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者鲲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4
|本章字节:10766字
“张扬,那天晚上他的刀子扎在我身上时,他在我心中就完全死掉了。我现在对他没有任何的怜悯,只有深深的仇恨。”这是柳红不久前对张扬说过的话。柳红淡淡的语气让张扬心里回味了许久。张扬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张扬忽然对身边的柳红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张扬忽然不确定曾经的海誓山盟是否存在过,是否那颗心依旧沉浸在深层次的精神生活中而把一切都看作了幻相?那么,在人类缤纷复杂的情感中,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张扬不敢再深入地想下去了。它将使张扬堕入“无意义”的深渊,不再相信任何人而无法享受尘世中的幸福。
“深不可测的人类的心灵啊!”张扬轻轻嘀咕了一声,搂着柳红沉沉地睡去了。
1996年的春节和藏历年在同一天,都是2月19日,所以异常地热闹。从初二开始,严文斌驾驶着北京吉普,拉着张扬马不停蹄地挨个拜着各路的朋友。每一个人都重要,每一个人都忽略不得。迎来送往中,张扬疲惫不堪。张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生活变得复杂了。自己曾经认为的坚毅性格变得脆弱了,变得谁都不敢得罪了,变得在酒席上,在歌舞厅中嘻嘻哈哈地说了一晚上亲热的话,却发现没有一句是真话。自己开始和“庄园”的陈忠一样,变得八面玲珑了。张扬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微微闭着眼睛,耳中不时传来乒乒啪啪的鞭炮声。
“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整天疲于奔命,到头来还不是唯有黄昏鸟雀悲!只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张扬心里感叹,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才两年多啊!张扬就已经“脱胎换骨”了。
重要的人物都拜访完了,张扬和柳红去了七一农场。张扬要去看一看米玉黄和海东这两位老朋友。张扬买了四瓶“孔府家酒”提着,准备给米玉黄和海东一人送两瓶。柳红还给米玉黄的女儿买了一套衣服。
米玉黄和海东都在家。张扬到时,海东正在米玉黄的家里坐着,一边和米玉黄喝着小酒,一边在吹牛。海东说自己正在做着“大生意”!不久就要发财了。发财后就买一辆车子耍耍!米玉黄笑着说:“等你车子买到了再说吧!”海东一笑,瘦削的脸红了一下。两个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了几下车喇叭声。米玉黄和海东走出了门,就看见满面春风的张扬和柳红走出了车门。
“米大哥!海东!过年好啊!”张扬提着两瓶孔府家酒,热情地招呼着。
“啊!张扬!你也好!”米玉黄很惊讶的样子。海东没有表现出惊喜,只是很平淡地和张扬打了招呼。
“米大哥!孔府家酒,让人想家。今天我和我的家属来给你和家人拜年来了!”张扬一边笑着,一边把柳红介绍给了米玉黄和海东。靓丽的柳红让米玉黄和海东的眼睛为之一亮。海东那次在邮政局门口见过柳红。今天再一次见面,海东感到柳红浑身散发出一股成熟女人的味道,撩拨得自己的心痒痒的。柳红和米玉黄、海东一一握手,说着过年好一类的喜庆话。米玉黄的老婆站在门口,一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拉着她的手,母女两人在怯怯地打量着柳红。米玉黄招呼自己的老婆与张扬和柳红见面。米玉黄的老婆拉着小女孩儿的手走到张扬和柳红的面前,羞怯地打着招呼。
“乡下女人,没见过世面。柳红你不要见怪!”米玉黄搓着两只大手嘿嘿笑着说。他的老婆头低了下去,小女孩儿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柳红。
“多可爱的小女孩儿啊!”柳红叫喊着,拉起了小女孩儿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啊?”柳红问。小女孩儿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柳红在笑。
“她叫米瑶儿!快10岁了!”米玉黄对柳红说。
“米瑶儿……?”柳红嘴里嘀咕了一声,又抚摸着米瑶儿的脸。
“瑶儿!看阿姨给你带什么来了?”柳红从提着的塑料袋里取出来一套颜色鲜艳的衣服。
“张扬,来我这里还给孩子买什么衣服?”米玉黄很感动地说。
张扬心里一热,说:“一套衣服有什么嘛,又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
瑶儿拿着衣服跑到她妈妈的身边,说:“妈妈!新衣服!我的!”米玉黄的老婆感激地望着柳红笑。
“快穿上让阿姨看看合不合身?”柳红对米瑶儿叫着。米玉黄的老婆拉着瑶儿的手走进了屋子里。
