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生命之舟

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否遵守诺言？”

中年人庄重地说：“如果你了解小木屋的风格，就应该知道我们最注重诚信，否则吴琪家族早就死在桐州，还要后来那么多麻烦干甚？”

“好，成交，你先说。”

“不，你先说，”中年人态度坚决，“你们多次说话不算数，缺乏应有的诚信。”

我又好气又好笑：“换作你是我们，也会这样做。”

“绝对不会！”

我一盘算，反正阿诚就在他眼皮底下，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索性说出来还能套到金字塔的秘密，何乐而不为，当下道：“说就说，他嘛，就在三十米之内。”

中年人有些不信，沿着池边走到门口，一眼看到倚在铜门上的阿诚，不由咂咂嘴，显然觉得这笔交易不划算，沉默会儿道：“他的魂被法老摄走了，三天之内必死无疑。”

“这是我们的事，现在轮到你了。”

他低下头，在池边慢慢踱了十多步，冷不防问：“你知道世上是先有蛋后有鸡，还是先有鸡后有蛋？”

我被问得瞠目结舌：“这……这是生物学家和哲学家伤脑筋的事，我从没想过。”

“那你知道是先有古堡还是先有湖底金字塔？”

“不知道。”

“金字塔修建在前，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才以它为中心建成这座古堡。”

“塔的作用是什么？仅仅为了埋葬法老吗？”

“当然不是，法老不过是看守金字塔的奴仆，防止擅入者破坏里面的设施。”

“那么……”

中年人目光炯炯：“这座塔真正的作用是载体。”

“载体？对不起，我越听越糊涂了，能不能说得清楚点。”

“别贪心，我已说得太多了，”中年人说，“再说一句话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告结束……一旦我们完成使命，就将永远离开，载体便是金字塔。”

我斟字酌句地说：“你的意思是，金字塔是一种交通工具，能载着你们回到家乡……那么埃及呢，那么多金字塔都承载着运输功能？你们的终极目的地是哪儿？”

“对不起，刚才我就说过，交易结束了。”

中年人边说边挽起衣袖，我心中一紧，一场生死搏斗又要展开了，可这回我处于前所未有的劣势，阿诚昏迷不醒，蓝真真被擒，郭项龙生死未卜，我，我又岂是他的对手？

我托着郭项龙游向池边，准备将他安置好后与中年人决战，未料中年人根本不给我一点机会，蹬蹬蹬连跑几步，飞鱼般跳入池中，正好截住我的去路。我忙不迭向池中心游，刚游了几米就被他追上，单臂一伸抓住我肩头，我甩了一下没甩脱，这时郭项龙突然出手，一刀斩断中年人左臂！

——我跟中年人聊了这么长时间，目的就是拖延时间，让郭项龙尽快恢复。

中年人一呆，右臂急伸要捞起断臂，郭项龙以身体挡住，我迅速将断臂抢在手中，飞快地往门口方向游。中年人急起直追，却被郭项龙死死缠住，中年人怒不可遏，连下毒手，然而水中力道、招式威力远不及陆上，又只剩下独臂，发挥方面大打折扣，全力以赴之下不过勉强与郭项龙打成平手。

眼看我已搭住池沿准备上去，中年人猛地变招，连续抢攻数招逼退郭项龙，身体后仰，箭一般蹿出数米，以一个漂亮鲤鱼跳龙门，电光火石间通过转动的齿轮，一把扼住蓝真真的脖子，道：“想要她的命么？”

我脱口叫道：“想，想，我拿断臂跟你交换！”

郭项龙叹了口气，想必是怪我沉不住气，轻易亮出底牌。

中年人微微一笑：“很好，你把断臂扔进来我就交人。”

“你先交人。”我坚持道。

他亮出匕首在蓝真真肩上比划了一下：“也可以，我先卸条手臂给你。”

“不行，不准伤她一根毫毛！”

中年人停住手，胜券在握地看着我。我暗暗懊丧，知道自己把谈判搞砸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蓝真真是我心中最爱，我不容许出现任何伤害到她的可能。

我慢腾腾游过去，游到郭项龙身边时他将我拦住：“让我来。”

我顺从地把断臂交给他，中年人警觉地喝道：“慢着，你们玩儿什么花样？”

“他扔不准。”

郭项龙解释道，稳健地游到齿轮面前深吸一口气，浮沉之间骤然发力，把断臂扔到我怀里，同时身体一跃，精准地从锯齿间穿过，直扑中年人。中年人没料到对方竟会置人质生死于不顾强行突破，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蓝真真，撂开她猛攻郭项龙中路，想趁他立足未稳之际将他打落锯齿间。郭项龙早有防备，两脚像生了根似的钉在不足三寸的铜管上，顶住中年人急风骤雨式的狂攻。

两人激战正酣，我游到齿轮附近试图穿越过去，徜徉了几回终究下不了决心：锯齿太锋利、运转太快了，我实在没有成功的把握。

激烈搏斗中，郭项龙渐渐取得优势，开始转守为攻，中年人脸上露出焦急之色，突然拖起蓝真真拦在身前，郭项龙不由一缓，被中年人一脚踹在胸口，身体失去平衡，坠入明晃晃的刀口之中！

好一个郭项龙，我的惊叫声还未出口，他已用脚踝勾住锯齿上口，身体倒悬，刻不容缓间避过杀身之祸，然后腰部回荡，一掌击在中年人心口，中年人摇晃两下也栽倒下去，同样勾在锯齿上，两人沿着齿轮旋转起来。

