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林国栋要走，别人不会说什么，也没有理由说什么，可是，母亲这样，他能走吗？王茜实在拿他没辙，林国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永远都不能面对的问题。他为谁都考虑过，为兄弟、为妈，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他是一个男人，不单是儿子、大哥，还是丈夫。他自己有一个家，有妻子，有自己的生活，可是，这一切，随着母亲的生病，都将会烟消云散。他还不如林老三，国强物质上可能不如大哥，可他知道怎么跟金巧过日子。王茜还是希望他改变主意：“你也知道你妈妈的情况，就是你寸步不离，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我的意思是你要学会生活，你妈也不希望你过得不幸福。”

林国栋是不会改变自己主意的，他觉得王茜太冷漠。话不投机，王茜离开。林国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那种无助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也许是想找人说一说话，也许潜意识里这时候他就是想见刘雅娟，他给刘雅娟打了电话。

听说林母又吐血住院了，在钱建功看来，刘雅娟比正宗儿媳妇还要着急，立即带着刚下晚自习回家的林超，去医院看望林母。钱建功的这种冷嘲热讽，刘雅娟已经不在意，倒是林国栋让她很担心。

看起来，林国栋真的很糟糕，那是一个生活失败男人的憔悴、悲观和无助，那种眼神，让人看了心疼。雅娟建议他按原计划回美国：“老太太的情况你清楚，现在你要面对现实。日子要过，老太太不是你生活的一切，家里有老二、老三。”她了解林母，如果林母能说话，也会这样说的，她一直担心老大的日子过不好。林国栋主意已定，不愿意跟雅娟多说。

看着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儿子，林国栋提出一起吃饭。林超不去，他不愿意吃这个人的饭，因为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人的道歉，或者忏悔。他愿意来看老太太，老太太时日无多，他感到难受。如果说跟赵珊的生离让他感到伤心，那么这个躺在病床上同死神搏斗的老人，让他第一次接近死亡，他感到绝望。

刘雅娟对儿子的不懂事，很不高兴，跟爸爸都横着说话，怎么行。林超一句话都不说，一转身走了。刘雅娟还要让他站住，林国栋阻止了她。他没有资格要求儿子什么，不是吗？

刘雅娟母子走了，国栋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斑驳在他脸上，晦暗不明。那种心痛的感觉，再一次强烈地涌上心头，刘雅娟别的做不了，只能说儿子，连句再见都不说，真不懂事。林超理直气壮，他干吗要再见他：“他是我爸怎么了？他是什么不重要，他怎么对我，或者怎么对你很重要！”电梯来了，林超径自上了电梯。雅娟转头看着远处国栋的方向，林超在电梯内看着母亲。刘雅娟的脸上，浮现出和林国栋一样的深深悲哀。林超暗自深深叹了口气，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当母亲要给林国栋买点水让他送上去时，他什么也没有说，提着塑料袋就上去了。

林国栋接过水，正好他也要走，要跟儿子一起下去，被林超冷冷拒绝了。林国栋站在高高的护栏前，俯视着一层层下楼的林超，仿佛看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美好，正在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