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到拉萨(5)

“张扬，咱们先别逛了，看场电影吧。枪战，硬是打得欢啊！”浪舟建议去看电影。

“晓行有什么打算？”张扬征求他的意见。

“我无所谓，反正没有事情做，干什么都可以。”

最后，大家决定看电影。一看表，还有3分钟开演，浪舟掏钱买了三张电影票。晓行把三轮车寄存在影院门口，门口专门有一个放自行车的地方，看车费5毛。

张扬、浪舟和晓行向影院门口走去。晓行因为是重度残疾，无法行走，只能依靠两只胳膊匍匐着行进，他走路的姿势引起了很多行人的注目。晓行见多不怪，旁若无人地“走”自己的路。虽然是假期，影院里观众却不太多，空了许多的座位。张扬、浪舟、晓行找了中间靠前一点的位子坐好。刚坐好，影院的灯就黑了。一束强光照射到灰白的银幕上，《猎豹行动》开始了。故事情节简单，就是火爆，从头打到尾。影片算不上经典，演员有当年只是眼熟后来才渐渐名气大了的甄子丹、刘家辉、大傻等。张扬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张敏，亮丽脱俗。因为张敏，才记住了这个《猎豹行动》。

影片很快就结束了，这种快餐电影消磨时间倒是快，打打杀杀中时间就过去了。

一出影院大门，浪舟就感慨不已，说真是太好看了。你看那个刘家辉扮演的黑老大，掏枪把人杀了后，右手把枪往腰里一插，左手把西服往右面一甩，仰首挺胸走出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动作真是太潇洒了。那造型，那气势，真是绝了，赞不绝口。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张扬悠悠地说。

“什么意思？”浪舟没听明白。

“就是你说的那个牛逼老大。”张扬说。

晓行什么都没有说，匍匐着“走”到三轮车上，手放在摇把上，默默想着心事。张扬望着沉默的晓行，想着他的一句话：“假如我能站起来，第一分钟我要尝尝走路的滋味。”唉！生活真是对他太残酷了。他的每一步路都要付出比正常人更多的代价。一声叹息。

时间还早，中午1点左右。肚子有些饿了，浪舟又建议张扬和晓行去吃藏面。影院对面就是一家藏面馆。浪舟吃得津津有味。张扬和晓行一样，有些吃不惯。张扬甚至还觉得没有糌粑好吃。吃完藏面，三个人又来到大昭寺门前，看着信徒们不停地磕着长头，感慨一番。张扬年轻，对宗教的力量认识得不深刻。张扬更侧重自己内心的感受，对知识层面的东西理解肤浅，对探索藏民族的文化兴趣也不大。张扬始终觉得拉萨只是自己生命旅途的一处驿站。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与众不同的宗教文化而跟内地的城市有所区别，至于深刻在哪里？张扬这个过客不懂也无法深入下去。因为张扬太年轻了，张扬要享受生活。

三个人晃晃悠悠地又往布达拉宫的方向走。街头人不是很多，车辆也不多，一点也不拥挤，感觉很舒畅。最后，就走到了陈忠的“庄园”川菜馆，陈忠正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舒服地晒太阳。看到张扬、晓行和浪舟走来，就热情地招呼，比初次见面时亲热了许多。陈忠叫老婆又搬出三把椅子，让三个人坐，张扬和浪舟在椅子上坐好，晓行因为腿脚不方便，就坐在他的三轮车上。随后陈忠老婆又拿来三个茶杯和一暖瓶开水，把泡好的茶水放在那把空着的椅子上。四个人就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喝着茶，吹着牛，望着眼前的布达拉宫，晒着暖暖的太阳。张扬感到浑身舒畅，舒畅得不想动了，也不想走路了，觉得就这样在拉萨晒一辈子太阳也挺不错的。其实，快乐的真谛就是简单。许多人不快乐，是把许多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个人是越聊越投机，越聊越近乎，一团和气。

晚饭就在陈忠的“庄园”，就是几样家常的川菜。有回锅肉、麻辣豆腐、水煮肉片、宫保鸡丁。一盘花生米、一盘泡菜、还做了一条酸菜鱼。味道美极了，张扬整整吃了两大碗米饭，喝了两瓶啤酒。

酒足饭饱，浪舟抢着把账结了。陈忠老婆接过钱，没说什么。张扬想：“原来这不是免费的啊！”摇摇头，好像有点想不通。张扬是大大咧咧惯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其实，别人没有白白请你吃喝的义务，别人也需要生活。看来浪舟和陈忠的确交情不深。张扬想起在当雄县城大包大揽，什么都似乎不在话下的浪舟，轻轻叹了口气。

