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极管（闹剧）

出场人物表：

阿猫青年男子，旅客

阿狗青年女子，行踪飘忽侍者中年男子

乞丐五十余岁

剧作家小孩老年夫妇公牛一头工作人员观众若干地点：某城的一家旅馆

舞台提示

传统中型剧场，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在入口处放有一杆磅秤，入场者体重：女士不得高于七十公斤，男士不得高于六十五公斤。入场免收门票，但须验收人寿保险单。剧场内摆满过期的食物及药品，禁止吸烟的标志随处可见。本剧出场人物中，最矮的女演员身高也必须在所有男演员之上。演出从每周日北京时间午夜十二点准时开始。演出历时七天。进场完毕之后，所有出口立即彻底封死。

写作者陈述

演出时，各幕之间的次序可以肆意调整，我一点也不在乎。事实上，本剧力图杜绝一切被搬上舞台的可能性。没有谢幕的必要。对本剧***现的漏洞和浅薄，我有权装作不知道。本剧除了献给我自己，不献给任何人。

本剧儿童不宜。本剧请勿修改。

第一天：有些东西可以看，有些东西不可以看。

a场

［旅馆房间内。墙壁上挂着一幅俄罗斯风景画（这是我对布景的唯一要求，必须得到满足）。

阿猫：晚饭还没有来，晚饭还没有来，我的胃里已经空空荡荡的，像一只抽空了的马桶。在这个该死的城市，该死的旅馆，该死的时间，该死的饥饿。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但至少我还认识什么是晚饭。娘要嫁人，我要吃饭。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坐得我人仰马翻。车厢里又拥挤又肮脏，乘客们像一块块嚼剩下的口香糖，空气浑浊发臭。以我的身份，怎么会坐得惯这么低级的交通工具呢？所以，二十个小时里面，我除了喝了些自带的矿泉水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吃。现在，我的胃正在吃着我的胃。（敲门声）啊，我的晚餐终于来了。

［阿猫打开门，侍者上。

阿猫：怎么，你空着手？你怎么能空着手？你应该推着丰盛的餐车，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这间房间，告诉我说：“先生，晚上好，你的晚餐来啦！”要知道，我的晚餐可是两个小时前就预定好的。

侍者：对不起，先生，我只不过是来借用一下洗手间的。

阿猫：对不起，我两个小时前就定好了晚餐，不过就是一份简单的蛋炒饭，却到现在还没有给我送来。怎么回事？

侍者：关我屁事。

阿猫：两个小时，一碗蛋炒饭。

侍者：才两个小时，很长吗？

阿猫：两个小时还不够长？好，你等着。

［阿猫搬出一个表盘奇大的钟。两个人并肩坐在钟前，看着钟，一动不动，嘀嗒嘀嗒声清晰可闻。两个小时后。

阿猫：现在你该知道，两个小时到底有多长了吧！

侍者：对不起，先生，由于我们工作的失误，给您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代表我的老婆孩子对您深表歉意。并衷心希望您在本旅馆能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欲下）

阿猫：喂，你别急着走啊！赶快给我送一份蛋炒饭来，我已经饿得像一个避孕套。

侍者：最低消费一百块，你还必须再点些什么。

阿猫：有这种规矩？

侍者：（讽刺地）对不起，定这个规矩的时候没有和您商量，真是很抱歉！但请问你又是哪个庙里的哪一根葱？

阿猫：好！好！那就把其他的钱全换成啤酒。

侍者：请耐心等待，蛋炒饭会有的，啤酒也会有的。（下）

阿猫：无聊啊无聊。（对观众飞吻）我爱你们。真搞不懂，这个城市有什么好玩的。我用完晚餐后就睡觉，唉，可惜不能裸睡，陌生的床单、陌生的被子，一定不会干净，怎么能让我放心地睡呢。我很高兴，我很幸福，所以，为了表达我的幸福，在吃晚饭之前，在临睡之前，我决定洗内裤。

［阿猫从手提箱里翻出两条内裤，一黄一白，放在脸盆，加上水和洗衣粉，开始洗衣。动作持续四十分钟。

侍者：（上）先生，晚上好，你的晚餐来了。

阿猫：你总算来了，钱给你。侍者：请问先生，这是几楼？阿猫：十八楼。

侍者：这么晚，不知道电梯还开不开。现在几点了？

阿猫：凌晨三点，你可以从这个房间离开了。

侍者：等等，我忘了一件事，你能告诉我，我忘了什么吗？（阿猫摇头。）对了，我忘了向你要小费。唉，我真是老了。小费，你的拿来。不收支票，只要现金。

阿猫：小费？我还没有向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呢！你叫我等了四个钟头才吃一碗破蛋炒饭，还好意思向我要小费？

