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等到那个长得精瘦的年轻人过来时，宋杨叫住了他，问他为什么头天生意不好，而今天又有这么多的人。

那个年轻人笑了笑说：“因为每周五我们食堂加菜，大家肯定会在厂里吃。而且我们工模部星期五都要加班，要加到11点呢，很累也就不愿意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宋杨感激地拉住了小伙子的手。

“不客气，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我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专门做生意的吧。”年轻人说。

“是呀，你的眼力不错，我们夫妻两个都在厂里上着班呢。晚上没事，我们就来做做夜市，赚点钱。”宋杨递给年轻人一支烟，两个人边抽边聊。

宋杨从年轻人的嘴里知道了很多厂里的事，像厂里的作息时间、食堂饭菜情况等等，甚至厂里的工人大概都来自什么地方。

通过和这个年轻人的聊天，宋杨和罗楚翘又调整了他们的菜品，并把一个麻辣汤锅变成了两个：一个麻辣，一个微辣。

同时，宋杨知道了这个年轻人姓姜，叫姜红伟，陕西人。

宋杨和姜红伟成了朋友，姜红伟经常带着厂里的工友来这里吃饭，而宋杨有时也会忙里偷闲，买上一瓶啤酒和这些工人喝。

一个月下来，宋杨和罗楚翘算了一下，他们净赚了280元。

280元的净收入刺激着宋杨和罗楚翘的神经，菜越准备越多，桌子已经增加到了5张，每天的麻辣烫也会卖到一百多碗。

小吃摊已经做了快半年了。钱是赚到了，但罗楚翘和宋杨也是累得够戗。有一天，宋杨在上班时打瞌睡，差点儿出事，被师傅点名批评。回到家后，他就对罗楚翘抱怨说：“楚翘，我看咱们这个夜市摊还不错，每个月都能赚到二三百元，比我们两个人上班的工资都高，不行咱们都辞职算了，也做个体户，不然又上班又做夜市的，太累了。”

罗楚翘知道这样不是个长事，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了，不仅宋杨累，她自己也累得不行。赚钱事小，身体事大。但她又不想轻易把铁饭碗扔掉，于是就劝宋杨说：“咱们再看看好吗？”她一边给宋杨做肩部按摩，一边说：“我怕这生意不稳呀，如果再连着几个月的生意都是这样好，那你就先辞职吧！”

罗楚翘说的时候，心里也打着另一个算盘，她决定把自己和宋杨做小吃摊的事情告诉父母和家人，家人有时间的时候就能来给他们帮忙了，这样自己和宋杨也能抽空休息一下，不用那么辛苦。如果不累了，宋杨也许就不会老提辞职了。不管怎么说，做夜市摊即使就是再赚钱，也不如有个正式工作体面。

而宋杨呢，在这点上却比罗楚翘想得长远得多，他是绝对不会满足于做小吃摊的。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做夜市的这几个月里，很好运地没有遇到下雨天，如果遇到下雨或者冬天的时候，吃夜市的人肯定会减少，所以做夜市是不能当正事来做的。

宋杨所说的辞职做个体户，目的就是想有个店面，这样可以坐在里面不怕风吹雨淋。而且即便就是没有正式工作了，也不会觉得难堪，自然比在露天下开夜市摊光彩多了。

发展的新招

罗楚翘在把自己和宋杨开小吃摊的事情告诉家人时，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她。

“你们是不是需要钱用？是不是宋杨把钱都给他家里了？”父母是老工人，在他们的眼里做个体户的是最没出息的。

“没有，我们只是想多赚点儿钱，而且从做了半年的时间来看，做夜市摊还是很不错的。”罗楚翘很耐心地告诉了家人他们这半年多来的收益。

“就是有点儿累，其他的都还好。”罗楚翘说。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国家工人，是有工作的，国家给你们发着工资，你们怎么还去做这些事？”罗楚翘爸爸的思想还是很老套的，他差点儿从嘴里说出资本主义这句话。

看到家人的反应，罗楚翘把原本想让他们帮忙的话也吞了回去。

虽然家人对罗楚翘摆夜市摊不满，不支持，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两位老人还是偷偷地跑到他们的夜市摊去看。

看到女儿和女婿在那里忙活，客人也是络绎不绝。两位老人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加入进去，帮他们给客人烫菜、洗碗。一个晚上下来，看到女儿和女婿能赚那么多钱，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老头子，看来楚翘说得没错，做这个还真能赚到钱。”罗楚翘的妈妈小声对罗楚翘的爸爸说。

