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者鲲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2
|本章字节:11106字
张扬在股票市场起起伏伏的时候,陈忠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庄园”大酒店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陈忠的脸整天都是阳光灿烂。一天,张扬在日报上打广告,在第四版看到了一篇文章,标题很醒目:一个叫“庄园”的酒店背后折射出的意味!张扬仔细读了读这篇不算短的评论,竟然是在抨击陈忠的酒店。这个叫“一凡”的作者认为“庄园”这个名字充满了封建的意味,让人联想到水深火热的旧社会。最后建议有关部门查一查,坚决不允许这种封建糟粕在拉萨招摇。张扬皱着眉头,想这个叫“一凡”的作者真是吃饱了撑的。都什么时代了,还无限地上纲上线。张扬给陈忠挂了个电话,告诉了他这件事情。电话那头的陈忠沉默不语,最后说了一句:“龟儿子!硬是见不得老子发财呀!穷酸文人,硬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扬一愣,觉得陈忠把自己也骂了。张扬虽然在做着生意,骨子里却依旧认为自己是个文人。张扬想了想,准备给刘斌斌打个电话。张扬正在拨着电话号码,办公室的门猛地开了,张晶晶神色慌张地出现在张扬的面前。
“张扬,刘斌斌让报社开除了!说他挪用公款,要准备告他。张扬,可怎么办啊?”张晶晶一下子哭了。
“什么?刘斌斌被开除了?”张扬也是大吃一惊。
“正要和他联系呢!他怎么会被开除了?”张扬感到很蹊跷。
“刘斌斌人呢?”张扬问。
“正在处理那些新买的家具呢!亏惨了!”张晶晶沮丧地说。张扬和张晶晶来到了报社。刘斌斌正在指挥着收购破旧家具的年轻人往三轮车上摆放最后的一件家具。三轮车太小了,年轻人已经跑了几个来回了,才总算把屋子里的家具腾空。
“结束了!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刘斌斌望着蹬着三轮车的年轻人的背影,伤感地吟了一句诗。
“张扬,老子要滚蛋了!还不请老子喝酒,庆祝庆祝?”刘斌斌说着粗话,眼圈却红了。
“好!请你喝五粮液,庆祝你滚出了拉萨。”张扬的眼圈也红了。张扬强烈地预感到,此次一别,就再也见不到刘斌斌了。
一场大酒后,刘斌斌终于凄凄惶惶地要离开拉萨了。张晶晶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活动,最终决定和刘斌斌共进退,决定陪着刘斌斌一起去成都。刘斌斌异常感动,不住地说着:“好女人!真是一个好女人啊!”
早上5点,张扬和胡马老师一起去送刘斌斌和张晶晶去贡嘎机场。张扬驾驶着桑塔纳2000型,在朦朦胧胧中上路了。四个人都不说话,车子里很沉闷。张扬打开了音响,传来了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如泣如诉的让人难受。
“张扬,换一首欢快一点的曲子吧!这《二泉映月》也太悲了,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坐在副驾驶的胡马老师说。
张扬换了一支曲子,是张蔷的老歌,张扬喜欢听张蔷的歌,因为柳红当年的大爆炸头和一对大大的耳环和张蔷一盒磁带上的封面很像,很是狂野,让张扬十分迷恋。张蔷的声音响了起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淡淡地来,好好地去。“刘斌斌,回到内地准备做什么?”张扬问着坐在后面位子上默默不语、心事重重的刘斌斌。
“唉!到时候再说吧!”刘斌斌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没事刘斌斌,凭你的能力,哪里都能混下去。”胡马老师安慰着刘斌斌。
贡嘎机场,宽大的波音747腾空而起,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拉萨清晨的天空。张扬把车开出机场不远就停在了路边。仿佛心有默契,张扬和胡马老师双双下了车,久久地站立着。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任清晨的风吹过脸颊。
刘斌斌离开拉萨后,张扬心里失落了几天。眼见一个一个熟悉的面孔渐渐离自己而去,张扬感到异常的孤独、异常的空虚。张扬让自己忙碌起来。开着车在拉萨、日喀则、山南之间来回跑,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可空虚无聊的感觉却如影相随,怎么也摆脱不掉。张扬多么怀念刚来拉萨的日子啊!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道怎么挥霍,却不觉得如何空虚。现在倒好,总是在路上奔波。时间紧张的要命。没完没了的应酬,没完没了的低声下气,没完没了的虚情假意,没完没了的言不由衷,整天在人群中穿梭,却感到异常的孤独。张扬感到厌烦了。
雪顿节前,晋美在西郊新盖的一所大石头房子竣工装修完毕了,晋美打电话邀请张扬去坐坐。张扬开着车到了晋美的的新家。看着这个装修豪华的两层石头房子,张扬感叹着晋美真是财大气粗啊!
