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强制入院

作者:吕铮

|

类型:武侠·玄幻

|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2

|

本章字节:13598字

第六章强制入院


警用的囚车摇着暴闪,风驰电掣地在路上奔驰,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无不闪躲。赵顺被众人押在车里,努力地挣扎却无济于事。从办公室到车上,赵顺几乎是被罗洋、刘权这些他昔日的同事像拖死狗一样拉拽着的,他疯狂地叫喊着,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警察,告诉别人他不是疯子。


这一切小吕都看在眼里,但小吕不敢说话,更不敢有任何行动,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恐惧,他不明白罗洋和刘权为什么会这么对待他。小吕在想,如果赵顺没有这个病,罗洋和刘权有权力对他这么做吗?他们也许只能是规劝和阻拦,即使打了领导,也不可像现在这样剥夺赵顺的人身自由。但正是因为赵顺有病,大家便都有了见义勇为的权力,都可以肆意对赵顺施暴,剥夺他的自由。小吕不想让自己想得这么明白,因为无论如何,自己在此时毫无用处和价值。


囚车急停在了市属精神病院的门口。在许多群众的注视下,赵顺被罗洋和刘权架下了车。人们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两个警察押着另一个警察的情景。赵顺经过一路的挣扎,警服早已褶皱不堪,几处还撕出了口子,而罗洋和刘权也都警容不整。这时,令众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在众目睽睽下,赵顺竟在挣扎中脱掉了自己的警裤。一瞬间,赵顺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人们惊讶着,议论着,不可思议着,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不堪的警察形象,从未想过一个警察会有如此的境遇和举动。赵顺疯狂地喊叫,歇斯底里地挣扎,像一头被铁钳夹住的困兽,垂死求生。江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冲着罗洋他们喊:“快!脱掉赵顺的制服。”


就这样,赵顺又被架回了车里,他大叫着,反抗着,挣扎着,双脚用力地在地上拖,罗洋拽住了赵顺掉落的裤子,却被赵顺一脚蹬在了身上,赵顺的鞋掉了,众人也顾不得捡。几分钟后,赵顺再次被架出的时候,便没人再知道他是一个警察,在所有人眼里,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被警察制服的、只穿着内衣的疯子。赵顺继续疯狂喊叫,围观的人们却渐渐散开了,在精神病院,这样的人每天会有很多,而且更加严重的还屡见不鲜。


尖细的针头深深刺入血管之中,透明的液体缓慢减少,原本狂躁愤怒的身体开始无力、虚弱,最后安静。一瞬间,世界旋转,阳光褪色,满眼的颜色归结为黑白,耳畔传来时有时无的鸣响,由近至远,直至消失……


赵顺像头被麻醉的困兽,安静地躺在医生诊室的床上。气喘吁吁的罗洋和刘权终于松开了手,罗医生用手摸了摸赵顺的头,表情平淡地回到了座位上。


“医生,他的病怎么样啊?”江浩坐在医生对面问道。


“嗯,从现在的状况来看,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但在没有进行详细检查、诊断的前提下,我们还无法确诊。您能跟我介绍一下,病人来医院之前的情况吗?”罗医生是个中年女性,文雅端庄,保养得很好,说话的语速很慢。


“首先我告诉您,他是个警察,一个很优秀的警察。”江浩强调说,“他是我们单位的业务骨干,对工作很负责、很敬业,破过许多大案。但在近期,不知为什么,他经常会表现出狂躁的情绪,甚至动手打人。”


“他平时的人际关系怎么样?”罗医生问。


“他人际关系处理得不是很好,有些偏执,说句俗话,比较独。”江浩总结概括。


“这次他入院的诱因是什么?”罗医生问。


“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江浩停顿了一下。“今天我找他说案子,结果说着说着他就突然冲过来,撕扯我的衣服,力量相当大,几乎是失去了控制,之后不管我们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就把他送了过来。”江浩回答。