“嗯，我看宋杨也是个干活的料，能吃苦。”一向对宋杨有些偏见的罗楚翘爸爸此时也对宋杨非常满意。

两位老人回家后便商定，隔天他们就去帮罗楚翘和宋杨。这样女儿女婿也就能轮换着早点回去休息了。

有了两位老人的帮助，罗楚翘和宋杨的疲累稍稍有所减轻，而他们做生意的信心也更足了。

有一天，姜红伟在他们小吃摊吃麻辣烫时，忽然对宋杨说：“宋哥，你有没有想过再加点经营项目？”

宋杨本来的心就很大，更没满足于做这种小吃摊，于是就说：“当然有这个想法，不过不知道做什么，而且人手也不够，就我和楚翘两个人，忙不过来。”

姜红伟说：“这个星期天我陪你去个地方，你先看看那家做的，如果有兴趣了也做吧，不费事，而且吃的人多。”

宋杨当然一口答应。

星期天的中午，姜红伟带着宋杨去了一个地方。他们穿过一个小巷，宋杨很自然地看到一个小小的店面，店里人声鼎沸。

宋杨再仔细一看，小店门口盘着一口大灶，灶上支着一口大锅，锅上架着一层层垒起的蒸笼，蒸笼下是煮沸的水。在灶旁还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这是做什么的？生意这么好？”宋杨一抬头，看到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正宗姜家面皮。

“这是做面皮的？”宋杨虽然吃过面皮，但却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是姜家面皮，这可是老牌子，这家正宗吗？”宋杨问。

姜红伟笑了笑说：“等会儿你吃吃就知道了。”

姜红伟拉着宋杨在门口的一条凳子上坐着，自己则用方言和那位中年男人打招呼。“叔，给我们来两碗面皮。”

“好，你们先坐。”中年男人朝宋杨笑笑，自顾自忙着。

宋杨一直盯着中年男人，他发现中年男人很娴熟地在往每一层的蒸笼上浇米浆。

“这是面皮的做法，正宗的陕西面皮，好吃得很。”姜红伟对宋杨说，宋杨明白了姜红伟的意思，所以也就一直注意着中年男人的手势，看他怎样从蒸笼里取出整张面皮，又看他怎么切，甚至还注意他身边放着的那些调料：葱花、姜米、花椒、草果、大料等等。

正当宋杨看得眼睛都一眨不眨时，姜红伟端着两碗面皮坐在了他的对面，并对他说：“尝尝好吃不，看是不是比你以前吃过的好？”

宋杨吃了一口，确实和以前吃过的不一样，很有劲道，味道也很好。“好吃，真好吃！”宋杨一边吃一边不停地点着头。

姜红伟笑着说：“再放点辣油吧，吃面皮不放辣椒是尝不出什么滋味的。讲究一点儿的要选用上好的尖椒，然后把它们细细地磨成粉，然后再加进芝麻，再泼上热油。这样人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香味，胃口也就大开了。”

宋杨学着姜红伟的样子浇了点辣油，果然更好吃了。

宋杨吃得不停咂嘴，笑着说：“看来你对面皮还是很在行的嘛。”

姜红伟微微一笑，低声说：“我爸爸活着的时候，我们家就是开面皮店的，陕西很有名的‘姜家面皮’就是指我们家，这家店的老板原来就是跟着我爸爸学的。”

“哦！”宋杨没有再说话，他本想再问问面皮的事，但为了不触及姜红伟的伤心处，也就只顾着低头吃面皮。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过了好一会儿，姜红伟才说：“我爸爸去世8年了，他去世后，我妈妈也就没有心思开店了，我最后也到了这边工厂来上班，和面皮店彻底脱离了。虽然家里不做了，但我对面皮的感情还是有的，所以一有时间就会来到这里，看看那个招牌，闻闻面皮的香味，吃吃面皮解馋。”

姜红伟说着说着，眼圈有点发红了，宋杨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姜红伟停了一会儿又说：“通过我们一段时间的接触，我觉得你和嫂子都是实诚人，做生意也很辛苦，所以带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看你有没有兴趣做这个。”

姜红伟的话音刚落，宋杨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急急地说：“我当然有兴趣，非常有兴趣，可我听说，面皮要想做好了，是需要有一些配方的，比方说什么配料呀等等，甚至连那蒸面皮的手法、时间，都是有讲究的，这个，这个我和你嫂子都不懂。”

姜红伟说：“这个我知道，只要你有兴趣，你可以直接拿这家的去卖。不管是面皮还是调料，都可以让他们给你备齐。这样客人要吃的时候，你们只需给他们调一下就行。做的时间长了，如果还有兴趣，那就自己做，到时候那些配料、做法什么的，我都可以给你们提供。”

这么好的事，宋杨哪有不愿意做的道理，他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看到宋杨有兴趣做，姜红伟就和面皮店的老板说了。老板也很爽快地对宋杨说：“你需要了就来拿吧，我们不赚你的钱，你是红伟的朋友，红伟是我们以前的东家，这手艺也是从他们家里学的，所以也就当报恩。你们卖完了再给钱，卖不完直接退给我们就行。”