侍者：我完全理解你等了八个钟头才吃到一碗蛋炒饭的心情，但我也没办法啊！你必须付给我小费，这是规矩。

阿猫：我不会给你一分钱的。

侍者：不给钱也行，随便把你的劳力士表耐克鞋金假牙金戒指什么的给我十个八个的。

阿猫：（跪下）我祈祷，我请求你的离开。

［侍者绕阿猫一圈，鞠躬，下。

b场

［侍者重新上。

阿猫：你又回来了。

侍者：你看见我回来了吗？事实上，我是我的哥哥和弟弟。可以说我回来了，也可以说我永远没有回来。今天没有特别服务，整个饭店的客房率是35％，今天的厨师推荐是鸦片鱼头，要找总台请先拔1999。我们很乐意为你代购旅游景点门票、飞机票、船票、火车票，但你哪儿也不能去，这是规定。我也没有办法。我求求你，我一看见你就觉得非常难受，我求求你，你去死吧，你这么年轻，正是适合死去的最好年龄，死在这个秋天是一种幸福。秋天的尸体，通常会漂亮而辉煌。

阿猫：你女儿多大了？

侍者：别找不着北！

阿猫：你真幼稚可笑，我不打算满足你愚蠢的要求。我还能够控制自己。而且，你的要求也实在太无理，每个人在死之前都在活着，这是显而易见的，你希望我怎么死？上吊，喝一杯毒酒，还是切腹？

侍者：这个我倒没想过，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是眼睁睁地看你死去，既然你死定了，就应该给你选择死法的自由。只要你同意死，你想怎么死都行。

阿猫：（厌倦地）我们换个话题吧！

侍者：基于一切考虑，最好是不出生，其次是尽快死去，所以，死了就是死了，就像我楼上的那位老太太，活了八十七岁，牙好，胃口也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每天早晨都到公园唱越剧的，（唱）天下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突然有一天她不再唱越剧了，因为她死了。她早上起来，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就翘了辫子，还撑破了一条裤腰带。紧跟着她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也都死了，这就像一副多米诺骨牌，一张倒了，哗啦啦，全都倒了。

阿猫：外面在下雨吗？我仿佛听见雨声了。

侍者：（倾听）我什么也听不见，你确定不会是耳朵花了？

阿猫：我不知道，我老是出现幻觉，下雨就下雨吧，反正我有天花板，不用担心会把衣服弄湿。（走动，起身）这个旅馆叫什么名字？

侍者：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字。

阿猫：那你可以把旅馆的名字写给我看，我念给你听，你学会了之后再告诉我！

侍者：好办法。（跟着阿猫后面走）你累了吗？

阿猫：有一点，但我睡不着，我有失眠的坏习惯。我在古希腊的阳光下晒得太久，又喝了太多咸咸的死海海水，又在新疆吃了七十五串羊肉串。卖羊肉串，新鲜羊肉，一块钱一串，嘟嘟嘟（抖着舌头学新疆人，并为此洋洋自得）。你失眠吗？我真希望你他妈的也失眠，全中国的人都失眠，全世界的人都失眠，就像猫头鹰和蝙蝠一样。一片漆黑中，大家大眼瞪小眼，却又什么也看不见，那情形一定很好玩，让人觉得不虚此生。（咆哮）凭什么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失眠？凭什么？

侍者：（小心地）我妻子也经常失眠。

阿猫：她那是假装的，女人就喜欢伪装，她睁大眼睛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偷偷地在打呼噜了。（模仿呼噜声）

侍者：晚安！

阿猫：我失眠，我会失眠的。（大声喊叫，捏着拳头）

侍者：晚安。（鞠躬）

阿猫：我们再聊一会。你是个傻瓜蛋还是个聪明人？

侍者：你猜呢？

阿猫：傻瓜蛋？

侍者：不，我是个聪明人。

阿猫：你是个聪明人，这可真好。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侍者：（勃然大怒）谁告诉你我是个聪明人？我是个傻瓜蛋，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这点。

阿猫：哦，好，傻瓜蛋，你是傻瓜蛋。

侍者：我是傻瓜蛋，我连一加一等于二都答不出来。

阿猫：（拍拍侍者的头）我很同情你，你内心一定很自卑。

侍者：不，恰恰相反，我很自豪，也很幸福，在这一点上，我又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

阿猫：那我考考你。

侍者：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除非你不问我问题，我才会同意回答。

阿猫：山的左边是什么？

侍者：是水的右边。

阿猫：天空中除了天空，还有什么？

侍者：还是天空。

阿猫：你妈妈如果不把你生下来，你会怎么对她？

侍者：我会每年回家看望她一次，给她买些好吃的，好看的。

阿猫：如果她不在家呢？

侍者：她不会不在家的，她总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待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她最喜欢坐在那把嘎吱嘎吱会响的破摇椅上，和怀里的一只老花猫拉家常，（突然变得沮丧）呜呜，我妈妈好可怜，虽然她只有二十岁，连孩子都没有一个，却已经在等死了，她为什么要待在家里等死？她多年轻多纯洁啊，眼神妩媚、身材苗条，是我们城里公认的美女，你看见她一定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的。

