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本章字节:8822字
·17·
他把小姑娘带到永定门外的护城河堤上。回北京以后的一个多月里,他都是在这里过夜的。
“大叔,你也没家吗?”
“过去有,现在没有了。”
睡到半夜,他被小姑娘的哭泣声惊醒了。
“你怎么了?”他问。
“我怕。”小姑娘哭着偎进他的怀里。
“怕什么?”
“人。他们好厉害呀,那么多人,喊口号,开大会……”
他轻轻地搂着小姑娘,摸她的小辫。过了很久,他说:“我也怕,怕人。”
“为什么?”小姑娘不解地问。
“因为我杀过人,人们也就会杀我。”
“那我们一起走吧,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盖间房。我做饭,你种地,就咱们俩,永远不见别人,那多好啊!”小姑娘天真地说。
他看着小姑娘那双漆黑的眼睛,点了点头:“过几天,我带你去东北。那里的老林子特别深,钻进去一辈子都不会让人看见。”
这一夜,小姑娘睡得很甜,他却再也没有合上眼。
第二天傍晚,小姑娘早早地来到河堤上。他答应今天早点儿回来,给她带一只烧鸡。
烧鸡是什么味儿呀?她想着,笑了。忽然,她听到有人到河堤上来了。她高兴地起身迎了过去。
来了四个人,没有他。
这四个人好凶啊,手里都拿着刀子。为首的人个子不高,细长的眼睛射出一道寒光,小姑娘吓得浑身颤抖。
“土匪在哪?”这个人问。
“没……没有土匪。”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说,“昨天晚上我就在这儿,没有碰上土匪。”
那个人笑了:“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是不是个大脑袋,小矮个儿?”
“是。”小姑娘嗫嚅着说,“他不是土匪,是好人。”
那个人又笑了:“我们都是好人,杀人不眨眼的好人。”
他们在河堤上等土匪,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土匪也没来。那人突然变得很凶,抓着小姑娘的辫子,厉声问:“他今天到底回来不回来?”
“他说,不回来了。”小姑娘撒了个谎。她看得出来,这些人或许就是他所怕的那些“人”。
“他不回来,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不是他的小姘头吗?”另一个高个儿瞪着眼问她。
“我不是姘头,我是丫头。他叫我丫头。”小姑娘不满地说。
“那好吧,宝安,”那个矮个儿的人把小姑娘搡给高个儿,“你试试,到底是丫头还是姘头!”
没等小姑娘挣扎,宝安抱起她就进了树丛深处。不一会,从树丛里传来小姑娘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声。
土匪回到大堤上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小姑娘发现了他腿上的刀伤,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是那些人打的吗?”
“哪些人?”土匪吃惊地问。
“刚才,他们来了,拿着刀。没找到你,就……”小姑娘紧紧搂着土匪的脖子,痛哭着说,“我的身子,是给你留着的呀……”
他紧紧抱住小姑娘,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睡吧!别怕,我再办完一件事,就带你去东北。那里有人参,有金子,咱们能活得过去的。永远不再见人。”
小姑娘渐渐地安静下来。她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土匪,说道:“大叔,我给你生个小孩子,好吗?”
“别胡说八道,快睡。”
“你答应了,我就睡。”
他点了点头,小姑娘合上眼,睡着了。那只烧鸡,他拖着伤腿带回来的烧鸡,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
半夜,他轻轻地把小姑娘放在地上。自己摸出一把薄钢片砍刀,下到河边,蘸着河水在一块石头上磨起来。
回到小姑娘身边时,她又在哭,漆黑的眼珠被泪水洗得更黑了。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死了,是被人打死的。浑身是血,脸上也是血……”小姑娘又扑进他的怀里哭起来。
他笑了,嘴一直咧到耳根:“我早死过几回了。”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他背着砍刀走了。临走前,他和小姑娘约定,第二天一早就坐火车去东北。他们将在北京站的售票厅前见面,到时候不见不散。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姑娘就等在售票厅门前了。她的脸和手都洗得很干净,小辫梳得整整齐齐的。
但是,他却没有来。
一天、两天、三天,他都没有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还是没有来。
饿昏过去的时候,小姑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颗很大的头,上面都是血。
这颗带血的人头咧开大嘴朝她笑。她想把这颗头抱在怀里,亲他,舔干净上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