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本章字节:5776字
·11·
疯熊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后来对别人说,那天他本来不应该回家的。那个文工团的女演员,死活要留他过夜。他不干,坚决要走。女演员就剥光了自己的衣服,光着身子偎进他的怀里,伸手就捏住了他的那玩意儿。疯熊说:“我当时憋闷得没着没落的,真想豁出去了。但是我没有,硬是挺熬了过来。男子汉要有德有操,坐怀不乱。”疯熊的话,想象多于事实。有没有女人对他献媚求欢,已无可考证,但是他本人绝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主儿。不过,有一点他是说对了,那天晚上,他是不应该回家的。
他推开家门,伸手去拉灯绳时,却发现灯绳断了。他愤愤地骂了一句粗话,随手把屋门重重地撞上了。
他摸黑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屋里有一个人。
那人坐在写字台前的破藤椅上,正抽着烟。屋里很暗,什么也看不清,但在烟火的一明一灭中,疯熊清楚地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泛着凶光、暗藏杀机的眼睛。
疯熊心里一惊:“妈的,他又活了?”他见过这双眼睛,在香山公园门外,在他刺出第一刀后,这双眼睛就死死地咬住了他。
“你……你是谁?”
“周奉天。”
“你……你要干什么?”
“索命,讨债!”
“我***,周奉天!”疯熊随手把手中的门钥匙向那个人的头上砸过去,然后转身就向门口跑。但是在慌乱中他忘了拉门,就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一把尖利的硬器顶住了他的后脖颈,他的脸被挤压得紧贴在凉凉的门板上。
“后悔吗?”那人的声音冰冷、傲慢,就像是救世主,“说声后悔,我就饶了你。”
“***!老子一生一世没干过后悔的事!”疯熊猛地一低头,让过刀锋,猝然转身,不顾一切地向那个人撞过去,动作刚烈、强悍、勇猛,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熊。
但是,他显然不是那人的对手。暗夜中,他先是觉得胸口上挨了重重的一击,身子不由自主地佝偻成一团;紧接着,后脑部又挨了更重的一击,眼前腾起几颗细碎的金星,仿佛一下子被敲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涧,忽悠着急速往下坠落。
冥冥之中,疯熊觉得有一股冷风向自己吹来,左脚变得冰凉。
他妈的,谁把我的鞋给脱了?他想着,后来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左脚很冷,像是冻僵了。
邻居们说,那孩子是自己爬着去大院卫生所的。楼梯上、马路上一直到大操场,一溜儿乌黑的血点子,吓死人了。
卫生所的大夫说,凶手的刀法纯熟、老到,选择的部位极准确,只一刀,就把疯熊的左脚跟腱和血管、神经都切断了,其动作完全是职业性的。唉,好端端的一个棒小伙子,一辈子就算是废了。
大院的门卫说:“在傍晚前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陌生人进入大院呀。”门卫还说:“疯熊废了?好!省得他天天往院里招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那么,疯熊在接到去部队服役的通知以后,他为什么迟迟没有走?他到处乱窜,究竟在找什么?没有人知道。问他,他死也不肯讲。问急了,他就胡编乱讲,把当时一些出名的女演员都编排到自己的故事中,她或她拼命勾着他,他要走,她就死。
许多朋友都说,如果不是赶上那个时代,疯熊会是个很浪漫、很潇洒的人物。
许多年以后,疯熊当了一家贸易公司的经理,靠着倒腾批件发了横财。当他拿到第一笔七万元人民币的回扣佣金以后,他大哭了一场。哭完了,他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酒醉后又是号哭不止。
不过,酒后吐真言,他说出了当时的实情:“他妈的,那帮王八蛋,阮晋生,竟给我取了那么个代号,冯狗剩!还给我安了顶‘三代赤贫’的帽子,让我套上,我能不倒霉吗?”
“狗剩,不是一个很吉利的名字吗?狗都不吃,驱邪。”
“可他妈的赤贫吉利吗?当时,我的手里一分钱都没有,部队远在云南,我怎么去?到处去借,借了三天,才借到一块八角钱!”
落难的贵族,比赤贫还惨。
凶手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凶手不是边亚军。
一九六九年底,公安局的干警曾带着疯熊当面辨识过边亚军。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都很坦然。
疯熊说:“不是他,他没有那么一双眼睛。”
边亚军说:“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好的刀法!”
警察问:“谁的刀法好?”
边亚军:“周奉天。”
“管他是谁呢!”疯熊后来极大度地说,“老子现在这样就挺好,钱也有了,女人也可着心变着花样地玩了,两条腿都直溜的汉子又能怎么样呢?”
凶手的问题成了永久的悬案。不过,知情的人都说,疯熊知道凶手是谁,只是不肯讲出来。为什么不讲呢?是吓破了胆,还是别有隐衷,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