“张扬、柳红!快进屋坐!”米玉黄招呼着。张扬和柳红跟着米玉黄走进了屋子。屋子不大,是个套间,里面是一间小卧室。张扬几个人站在外屋,不大的屋子一下子就显得拥挤了。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床,床边摆着一张小圆桌,桌子上是几盘凉菜,还有一瓶“沱牌”酒。
“张扬,我和海东正在喝酒,没有想到你会来!快坐下喝一杯!”米玉黄一边要张扬坐下,一边喊着他的老婆再准备几样下酒的菜。凳子不够,张扬和柳红就坐在了床上。米玉黄的女人答应着从里面的小卧室走了出来。已经穿上了新衣服的瑶儿也走了出来。
“呀!真漂亮!快让阿姨好好看看!”柳红惊喜地喊叫着。瑶儿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就张开双臂,扑到了柳红的怀里。柳红怜爱地抱着瑶儿,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夸赞着。张扬在旁边望着,忽然间就柔情似水。张扬也伸手亲热地摸了摸瑶儿的小脸。张扬和柳红决定在米玉黄家里坐一会儿就走,可米玉黄非要请张扬和柳红吃一顿午饭。张扬正犹豫着,一阵电话铃声从柳红挎着的小包里传出,是张扬的大哥大响了。柳红从小挎包里取出电话递给了张扬。张扬看了一下号码,笑了,是浪舟的电话。张扬按下了接听键,话筒里传出了浪舟大咧咧的声音。浪舟在问张扬在哪里?说自己刚从日喀则的分公司回来,心里闷得很,想找张扬喝酒聊天,现在正在张扬的办公室坐着等张扬呢。张扬嗯嗯着挂了电话,对米玉黄和海东说:“我真的要走了,我的一个朋友从日喀则来拉萨了,现在就在我家里坐着呢!”米玉黄见张扬执意要走,有些遗憾,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瑶儿更是拉住柳红的手舍不得放开。
“米大哥!海东!正月十五吧!我请你们吃一顿便饭,大家再好好叙叙。”张扬邀请米玉黄一家和海东正月十五吃一顿饭。米玉黄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就这样定了吧!中午我来接大家。”张扬和柳红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张扬走到了吉普车旁,打开车门,把另外的两瓶孔府家酒放在海东的手里,说:“海东!这两瓶酒是给你的。十五那天一定要来啊!我有事情对你说。”
海东接过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那……那好吧!”
“说好了,十五那天我来接你们!”张扬一边说,一边和柳红坐进了车子。米玉黄和海东望着张扬的吉普车,眼中满是羡慕。直到见不到吉普车的影子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回了屋子。
回去的路上,柳红说:“张扬,我总觉得浪舟做的事情有些不靠谱。我大哥说他在日喀则得罪了很多人。张扬,我总觉得浪舟迟早会出事的。你多劝劝他吧!”
“唉!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命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又能劝得了谁呢?”张扬深深地叹了口气。张扬知道,自己和浪舟虽然是朋友,却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正月十五,张扬请米玉黄一家和海东在陈忠的“庄园”酒家吃饭。张扬点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张扬让柳红在“庄园”酒家等着,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七一农场接米玉黄一家三口和海东。七一农场距离娘热路的“庄园”酒家距离不近,坐出租车要不少钱。张扬不想让米玉黄和海东破费。张扬想起自己初来拉萨的日子,想着朴实厚道的米玉黄,心里感到温暖。唉!也不知道海东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张扬想起那天晚上在西郊的一家歌舞厅门口偶然见到海东,海东神神秘秘的样子。张扬想起了李刚勇说过的话,心里忽然隐隐担心。张扬加大油门,吉普车吼叫着,飞速向七一农场驰去。
米玉黄一家三口已经收拾干净,正在等张扬。尤其是小女孩瑶儿,穿着柳红给她买的那套新衣服,跑来跑去,不时催促着米玉黄,想尽快见到柳红阿姨。
“海东呢?”张扬见海东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就问米玉黄海东在哪里?
“张扬,海东说他不想去了,正在家里躺着呢。”米玉黄说。
“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不去了?就是几个老朋友聚聚,吃个便饭嘛!”张扬不高兴地说。
“谁知道呢?刚才还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等你,谁知道忽然就情绪不对了。这个海东,这两年变化太大了,根本就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米玉黄说,语气也有些不快。
张扬舒缓了一下情绪,让米玉黄的老婆和瑶儿先上车坐着。说:“米大哥,我们去看看海东吧!”
