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笼络人心，我看未必。”余继才接过话茬，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的确，在商业地产领域，东都置业可以称得上是一枝独秀。不过，近两年，他们接二连三收购了几家企业，虽说都实现了扭亏为盈，但一两年想要把本赚回来，很难。现在，又收购了裕隆连锁。可想而知，他们的资金链也应该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只是刘建明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而已。我个人觉得，刘建明之所以走以集资款换股份这条路，想必也是为了缓和资金链方面的压力，属于无奈之举。要不然，他还要拿出4000万左右的真金白银，去解决这个问题。至于股份，账目掌握在刘建明的亲信手上，完全可以做点小手脚，让股份沦为空头支票。归根到底，刘建明的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

说罢，余继才不禁想起四年前的集资款一事。当时，他还是董启发那条线上的人。四年前，老领导董启发被迫“退位”之前，裕隆连锁的现金流，还是很充沛的。谁知道，李子峰一上任，就根据邱泽凯的指示，将一个多亿分割成两部分，5300万和5700万，分别借给顺发机电以及放在华商投资赚取高风险的高息。当时，余继才提出了反对意见，也向董启发打过“小报告”。不过，在重压之下，他只能妥协。后来，为了保住位置，他又不得不背叛董启发，投靠了邱泽凯的阵营。偶尔想起，他对董启发心中依然有歉意。但他的行为，也正印证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

“不管刘建明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那都是东都置业的事情。我的意见是要本金，不要股份。当然，最终的决策权在你和继才手上。”邱泽凯略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余继才的话。

“邱董，马董，我也是这么个想法。而且，我相信，绝大部分的员工，会站在我这边。更何况，即便他们不卖我的面子，有邱董和马董……”

邱泽凯打断了他的话，提醒道：“子峰，还有继才，有些事情，你们是你们，我和马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淆，混淆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更何况，裕隆连锁已经和集团脱离了关系。”

一不小心，马屁竟然拍到了马蹄子上，李子峰吃力地咽下唾沫，尴尬地笑了笑：“邱董，马董，我个人觉得，也不一定要说服绝大部分的员工，一半左右就够了。特别是要找几个平时爱闹事、能闹事，又没有多大主见的，以归还本金和裁员为理由，在东都置业内部闹一闹，”

“子峰，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该怎么做，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来找我！”邱泽凯呵斥道。

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甩掉了裕隆连锁这个大包袱。邱泽凯再也不想掺和其中，掺和得越深，风险就越大。

李子峰心领神会，点头哈腰道：“两位领导请放心，我会站好岗，把好关的！”

两天后，李子峰和余继才事先没有预约，带着十几名员工代表，闯进了刘建明的办公室。刘建明正在研究计划书，见一帮人进来，起初，有些惊讶。仔细一想，大致猜出了他们的来意，也就镇定了下来。

“李总，余总，有什么事吗？”他笑着起身道。

“刘董，今天我们裕隆连锁的原职工代表，之所以来你的办公室，是想就有些问题，和你沟通沟通。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谈判！”李子峰盛气凌人，一上来，就将了刘建明一军。

“以前，大家是裕隆连锁的员工。现在，依然是。所以，也就不存在着原职工一说。有什么想法，大家尽管提出来，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刘建明稍微一愣，以柔克刚道，“大家先坐！这么大的公司，有问题，甚至有矛盾有分歧，都很正常。关键在于沟通，遇到问题，大家坐下来好好地谈，一次谈不出结果，可以反复地研究和讨论，办法总比问题多嘛。”

说完，刘建明又巧妙地打起了感情牌，亲自为在座的每一个泡上茶，并端到他们的跟前，尽量地为他们营造家的气氛。随后，又一一为男士奉上烟，除了李子峰和余继才，其余的男员工受宠若惊，几乎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自从董启发被赶下台，李子峰接管以来，裕隆连锁也就没有了先前的融洽气氛，等级极为森严。一线的员工，是没有资格进出他的办公室的，即便是中高层，进他的办公室，也是提心吊胆，根本不可能享受到这种待遇。李子峰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裕隆系的高层了，也就是在一年一度的集团年会上，能远远地在主席台上见到一次。一比较，彼此的距离，无形中就拉近了。

