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本章字节:4992字
·08·
这次被拘捕,边亚军仅仅在监所里住了三天就被释放了。三天里,他只受到过一次提审。那是络腮胡子把他提到审讯室,没有问一句话,先是对准小腹给了他一脚,接着又照腮部狠狠地击了一拳。审讯随即就结束了。
显然,这个使用了假姓名的青年,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
但是也有人说,边亚军被迅速释放,是陈成做了些手脚以后才促成的。他先是委派几个小流氓日夜不停地尾随络腮胡子,把他盯毛了。以后又亲自带着三十多个浑横的玩主去了络腮胡子的家,送上了十斤鸡蛋的厚礼。恩威兼施,络腮胡子只好交了陈成这个朋友。
这些都是传说。
边亚军在几经吞吐之后,极不情愿地告诉笔者:“这次拘捕行动是陈成刻意安排的,我和阮平津去北展剧场,除了陈成一家,还有谁能知道呢?”他说:“陈成的目的,一是把阮平津送回家,一是把我边亚军逼走。一石双鸟,可谓用心良苦。”
不过,事情的结局恰恰与设计者的意图相反。此举既彻底断绝了阮平津回家之路,也牢牢地把边亚军拴住了。这恐怕是陈成始料未及的。
二十几年以后,边亚军在谈到这次被拘捕及三天监所生活时,感慨良多。他说,我是在这里认识了阮平津的,也是在这里,我决意要改变自己对命运的选择。
在闲谈中,他常常提起一个姓金的朝鲜人。称老金是他在监所交的一个朋友。
拘留所是个小小的四合院落。北房是审讯室和办公室,南墙根处有一间男女共用的厕所。东西厢房为监室,男东女西,遥遥相对,中间隔着约十米宽的院子。
男监是一间二十几平方米的狭长平房。除了门窗前面有能容一人通过的一条过道外,整个房间实际上就是一盘大炕,上面横躺竖卧着三十几名被拘留者。
这些人中,除了边亚军熟识的佛爷和玩主以外,还有一些身份和案情都很神秘的人物,其中就有朝鲜人老金。
老金大约二十七八岁,是一条极英俊、极伟岸的汉子。他曾经是国内著名的足球明星,朝鲜族,“文革”开始后遭嫉恨者陷害,被“革命群众”批斗殴打后,差点儿被吊死在延边体育场的球门框上。老金携妻带子连夜逃往北京,但这位一向有着“快马”美称的运动健将还是慢了一步,“通缉令”先他到达,结果,在“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接待站“上访”时,老金遭到拘捕,一家四口都被送进这个拘留所。
整整一天,老金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向女监眺望。女监的窗前,是他年轻的妻子和一双三四岁的女儿。这一家人在异国他乡的监号里,每天都这样默默相望,无言地倾诉着思念和抚慰。
边亚军站在另一扇窗前。他没有看见阮平津,却看见了老金的妻子。那是一个柔顺、美丽的女人,虽然面容憔悴,神情哀婉、凄清,但是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却是明朗清亮的,发散着动人的神采。
下午,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老金突然变得非常焦灼、痛苦。他离开窗子,在狭窄的过道里狂躁地来回奔走,然后又猛地扑到窗子前,双手抓住窗子的铁条,愤怒地摇撼着,胸腔里发出困兽般低沉的嘶鸣,悲怆、凄凉而又绝望。
与此同时,老金的妻子也变得不安起来。她惊恐地睁大双眼,拼命咬住嘴唇,无声地但是极坚决地向丈夫摇摇头。后来,她闭上了眼睛,两串晶莹的眼泪滚落下来。
老金安静了下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默默地站在了窗前。天黑以后很久,他还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二十几年以后,边亚军在经历了巨大的挫折与磨难,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以后,他常常向人提起那个朝鲜家庭。他说他非常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他们生活得怎么样。他还说如果能见到老金和他的妻子,他想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富足而快乐。“是的,我很想见到他们快乐。”他强调说。
“老金对你有恩吗?”笔者曾这样问边亚军。
“没有。”他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们甚至没有说过话,我只是觉得那一家人可怜。
“是的,我也很可怜。但我失去的只是前途,老金和他的妻子儿女甚至失去了祖国。老金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当他发现由于自己的错误而使娇妻弱子走上了一条祸福难测、极可能是凶多吉少的绝路时,当他们被铁窗隔绝开,无法相互抚慰和扶助时,老金的内心一定有着难以抑制的痛悔和愁苦。他们只有听命于天了,而我,却仍有一线生机。只要不被判处死刑,我还可以走自己的路!”
“你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下决心要痛改前非、改邪归正的吗?”我问边亚军。
“狗屁!你边爷无非可改,只不过以前玩得不好,以后玩得好一些就是。”
不过,边亚军从监所出来以后,就放弃了出走国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