告辞了陈忠，张扬、浪舟和晓行面面相觑，下一步该做什么呢？天渐渐黑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便宜的旅店住下。张扬的行李放在七一农场的米玉黄家里了，没有帐篷可支，况且三个人也挤不进小帐篷。张扬说我们往拉萨河的方向走吧。因为第一晚上睡在了拉萨河边，张扬对拉萨河情有独钟，好像那个河边就是一个寄托，一想起来就感到温暖。三个人沿着北京东路走。行人逐渐稀少。在区体育场大门口的左侧，是一个回族人经营牛羊肉的市场。走近就是一股浓浓的膻气。三三两两的流浪狗晃来晃去。市场的背后是一排平房，一间门口亮着一盏灯，门口立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旅店”两个字。张扬去问价钱。老板是一个四川人，个子不高，脸胖乎乎的，竟然很有文化似的穿着一件唐装。张扬问了价钱，一张床8块钱。张扬嫌贵，讲了半天，降到一张床6块钱，便宜了2块钱。唐装老板说，我这个旅店是新开的，设施不全，要不也不会这么便宜。张扬进到一间房子看了一下，果然很简陋。上下高低床，床上铺着草垫子，草垫子上就一床薄薄的床单，一床薄薄的军用被子，一个小枕头，屋子里连拖鞋都没有。张扬也想住宾馆，洗个热水澡，无奈囊中太羞涩了。张扬把情况对晓行和浪舟说了，两个人也同意暂时住下。便宜就好。张扬掏出身份证登记，今晚的住店费用，张扬就掏了。张扬还有不到100块钱，还能凑合几天，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发愁也没有用。老是浪舟花钱，张扬感到很不好意思。浪舟似乎也没有多少钱却爱装作有钱的样子，晓行一提到钱就沉默，看来是三个穷鬼凑在一起了。

进了房间，找好了各自的床铺。唐装老板的老婆兼服务员提来了一暖壶开水，还让节省着用。这个女人真漂亮，小乖小乖的，脸上肤色白皙，身材也好，胸脯子鼓鼓的，像东方欲晓的朝阳，喷薄待出。看得张扬和浪舟心里一亮，使劲咽了咽口水，想：“唐装老板好福气啊！”女人离开房间时，还对晓行多看了两眼，她也对晓行的行走方式感到奇怪。简单洗漱完毕，三个人躺在床铺上默默想着心事。

“真是太潇洒了，太有魅力了。我要是有刘家辉那两下子就好了。”浪舟还在回味中午的《猎豹行动》，啧啧有声。

“还是想想明天准备做什么吧？3号还在休息，各个单位不上班。”张扬开口问浪舟和晓行。

“明天去罗布林卡耍要不要的？里面有动物，好耍得很！”浪舟说。

“晓行，去罗布林卡如何？”张扬问。

“随便，去哪儿都行。”晓行无所谓的样子。

“好，那就说好了，明天去罗布林卡，现在睡觉。”张扬翻了个身，草垫子硌得人难受。

“太潇洒了！”浪舟继续感叹。晓行沉重地喘着气，什么都不说。

“哎！张扬！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后面还有两句是啥子？”浪舟问。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张扬轻轻吐出两句。

“硬是说得好啊！这是哪个的诗歌？”浪舟又问。

“李白。”张扬说。

“李白我晓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唐朝的诗人。”浪舟说。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晓行深沉地吟出一句，这也是李白的诗歌。

张扬一愣，想着晓行的境况，深深叹了口气。

隐隐地传来一阵笑声，很撩人的那种浪笑声。欢快的呻吟声时断时续，却很清晰。应该是唐装老板和老婆在本能地活动，小旅店的隔音实在是太差劲了。

“龟儿子！硬是风骚得很呦！”浪舟翻来倒去，很亢奋。晓行也睡不着，不过翻身的声音很轻。

清晨，天麻麻亮的时候，张扬就冻醒了，被子太薄了，抵御不了寒气。十月的拉萨，夜晚已经凉了，浪舟和晓行也没有睡好，无精打采的样子。三个人简单收拾一下，其实也没啥收拾的，昨晚睡觉大家都没有脱衣服，只是穿上鞋，洗把脸就行了。晓行的三轮车就在走廊里。可能是这家小店新开张，条件也不好，昨晚就住了张扬、浪舟和晓行三个人，安静得很。老板还在睡觉，就没有和他打招呼，反正小店的大门没有锁，两扇门的拉手上松松地挂着一把链子锁。晓行坐上了三轮车，张扬和浪舟在门口一边一个把两扇门尽量拉大一点。晓行就摇着三轮车出了门。

前面的牛羊肉市场，已经有一些回族人在各自的摊位上忙碌了，一些已经屠宰好的牛羊肉摆在了案子上，血糊糊得看着倒胃。路上的人不多，大部分铺面都关着门。

“咱们往文化宫广场跑吧，暖暖身子。”张扬兴致很高地说。张扬上大学的时候，那一年暑假回家，去西安看同学，没有看到同学，就在西安火车站对面的大街上，在人行道上铺了一张报纸凑合了一晚。也是天麻麻亮的时候起来，沿着西安的大街跑步，真是浪漫的可以。此时，张扬也想在拉萨的街头浪漫一下。