阿猫：万一她不在家呢？

侍者：那她便在回家的路上。

阿猫：好吧，我再给你出个谜语。

侍者：我讨厌猜谜语，你说吧。

阿猫：有一头母猪，生了一窝小猪，母猪的丈夫住在河对面。母猪想把小猪带到它丈夫那里去，于是它带着一群小猪来到码头，却只看见一条小船，而且小船很小，每次只能载上它和一头小猪，母猪先把小猪的数目点了点，是十个。然后，它就一头小猪一头小猪的这样把它们全给运了过去。到了对岸，母猪又点了点小猪的数目，成了九个，它担心自己数错，便再点一次，这回又变成了十一个。

侍者：真奇怪，这个谜语挺神秘，具有宗教色彩。

阿猫：对啊，之乎者也，形而上学。你猜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者：因为小猪老是跑来跑去，所以母猪有时候漏数了，有时候又多数了。

阿猫：不对，你一定没有做过母猪，尤其是做一头抚养着一群小猪的母猪，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母猪肉，能不好好地数个仔细吗？

侍者：我实在不知道，很对不起。

阿猫：再猜猜。

侍者：不猜，你把答案说出来吧。阿猫：我说出来之后，你不准生气。侍者：我答应你，我不生气。

阿猫：大声点。

侍者：（大声地）我答应你，我不生气。阿猫：因为这头母猪根本就不会数数。侍者：这就是谜底？

阿猫：怎么样，很难猜吧？第一次听人讲的时候，连我也没有猜出来。

侍者：我也有一个谜语，你想不想听？你打算是用左耳听还是右耳听？

阿猫：你先把答案告诉我，我就听。两只耳朵一起听。

侍者：从前，有一个人坐火车。他坐的是硬座车厢。他坐在座位上，打了个盹，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铁轨中间，而火车早就开得无影无踪了，为什么？

阿猫：你说为什么？

侍者：是你猜谜语，又不是我猜。

阿猫：我不想猜。

侍者：试试看，猜不出没关系。

阿猫：火车开的时候，列车员把他扔出窗外，因为火车站有规定，在火车开的时候，除了小孩和孕妇，谁也不准睡觉。

侍者：我怎么没听过这个规定。

阿猫：这个规定马上就要出台。

侍者：我说的故事发生在这个规定出台之前。在那个年代，火车开动的时候，你不仅可以睡觉，还可以向窗外吐痰呢！

阿猫：你向窗外吐痰了吗？

侍者：那天我感冒、发烧、不停咳嗽，我没有向窗外吐痰，我向窗外擤鼻涕来着。

阿猫：没人管你要罚款？

侍者：没有。

阿猫：（羡慕）你真幸运。

侍者：刚才那个谜语，你想出来了没有？

阿猫：还没有。我有个习惯，一过了晚上九点，我就不猜任何谜语。

侍者：你真没劲，像你这么乏味的客人，根本不应该住进我们旅馆，苍蝇蚊子沙啦啦，草中蟋蟀与青蛙，好诗啊好诗。

阿猫：这诗一点都不好，杜甫的“床前明月光，白发三千丈，夜来风雨声，更上一层楼”那才是真正的好诗。

侍者：我告诉你谜底吧，那个乘客是个胖子，他一坐在座位上，座位就塌了，地板也塌了，他就从窟窿里掉了下去。后来火车开跑了，他还留在原地。

阿猫：你真会瞎掰，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小提琴协奏曲？

侍者：好像是小提琴再加上几件乐器一起演奏的叮叮咚咚。

阿猫：错！所谓小提琴协奏曲，就是当你拉小提琴的时候，

你是不是用脑袋和肩膀夹住小提琴？这个时候，你的身体就会自然倾斜，所以就叫小提琴斜奏曲。

侍者：天不早了，你睡觉吧！

阿猫：那你呢？

侍者：我也睡觉了。

阿猫：（握住侍者的手，在讲话的过程中一直使劲地摇）很高兴认识你，虽然我还不认识你。我刚来到这座城市，一个熟人也没有，我原来以为这次的旅行会非常乏味，非常艰难，现在我认识了你，真让我喜出望外。虽然你长得难看，而且又没读过书，你没有读过书所以也不识字，这我都不怪你，我相信你父母早就责怪过你很多次了，他们一定还经常揍你，因为你这张脸看起来就像欠揍的样子，有几回，连我都很冲动地想把你痛揍一顿，但你是一个好人，好人和废物是同义词。你老婆也揍你，你孩子在十五岁之前不敢揍你，因为这个小王八蛋知道他揍不过你，等他长大了，他就会比你父母、你老婆更厉害地揍你。在我们分别之前，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都快碎了，我是多么同情你啊！你的生活如此悲惨，你却没有一根白头发，可见你毫无良知、无药可救。我来这里之前，本来已经对幸福快绝望了，看见你之后，我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在流着幸福的溃脓。三十年前，我是教授，你是学生，但我没有给你们上过一堂课，因为我天生是个哑巴，我全靠自学，学会了汉语、英语，英语、汉语共四种语言。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人们从前都叫我神童。我的确很聪明。亲爱的朋友，我这么说你不会自卑吧！求求你，千万不要生气，我请求你原谅。你一辈子都在给别人端茶送饭，叠被铺床，什么时候被别人伺候过？能说你活该吗？不能，因为你不是个坏人，你根本不知道怎样去做一个坏人。我可以肯定，这次旅行会很难忘，和你的交谈给这次旅行开了个好头。你的确困了，因为你的手已经睡着了，就这么待着，就这么待着。天空有太阳，有月亮，有星星，有云彩，我想回家（松开握住侍者的手，擦擦眼角，马上又抓住侍者的手猛摇），没想到，没想到，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见！永别了！朋友，明天很快就要来了，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二十四小时，新鞋穿起来总是很疼，不知道这新的一天过起来会不会也很疼。让我再看你一眼，你确实太难看。你出生时一定是早产。打开门，打开窗，送走你，迎来清新的黎明。

