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少镭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2
|本章字节:19194字
6
夜幕下的水月精舍,宁静中透着丝丝诡谲。
区元迷迷糊糊中好像睡了一觉,但也只是浅眠辄止。柯明下山不知干嘛去了,周莫如本来想跟区元同住一屋,可到了晚上,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又搬到了区元隔壁,可能是不好意思罢。
空气闷热,窗外,夏虫时断时续、忽远忽近地叫着。区元头脑突然间变得异常清醒:大学里的初恋女友、多夜情的伴侣“艳若罂粟”、去“美丽坚”想整丑的周莫如……对了,是周莫如,她在酒吧街当“啤酒小姐”,有人想***她,我救了她,把她带回家……香艳的镜头,在区元脑里不停地快进、快退、步进、定格……渐渐地,他觉得下身有了反应,便翻过身,把它压在身下……
夏虫的叫声不知何时停了。突然,窗外响起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那声音到了区元门前便消失了——那人已站在区元的门外。
“谁?”
无人反应,几秒钟后,那脚步声又从门外响起,并渐渐离去。
“是莫如吗?”区元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门外,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下空空如也。区元凝神一看,走廊的尽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就不见了。他急忙追了过去,边追边轻声喊:“是谁呢,站住!”
跟着那似有若无的奇怪声音,区元走到了一座门前。那声音,正是从门里透出来的。
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区元一头扎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厅,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一些木牌。厅的中间,是一块很大的石头——那声音,正是从石头底下传出来的,那石头也在轻轻地动着。
区元再次深吸一口长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一步,两步,三步……四面墙上那千百面灵牌,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走到石头跟前的时候,石头不动了。区元壮着胆子,俯下身去,用手摸了摸那块石头——又一阵轻微的咝咝声响了起来。区元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股无形的危险,正不知从哪个方向袭来!他正想转身离开,突然,一条东西从石头下面箭一般飞出,准确地咬住区元的小腿!
如果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被绊倒两次,那么他是愚蠢之极;但如果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被蛇咬了两次呢?
当那条五步蛇从石头下面射出的时候,时间、呼吸都停止了,区元像被定格一般,僵立着,一动也不动,任凭那蛇咬中他的小腿……
拈花微笑。光阴流转。记忆像江水回流,灌满区元的脑海。
“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
灯光大亮,柯明、周莫如、惠天婆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区元都不知道。待他猛醒过来,看到盘伏在脚下的蛇,害怕才又重新占据了他:“我、我又被蛇咬了,快,快把我送医院!”
“为什么说又呢?”柯明笑着俯下身,一手抓起那条蛇,举到区元面前:“放心吧区兄,这蛇是我专门从‘潜龙山庄’要来的,蛇毒已被放尽,蛇牙也被敲掉了,你看看你小腿有没有事——”区元抬起自己的腿,果然,被蛇咬中处,只是稍微有点泛红而已。周莫如拿出纸巾,将那些蛇涎擦拭干净。区元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莫如,苦了你了,我全都记起来了,真的,不骗你。我想起来,那次我被蛇咬中的时候,是你为我吸的毒,我还记得,在医院里,你为我剥荔枝,还有……”
“好了好了。”周莫如脸一红,“以后再说行不?”
惠天婆在一旁,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南无阿弥陀佛。待众人都离开,她回转身把“往生莲位”锁上。
回客舍路上,区元不经意地说:“柯兄,刚才你把我引来的时候,身影是那么飘忽,不愧是私人侦探。”柯明愣住了:“刚才?我一直在‘往生莲位’里等你,引你来的,是周小姐啊!”区元诧异地说:“不会吧?那身影那么高大,跟你差不多,怎么可能是莫如?”“跟我差不多?”柯明皱了皱眉,“区兄,你要知道,我有一米八零啊!会不会灯光黯淡,你看花眼了?”“不可能。”区元摇摇头。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了,脸上又出现了可怕的神情:“柯兄,我想起一件事来了!”
“什么事?”
