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者鲲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4
|本章字节:7910字
张扬按着这块硬币,痛苦地想:“难道柳红会看上斜眼吗?”张扬妒火直冒。柳红在锁着“百乐门”歌舞厅的大门。斜眼站在柳红身边,依旧在说着。锁好了大门,柳红没有理睬斜眼,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互相挎着胳膊,走进了隔壁汽车修理厂的大门,修理厂里面是一排简陋的平房。柳红就住在里面的一间房子里。原来柳红就住在这里面啊!张扬想着。斜眼望着柳红和另一个女孩子进了大门,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斜眼摇了摇头,叹口气,抬起了头四面张望。斜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马路上停放着的一辆三轮车,一个戴着草帽的车夫轻倚着车身在吸烟。斜眼忽然招起了手,准备坐三轮车回西郊自己住的地方。张扬没有理睬斜眼,吸着烟,红红的烟头在夜色中一闪一闪。斜眼感到很诧异,对面的三轮车夫是不是一个瓜娃子,怎么不做生意呢?斜眼正要走过马路,一辆飞驰的三轮车吱嘎一声停在了他的面前。
“老板,去哪里?”车夫问。
“噢!西郊。”斜眼答了一句,坐上了车子。三轮车启动,慢慢向西郊方向走去。斜眼望了一眼张扬站立的地方,随后思路就转到了柳红的身上。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天天在“百乐门”歌舞厅,可是柳红对自己依旧是不理不睬,斜眼感到很沮丧。
1994年的1月1日,有些微醉的张扬从晚上10点到第二天的凌晨3点,5个小时里,张扬时而倚在“百乐门”小歌舞厅对面的一棵树上,时而坐在三轮车里,默默地为一个女人守候。那个女人叫柳红,她也在爱着张扬。没有人知道这个卑微的三轮车夫为什么在5个小时的时间里不去做一单生意,而是像个傻子一样立在拉萨夜晚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街面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张扬昏昏沉沉地蹬着三轮车向东朝着嘎玛贡桑村的方向走。斜眼怎么总是纠缠在柳红身边呢?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斜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他怎么可能配得上柳红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张扬的身影渐渐远离了“百乐门”歌舞厅,消失在拉萨的夜色中。
新的一年开始了,日子依旧缓慢地过着。张扬也逐渐适应了三轮车夫的角色。既然轮到你必须要在这一段时间扮演三轮车夫的角色,那就不要抱怨,全身心地投入,把它演好。夜色中的拉萨宁静而包容,亮了一边路灯的简陋马路上,一个年轻的身影摇摇晃晃,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显得模糊。那一串叮叮当当的车铃声不时在夜深的拉萨街头响起,提醒着24岁的张扬,你现在已经是一名三轮车夫了。你的梦想就是挣足够的金钱维持你的吃喝拉撒睡。你的另一个精神梦想藏在心底,仿佛遥远旅途走了一半的旅人,暂时驻足眺望深邃夜空,那指引你的星辰还在发着幽幽的光芒。虽然遥不可及,却依旧清晰地闪烁。张扬蹬着三轮车,奔波在拉萨的大街小巷,不久以后言谈举止就像极了车夫,仿佛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
一个多月后,春节就快到了。今年的春节和藏历年前后就差一天,所以临近的日子异常地热闹,大街小巷都是喜气洋洋的人们。可热闹是别人的,张扬依旧孤孤单单地蹬着三轮车走在拉萨的大街小巷。成为三轮车夫后,张扬谁也不想见了。胡马老师、刘斌斌、马建华、马建中兄弟,还有杜兵、杜伟兄弟。七一农场的米玉黄、海东都不想见到,甚至柳红。张扬一想到柳红心口就疼痛。除了新年晚上在“百乐门”歌舞厅对面的马路上偷偷望过柳红外,已经一个多月再没有见到了。虽然张扬也有几次不得不去“百乐门”,可每次都是把客人送到门口张扬就赶紧溜走了。张扬心中还有一道门槛没有迈过去。那是张扬脆弱而可怜的自尊心。过了春节,张扬就25岁了,又长了一岁。可张扬心理上还是一个小孩子,心灵异常地敏感而脆弱。
黄金宝前几天就回四川老家过年去了,三轮车现在归张扬拥有。张扬想什么时候出车就什么时候出车。
除夕的下午,拉萨的街头已经几乎见不到人影了。张扬这几天跑得很辛苦,收入不错。张扬决定休息一会儿。张扬躺在冰冷的出租房内,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提醒着张扬,要过年了。张扬紧了紧身上薄薄的羽绒服。这件衣服是张扬在八角街旧货市场的地摊上花20元钱买的。张扬把门锁好,蹬上三轮车出了嘎玛贡桑的村口。今天是除夕,张扬想去找一家条件好一点的旅社。所谓的好一点,就是房间里要有电视机。张扬想看春节联欢晚会。张扬太寂寞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电视了。张扬想热闹一下,想今天就破费一下,找一个有席梦思大床的宾馆,就像拉萨工人疗养院晓行那天晚上住过的一样。张扬不敢把三轮车放在租住的小房子的门口,怕它会不翼而飞了。怕它会被贼偷走,就像贼偷走了张扬的睡袋一样。
张扬蹬着三轮车去了“百乐门”歌舞厅,歌舞厅的门紧锁着。张扬望了望汽车修理厂的大门,心咚咚咚地跳着。张扬知道柳红住在里面的某间房子里。