“那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呢?”罗医生问。


“也许有吧,但都是工作上的事,具体什么记不清了。”江浩诚恳地说。


“我需要看他以前的病历,他以前看过精神方面的病吧?”罗医生问。


“嗯,这……”江浩犹豫了一下,“他以前应该在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看过病,但……”


“嗯,那烦劳你们帮我取一下他的病历,病人以前的病史和症状,对我们判断他的病情能起到重要的参考作用。”罗医生说。


江浩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烟,看了看罗医生,又将烟放了回去,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医生发愣。江浩在想,那个病历,是否该拿来呢。


“罗洋,你跑一趟。”短暂的思索后,江浩恢复了常态。


半小时后,罗洋从人民医院取来了赵顺的病历。医生看着病历,摇了摇头。


“按照以往病历的记载,这个病人曾多次出现过‘强迫症’的狂躁行为和焦虑的症状,而且存在幻视幻听,这就是他为什么有时在受到刺激时,会出现攻击他人的原因了。你看,他最后一次看病,距离现在不过一周,而且还开了诸如‘罗拉’‘思诺思’的药,可以说,他是存在一定问题的。”罗医生说。


“您的意思是,他真的有病。”江浩问。


“可以这么说,无论从他以前的病历,还是他今天出现的症状,都可以认为他存在一定的精神问题。但即使存在问题,也不能断定他有病,而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住院观察才行。”罗医生又问道,“在日常生活中,他在待人接物上,是不是也会表现得十分偏执呢?”


“嗯,他是挺固执的,这点除了他处理人际关系以外,在搞案子时也能体现出来。”江浩说。


“嗯,搞案子时也能体现?”罗医生有些意外。


“是啊,比如他曾经搞过一个案子,主犯抓不着,他就硬是不吃不睡花了整整十八天的时间进行蹲守,最后才将主犯抓获了。当时主犯住在一个郊区的临时房里,周围没有什么可以栖身的隐蔽场所,就只有一个垃圾集中站,这位同志就硬是呆在垃圾集中站里,一蹲守就是十八天。”江浩叹了口气说,“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来的。”


罗医生也点了点头。“从这个案子上说,他应该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优秀警察,但我是医生,该从医学的角度来解释他的行为。一般出现精神问题的患者都是‘管状思维’,所谓‘管状思维’,就像管子里养鱼,一条道走到底,决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能知难而退,自己回头,他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办到,不能有折扣或者迂回。但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办事往往是越是想干好就越适得其反,而越强迫自己,病情也会越趋于严重。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是一直存在着强迫和焦虑的症状。”罗医生说。


“那医生,他今天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江浩问。


“他今天这种情况,需要住院观察治疗,除了强迫和焦虑外,我们要确定他是否存在轻度的精神分裂症。今天他的家属一起过来吗?我们需要为他办理入院手续。”罗医生回答。


“家属……”江浩叹了一口气。“他是前年离的婚,现在就一个人,还有一个老母亲在外地和他弟弟过,身体也不好。嗯,我看这样吧,我是他的单位领导,入院手续就由我来签字吧,您看行吗?”江浩问。


“嗯……”罗医生停顿了一下,“好吧,那你给他办一下住院手续。”


“他这种情况需要住多长时间?”一旁久未发言的刘权问。


“嗯,这个不好说,但精神方面的疾病存在特殊性,不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痊愈出院的。”罗医生回答。


刘权点了点头,罗洋在一旁冷眼相视。


江浩向蒋总队长详细汇报了医院的情况,蒋总指示,要全力医治赵顺。


江浩点燃一支烟,在医院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赵顺啊,你让我如何是好。江浩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不知怎么的,往日一幕幕和赵顺一起办案的情景,像电影回放般在眼前重复,赵顺固执的表情、拘谨的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以及他狂躁无助的表情,让江浩无法解脱。江浩感到痛苦,感到失落,感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针刺痛,他不敢再往下想,不敢再回忆与赵顺有关的任何一个细节,他心里充满了负罪感,虽然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江浩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整了整自己的警服。