区元看看周莫如,对柯明说:“等一下再告诉你。”
惠天婆会意,拉拉周莫如的手说:“周妹,区先生恢复记忆了,可喜可贺,你陪我到大殿上,多诵几遍佛经,感谢佛恩。”周莫如点点头,看了区元一眼,跟惠天婆向大殿走去。
“区兄,现在可以说了。”柯明说。
“柯兄,我记得上回我被蛇咬了,在医院里你跟我说,我可能卷进了一个阴谋之中。后来连秋容之死,我以为一切都烟消云散,没想到,回到广州,我又……刚才那个黑影既然不是你,更不可能是莫如或惠天婆,是谁呢?我想起来,在我刚跟莫如认识的时候,我开始接到那神秘电话,接着,那天晚上,我楼下的保安告诉我,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材很高大的人找我,后来又神秘消失;同一天晚上,当一个朋友来找我的时候,刚出电梯门,就看到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穿着黑风衣的人站在我门前!刚才那个黑影,会不会也是那个人?”区元一气说出这些话来,不禁气喘吁吁的。
“一米八以上?”柯明眉头越皱越紧,“难道我全错了?”
“柯兄,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区兄,实不相瞒,我这次非得让你重来这里不可,一大原因,是因为旧地重游能让你恢复记忆——现在这目的已达到了;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查到了那个神秘电话号码的主人是谁,那个人,现在就在这一带,所以我们要多加小心。”
“就在这一带?”区元目瞪口呆,“你是说,我在广州他就在广州,我来这里他就跟来这里?”
“不是这样。再给我时间,我要查的,不止你这件事。本来我以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可现在我又糊涂了……”
“你本来以为,那个人是谁?”区元急切地问。
“以后再说吧,区元,我的工作跟你一样,都是要重事实讲证据的,现在证据不足,而且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大殿上的诵经告一段落,惠天婆和周莫如走了下来。柯明说:“阿婆,折腾了一夜,有劳您了,我们也该休息了。”惠天婆双手合十:“说哪里话。这样吧,区先生既然已恢复记忆,周妹,你们今晚该好好聊一聊,不过,要注意休息哦。”
周莫如头一低,脸又红了。
惠天婆回到自己的房间。区元跟柯明道了声晚安,拉着周莫如的手,进了他的客舍。
柯明望望四周,独自一人在佛堂里四处查看。最后,他踅回自己的客舍,打开已连接好的闭路监视器——征得惠天婆的同意,柯明早就将从广州调查所带来的一套闭路监控器材,安装在山门、区元的客舍门上、“往生莲位”等几个地方。现在,他打开过去几个小时的录像,快进搜索……
果然,一个黑影出现了!
22:07:13柯明自己拿着那条蛇,跟着惠天婆,走进了“往生莲位”;
22:10:52周莫如按约定走到区元的客舍门前,故意弄出声响——这时候,从屏幕上看到,就在距离周莫如约十米远的地方,一个高大的黑影,正悄悄地躲在墙角;
22:11:43区元起床,周莫如迅速离开,朝“往生莲位”方向走去,这时候,那个黑影也动身了,经过区元客舍时,那黑影往门缝里望了一眼,便紧跟着周莫如而去;
22:11:55区元打开门,发现动静,一边叫着“莫如”,一边向前面的人追去;
22:12:37区元走进了“往生莲位”……
柯明将这几分钟的录像反复快退、快进、慢幅……终是未能见到这黑影的真面目,可是,从身高看来,真的在一米八以上。
怎么可能?