从面皮店出来，宋杨再一次抓住了姜红伟的手，使劲地握着：“兄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你就是我的贵人，真的，你是我的贵人！谢谢！谢谢你！今天说什么也要到我们家里去，你嫂子做菜的手艺不错，让她给咱们做点好吃的，咱兄弟俩好好地喝上几杯。”

宋杨的高兴是从内到外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离成功已经越来越近了。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有了面皮可以卖才让他觉得有了成功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瞅准了姜红伟这个人。

从他们交往半年多的情况来看，姜红伟有着北方人的豪爽，而且很讲哥们儿义气。这对宋杨的最初创业来说，绝对是个好搭档的人选。宋杨自从有开店想法后，一直都在物色着合适的人选，夫妻店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过渡。因为他知道，夫妻店是很难将事业做大的。只有有了好搭档，才可能有好的、大的发展。

如果说原来宋杨还在一直观察着姜红伟的话，那么，在他知道姜红伟是“姜家面皮”的传人后，他就更高兴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合伙人。当然，虽然姜红伟并没说和他合作，但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宋杨有这个把握会把姜红伟拉下海。

看到宋杨带着姜红伟回来，罗楚翘也非常高兴，她一直很感激姜红伟。因为在他们第一天做夜市时，遇到的第一个顾客就是姜红伟。而且在随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姜红伟基本上也是每天都会光临，来的时候也会带着一帮工友过来吃；忙的时候，姜红伟还会给他们打打下手，这些，都让罗楚翘感动。

“快，快去买点好菜来，我要和红伟兄弟好好喝几杯，今天高兴！”宋杨除非遇到很高兴或很伤心的事，不然喜怒很少表现出来。罗楚翘看到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心想，一定是又遇到什么好事了，或者又有什么好想法了。

“看把你乐的，捡到钱了？”罗楚翘嗲怪地看看宋杨，对姜红伟说：“你可别见怪啊，他一高兴就是这样，神神道道的。”

姜红伟笑着说：“怎么会呢，我看宋哥就是个性情中人，这样的人好，我就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宋杨哈哈一笑，大声对罗楚翘说：“你要是知道有这么好的事，你也会高兴的。”接着，宋杨就眉飞色舞地把要做面皮的事告诉了罗楚翘，罗楚翘听了也很开心。因为她知道，很多人都喜欢吃陕西面皮，特别是一些女孩子。而在那个大厂子里，女孩子占了多数。

“那真是太好了，姜红伟，谢谢你！”罗楚翘说。

“不客气，你们要把面皮拿到我们厂子门口去卖，我还要感谢你们呢，因为我吃起来也就方便多了，不用专门跑那么远去吃了。”姜红伟哈哈笑着。

那天，宋杨和姜红伟从中午12点半一直喝到了下午4点半。罗楚翘在把菜都炒好后，也陪他们喝了几杯。两个男人聊得热火朝天，虽然什么都聊，但聊得最多的还是怎样才能把小吃摊做好、做大。

由于姜红伟家很早就开了面皮店，而且是个经营得很好的老店，虽然他的父亲死得早，店也很早就不开了，但从小的耳濡目染还是让他对做小吃生意有着独特的敏感。他说出了很多关于做小吃生意的绝窍，特别是如何拉拢回头客的妙招。

“对于做小吃生意的，拉回头客非常重要。因为这些人不仅自己会来吃，而且还会带一群人来吃，所以对于这种经常光顾的客人，你们在给他们盛菜的时候，一定要把量给足，不要觉得这样就吃亏了，也许你只是往他碗里多放了一小块肉，说不定他会给你带来一群生意呢。这就叫吃亏是福，这是我爸爸以前经常给我说的话。”姜红伟说到父亲的时候，眼圈又红了。他吸吸鼻子又说：“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因为没有把我们家祖传的生意做下去，现在一些挂着‘姜家面皮’牌子的都是外姓人在做，所以我希望宋哥和嫂子能好好地经营小吃摊，最后越做越大，将来租个店面，专做小吃，最好也能做出一个品牌来。”

姜红伟的这些话再次刺激到了宋杨的神经，处在兴奋中的他由于喝了很多酒，也就说了很多话。他说他的目标并不只是做小吃摊，“我以后还要开大饭店呢，这种小吃摊算什么，我根本就没把它放在眼里，这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做小吃摊，那多受气，风吹雨淋的，这能是我宋杨干的吗？红伟兄弟，别说现在哥在说大话，很快我就要开店了，我要租个店面，最后还要做成大饭店。等到我开大饭店的那天，我希望咱兄弟俩能一起做，一起做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