晋美把张扬迎进了巨大的客厅,一排真皮沙发上已经坐着几个人了。有外贸公司的袁明远,部队后勤系统的苏明处长,政府机关的董强秘书,还有几个藏族人。袁明远和苏明张扬比较熟悉。大家打着招呼。人差不多的时候,晋美吩咐上菜。保姆忙忙碌碌着,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种精致的藏菜,还有两瓶五粮液和两瓶xo。晋美还给大家准备了一大锅的“古突”。“古突”就是面团子,有点像西北的一锅子面和东北的疙瘩汤,里面混杂着牛肉、羊肉、萝卜、面团还有其他很多的佐料。面团里包有各种东西,有石子、辣椒、羊毛、木炭等等,看谁吃到这些东西。吃到包有石子的面团预示新的一年他的心肠硬,木炭说明他的心肠黑,辣椒说明他的嘴厉害,羊毛说明他的心肠软。这种“古突”藏族人一般在藏历除夕家家都要吃。今天是晋美的乔迁之日。晋美也为大家准备了“古突”。
酒足饭饱后,晋美请大家品尝“古突”。晋美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张扬吃到了一小块木炭,皱着眉头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哈哈哈!去年还吃到羊毛,今年就是木炭了。心这么快就变黑了。这才一年啊!”晋美笑着说。张扬又吃到了一颗石子。
“哈哈哈!不得了,张扬的心现在是又黑又硬啊!”几个藏族朋友哈哈大笑着。
“你们今天在这里的哪一个人的心是红的啊?你们哪一个的心不是又黑又硬啊!”张扬开着玩笑。
“张扬,你的打击面大了,我可是又红又专啊!”苏明说。
“你……苏处长,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你管着后勤,富得流油啊!连你们部队都出现大款了,这不是扯淡吗?世界上有哪个国家的部队在经商?一旦有个战事什么的,指着你们这些‘富翁’冲锋陷阵?别枪一响就尿裤子了吧?你们怎么保护我们这些老百姓?”张扬情绪激动地说。
“哈哈哈,张扬,你别激动。上面已经认识到这个问题了,这不刚刚作出了军队、武警部队一律不再从事经商活动的决定了嘛,全部吃皇粮。唉!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英明啊!最好饿死你个‘腐败分子’!”张扬对苏明开着玩笑。
“苏处长能饿死?顶多脱层皮而已!还不是九牛一毛。”董强也开着玩笑。
“你们这些个‘奸商’啊!过河就拆桥。”苏明哈哈笑着。
“哎,苏处长,这‘奸商’跟我可不搭边。你们这些‘资本家’可不要欺负我这个‘工人阶级’啊!我是又红又专的心,干的却是又黑又硬的活啊!”张扬笑着说。
“又黑又硬的活?张扬,说说看,怎么个又黑又硬?”大家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钢筋水泥啊!哪一样不是又黑又硬?我一个安装工人哪比得上你们,坐在家里打打电话,动动嘴皮子,卖的都是‘额度、批文’之类的,钱就大把大把地来了。我好歹还有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货物’在那里戳着呢!你们倒好,就一张嘴皮子。唉!人比人,气死人啊!”张扬半真半假地说着。
“哈哈哈,我们不是处在初级阶段嘛,在摸着石头过河嘛。”众人笑着。
“不是‘我们’处在初级阶段,是‘我’处在初级阶段。你们早都上岸了,我还在河里浮着呢。各位大哥赶紧拉兄弟一把吧!再不救救我,我都快沉到河底了。”张扬嬉笑着说。
“你好歹还漂着,我可是要去河底了。”董强忽然情绪不高地说。
“你首长秘书要沉到河底,谁信啊?”苏明取笑着董强。
“秘书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啊!我这个秘书,就是听喝跑腿儿的。唉!那比得了你们,都是他妈人模狗样的‘老板’!”董强有点灰心丧气。董强本来要提副秘书长,关键时刻出了一点差错,这次又没有提上去,心情郁闷。
“董秘书,听说你要挪地方了?去哪里啊?”袁明远问。
“唉!宣传部。”董强叹了口气。
“跟着宣传部,年年犯错误。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董秘书,你应该去组织部啊!”袁明远说。
“你说去就去了?唉!我现在是心灰意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董强情绪不高。
“我倒是想到哪个深山老林的庙里去撞钟。可是谁会要我这个白加黑啊!”袁明远忽然冒出了一句“白加黑”。
“什么白加黑啊?我们都是感冒药吗?”众人哈哈笑着。
“我们肯定都是白加黑!白加黑是什么色啊!就是灰色!我们都游走在灰色中。”袁明远忽然冷冷地说。
“你们知道老鼠什么色吗?就是灰色啊!我有时候一想到自己是个‘鼠辈’,我就灰溜溜的,我连死的心都有啊!”袁明远继续调侃着。
“老鼠是灰色的吗?不是土黄色的吗?”张扬印象中的老鼠好像是土黄色的。
“那是‘官仓鼠’,个个吃得肚儿溜圆,皮毛顺滑,那是杂种。我一个阴沟里的小老鼠,灰色才是我的正宗颜色啊!”