柯明将闭路监控器调回正常监视状态,却发现,区元客舍里,已是漆黑一片。
又怎么了?柯明正想冲出去,转念一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开不开红外呢?开,像偷窥;不开,他们太危险了……
权衡之下,柯明还是打开了红外监视。
果然,区元跟周莫如,已紧紧相拥在一起。
从外面走进客舍,区元就一直牵着周莫如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区元惊魂未定,周莫如拿出纸巾,轻轻地为他擦去额头、两腮、下巴、脖子上的冷汗。区元把一只手搭在周莫如腰上,闻着她的如兰吐气,竟痴了般,不知说什么好。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区元从迷惑、恐怖到清醒、迷醉,情绪的过山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记忆的闸门一打开,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汹涌而至,他的心,尚未准备好足够的泄洪道——怀里的美人,竟让他有失而复得的感觉。
“莫如,你受苦了。”憋了好久,区元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周莫如摇摇头,右手食指拦住了区元的双唇。这不足半寸的肌肤之亲,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让区元全身血液都澎湃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双手猛地将周莫如抱紧,嘴唇将周莫如的手指拱开,准确地贴住她的双唇,同时将她的一声娇呼硬生生压了回去。
“这里是……是佛堂……”周莫如全身无力,拼命将嘴唇移开,好不容易才将一句话说出来。
“对、对对莫如……佛堂正是极乐世界……佛既然给了我们缘分,他也会高兴看到我们幸福……不然、不然怎么会有欢喜佛呢……”说着,区元腾出一只手,摁下了电灯开关。
当他赤裸的胸肌粗暴地将周莫如***压扁时,他想起来了,身体融化的感觉,最早出现,是在他第一次见到周莫如后的那个绮梦里……
不知什么时候,惠天婆又敲起了木鱼。那木鱼的节奏,冥冥中,竟像是一个节拍器,引领着一种天籁的韵律。到了后来,节奏越来越快,《佛说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经文,在佛堂内外的五个人听来,也全乱了套:“……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也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哥哥——”
三千弱水。慈航普渡。不仙不死。万法寂灭。
……
有两双眼睛,一直不敢看,却又离不开这幕生命的礼赞。
柯明紧盯着监视器屏幕,眼睛闭了又睁。区元这小子,果然是广州媒体界传说中的情场高手,连“乾坤大挪移”都使出来了,难怪有那么多的女孩愿意享用他……柯明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知道,在这个时刻,躲在暗处的人,正受着炼狱般的煎熬。他要等着那人受不了而爆发,这样,所有的疑问,都将烟消云散。所以,他必须集中精神。
而另一双眼睛,附贴在佛堂围墙外的荔枝树上。区元客舍的后窗,正对着那棵树。灯一灭,客舍里的一切都看不见,可那双眼睛喷着火,几乎要把黑夜照亮,让那见不得人的一切,统统原形毕露。
天空中一声霹雳,闪电划亮了大地。两个绞在一起的人体,在电光闪过的刹那,刺痛了树上的那双眼睛。整棵荔枝树都在簌簌发抖。
暴雨如注。
…………
天亮了。云散雨收。柯明揉着发红的眼睛,打开了区元的客舍。
门一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柯明急忙捂住鼻子,向后一跃——
只见区元床上,一滩污黑的汁液,呈现出一个大大的箭头形状,那倾斜的方向,直射窗口,而床沿、窗棂上,也有同样黑汁的痕迹——很明显,那床上的污液,是有人从窗外泼进来的!更令人恐怖的是,那污液除发出恶臭外,它所触及的被单,竟然像被浓酸腐蚀过一样腐烂了!
“老天!”柯明背后的区元发出一声惊呼,“柯兄,幸好你有先见之明,天亮之前就通知我离开这里,然后又伪造我还在睡觉的现场,不然我现在已被化为腐肉了!”柯明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太毒了!”
“怎么办柯兄?”区元心里一阵阵发寒。
“区兄,你跟我来。”
区元跟着柯明出了佛堂山门,沿着墙根,径直走到一棵荔枝树下——树的对面,正是区元客舍的后窗。
柯明蹲下来,指着荔枝树下的红土,对区元说:“你看看,这是什么?”区元也跟着蹲下,一看,只见地面上有几个凌乱但很明显的鞋印,很大,估计在44码以上,鞋纹全是整齐划一的斜条。
“这人脚真大!”区元说。柯明不置可否,一边用手比量着鞋印一边说:“夜里我发现危险已逼近你们,所以,趁着你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我悄悄敲门叫你们‘转移阵地’,没想到,你们刚离开,那些毒液就已泼到你床上了!”
区元脸一红,忙接着问:“这是什么样的毒液?”