［两个人松开手，侍者下，阿猫和衣躺在床上。钟敲十二点。

c场

［旅馆房间，凌晨，阿猫在床上熟睡，保安恶狠狠地敲门。

阿猫：我已经睡着了，不管你是谁，请明天再来。

保安：我是旅馆的保安，赶快给我开门。

阿猫：现在已经是凌晨。

保安：三点半，我知道。

［阿猫开门。

保安：我本来想说“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您，给您添麻烦了”。但现在我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面，你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开门，是你对不起我。

阿猫：你不讲道理，你有什么事吗？

［保安脱衣服，然后跳上阿猫的床，躺下。

阿猫：我的床，我的房间，我付了钱的，你给我起来（掀被子）！

保安：你有我高吗？

阿猫：没有。

保安：你有我结实吗？

阿猫：没有。

保安：你有我凶狠吗？

阿猫：没有。

保安：你认识拳王泰森吗？

阿猫：不认识。

保安：那就别作无谓的抗议，让我歧视你，让我侵略你。你总不至于认为，凌晨三点半的拳头是美味的肉馅大包子吧！凌晨三点半的皮鞋也不是很恰当的旅游纪念品。我是个含蓄的人，说话喜欢点到为止。你反抗的后果是悲惨的、沉痛的，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其实躺在这张柔软的床上，哦，还熏过香呢！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甚至还有点惭愧，希望待会儿不要做噩梦才好，好了，晚安，我的朋友。

阿猫：为什么是我？

保安：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问得好，这个问题我也在问自己，让我们一起把答案找出来吧，有人对我说过，一只西双版纳的蝴蝶偶尔扇了一下翅膀，可能就会引起加利福尼亚的一阵飓风，你说如果你住在加利福尼亚，你的房子、汽车都被飓风给毁掉了，你坐在一堆废墟当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这个傻乎乎的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原因可能就是一只花蝴蝶那么简单，但打死你你也想不出来。于是这个问题困扰着你的后半生，让你消化不良、上吐下泻、头重脚轻、神思恍惚、精力分散、两眼无光、肾功能衰竭、阳痿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等等，值不值得？你在临死前还唠叨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搞得前来替你送行的亲戚朋友一个个都五迷三道的，以为你在念一句深奥的咒语，还把这五个字刻在你的墓碑上，这下你满足了吧！事情发生了，就接受它，顺从它，不要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人类为什么有那么多苦难，不就是因为夏娃出于好奇，吃了那并不好吃的善恶果吗？不要像小孩子一样，问个喋喋不休，你已经老大不小了！

阿猫：你睡吧。我现在就去退房，换一家旅馆住。

保安：（从床上一跃而起）哎哟，我现在才想起来，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猫：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保安：能。（把阿猫双手反架在背后，推到墙边，开始搜身。）现在把通行证拿出来，让我检查，我怀疑你非法闯入本旅馆，并企图白吃白住。

阿猫：什么通行证？我听也没听过！

保安：拥有通行证，才能拥有出入本旅馆的权利，你在没有通行证的情况下还想走出本旅馆，是不是？

阿猫：我没有想走出去啊，我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满意，简直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我怎么会这么不知好歹，放弃这里的空调、地毯、马桶、浴巾、电视、热水、台灯、电话，还有被你裹在身上的暖烘烘的被子，跑到外面去日晒雨淋、风餐露宿的呢？换成是你，你会不会这么做？

保安：你刚才明明说要走的。

阿猫：没有，绝对的。

保安：你现在不想离开，但你明天就会想离开。

阿猫：我保证，明天也不会。

保安：那你后天就会打算离开。

阿猫：我发誓，后天我还会很高兴地待在这里。

保安：但总有一天你会忍不住想要离开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归会厌倦的，便想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多宽广多精彩啊，你不说话就表明是默认了，没有通行证就走出本旅馆是一种犯罪行为，你心里窝藏着这种犯罪念头，你不觉得可耻，难为情吗？