“好啦，大家有什么想法，都提出来吧，我洗耳恭听！”刘建明在一个员工的身旁坐下，问道。

“刘董，两天前，董总召开了原裕隆连锁中高层以上的内部会议，向大家转达了东都置业以集资款换股份的决议。在讨论中，包括我和余总在内的大部分高层，是持反对意见的。这一点，我想董总也应该向你汇报过。”

“的确，大致的情况，老董向我提及过。不过李总，我稍稍纠正你的一个说法。据我所知，赞成这项决议的员工占到了三分之二，而不是你所说的大部分员工都反对。谈任何事，都需要以事实为前提。”

和上次不同，这次，除了几个反对的中高层，李子峰还特意带来了十来个一线的员工，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其中的原委，他大致和这些人说过。不过，也有添油加醋和夸大其词的成分，意在“洗脑”，然后把尽可能多的人拉入战线，和董启发为代表的阵营形成对峙。只有对峙，才有打拉锯战的底气。拉锯战，就意味着需要花费大把的时间去解决问题，拖延裕隆连锁步入正轨的进程。

“刘董，不管有多少中高层赞成还是反对，我想，都有以偏概全的嫌疑。毕竟，参加集资的是公司的每一个员工，甚至有他们的家属。因此，我觉得，想要真正实施这项政策，必须要召开全体员工大会，进行讨论。而且，应该尊重员工的自主选择权，不能勉强，更不能威胁。”余继才接过话，故作危言耸听道。

“这一点，老董在两天前的会议上，也已经说得很清楚。要股份，还是要本金，最终的选择权，在每一个员工手上。之所以要开会讨论，是因为我们觉得选择股份比选择本金更能符合每一个员工的长远利益。关于东都置业稀释股权的政策以及实际的收益，我们公司的副总高群芳，在会议上也给大家举过实际例子。”刘建明稍作停顿，继续说，“我们东都置业一向视员工为家人，每一项新政策的出炉，首先考虑的都是员工的利益。否则，我们大可不必开会去讨论此事，完全可以直接传达决议。让大家去选择要股份的选择股份，要本金的归还本金，一切按意愿办事。大家不妨好好地考虑考虑、交流交流，这项政策到底是陷阱还是馅饼！如果大家还不放心的话，我再在这里表个态，立个军令状，如果大家将手上的集资款转化为股份的话，我保证两年之后，肯定能够分红。如果拿不到分红的话，我刘建明自掏腰包补上！”

“刘董，口说无凭，况且，还是两年之后的事情。”李子峰又攻击道。

“李总，这点你放心，东都置业能有今天，靠的就是信誉。我会以个人的名义，签订这份军令状，并告知所有愿意将集资款转化为股份的员工！”

先是感情牌，再是军令状，在刘建明的带动下，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答应李子峰出面和刘建明叫板的十几名代表，都缩了回去。有几个甚至倒戈，公开支持刘建明。

为了稳住局势，李子峰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个焦点上：“刘董，正如你所说，要股份还是要本金，最终的决定权在员工手上，既然这样，咱们就先抛开这个问题，谈一谈另外一个问题。两天前，董总也提到了，裕隆连锁被收购之后，势必要开展大规模的裁员。我们在座的每个人，大部分工龄都在十年以上，有些甚至是二三十年。你也知道，在国企时间待久了，容易和社会脱节。特别是那些只要本金，又被裁掉的员工，你让他们下岗之后，去哪里找工作？拿什么去找工作？万一找不到，连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障，又该怎么办。”

刘建明心想，东都置业一不是慈善机构，二不是政府负责就业的部门，根本就没有承担下岗员工再就业的义务。况且，裁员也完全是合法手段，根本不需要向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做交代。但是，法之外，还存在着情。真要是如实说，就等于中了李子峰设下的圈套，得罪了在座的所有人。

