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巴卷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7
|本章字节:7190字
今天下了很大的雾,我慢慢地走在梦境一样的马路上,天不怀好意的阴着。
进了公司,走到洞穴一样的工作位上,重重的坐下来,椅子发出呻吟,有人朝我的方向张望,我低下头,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封信。
这不是广告信,因为信封上是手写的地址,不是打印的。那个人的字体歪歪扭扭的,但是看起来每一笔都充满诚意。
这字体,我有些眼熟。
我小心的拿起信看了看,然后撕开。
里面只有一张巴掌大的纸片,是那种每个小卖店都有卖的红格信纸,信纸的背面用黑色的笔画了一只羊。
画画的人水平不怎么样,顶多是个学前班简笔画水平,能看出来他的画和他的字一样认真,羊的眼睛的位置贴了一个小纸片,是一只人的眼睛。很明显这眼睛是从某张照片上抠下来的。
于是,这只死气沉沉的羊被赐予了一片诡异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眼睛看起来似曾相识,只是它在我的记忆中东躲西藏让我不得要领。
经过一个上午魂不守舍的回忆,我终于猜到了给我寄信的人是谁。
我下午决定不上班了。
我回到了老房子,老房子是我家住楼之前的平房,若干年前,住楼房是一件比较牛的事情,恨不得吹锣打鼓弄得街知巷闻。那时候我刚刚10来岁,对于上楼除了有一种虚荣的喜悦更多的是不舍,因为我最好的朋友都住在这里,我上楼之后离这里会很远,我舍不得他们。
尤其是那个张石三。
张石三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捣蛋鬼,偷西瓜,用弹弓子打人家玻璃,扒光人家公鸡的羽毛等等事件,让张石三名声鹊起,我以能每天跟他一起玩为荣。
一起调皮捣蛋挨打受骂的孩子总是能滋生出比其他玩伴更多的感情。我总能记起当年临走前,我们做在门前的石凳上,他穿着蓝色的褂子,低着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我拿出一个铁饼干盒,里面是我赢来的玻璃球,不粘胶,还有几辆支离破碎的小汽车模型,这在当年是我全部的家当和宝贝。
我说,我要走了,这些都送给你。
他说,你还回来吗?还能来找我玩吗?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
我刚要说话,他号啕大哭起来,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你要是能回来就不会把这些宝贝都送给我了。说完抱着饼干盒子跑了,他的哭声很大,我和他玩了这么久,即使石三爹骑在他身上用鸡毛掸子拼命的打,也从没见过他哭过。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故作成熟的拜了拜手。
站在他家门前的时候,我举着手很久都没有勇气敲门,还是那个黑色的油漆斑驳的大门,里面似乎关着我童年所有的快乐回忆,我总觉得门一开就能看见那个有着小豁牙子的张石三,他会用袖子摸一下鼻涕,然后带领我“南征北战”。
但是我知道,这永远都只能是回忆了。
我站在门外许久,脚下的烟蒂越来越多,天渐渐黑了,我依然不敢进去,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精瘦老头,弯腰提着水桶,走了出来。
“张伯……”我怯怯地叫了声。
“你是……小朗?”老人抬起枯枝一样的手,拉住我。
“好多年没见了,你怎么来了?”老人的眼里马上就有了泪,
我知道张伯一定以为我是来找石三的,张伯以为我并不知道石三已经死了,也许这个善良的老人还在权衡如何把这个多年前的噩耗转告给我。
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其实我来这里只是想偷偷的确定一件事情。
“张伯……我来看看石三。”我只能无耻的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张伯的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石三他……”
我装作惊讶,装作不解,装作不知所措,装作无法承受,我非常的痛恨我自己的虚伪与卑鄙。
“张伯,您节哀,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就是您儿子……”我掏出一张名片,老人双手颤抖着接过,嘴里哎哎的答应着,抬起泪眼感激地看着我。
这让我真的承受不了。
我说,张伯,我想去石三以前的房间看看。
石三家一共两间平房,他奶奶死后,就是张伯张婶住一间,石三自己一间。但是张婶很早就去世了。
张伯打开紧锁的房门,我知道,张伯是不愿意睹物思人,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伤的事情呢?我走进去的时候仿佛时光倒流到了20年前,房间还和以前一样,地方很小东西很多,都是一些不用的旧家具,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以前玩累了我和石三经常挤在上面睡觉。我跪在地上钻进床底下,摸到一个纸壳箱,里面有一本影集,和一个布包。
在石三13岁的时候,他考上了市内的中学,我们又再次相遇,多年不见但是我们依然保持着过去深厚的情谊,我们一起打架,一起追女孩子,一起给老师的粉笔盒里放死老鼠。那时候的石三已经不是那个精瘦的小豁牙子了,他已经很高,但是头很大头发很少,眼神憨憨的,跟过去那个精灵鬼完全不同,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成熟了,他的裤子口袋里每天都揣着梳子和镜子,总是在午休的时候坐在花坛边上整理发型,并且放学之后等在学校门口,却不知道他等的人是谁,因为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话。我知道那时候他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姑娘,只是连我他都没有透露是谁,我知道这个姑娘在他心里应该是很有分量的,因为以前的姑娘都是我们一起追,这个算是他的保留项目吧,所以我一直没有问他。不过后来有一天他扔掉了梳子和镜子,在河边坐了一个下午,之后放学再也没有见他站在学校门口等。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斑驳的饼干盒,打开盒子,里面是玻璃球不粘胶还有几个支离破碎的小汽车模型。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打开影集,一页一页翻过去,就像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飘过,张石三这个名字,几乎是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代名词。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我和石三的合影,我们并肩站在中学校园的大榕树下,石三梳着汉奸头,头发上擦了很多发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故意做了一个大便干燥的表情,我知道他在模仿古惑仔里的陈浩南。我胳膊搭在石三的肩膀上呆呆地看着镜头,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愣住了,这张照片里,我的眼睛被抠掉了。我掏出信封,拿出那只画在信纸上的羊,把照片放在信纸上面。
羊身上这只眼睛,是我的。
和我的猜测一样,给我寄信的人,是已经死去的张石三。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