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本章字节:5936字
他想,如果得知了这件事情的神父被人跟踪并且用棍子打死,那么这个“邪恶”里面就有名堂了……
2
从这幢房子的其他三位房客那里没能问出什么来。其中的两个人,一个银行职员和一个在鞋店工作的老者,都已经在此居住多年了。第三个房客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孩,才刚搬来不久,在附近的百货公司上班。这三个人和戴维斯太太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那名报告称当天晚上在街上看见戈尔曼神父的女人也没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她是个天主教徒,曾经去过圣多米尼克,因此认得戈尔曼神父。在差十分钟八点的时候,她看见神父走出本索尔街,然后进了托尼之家,仅此而已。
而巴顿街转角处药店的店主奥斯本先生提供的线索就有用多了。
他是个个子不高、秃顶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朴实天真的圆脸盘,戴着一副眼镜。
“晚上好,总督察。到后面来,好吗?”他抬起老式柜台的翻板。勒热纳走到柜台后面,先经过了一个配药间,里面有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年轻人,正在摆弄瓶瓶罐罐的药。他动作敏捷,犹如专业魔术师一般;然后经过一道拱门进入一间斗室,室内有两把轻便椅、一张桌子和一个写字台。奥斯本先生神秘兮兮地拉下了身后拱门上的门帘,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示意勒热纳坐另一把。他俯身向前,眼中闪烁着令人愉悦的兴奋之情。
“真是碰巧,我或许能够帮上你的忙。那天晚上正好不太忙——没太多的事情可做,天公也不作美。我雇的一个年轻姑娘站在柜台后面。我们星期四通常都要营业到八点。那时候雾渐渐起来了,没有什么人在外面走动。我走到门口看看天气,心想这雾下得还真快,跟天气预报说得一模一样。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屋里的事情没有什么是那个小姑娘应付不了的——无非是些面霜和浴盐之类的。然后我就看见戈尔曼神父从街对面一路走来。当然啦,我对他的样子很熟悉。这起杀人案真是让人震惊,被害者居然是像他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不是戈尔曼神父吗?’我心里说。他正在往西街的方向走,你知道,就是左手边下一个拐弯的地方,还没到铁道那里。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另一个人。本来这并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也不会让我多想什么,但突然间后面这个人停下来了——相当出乎意料,当时他正好走到和我的店门相对的地方。我正奇怪他为什么停下来——然后我就注意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戈尔曼神父也放慢了脚步。他倒是没停下来,不过看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出了神,都忘了他正在走路呢。接着他又开始走起来,另一个人也开始走起来,而且相当快。我想——这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啊——也许那是哪个认识戈尔曼神父的人想要追上他,跟他说句话呢。”
“但事实上,他也可能就是在跟踪他?”
“现在我敢确定就是那么回事——而不是我当时想的那种可能。随着雾气越来越浓,我几乎是立刻就看不见他们两个人了。”
“你能描述一下这个人的样子吗?”
勒热纳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抱什么信心。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估计和往常一样,他会听到一些没什么特征的描述。然而跟托尼之家的托尼相比,奥斯本先生可真是截然不同了。
“啊,没问题,我想可以,”他有些沾沾自喜地说道,“他的个头很高——”
“很高?有多高?”
“嗯——我敢说,至少有五英尺十一英寸到六英尺的样子。不过也可能因为他很瘦,所以看起来显得比实际要高。有点儿溜肩膀,喉结特别明显。小礼帽下面的头发有点儿长。鹰钩鼻子,非常引人注目。当然了,我说不准他眼睛的颜色。你知道,我只看到了他侧面的轮廓。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我是根据他走路的姿态来判断的,年轻人走路的样子可大不一样。”
勒热纳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里到街对面的距离,然后讶异地看着奥斯本先生。他感到无比吃惊……
这位药剂师给出的描述,无外乎两种可能。它可能是出自非比寻常的丰富想象力——这种例子他知道很多,其中绝大多数是女人。她们会根据自己心目中所认为的凶手形象构建出一幅异想天开的肖像。然而这种异想天开的肖像总会包含些一听便知的似是而非的细节——比如滴溜乱转的眼睛,又粗又浓的眉毛,猿人一样的下巴以及狂暴不已的咆哮等等。而奥斯本先生的描述听上去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就遇上了一个万里挑一的目击证人——一个明察秋毫,并且对于所见之事言之凿凿的人。
勒热纳再次斟酌了一下由店门到街对面的距离,同时沉思地盯着药剂师。
他开口问道:“如果再见到他,你觉得你能认出他来吗?”
“哦,没问题,”奥斯本先生自信满满地说,“我从来不会忘记面孔。这是我的一项嗜好。我总说,要是哪个杀老婆的凶手来我店里买上一小瓶包装精致的砒霜,那么在审判的时候我一定可以指认他。我也总是希望类似的事情某一天真的会发生。”
“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
奥斯本先生遗憾地承认,的确还没有过。
“而且现在看来也不太可能了。”他语带伤感地补充道,“我正在转让这家店铺。价钱相当不错,然后我就退休,搬到伯恩茅斯去。”
“你这儿看起来真是个好地方。”
“这儿可是一流的。”奥斯本先生说道,声音里充满自豪,“我们在这块地方开业已经有将近一百年了,在我之前是我祖父和我父亲。这是一份很好的老牌家族产业。不过在我小时候我可不这么想。那时候我觉得这里十分古板乏味。跟其他很多小伙子一样,想到舞台我心里就痒痒,觉得自己肯定能演戏。我父亲并没有试图阻止我。‘孩子,试试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吧。’他说,‘你会发现你可不是亨利·欧文爵士。’真让他说中了!我父亲是个特别睿智的人。我在轮演剧团里待了差不多一年半,最后还是回来经营这份产业了。我对这份产业真的很自豪。我们总是会保留一些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也许不那么时髦,但质量绝对没得说。只是现如今——”他难过地摇摇头,“实在是让我们这些药剂师失望至极。全是些卫生间的用品,你还不得不卖这些。一半的利润都得靠这些垃圾。粉饼、口红、面霜,还有洗发液和一些花里胡哨的盥洗包。我自己不碰这些玩意儿,而是雇了个年轻的姑娘站在柜台后面专门干这个。哦不,以前开药店可跟现在不一样。不过我存下了不少积蓄,这家店也卖了个好价钱,而且我也已经在伯恩茅斯附近付了定金,买下一幢十分漂亮的小平房了。”
他又接着说道:“趁着还能享受生活的时候退休,这是我的信条。我有一大堆爱好。比如说我喜欢蝴蝶,有时候也喜欢观察鸟类;还有园艺——有很多这方面的书教人怎么开始打理花园;再有就是旅游。我也许会参加一次周游——趁着还不晚,去看看没去过的地方。”
勒热纳站起身来。
“好,我祝你心想事成。”他说,“在你真正离开这里之前,假如你看见了那个人——”
“我会立即通知你的,勒热纳先生。那是自然的事情。你尽管相信我吧。这对我是一种荣幸。如我所言,我很善于记住面孔。我会特别留意的。就像常言说的,时时提防不放松。没问题,你可以信赖我。这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