阿猫：为什么是我？

保安：求求你，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你会把我问成一具木乃伊的。

阿猫：为什么是你？

保安：为什么是你？

阿猫：你问为什么是我？而我问的是为什么是你？你不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保安：知道吗？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我最欣赏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我指的不是回答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这样的愚蠢问题，我指的是怎样打消你的犯罪念头。古时候，为了防止皇宫内的男性服务员和后宫的妃子偷情，皇帝把他们都阉成太监，为什么叫太监？所谓太监太监，就是太想偷奸，太想强奸，就像把博学之士简称为博士一样，太想偷奸，太想强奸就简称太监了，贴上这么一个标签，方便辨认，把他们阉了，哈哈，想想吧，就这么咔嚓一下（用手比划剪刀），没了，从此就绝了那种念头。电影里面黑社会集团为了不让知道他们秘密的人泄密，就会割断他的舌头，让他不能说话，砍断他的手，让他不能写，这样他们的秘密就还是秘密。

阿猫：为什么不一枪把知道他们秘密的人干掉？

保安：这个问题我倒能够回答。（得意地，眉飞色舞）知道他们秘密的人是个好人，而在电影里面，好人的命比坏人的命值钱，所以坏人死一万个，现众眼睛也不眨一下，而好人死一个，观众就眼泪汪汪的，这就是电影，这就是足球。

阿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睡在地板上吗？

保安：这个问题又把我难住了，你存心的。我不是地板，怎么知道地板在想什么呢？怎么知道它是同意你睡还是拒绝你睡呢？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地板啊地板，你愿意这位先生睡在你上面吗？（倾听）嗯，嗯，我知道了，（对阿猫）地板说，只要你年满十五岁，戒掉了尿床的坏毛病，它就同意你睡在上面。

（突然手舞足蹈）哈哈，我真他妈的是个幽默家，我说的话是不是既充满智慧又风趣十足？我真佩服自己，我更佩服我的父母，居然生出我这么天才的儿子。

［沉默。阿猫从壁橱里取出被子，铺好，躺下，保安也躺下，两个人的脚底板都露出被子外面，朝向观众，以下对话在平躺的姿势中完成。）

阿猫：大家都睡着了，为什么我们还醒着？

保安：别再问为什么！闭上你的嘴巴，让我在寂静中缓缓地进入梦乡，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第二天：不讲道理，其深层含义就是，不讲道理。

a场

［旅馆房间，早上八点，闹钟暴躁地响着。

阿猫：（从地板上坐起，打算伸个懒腰，想了想，又没有伸）有床，我为什么还要睡地板？奇怪！

保安：终于醒了，安全着陆，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我敢打赌。

阿猫：你是谁？

保安：我是谁？让我想想，我是谁？和尚、尼姑、平民、首长？对不起，这个问题太复杂，我还没有从梦里回过神来，改天再回答你。

阿猫：你从哪里来？

保安：我得离开这里，时间不多了，我要迅速地穿好我的衬衫，套上我的裤子、袜子、西装、领带、皮鞋，我要跟时间赛跑。我像闪电一样迅速、仓猝，还会不小心把领带扎歪、袜子穿反。（平躺着，一动不动）我经过特别训练，不管是在寒冷的冬季，还是在炎热的夏季，起床对我来说同样都是易如反掌，不成问题。一般来讲，我穿衣服的速度是常人的三倍，当然不包括夏天的女人，她们倾向于什么也不穿，因为她们认为自己进化得很好很完美。

阿猫：你要往哪里去？

保安：我饿了，我欲哭无泪，我像一只刺猬，被锁在铁笼子里，单纯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想逃出去显然不可能，可别人因为会被我刺伤而把援助之手插在裤兜里，摆弄放在里面的钥匙。我真不该起床的。（起床，速度非常慢地穿衣服。）

阿猫：大惊小怪是一种奢侈，也是一种罪恶。

保安：让我们忘掉过去，放眼未来。

阿猫：让我们忘掉过去，放眼未来。

b场

［餐厅，阿狗坐在餐桌旁，无聊地翻动着手中的菜谱，阿猫上。

阿猫：今天是个晴天！不是吗？

阿狗：晴天好啊，晴天可以晒太阳，晒衣服，而且出门不用带伞。阳光温暖，心情灿烂。

阿猫：是啊，晴天好啊，晴天真好，我喜欢晴天，请问，我能在位子上坐下吗？

阿狗：坐下好啊！坐下来就不用站着，站久了容易腰酸背痛腿发软，对身体不好，坐下来就会舒服一些，所以我爸爸经常告诫我说，能坐的时候绝对不要站着。

阿猫：（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昨天刚住进这家旅馆的客人，我从遥远的地方来，在这座城市一共待七天，但我不知道怎样打发这七天，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女人，而且你长得水汪汪的，我叫阿猫。

阿狗：叫阿猫好啊，多容易记的名字，而且猫是一种温顺的动物，除了发情期之外，通常都挺善解人意、招人喜欢的，我叫阿狗。

阿猫：你还没点菜呢吧！现在人到齐了，可以开始点菜等等。

阿狗：点菜好啊，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喜欢吃的就别点，可以自由选择，不过我不识字，你来帮我点菜好不好？