这不是搭救蓝真真的最佳时机吗？

我的心怦怦乱跳，终于说服自己冒一回险，遂将断臂放到池边，平抑紧张不安的情绪在水中做了几个起伏，陡然冲出水面，瞅准锯齿运转的空当穿进去！

砰！正好压在蓝真真身上，中年人见了大惊，身体跃跃欲试打算往下跳，我赶紧抱着她向下攀行，本来是想爬到齿轮轴心位置，从比较宽敞的地方跳出去，谁知中年人快如疾风赶上来，单脚在我手背上一踩一铲，我惨叫一声，不由自主松手，两人直往锯齿上坠落。郭项龙刚好转到附近，抬腿托住我们往轴心一推，“咚”，两人撞在轴心中央三根交叉的铜轴上，铜轴突地分散开来，中间裂开个黑洞，我来不及收势，搂着蓝真真一头栽进去。

所幸洞内是个斜坡，两人沿着坡骨碌碌滚到底，又在平地上冲出七八米才停住。定睛一看，原来是间金碧辉煌、布置考究的密室。墙壁一律贴着金箔，地面则是水青硐穵石——汉白玉大理石里的上乘石材，一千立方米里难得采到一立方米，密室左侧有只两米多高的水晶观赏架，内嵌珍珠玛瑙，看上去晶莹璀璨，摇曳生辉，观赏架上错落放置着古陶、玉器、青铜器等物。我顺手拿了只古陶，摸在手里细腻温润，竟有玉的质感和材质，以我考古专业高材生的眼光，居然看不出用的什么陶土，采用的什么技术。右侧墙边有个青铜大立人，两米多高，双手伸向前方，头戴双层圆形头盔，顶部还竖了两根小天线，面部表情坚毅镇定，颇有大将风度。

密室右墙角有个半米左右的方孔，可能是通向外面的出口。出口旁铺着厚厚的毛毡，一摸之下居然是虎皮所制，好像还是几乎灭绝的华南虎。

顺着斜坡爬到顶部，怎么敲击都打不开，不知郭项龙在外面战况如何，此时蓝真真依然昏迷未醒，我孤身一人不敢擅自行动，一想不如等她醒了再商议，遂将她平躺到毛毡上，掏出丝绢坐在旁边看起来。

吴琪提到鱼伯后人并非自愿，而是被逼入堡，然而话锋一转讲到大祭司。大祭司来自遥远的国度，高鼻蓝眼，卷曲头发，说话带有浓浓的卷舌音，具备神秘莫测的灵力，能与天神交流为国家祈福消灾，并用巫术为民众治病，指点冶炼术、铸造术等技术，因而获得普遍拥戴和支持，取得与君王相同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古蜀国人心目中的神，并形成以他为核心的神权阶层。

王权阶层虽享受神权阶层带来的国家强盛和经济繁荣，却不愿与大祭司分享富贵，暗中搞了许多小动作，极力排挤神权阶层，使他们在古蜀国中进一步边缘化。大祭司感到非常失望，决定离开四川到更远的地方云游。消息传开后民意沸腾，人们涌到王宫前大声抗议，要求君王下台，让大祭司执掌王权。这一来反使大祭司处于尴尬的境地，好像他以退为进图谋王权似的，无奈之下只得自断心脉，以死明志。

大祭司去世后，只有极少数巫师参与了他的葬礼，按照他生前遗愿，尸体秘密葬于远方一座隐秘的石塔内。大祭司肉身虽死，灵魂却永不湮灭，在石塔的庇护下夜以继日地修炼，数千年之后就可修成超脱于尘世的元神圣婴。元神圣婴复活需要三十六个活人的灵魂，否则只能永远附在木乃伊体内，无法走出金字塔。

所谓大祭司就是我们遭遇的法老吧，我心里怦怦乱跳，暗想吴琪知不知道破解恶灵附体的办法呢？当下心慌意乱地继续看。

吴琪说，大祭司的复活计划引起古蜀国王权阶层的忧虑，不乐意看到若干年后的子孙再受到神权阶层约束，正如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在君王的授意下，个别被买通的巫师在葬礼中做了手脚，一方面将殉葬的三十六个童男童女秘密处死——原本是令他们处于假死状态，等大祭司修成元神圣婴时提供活人灵魂；另一方面偷偷藏起本该烧毁的大祭司裹尸布，留待不时之需，因为裹尸布可以克制大祭司，使元神圣婴魂飞魄散，永无凝聚的希望。

裹尸布！我兴奋地站起身，仿佛迷航的船只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一点渔火。

吴琪说，裹尸布藏在塔内某个密室，与大祭司生前使用的生活用品放在一起，他亲眼见过这件裹尸布，质地甚是奇怪，不像普通蚕丝、棉、麻等纺织材料，总之前所未见。

古蜀国君王利用种种手段获取了大祭司与天神交流的秘密，等他死后依样画葫芦，居然也骗得天神信任，王权阶层进而铲除驱赶了神权阶层，形成独统江山的格局。然而好景不长，天神很快察觉到异常，当即销毁祭器，砍倒通天神树，中断与王权阶层的联系，从此古蜀国一蹶不振，日益走向衰落。

弓鱼国灭亡后，鱼伯后人为了谋求复国大业，潜入古蜀国故地，寻访老人、翻阅资料、勘察旧址，试图重新与天神建立联系，获取天神的帮助。这一行径很快引起巫师注意——神权阶层被驱逐后，一直潜伏在四川境内，阻止古蜀国人与天神联系，便施展巫术将鱼伯后人逼至绝境，迫使他们同意迁入古堡，永远不与天神联系。

迁居时巫师们百密一疏，让鱼伯后人偷运了许多祭器包括通天神树进入古堡，在堡内重新建立与天神联系的通道。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古堡的千年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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