“你不也是官吗?”苏明取笑着袁明远。
“官!唉!还是副的。我就是一个风箱里的小老鼠,两头受气!”袁明远忽然情绪不高了。
“众位兄弟,以后不要叫我袁总了,我被撸了,就要滚出拉萨了。”袁明远说。
“张扬,你那件事要黄了。”袁明远对张扬说。
“操,我说怎么这么点背呢?原来这几年尽跟‘鼠辈’打交道了。”张扬酒喝多了,还在开着玩笑。众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似乎都在品味着袁明远的话。
袁明远低头吃了一块“古突”,刚咀嚼了一下,就张大了嘴巴,袁明远吃了一块红辣椒。
“真辣啊!”袁明远哈着嘴。
“怪不得你嘴巴这么厉害,硬把老鼠说成了灰色!”众人哈哈大笑着。
“本来就是灰色的嘛!”袁明远一边哈着嘴,一边说。
“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货畅其通,什么时候在中国真的实现了,我们的心就是又红又专啊!可孙中山喊了快100年了,还是一片混乱。一个官,一个商,结合在一起,就是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张扬忽然说。
总有一天,我们将由不成熟走向成熟,由混乱走向规范。张扬轻轻叹了口气:“卖茶叶蛋的胜过卖导弹的时代过去了。权力一旦介入经济,只能形成一种结果,那就是权贵资本。”众人哈哈大笑着,说:“张扬这个书呆子,今天又喝多了!”
酒足饭饱,众人尽兴后散去。张扬开着车回家,张扬一边开车一边想:“在中国做生意,实际就是搞关系,关系搞好了,钱自然就来了。中国的市场经济应该是关系经济。现在袁明远要调走了,那件事情看来真是悬了,要另外想办法啊!”张扬心里想着袁明远答应帮忙的一件事情,忽然就情绪不高了。不知道怎么的,张扬忽然想起了蒋云峰,想起了当年张扬拿着一沓子诗稿去拜访他时,他曾经给张扬大谈特谈的“圆圈理论”。张扬来到拉萨已经5年了。拉萨就这么大的市场,在这个市场中争斗的就那么几个人。时间长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形成了一个圈子。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圈子里就那么几个人,那么几个人都是笑里藏刀,钩心斗角,互相依赖又互相提防。整天打打牌,嘻嘻哈哈,没有一句真话。总之,在这个所谓的圈子里混,很累。是心累,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应酬上。其实,这也是整个中国的现状,中国不就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圈子组成的吗?何止是中国,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啊!
“蒋云峰的圆圈理论也有一些道理啊!”随着阅历的增加,张扬觉得蒋云峰的那个圆圈论也并非一无是处。
“也不知道蒋云峰现在怎样了?”张扬忽然很想他,很想知道他的现状。
第二天下午,张扬开着车去了那家杂志社,依旧是几年前的大门,破旧落寞,透着一股子无奈和心酸。张扬找到了当年蒋云峰的那间办公室,办公室里的摆设和几年前相比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没有了蒋云峰这个人。
“蒋云峰早就离开这里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办公室里的一个文绉绉戴着眼镜的小姑娘说。
“噢!离开了。”张扬很失望。张扬走向停在院子里的桑塔纳。电话铃声响了,张扬按下了接听键。
“张扬吗?我是马建华啊!你知道吗?蒋云峰被抓走了,就关在东郊的看守所里。”听筒里传来了马建华焦急的声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张扬正在寻找蒋云峰呢!就有了他的消息。
“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被抓了?”张扬问。
“喝醉酒,把警察打了。”马建华说。
“操!他可真牛逼啊!警察都敢打。”张扬骂了一句。
马建华找了个关系,允许张扬和马建华去探视一下蒋云峰。张扬开着车和马建华一起来到了看守所。蒋云峰情绪低落,跟当年豪气冲云霄,自喻为拉萨的谢灵运的那个狂妄的诗人判若两人。张扬心底叹息:“不知道恣意放纵,毫无约束的极端自由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