“没经化验,我不能确定。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跟你中的‘大花草’毒应该是一样的,只是毒性可能更强而已。”
“太毒了!”区元恨恨地说。
柯明突然站起来,但仍弯着腰,眼睛盯着地面,一步步向前寻去。“当我后来发现这里的动静,朝这里跑来的时候,远远便看见夜色中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树上跳下来,我跟过去,可那黑影的速度很快,我跟不多远便跟丢了。”这么说着的时候,柯明越走越快,仿佛在重演昨夜黑暗中的追踪。
走着走着,又拐上了那条通往山寮的小路。柯明猛地停住脚步,指着前面一块石头,兴奋地说:“看,那是什么?”
循声望去,只见石头旁边,赫然是一只断足!
……
周莫如一觉醒来,下意识地把手往旁边一搂,却搂了个空。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惠天婆的房间里,这才想起,昨晚,区元还搂着她,不肯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惠天婆前来敲门,大声叫她:“周妹,周妹,你能过来陪我吗?”
“有事吗阿婆?”
“今晚发生太多事了,我总是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的阿婆。”
区元很不情愿,狠狠再亲了周莫如一口,才肯放她出去。
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周莫如打开门,看到惠天婆正在洒扫庭院。她刚想走过去接过惠天婆的扫把,忽见柯明和区元匆匆走进山门,区元手里还拎着一件物事。周莫如一看那东西,蓦地大叫一声:“你们怎么会有这东西?”
区元手里拎着的“断足”,其实是一只很怪异的大靴子,靴筒上高出一截约10厘米长的皮套,远远看去,确实很像一只被齐刀砍断的脚。
柯明心里一动,问:“你见过这东西吗?”
周莫如点点头:“很小的时候见过……是谁给你们这东西的?”
“小时候在哪见过?何人用的?”柯明着急地问。
“你们先告诉我,是在哪得到这柴脚的?”周莫如不答反问。
“柴脚?”区元和柯明面面相觑。
周莫如从区元手里接过那“柴脚”,仔细地看,看着看着,脸上竟笼上了一层阴翳。“‘柴脚’是我们这里的土话,翻译成普通话,应该是‘木足’吧。”
“昨天晚上我发现在你们客舍后窗的荔枝树上有可疑的黑影,追过去的时候,那黑影跳下来逃跑了。刚才我跟区兄再去树下查看,发现了一些凌乱的大脚印,循着脚印追去,在通往山寮的路口发现了这只‘柴脚’。看下面的斜纹,基本可以断定,这是昨晚在荔枝树上的人穿的‘柴脚’。”柯明一边说,一边盯着周莫如的脸,看她有什么反应。
“我们这里不叫‘穿’,叫‘接’。”这时候,惠天婆扫完了庭院,走过来,看了看“柴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接?”区元疑惑地问。
“对,接。”惠天婆说,“‘柴脚’是从南洋回来的人带过来的,听说那里有些地方是原始森林,毒虫毒花很多,不得不进去干活的人接上‘柴脚’,人跟地面有了距离,就可减少地面上毒物的伤害。后来有些华侨把‘柴脚’带回来,没想到竟成为一种时髦,又因为接上‘柴脚’后人高了很多,几十年前,我们这里年轻人相亲时,男的如果太矮,就会想方设法接上‘柴脚’,跟媒婆合作,骗过女方,等新娘娶过门,发现新郎身高矮了一截,后悔已晚。所以,我们这里有‘接柴脚’的俗语,意思是合伙骗人。”
“原来如此!”柯明突然兴奋地一拍掌,“谢谢你了阿婆,你解开了我心中最大的一个谜!”
柯明跟惠天婆正满脸疑惑,却见旁边的周莫如突然身子一歪,站立不稳,区元急忙抱住她:“莫如,莫如你怎么了?”
……
惠天婆房间的床上,周莫如悠悠醒转。区元欣喜地俯下身,关切地问:“莫如,你没事吧?”周莫如点点头,忽然把区元的手抓得很紧,眼睛却看向也站在床边的柯明:“柯先生,能否告诉我,你正在怀疑的、查证的,究竟是什么?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人?”
柯明叹了口气:“周小姐,最迟到后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我只希望,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你有你的幸福,区兄对你这么好,你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莫如眼中噙泪,什么也不说,眼睛一闭,一滴泪挤了出来。
惠天婆叹了口气,不停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