“我还是那句话，裁员，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大家的利益。一个好的企业，人尽其职，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都有所作为，至关重要。打个比较粗俗的比方，如果养着一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员工，只会拽着企业走下坡路。一个企业，人不在多，在于精。效率上去了，企业才能长足地发展，大家也才有机会共同分享胜利成果！”刘建明没有硬碰硬，依然保持着微笑，耐心地说，“还有，我们的裁员不是针对每一个员工，对于那些有能力、干实事的员工，我们会设法留下。不仅要留下，在薪酬方面，还会比之前高出一大截。至于那些被裁掉的，又不愿意拿股份的员工，我相信，只是绝少部分。而且，即便是下岗，依然能享受到公司的保险和福利！”

“什么叫有能力、干实事的员工，这根本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万一某些员工被裁掉之后，觉得不公平怎么办？”李子峰钻起了牛角尖。

“李总，谢谢你能为公司考虑得如此周到。”刘建明把控住局势，不紧不慢地说，“考核员工，裕隆集团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是这并不代表东都置业就没有。我们的人力部门，会采用比较精确的数据分析，对每个员工的工作能力、员工和岗位是否匹配进行判定。至于有少数人觉得不公平，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事情吧！”

“刘董，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回避问题，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法。不瞒你说，来之前，我们已经商量过，如果问题得不到妥善的解决，我们会进一步采取措施，去国资委，甚至是市政府讨说法！”李子峰公开威胁道。

“沟通了这么久，我有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想必大家心里面都清楚，我也问心无愧！至于去市里面请愿、上访，是大家的权利，我无权干涉。我再多说一句，东都置业推行的每一项政策，每一个决议，根本出发点，就是为全体员工谋福利。还有，李总，去市里面讨个说法，是不是也应该征求全体员工的同意呢？否则，就变成了你和某些人的个人行为！”刘建明的态度，也变得强硬。

面对李子峰和余继才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带点蛮不讲理的攻击，一味地“软”，一味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只会是更被动。因此，该软的时候就得软，该硬的时候也要硬。如果能做到掌控火候，软硬兼施，更好。

“在没有被辞退之前，大家依然是东都置业的员工。现在，我就以公司董事长的身份，问问大家的态度，支持去市里面讨个说法的，举个手，表个态！”

一般而言，这是一步险棋。如果大部分的人都举手了，场面就尴尬了。况且，还要考虑到亲疏有别这一层关系，在座的大部分人，可都是李子峰和余继才的亲信。但是，刘建明却成竹在胸，他相信，经过刚才一番“拐弯抹角”的游说，肯定有一部分人的态度，发生了360度的转变。还有一部分人，就算是没转变，也一定在犹豫、纠结。剩下来的，即便是支持李子峰的建议，也不会公开在董事长办公室唱反调。

大约过了五分钟，举手的只有两个人，李子峰和余继才。而且，刘建明还发现，余继才的举手，有些犹豫。如果李子峰不在场的话，也许他也会保持沉默。

“你们……你们……”李子峰气愤地站起身，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十几名所谓的员工代表，各自散去后，刘建明才算是松了口气。

李子峰和余继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唱反调，不难判断，他们两个的背后，还藏着一双看不见的手在遥控指挥。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邱泽凯，东都置业收购裕隆连锁，就等于断了他的财路。而且，董启发还“逼”着他去顺发机电讨债。你不仁我也不义，因此，他才会唆使李子峰和余继才充当搅屎棍的角色。又或许，这背后，和陈伟斌也有关系。

不管如何，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裕隆连锁遗留下来的债权和债务问题理清。尤其是债权，债权解决了，两者相抵消，债务问题也就能迎刃而解。

五天后，刘建明接到了孙兆迪打来的电话，就5700万的欠款，孙兆迪按时给出了明确的回复。不过，他也开出了邱泽钜同样的条件：分期付款，而且还是分三期。一个月之内，归还3700万。三个月后再归还1000万。五个月之后归还最后的1000万。

对此，刘建明也早有准备，也罢，只要b计划能够顺利实施，也未尝不可。而且，刘建明也准备了后路，倘若b计划失败，就走法律途径。但法律途径，需要很长的时间周期。再下下策，启用东都置业在农商行的两亿元授信额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