［阿猫向侍者一招手，侍者走了过来。

阿猫：菜谱第七页第三道菜。

侍者：（边在纸上写边说）爆炒鸡心。

阿猫：菜谱第四页第八道菜。

侍者：（边在纸上写边说）凉拌鸡肫。阿猫：菜谱第十三页第七道菜。侍者：（边在纸上写边说）红烧鸡翅。

阿猫：菜谱第三百五十二页第九千道菜。侍者：（边在纸上写边说）王婆本鸡浓汤。阿猫：好，今天先点到这里，明天接着点。侍者：请稍等（欲下）。

阿猫：（叫住侍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侍者：这不可能。我不是大明星，没机会上报纸，上电视；也不是教育家，思想家，在全国各地做过演讲。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朝九晚五，你说我们见过，这不可能。

阿猫：肯定见过。（思考）眼前这个场景我一定曾经经历过，

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发誓，我在重复过去某段时间里发生过的一幕，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们会做些什么，但我相信，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会和过去的那一幕一模一样。让我好好地想想。四十年前，我就是在这家餐馆见过你，那天，天空蔚蓝，微风吹拂，你穿的也是这样的一身衣服，站在我的面前……

侍者：这不可能。我们这家餐馆两天前才刚刚开张，至于我，三十二年前才刚刚出生，除非时空出现混乱，否则，这不可能。

阿猫：要不，我见过的是你的父亲，总之，我肯定见到一个跟你十分相像的人，我必须见过这样一个人，要不然，我坐在这里等待一份中饭的来临又该如何解释？

侍者：这不可能，我父亲五十年前就死了，他死于1950年，享年十八岁，除非他能够死而复活，否则这不可能。

阿猫：你认识你父亲吗？

侍者：不认识，我父亲也不认识我。

阿猫：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父亲？

侍者：我母亲告诉我的。我母亲她总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然后待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那儿也不去，她最喜欢坐在那把嘎吱嘎吱会响的破摇椅上，和怀里的一只老花猫拉家常，

（突然变得沮丧）呜呜，我妈妈好可怜，虽然她只有二十岁，连孩子都没有一个，却已经在等死了，她为什么要待在家里等死？她多年轻多纯洁啊，眼神妩媚、身材苗条，是我们城里公认的美女，你看见她一定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的。

阿猫：我想我已经爱上她了。我的菜点好了，你通知厨房去吧。

侍者：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见过我，现在我更加确定我们确实碰过面（下）。

阿猫：这儿的服务真热情，这餐厅的装潢也十分考究。瞧，桌子是木头的，椅子是木头的，地板是大理石的，桌布是全棉的，杯子是玻璃的，调羹是陶瓷的，真是豪华啊。你常来这儿吗？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现在是午饭时间，怎么却只有我们一桌客人？

阿狗：第一个问题，你不知道；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第三个问题，我们都不知道。

阿猫：不知道多好啊！不知道不知道有多好！你说对不对？

阿狗：对啊！既然大家这么高兴，不如你来个比喻吧。

阿猫：还是算了，医生警告过我，说话时不要再比喻来比喻去的，这样对我身体会非常不好，因为我对比喻上瘾亢奋，一开始就很难停下来。

阿狗：一定要有趣，我不笑就不准停下来。

阿猫：你不会想听的。

阿狗：我想听。阿猫：那我来了。阿狗：我等你。

阿猫：就拿你来作比喻，你像一个女人。

阿狗：我本来就是一个女人，你真是个呆鸟，这都看不出来。

阿猫：你刚才用的是借喻。

阿狗：借喻多好啊。

阿猫：（清清嗓子，然后一气呵成，不停顿）你像一朵狗尾巴花，你像一滴唾沫，你像没接上电源的日光灯，你像随风摆动的窗帘，你像一瓶进口啤酒，你像一包红双喜香烟，你像一本无人翻阅的色情，你像北极的巨型冰川，你像一盘划痕累累、无法播放的cd唱片，你像一部总是忙音的电话，你像一支没有笔芯的铅笔，你像一顶纸糊的礼帽，你像一副一千二百度的近视眼镜，你像远方的道路，你像脚下的尘土，你像日出，你像日落，你像鸟语，你像花香，你像莺歌，你像燕舞，你像蜂蜜，你像睡梦，你像蛇蝎，你像翅膀，你像舌头飞在天上，你像水草长在水底，你像柔软的钢铁，你像华丽的锦锻，你像顽劣的石子，你像缥渺的雾霭，你像骄傲的水仙，你像笨拙的睡莲，你像沙漠的沙，你像山区的山，你是竖起的耳朵，你是音乐的手指，你是颤抖的灾难，你是广播的福音，你像蜗牛一般快速，你像快乐一般危险，你像苏格拉底一样腼腆，你像一万年前的一天，你像上升的社会，你像下坠的思想。总之，你像一切你不像的东西，你像不是你。