“柳红,你是否已经把我忘记?那个说着大话的诗人是否让你鄙视?是否和我一样的孤单?是否和我一样渴望着一个温暖的怀抱?”张扬任泪水流着,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勇敢地迈进修理厂的大门。三轮车夫的身份让张扬羞愧,三轮车夫的生涯让张扬变得卑微,变得越来越丧失尊严和勇气。张扬幻想着柳红能忽然出现在门口,那个穿着大红颜色羽绒服的女孩儿,那个烫着大爆炸头的女孩儿。张扬幻想着把柳红抱在了怀里,像沧桑历尽的一对恋人,彼此热泪盈眶地抱在一起,热烈地相拥着、亲吻着。
昏暗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渐渐地大了起来。一片雪花落在了张扬的脸上,化成了水。更多的雪花落在张扬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张扬从幻梦中醒来。张扬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鞭炮声不时地响起,使寂静的拉萨街头更加寂静。这是大年三十,合家团聚的日子。路上几乎没有人。
张扬蹬着三轮车向西郊走去,天空中的雪越下越紧,渐渐地张扬的身影被飞舞的雪花笼罩,消失在一片白茫茫里。
张扬蹬着三轮车走在拉萨西郊的街头,雪下得小了些,在昏暗的天空零星地飘着。生意人简陋的铺面大都也早早就关了。张扬在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店里买了一小挂鞭炮,把它拆散,放在口袋里。张扬燃起了一支烟,双手松开车把,一边吸烟,一边慢慢蹬着三轮车。张扬的车技已经很娴熟了。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张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鞭炮攥在左手里,右手的烟点燃了引信扔了出去。啪的一声,小鞭炮炸响了。声音很小,淹没在一片嘈杂的更大的鞭炮声中。张扬一边慢慢蹬车,一边燃放着小鞭炮。这微不足道的响声努力想驱散张扬的孤独,却在沉寂之后使张扬的心更加凄凉。冷风吹过,地上薄薄的一层雪花翻滚着,飘了一下,又在不远处重新落下。
张扬在北京路上不辞劳苦,一家旅店一家旅店地打问着,比较着,想找到一家既有电视又便宜实惠的地方。张扬走了两个来回,才在布达拉宫东面的邮政宾馆住了下来。只有这家宾馆符合张扬的条件,一张床位30元的两人间有席梦思和彩电。房间里也有卫生间,只是没有了热水,不能洗澡。张扬把三轮车用链子锁锁在宾馆门前的一棵树上,走进了宾馆的大门。服务台里坐着两个女服务员,在百无聊赖地聊着天。张扬办好了住宿的手续。宾馆的女服务员望了望门外张扬锁在树上的三轮车,有些迷惑地盯着张扬上了二楼。她们一定不会想到,一个卖苦力的三轮车夫为了什么原因住进了这个不算高级也不算低档的宾馆。张扬从怀里掏出一瓶“沱牌”酒,这是张扬花了8元钱在一家小商店买的。张扬还买了一包五香花生米。张扬把酒和花生米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洗干净手脚,躺在了宽敞的席梦思床上,伸展着四肢。另外一张床上没有住进客人,张扬独自享受着整个的房间。电视机是21寸的长虹彩电。张扬把频道调到了中央一台,等待着联欢晚会的开始。晚8点,联欢晚会准时开始。一群人在一支欢快的曲子中跳舞,有大人和小孩。随后就是唱歌跳舞、相声小品之类。张扬靠在床上,提着酒瓶子,一边咕嘟一口,一边往嘴里扔一粒花生米。看着喝着,喝着看着,一瓶酒渐渐见了底。张扬的头开始昏昏沉沉,舌头也大了,是一种麻木的感觉。张扬的眼皮沉重地闭上了。张扬感到很累,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张扬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三轮车忽然不见了。张扬急得四处寻找,满头大汗。张扬在阒无一人的拉萨大街上奔跑着,后来就出现了许多人对着张扬笑。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出现的?张扬感到很困惑,仔细地打量着他们,觉得他们像空气一样飘忽不定。张扬猛地惊醒,电视机里的节目早已结束,屏幕上是一片的雪花点子在咝咝响着。张扬关掉了电视,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张扬感到精神异常地疲倦。他微微闭上眼睛,思维在一片黑暗中起起伏伏。张扬什么都没有想,似乎又什么都在想。清冷的光透过窗帘,洒在张扬的脸上,让张扬有一种不真实的幻觉。可张扬却明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而又悠长,像找不到家的孩子发出的一串串惊呼。走走停停,一边哭着,一边努力地向前走。
那一年的春节晚会到现在毫无印象,只有一个蹬着三轮车的青年的影子,在几乎空无一人的拉萨的北京路上从西到东、从东到西来来回回地走着,那么孤单,那么让人心碎。
1993年很快就过去了,1994年很快也来到了。在张扬来到拉萨的几个月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张扬成了一名三轮车夫,接送着南来北往的客人,挣点小钱维持生活。没有多痛苦,也体会不到幸福。没有女人,也没有是非,过着孤家寡人的平淡生活。张扬偶尔也会想想柳红,越来越觉得柳红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在没有客人空闲的时候,张扬会把三轮车停在布达拉宫的山脚下,掏出一支劣质的香烟,默默吸着。默默望着夜色中高高在上的布达拉宫,在袅袅上升的烟雾中想着一些事情。有时张扬也会情不自禁地流泪,这泪水与他当下的境况毫无关系。张扬的心依旧沉浸在几年前的忧伤中无法自拔,他时常听到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那年轻的声音:血性、激情、坦荡、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