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晓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8
|本章字节:10178字
楔子
公元一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农历十月初九,宜动土,宜婚娶,不宜远行。
雪花铺天盖地占据了整个天地,在山风的刮击下成团成块地往下砸,不容分说打在头上、脸上,雪水沿着发梢和耳际浸湿了衣衫,寒气直浸到骨髓最深处,全身冰凉得几乎麻木。
很后悔不该在这种季节千里迢迢跑到这儿做生意,更不该自以为是独自进山。大山深处谬之毫厘差之千里,稍有闪失便会误入歧途,加之突如其来的大雪将山川染成一片白色,我已完全失去方向感,搞不清往哪边是上山路,哪边是下山路。此时唯一的念头是赶紧找个栖身之地躲过这场风雪,保存体力,等雪停后再设法下山。
不知在雪地里跋涉了多久,不知摔了多少个跟斗,也不知翻越了几道坡、几道梁,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还没找到意想中的山洞或可供憩息的地方,心中非常焦急。
爬上一处高坡后举目远眺,坡下白茫茫的雪地中依稀矗立着十多个柱状物,一米多高,排列没有规律。我精神一振,连滚带爬来到坡下,原来是人工雕刻的石像,头戴圆形头盔,脸上似笑非笑,表情煞是怪异,胸口以下是方方正正的青石,未作修饰。
所有石像完全相同,好像是从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无暇研究其雕刻风格和工艺年代,沿着石雕一路前进。石雕的分布似乎有些讲究,忽儿密集,忽儿稀疏,随着山势高低起伏呈现不同的变化。再走了一阵,周围景色似乎模糊起来,我暗暗叫苦,担心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心烦意乱间走了数里路,突然眼前一亮,一间古朴别致的小木屋映入眼帘。
小木屋全是用碗口粗的圆木搭成,乍一看长短不一,杂乱无章,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搭配错落有致,每个位置、每个角度都精妙到极致,好比插花艺术,达到“不可增减一寸”的上乘境界。
如此荒岭僻野之中,竟隐居着世外高人,怎不教人悠悠神往?我浑然忘了疲惫,兴冲冲跑到跟前,门没有锁,虚掩了一条缝,我大声叫道:“屋里有人吗?”说着推开木门闯进去。
屋里热气腾腾,三个人围坐在壁炉边的小方桌前,面朝门的是位中年人,脸上挂着微微笑意,右侧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一位年轻人背对着我,看不清模样。壁炉右侧墙壁上挂着个铁制面具,面具上线条很简单,只有三道向下的半弧线代表双眼和嘴,看起来愁容满面。
中年人和少年目瞪口呆看着我,脸上充满了惊疑,好像我的出现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你……你是怎么来的?”少年问。
我觉得他问得很可笑:“走的呗,外面雪太大,能否让我坐进来取取暖?”
“可以,”中年人微笑道,朝右侧一指,“那儿有毛巾,先擦擦脸。”
我应了一声,拿起毛巾擦了擦。转身看时,一直背对我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我不由一愣。
中年人道:“过来玩几把牌如何?”
“没问题。”
我坐到年轻人的位置上,少年已开始发牌,并解释说:“梭哈,从第三张起叫,每个人有五十个点,最后结账。”
“对不起,我身上现金不多。”我歉意道,临行前安全起见,特意把支票、汇票都存在旅馆服务台,只带了一百多块钱。
中年人慢吞吞说:“我们不玩儿钱。”
“那么……”
他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我们只玩儿命。”
我一窒,展颜笑道:“大叔真幽默。”
第一轮牌发完了,我的牌面是一对9,底牌也是9,少年是一对k,先叫牌。
“五个点。”少年说。
我不假思索说:“跟,加二十个点。”
两个人相顾骇然,齐齐瞪着我,过了半晌中年人郑重其事地说:“刚才我不是开玩笑。”
我耸耸肩:“要是害怕你们可以不跟。”
中年人掀开底牌瞅瞅,叹息一声:“越老越怕死,我放弃。”他将牌往桌子中央一扔。
少年蹙眉各发了一张牌,他是10,我是3。
“加五个点。”他胆气壮了不少,但加注还保持谨慎。
“跟。”
最后一轮,他仍是10,我仍是3。此刻他的牌面是一对k,一对10,我是一对9,一对3,他比我大,如果他的底牌是k或10,我就死定了。
少年深深看了我一眼:“加十个点。”
我摇摇头:“留十点干什么?都押上吧。”
“手中留点筹码还有翻本的机会,”中年人劝道,“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盯着少年:“跟不跟?”