［侍者上，放好饭菜、酒水，下。

阿猫：（撒娇）死鬼，吃饭啦！

阿狗：（搓手）吃饭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饭肚子就不会饿了，就有力气干很多很多事情了。

阿猫：你说得真好。你先请。

阿狗：不客气，你先请。

阿猫：那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请！

［两人埋头苦吃。

阿猫：我刚才说到哪儿？

阿狗：（清清嗓子，然后一气呵成，不停顿）你说我像一朵狗尾巴花，像一滴唾沫，像没接上电源的日光灯，像随风摆动的窗帘，像一瓶进口啤酒，像一包红双喜香烟，像一本无人翻阅的色情，像北极的巨型冰川，像一盘划痕累累、无法播放的cd唱片，像一部总是忙音的电话，像一支没有笔芯的铅笔，像一顶纸糊的礼帽，像一副一千二百度的近视眼镜，像远方的道路，像脚下的尘土，像日出，像日落，像鸟语，像花香，像莺歌，像燕舞，像蜂蜜，像睡梦，像蛇蝎，像翅膀，像舌头飞在天上，像水草长在水底，像柔软的钢铁，像华丽的锦缎，像顽劣的石子，像缥渺的雾霭，像骄傲的水仙，像笨拙的睡莲，像沙漠的沙，像山区的山，我是竖起的耳朵，是音乐的手指，是颤抖的灾难，是广播的福音，我像蜗牛一般快速，像快乐一般危险，像苏格拉底一样腼腆，像一万年前的一天，像上升的社会，像下坠的思想。总之，我像一切我不像的东西，我像不是我。

阿猫：我得想个法子离开这个旅馆。

阿狗：但你的假期还没有结束。

阿猫：我不在乎，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阿狗：你家在哪里？

阿猫：在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阿狗：但你无法离开。

阿猫：我知道，因为我没有通行证。

阿狗：没有通行证，你永远也别想离开，你余下的一生都将是没完没了的假期。

阿猫：本来是例假，现在却变成了长假，毫无自由的假期，生不如死的假期。一定有办法离开，只是暂时我还没有想到。

阿狗：你可以写信给市长，让他签发一张通行证给你，但是市长不在本市，他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阿猫：那你能把他的地址给我吗？

阿狗：市长这次是私人访问，所以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你把信写好，我愿意替你转交。

阿猫：我们很熟吗？不，我们不熟，所以，我能相信你吗？

阿狗：相信我，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阿猫：好吧，我明天把信交给你，咱们还在这儿见面吗？

阿狗：见面多好啊，我喜欢见面，见面就是面对面，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话，因为主要目的是见面，所以说话并不重要。见面分很多种，比如：初次见面，就像我们今天这样。久别重逢，就像……

［她想不出词来，便端起酒杯，放下，然后再端起，再放下，一直持续，阿猫开始翻阿狗的手提袋，并掏出镜子、口红、眉夹等给自己化妆。餐厅深处，侍者在做仰卧起坐，一个肥胖女子在跑步机上缓慢地跑着，台上一片寂静。

阿猫：（仿佛自言自语）这是我有钱后来的地方。

阿狗：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猫：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阿狗：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阿猫：（醒悟）哦，我刚才那话，大致分析一下，有三层意思：第一，我现在还没有钱；第二，我总有一天会有钱的；第三，我一有钱，我就会到这里来大把大把地花钱。

阿狗：可我是个悲观主义者，而且我非常不相信眼泪。小时候，我特别爱哭，我现在也一样，你看（哭泣，声音先小后大，直到干嚎），我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而且永不枯竭，就像整个太平洋都装在我的眼睛里一样。我的生活很简单，起床、睡觉、再起床去看一些朋友，偶尔打打牌、跳跳舞，但我不看书，也不听音乐，我讨厌这些有内容的东西，他们总让我恐惧。我的生命一天天地缩短，但我毫无知觉。活着，就是看别人死去，这是活着的唯一乐趣。而死了的唯一乐趣，就是看别人活着。我不缺钱花，至少现在是这样。我也很自由，毫无牵挂。我长得也比很多人漂亮，这从你的眼光里就可以证明。我从不要求，却也从不满足。

阿猫：你不用工作吗？悲观主义者。

阿狗：工作？我没有工作，死亡是我的职业，所以我一出生，就彻底失业了。

阿猫：哦，可怜的奥菲丽雅，让我照顾你吧！我爱上了你，从第一眼看见你开始（从兜里取出一本诗集开始念道）：

雅典的少女啊，在我们别前，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还！或者，既然它已经和我脱离，留着它吧，把其余的也拿去！请听我一句别去的誓言，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雅典的少女啊，我们分了手，想着我吧，当你孤独的时候。虽然我向着伊斯坦堡驰奔，雅典却抓住我的心和灵魂；我能够不爱你吗？不会的！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这首诗里写的，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阿狗：我也有同感，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啊！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我的心为你跳动个不停，当然，没有你的时候，我的心照样也是跳个不停的。我要向你诉说我的爱。（起立，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作宣誓状）敌我之间的矛盾是对抗性的矛盾。人民内部的矛盾，在劳动人民之间说来，是非对抗性的；在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之间说来，除了对抗性的一面以外，还有非对抗性的一面。毛主席所说的，正是我想告诉你的。