张扬和米玉黄向海东的家里走去。两年了,七一农场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改变,依旧是几排破旧的平房。张扬和米玉黄来到了海东住的房间,米玉黄敲了敲门,说:“海东!张扬来了!来接我们了。”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米大哥,你和张扬一起去吧!我有点不舒服,已经睡了。”屋子里传出海东懒懒的声音。
“海东,快起来!大中午的睡什么觉?都在等你呐!”张扬也敲了敲门。
“张扬,我真的不想去了。我困得很!就想睡觉!”海东不想起来。
“海东,你先开开门。”米玉黄使劲敲了敲门。
“海东,你要是不去,我就不走了。我就使劲敲门,你也别想睡觉。”张扬开始嬉笑着说,也使劲在门上敲了敲。
“行了!行了!求求你们别敲了,我去还不成嘛!”海东一边叫着,一边开始穿衣服。
门开了,海东趿拉着一双黄胶鞋,头发蓬乱,面容憔悴。见到海东的样子,张扬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海东挠挠头,对张扬尴尬地笑笑。
“海东,快收拾一下,我们准备走了!”米玉黄说。海东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张扬朝屋子里望了一眼,感到一阵心酸。屋子里丝毫没有变化,和两年多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更破败了,屋子里弥漫的一股子怪味道更浓烈了。
“海东,你……?”张扬的眼睛湿润了。
“这有什么?单身汉不都是这样吗?你们两个先站远一点,我马上就收拾好。”海东说完,也不管张扬和米玉黄同不同意,把张扬和米玉黄向外推了推,咣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一会儿,屋子里传出了很大的洗漱声。
张扬和米玉黄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等待。张扬忽然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究竟对不对?究竟应不应该请海东吃一顿饭来感谢当年的初次相逢。如果因为自己使海东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内疚?两年后发生了巨大变化的张扬和两年后依旧没有变化的海东是否还能够成为朋友?可是,你怎么敢肯定海东就没有任何的变化呢?不变的仅仅是外表,海东的内心世界则是巨浪翻腾的大海。俗世中的所谓“成功”与“失败”,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海东的面前。张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海东的自尊摧毁了。张扬收获的不是海东的友谊,而是深深的嫉恨。
北京吉普向拉萨城里驰去,海东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米玉黄一家三口坐在后面。瑶儿唧唧喳喳,兴高采烈,因为就要见到她的柳红阿姨而异常地兴奋。瑶儿抚摸着身上的新衣服,问她的妈妈好不好看,她的妈妈一叠声地说着好。这个不到10岁的小女孩儿应该是平时得到的关爱太少了,以至于柳红的一套衣服就完全俘获了她的童心。张扬的心底酸酸的,因为洞察了一种底层朴素的心理而倍感难受。张扬想起了米玉黄夫妇早起晚归,辛勤地侍弄着大棚里的蔬菜,想起了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中对一个辛苦工作了54年的老农妇的描述。辛苦了54年的老农妇,面对一枚价值25法郎的银质奖章竟然感动得语无伦次。54年的艰苦付出,得到的回报仅仅是一枚价值25法郎的银质奖章。我们是应该对每一个人的梦想充满尊重。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呢?张扬想起了晋美和他圈子里的那些人,他们又付出了什么呢?为什么得到的回报是那么的丰厚?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差距呢?
“天壤之别啊!”张扬的心里轻轻叹着,脸上却是平静如初。张扬握着方向盘,稳稳地驾驶着车子。海东的头转向右边,脸色平静地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车辆和各色人等。
到了“庄园”酒家,陈忠和柳红站在门口。柳红满脸焦急的神色。见到张扬和海东、米玉黄一家人从车里下来,柳红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瑶儿一下车,就张开双臂扑到了柳红的怀里。柳红怜爱地抚摸着瑶儿的头发,心里充满柔情。柳红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夭折了的孩子,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张扬见柳红揉了揉眼角,忽然也难受起来。张扬赶紧对陈忠说:“陈哥,我的人都到齐了,赶紧吩咐上菜吧!”陈忠把众人热情地引到了包厢。见众人依次坐好了,就吩咐服务员上菜。菜很快就上齐了,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张扬点了一瓶五粮液,服务员把众人面前的小酒盅一一倒满。陈忠见差不多了,就说:“你们慢慢吃,缺啥子东西就说。”
“陈哥,今天没有外人,坐下一起吃吧!”张扬邀请着。
“不了,你们慢慢用!我还要照顾其他的客人。”陈忠说完和众人碰了一盅酒,说了些吉祥的话,抱了抱拳,走出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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