他冷言道:“除非你有三张9!”说着翻开底牌,q。
我也亮出底牌,霎时两个人都僵住了,尤其是少年,脸色惨白如纸,良久才艰难地将筹码推到我面前。
“第一局就打见了底,看来赌不下去了。”中年人说。
少年恼怒地叫道:“我不服气,再来一把。”
“你已没有筹码,怎么玩儿?”中年人说。
“我,我向赢家借,”少年转向我,“请借五十点给我。”
我反问道:“可以这样吗?”
中年人说:“可以,不过按规矩要有抵押。”
“抵押什么?”我茫然问。
少年二话不说,咬紧牙关用力一拧,居然将左耳朵硬生生撕下来往我面前一扔,奇异的是耳朵和他的伤口处都没有血迹,但殷红模糊的创口依然触目惊心。
中年人还带着笑:“第一次押耳朵,第二次押大腿,第三次就该赔命了。”
我呆呆看着耳朵,缓缓点头道:“好,我借。”
我双手各抓一把筹码点了点数,猛地掷向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抡起椅子冲少年砸去!
两人似乎早有准备,各自后退闪开,但保持对我的包围之势。我要的就是这一刻空隙,当即将木椅往壁炉里一扔:
呼!顿时溅起一大片火星和烟灰,雾气弥漫了整个小屋。
中年人急着拍打地板上的余烬,少年则抽出匕首,沉着脸一步步逼了上来。
我没有转身出逃,因为很明显,开始消失的年轻人肯定在外面将门堵死了。他们邀请我打牌的目的是拖延时间,让他得以从容布置,不过对我来说,当务之急是逃出小木屋。
少年挥刀扑上来,我双手举起小方桌挡住他一刀,将桌面砸向中年人,中年人退了半步,我趁机先把桌子扔到墙边,连跑两步跳上去,再团身一纵,撞破窗户玻璃飞出去。
砰!
我重重坠在木屋外的石地上,坚硬的地面把我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此时外面夜幕降临,雪却下得越来越大,朦胧中一条人影带着凌厉的风声扑过来。情急中我连翻七八下,在厚厚的雪地里连滚带爬十多米。或许身上沾满的积雪形成保护色,或许黑暗中能见度实在太低,更或许呼啸的山风掩盖了我发出的声响,人影很快不见了。
我松了口气,猫着腰小心翼翼在雪地里潜行。
蓦地不远处陡然一亮,中年人和少年手举火把出现了,我一惊,顾不上隐藏身形,放速狂奔。
“他在南面!”
“快包抄,别让他跑了!”
“……不熟悉地形……”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他们的交谈声,我不知从哪儿生出那么大力量,一个劲地直往前面跑,跑了大约四五里路,后面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似乎要阻止我什么,我全然不管,咬着牙继续跑,冷不防脚下一空,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已如沉甸甸的秤砣急速滚下陡坡,坠向茫茫的未知深处……
悬崖!
我坠崖了!
脑中刚闪过这六个字,腰际间好像被某个有弹性的东西垫了一下,并带落一大片山石,虽没阻住坠势,速度却明显降下来,然后又是令人绝望的坠落……
“谁?!”
耳边隐隐有人大叫一声,紧接着身体被人紧紧抱住,两人在陡峭的山坡上连滚几十米才止住。我遭遇一连串变故,脑中一片空白,昏乎乎只想大睡一场。
“晓飞!”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勉强睁开眼,全身一颤,失声道:“怎么是你?”
他竟是特种兵郭项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