“刘权,你过来。”江浩叫来了刘权,“赵顺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病情咱们无能为力,就做点力所能及的吧。这样,你去门口给他买一些日用品,你记一下,买毛巾、香皂、洗发水、手纸、脸盆、简易的剃须刀。”江浩一一历数着。“嗯,对了,还有他常抽的红梅,给他买两条,他烟瘾大。”


“嗯,知道了。”刘权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江浩叫住了刘权,“再买几条舒服的内裤。”


刘权点了点头。“江队,真难为您了。”


而就在赵顺入院的时候,这些东西却都被禁止带入。精神病医院不同于普通医院,为防止病人自残,诸如脸盆、剃须刀这些硬质、金属制品,都是禁止带入的,其中也包括毛巾。毛巾虽不属于硬质、金属制品,但为了防止病人在发病时用毛巾去勒其他病人,在罗医生的建议下,罗洋将毛巾用剪刀截成了几个小段,才得以带入。


两个男护士帮赵顺换上了宽大的病号服,穿上没有鞋带的布鞋,赵顺药劲还没有过,身体瘫软,任人摆布。


“这待遇真的和进看守所是一个样子。”江浩摇头叹息。“罗医生,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江浩说。


“放心吧。”罗医生点了点头,平淡地回答。


病房的铁门打开,两个男护士架着赵顺走了进去,在第一道铁门关上的时候,他们打开了第二道铁门。江浩试图从病房的窗户向里张望,却发现隔着铁栅栏的窗户都涂满了白油漆。


一里一外,必将是两个世界。


落叶了,


仿佛从那遥远的空中,


好似天国里的花园都已凋萎,


枯叶摆着手,


不情愿地往下落。


在一个个夜里,


沉重的地球


也离开了星群,


落进了寂寞。


我们大家都在坠落。


这只手


也在坠落。


瞧:所有人全在坠落。


可是有一位,


他用自己的双手


无限温柔地,


将这一切的坠落把握。


——[奥地利]里尔克《秋》


昏暗的梦,惨白的世界,一切都模糊不清,几乎分不出轮廓和形状。刺眼的日光灯,像尖细的钢针一样刺入模糊的视线,让人感到疼痛。模糊的轮廓伴随着听觉的恢复,慢慢清晰,喘息声中已经可以看到雪白的四面墙壁和天花板。浑身无力,一种熟睡后的慵懒松散,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现在为何日何年。能闻到一种新被褥的清香,那是种温暖的安全感,就像小时候妈妈给自己洗过澡,抱上床的时候,那是初冷盖被的舒适。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梦还是回到了过去,赵顺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感觉十分疲惫,他试图从崭新的被子中爬起,但总是犹豫不决。终于,他开始用力,大脑的指令开始在身体传递,他要起来,要离开这种安逸,但不知怎么,他怎么也用不上力,身体柔软至极,犹如棉絮。赵顺感到汗水浸湿了衣衫,他再次用力,血液在心脏的激发下,在全身加快流速,力量开始恢复,视线开始清晰,这是哪?怎么这么陌生?这是哪!


赵顺用尽全力试图爬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他强迫自己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以及身体都被捆绑在床上。他环顾四周,这不是梦,刺眼的日光灯,惨白的墙壁和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和他全身套着的约束带。


这是一个不超过十平方米的房间,一切都被冷漠的白色覆盖,窗户和门,都被铁栅栏隔断。


“放开我!放开我!”赵顺不断地大喊,他恢复了一切感官知觉。他感到无助,感到恐惧,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寒冷。他要挣脱,但无济于事,他只能喊叫,因为这是他惟一的能力。这是哪里,我在何处,他们要将我怎样,赵顺完全脱离了梦境,感觉异常清醒,他感到恐惧。赵顺努力地挣扎着,但根本不起作用,他只能呐喊,只能歇斯底里地呐喊。


门开了。走进一个男护士。“你怎么了?”他问。


“放开我,放开我!”赵顺大喊。


“对不起,请你配合治疗。”男护士例行公事地说。


“我要拉屎撒尿,行不行!”赵顺用尽全力喊叫,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