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本能活

前段时间，我收到一个陌生人私信，他说他不喜欢现在所做的事情。但或许人生不能总有机会做想做的事，还要（在也许是不喜欢的事情上）锻炼忍耐与坚持的能力。

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浑身瘀青的已婚妇女，在有暴力倾向的丈夫酣然入睡后独自对着月光啜泣：一定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对这名不愿面对抉择的已婚妇女来说，旁观者的问题只有一个：你还爱他吗？

如果爱，他们会告诉她要好好沟通，或者咨询婚姻治疗师；如果她说不爱，大概会有人说活该，然后继续嗑瓜子。不爱自己的丈夫且遭遇家暴的已婚妇女，我想目的不会是增强体质吧，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孩子，比如相对孤单来说更有安全感的生活。所以，陌生人，你既然选择做不喜欢的事情，请问有其他目的吗。

如果有，锻炼忍耐与坚持的能力——这是非常珍贵的品质。很多追求学位的朋友，有些是为了求知欲（不多），有些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更少），有些是为了留出时间考虑方向，有些为了更高的平台和更好的待遇，总之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支撑他们继续做这件事。不论他们喜不喜欢，也不论他们是否清楚所要面临的未来，我都举双手支持。茫茫人生也就不到三万天，只要不终日无所事事和怨天尤人，都会有所得，都值得敬佩。尽管有些人日后可能会后悔，但后悔多半出于贪欲。你不能在得到了所选择的道路带给你的安全感之后，还想再去享受你没有选择的道路带给你的新鲜感。

但，依然希望我们能从事真正喜欢的事情。

人的奇妙之处就在这里。若为了“其他目的”决定从事不甚喜欢的东西，忍耐和坚持就是两个非常必需的品质，可以说是唯一支撑我们往下走的品质；而在我们真正喜欢的事情面前，这两个品质不是说不重要，而是连提都不用提。当心爱的人被欺负时，我们根本不用去思考是否营救，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捡砖头吗？

这跟感情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人（包括你自己）能阻挡你爱着你爱的人。当我们我们面对内心深处的渴望（而不是社会给予我们的期望）时，忍耐和坚持简直相当于本能，是一项不用激发也没有冷却时间的被动技能。尽管在漫长的过程中，会疲惫不堪，会有所怀疑，但过程所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以及与预想中未来的愈加接近，源源不断提供给我们的力量，无时无刻地将这些消极情绪一扫而空。那时，我们就像具备了核能，如果以我们的一生来丈量，我们将永远不知疲倦。顺便在这里提醒一些将为人父的朋友们，对于一个未来会真正爱上你女儿但你却非常不满意的男孩，说你再敢接近我女儿就打断你的腿是没用的，换成打断她的腿或许更有效。

但又或许，对我们来说最难的，并不是缺乏追逐真正喜欢事情的勇气，而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的是什么。而如何找出真正喜欢的东西，这是最难的，除了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拷问自己的内心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帮我们的忙。在此之前，可以尝试，但不要放弃现有的东西。

去年三月份，我的一个发小突发奇想要退学，怎么都劝不住。他说，凭什么你能退我就不能。我说你忘了你文身之前跟我说的话了么。他之前吵着要纹身，而他朋友们说，确定图案之后不要立马上身，等上几个月甚至半年，那时候如果还想文这个图案再文。他兴冲冲地告诉我，这里面有人生的道理。我说那就用在你人生上呗。我说，我退学也不是一瞬间的决定，而是考虑清楚之后的决定，你想清楚你退学以后要做什么了吗。他说，想清楚了，我想做摇滚歌手。

……

那个发私信的陌生人，我是这样回复他的：或许我们觉得“人不能总是去做喜欢的事情”，是因为那些东西我们并不喜欢，所以才没有足够的胆量去为之牺牲。在想清楚之前，尽量不要轻易放弃现有的东西。

有时我们会以为一些东西是我们所喜欢的，但那或许是我们用来逃避现实所产生的幻觉，又或是我们的兴趣爱好。喜欢打篮球并不代表想成为职业篮球手，喜欢k歌并不代表想成为歌星，喜欢练毛笔字并不代表想成为书法家。所以说，不要把兴趣爱好变成工作是有道理的。兴趣爱好的乐趣在于缓压解闷，偶尔为之才能享受得到。如果真的天天面对，就变成了另一份负担。顺便劝我另一个哥们儿，黄片不要天天看。

我曾跟几个朋友讨论《冰与火之歌》里的年轻人们。说到山姆·威尔——那个天生不擅舞刀弄枪，只喜欢看书读史的死胖子。他被迫加入以保护边境为毕生目的守夜人之后，因手无缚鸡之力处处受到排挤。最后在琼恩·雪诺的帮助下当上了文员（事务官）。这是书里对他的设定。我想的是，如果山姆在训练中比其他人努力，并获得了应得的进步和成就感，他会不会就此喜欢上舞刀弄枪。

会吧。

一个朋友坚信。

当通过努力把一件不擅长的事变得擅长，不喜欢将有可能变成喜欢。这倒也不是说没可能，只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山姆·威尔某天被人欺负时，无意中被打通任督二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