“跑就跑，暖和。”浪舟积极响应。

“那我就摇着三轮先走了。”晓行说完，两臂用力，车轮飞转着，向前冲去。

张扬和浪舟慢慢跑着，一边挥舞着双臂，大口呼吸着拉萨清晨凛冽的空气，感觉就像风一样自由。一边跑，一边唱着一首老歌：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

心情就像风一样自由

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跟着感觉走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跟着感觉走让它带着我

梦想的事哪里都会有

年轻真好！有梦的日子真好！那一年真让人怀念！24岁的张扬轻轻哼着，听着心脏有力地在跳动，眼睛慢慢湿润。

文化宫广场上倒是人不少，勤劳的小商贩们早早就摆好了摊子，守候着各自的生意。在一家小吃摊点，张扬、晓行、浪舟，一人一份大碗的醪糟蛋，每个人都吃了四个肉包子，浪舟买了单。张扬是越来越喜欢醪糟蛋了，感觉很对胃口，热乎乎得心里踏实。吃罢早饭，三个人向罗布林卡的方向走，浪舟认得路，张扬和晓行只管跟着走。

罗布林卡很快就到了，罗布林卡是历代达赖喇嘛的夏宫，藏语的意思就是“宝贝公园”。又是浪舟掏钱买了三张门票，三个人进入大门。里面面积不小，人也不少，拖家带口的藏民坐在草地上叽叽喳喳，欢声一片。有的藏族女人一边喝着青稞酒，一边唱着藏歌，没完没了地唱，没完没了地笑。真是一个天生快乐的民族。他们的高兴劲儿也感染了张扬、浪舟和晓行。三个人只想找块草地坐下来，也喝点甜酸酸的青稞酒，痛痛快快地享受人生。地上的草还绿着，偶尔一两片叶子从树上飘落，提醒着人们，这是秋天了。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气温快速上升，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了。可10月的阳光也没有了力量，懒懒地照在身上，让人也变得慵懒。

张扬、浪舟和晓行在罗布林卡整整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午饭也没有吃，就坐在草地上享受着暖暖的阳光。那时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尽情挥霍，虽然口袋瘪瘪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张扬花了5元钱在一个藏族人的小摊上买了一小塑料桶5升装的青稞酒，取了三个玻璃杯子。（酒喝完后塑料桶和杯子要还给卖酒的人。）张扬把杯子摆好，倒满了青稞酒。大家端起来，碰了一下，一口喝干，酸甜酸甜的，一边喝着，一边胡拉八扯地聊着。一小桶5升装的青稞酒喝完，人竟然微微有些醉意。酒一喝多，大家就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把彼此感动了一下，都觉得挺不容易的。这么大的中国，竟然让我们三个人遇上了，竟然还是在拉萨，竟然还在这个著名的大园子里喝青稞酒。张扬抬头望望蓝蓝的天空，几朵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就那么浮着。张扬望着望着，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当然，这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若有若无，隐隐的流逝般的幸福，还有一种想留住什么却无力的淡淡的惆怅。

一天很快又要过去了。张扬、浪舟和晓行决定还是在那个唐装老板的小旅店继续住一晚，那个小旅店虽然简陋，但是价格便宜，安静。

三个人走出了罗布林卡的大门，往文化宫广场走。在文化宫广场一个重庆小贩的摊子上吃了晚饭，每个人一碗酸辣粉，浪舟买单。

到了唐装老板的小店，继续登记住宿，张扬掏了住宿费18元。

唐装老板说：“今天你们走的早啊！怎么样？拉萨城好耍吧。”

“太好耍了！在罗布林卡看藏族人唱歌跳舞，喝青稞酒。啊巴扎嘿！巴扎嘿！”浪舟用四川话调侃着，还挥了挥胳膊，比划了一个“锅庄”的动作。晓行没有说话，把三轮车摇到了走廊停好，晓行从车上“走”下来，直接去了房间，还是昨天住的那间。

张扬对唐装老板说：“老板！再拿几床被子来，一床不够，太薄了！夜晚冷了，睡不着。”

唐装老板人不错，在其他房间又取了几床被子。张扬、浪舟、晓行把被子铺在了下面，感觉好多了。趁唐装老板不在，张扬又到一个没人住的房间取了三床被子，这下好了，今天晚上好过些了。

明天国庆假期就结束了，单位也上班了，晓行计划去残疾人联合会盖一个章子，看看能不能搞一点赞助。浪舟这两天逛得都不想干正事了，说不想回当雄县城给堂兄打工了。

“真没得意思！盖那么小的一个破房子，钱又找不到。”浪舟很不满意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