,我们有时候在电梯上遇见,避无可避。


我不是想欺侮他,而是不忍与他打招呼,但是他有本事把我认出来。


“──是你?易?”


“你怎么知道?”我很汗颜。


“你身上的香水,同一个牌子的香水搽在不同人的身上,会有不同的味道,一闻就认出来。”


我讪讪的问;“最近好吗?”


他耸耸肩,“老样子,你呢?”


“也是老样子。”


“你应当有很大的进展才是呀。”


我不想再撒谎,我觉得说谎简直太痛苦了,所以只是含糊的应一声。


电梯的门一开,我就走出去,一边说:“我先走一步。”


我不敢回头看他。


他成为我心头的一块大石。


我觉得对他不起,相反来说,如果他不是一个盲人,我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如果他不是一个盲人,我们此刻可能已更进一步的谈到其他问题了。


我硬生生强自压抑着感情不露出来,很快就瘦下来。


母亲假装看不到,并没有逼我说什么。


直至一日,她同我说:“朗家要移民了。”


“啊?”我很意外。


“他们一早就申请的,因觉得景昆到外国去会得比较方便,因在西方,社会对伤残人士有更好的照顾。”


“是。至少能够的刊物也多一点。”我说。


“公共场所也有特别为他们着想的设施,”妈妈说:“我很替他们高兴,也很替你高兴,因为你可以松下一口气。”


知女莫若母。


“我此刻可不可以见一见朗景昆?”


“我想他会得找你。”母亲说。


我低下头。


“你看你,优柔寡断,喜欢他,但又不致于为他牺牲,以后真正谈恋爱时,切莫这样。”


“是。”我说。


景昆直到收拾行装的时候才来找我。


我们两人默默散步,大家都心事重重。


他说:“到了那边,我想再读几年书。”


“那也好。读书是最好的。”


“会不会来看我?只伯你到时儿女成群了。”


“我有空一定来。”


“别哄我,”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禁不住也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我们是朋友。”他再三重复。


但我们两人那知道,他不止视我如朋友。


我说:“我会得寄录音带给你。”


“一定要。”


“我读武侠给你听。”


“真的?你真的会那么做?”他兴奋的说:“我渴望听到金庸的武侠。”


“我保证读完全部。”我也高兴起来。


“谢谢你。”


“我要谢谢你才真。”我说:“很少人能够提供如此纯洁的友情。”


他苦笑。


“祝福你。”我说。


我们终于拥抱了一下。


他动身那日,我去飞机场送他,他戴着太阳眼镜,一切与普通人一样。


我站在母亲身边,不发一语,只把三盒录音带放在景昆手中。


他微笑,“有没有说到声音沙哑?”


“没有。”我哭了。


“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他轻轻说。


我连忙擦干眼泪。


我们再次道出再见。


在进入飞机场禁区的时候,他转过头来,仿佛看我一眼。


母亲唏嘘的说:“那么好的男孩子,真可惜。”


但他不需人可怜他,他好强、独立、有毅力,他集全许多优点,不解释、不埋怨,但不幸他是盲人,更不幸我只是一个庸俗的人。


我一直黯然。


相信以后想起他,还是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