阿猫：那我们还等什么？难道等我们的青春枯萎，人老珠黄的时候，再抛弃那些古老的成见吗？要趁我们还年轻，脸色红润，嘴唇丰满，皮肤光滑的时候，痛痛快快地享受爱情的甜美。让这里丰盛的饭菜和昂贵的账单为我们作证，我们是最般配的一对。我们的爱情是最伟大的、最纯洁的。

阿狗：对，我们将要紧紧拥抱在一起，迷乱而沉醉。

阿猫：我们还要进行缠绵的接吻，蜂蜜一样的吻感，从舌头一直甜到激动的心里。

阿狗：我要剥光你的衣服，露出你优美性感的裸体，我要抚摸它，让你光荣的皮肤在我的指尖战栗。

阿猫：是的，我也要剥光你的衣服，把你按在我的身体下面，并使我成为你体内的一部分。

阿狗：然后我一个翻身，再把你压在下面，我的头发在疯狂的摆动中如黑色火焰飞舞，我在上面兴奋地高声呼喊着你的名字。我尖利的长指甲深深地嵌进你的肉里，我忍无可忍，当一切结束时，你身上全是被我抓出的伤痕，血淋淋的，像一朵朵鲜艳的梅花。

阿猫：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阿狗：是的，我们的生命还很长，长得我们不耐烦为止。

阿猫：那我们先从哪里开始？

阿狗：先从拥抱开始。

阿猫：好。

［两人站起，互相伸开臂膀，当快要接触到对方时，突然定格，僵持不动。

阿猫：还记得我刚才念给你听的诗吗？

阿狗：yes,ido。

阿猫：我突然发现，我们的爱情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诗人也产生过这样动人的爱情。

阿狗：毛主席语录里没有提到这种爱情，并不代表这种爱情就不存在。

阿猫：所以我们的爱情并不珍贵，很多人都有。

阿狗：只是一个廉价的复制品。阿猫：所以也没有必要珍惜。阿狗：因为没有保存价值。

阿猫：那我们赶快结束。

阿狗：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阿猫、阿狗：（合）我们不要雷同，我们不要平庸。

［有另一种可能性，沉默。

阿猫：你有多大？

阿狗：你是问我的三围有多大吗？

阿猫：不可否认，你的三围多大我非常关心，但我刚才问的是你的年龄。

阿狗：我的年龄是38049219乘以100再加上4乘以9除以36减去951234678加上4202除以382加上98减去64。

阿猫：哦，你23岁，属马的。

阿狗：这跟你没有关系，我警告你，不要打听我的年龄。我开始讨厌你了，我再不想见到你了。你走吧。

阿猫：你冷酷的话伤害了我，我脆弱的灵魂被你的尖刻击得粉碎，我真想去死，就在你的面前，把自己一刀两断再碎尸万段，那时候，你是否会为我的英年早逝流一滴痛惜的眼泪？告诉我，你会吗？

阿狗：我要走了。别忘了明天你我的约会。

阿猫：我会把信写好交给你的，我的未来全在你身上了。

阿狗：再见（下）。

阿猫：一个有病的人才会在没有人的时候自言自语，我对自己没什么好说的，（转向观众席）我对你们，居心叵测的窥探者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招在戏剧里叫独白，对吧！人生如戏，在我的戏里，没有独白，没有对白，没有旁白。（转身走两步，再突然回头，神秘地）我是一条狗或一坨屎。

c场

［同第一天c场一模一样。

第三天：工具的分解。

a场

［舞台上摆着两张红色的折叠椅，阿猫、阿狗各坐一张，面向观众。身后的墙壁上贴满五颜六色的电影海报。

阿狗：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阿猫：而且是在电影院里，多有情调的地方。

阿狗：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周围多安静，安静得只想恋爱。

阿猫：而且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看电影，电影却不能看我们，我们是安全而幸运的一对，我们的眼睛正在偷偷地享受。

阿狗：而且我们的耳朵、皮肤、呼吸也都在偷偷地享受。

阿猫：而且还有爆米花好吃。

阿狗：而且还有饮料好喝。

阿猫：而且我还会交给你一封信。

阿狗：而且什么信？

阿猫：而且你忘了？我写了一封给本市市长的信，请求他给我签发通行证，你同意帮我转交给他的。

阿狗：而且本市市长不在本市，他在另一个城市旅游。

阿猫：而且你同意帮我转交，你说你能办得到。

阿狗：而且是有这么一回事。

阿猫：而且信我已经写好并带来了。（将信交给阿狗。）

阿狗：而且你都写了些什么？

阿猫：而且我写道：尊敬的王大福市长先生：你肯定有一个名字，而且很多人对你响当当的名字都感到如雷贯耳，但我不知道，所以我为你准备了王大福这个名字，并套在你的头上，希望你喜欢，如果你不喜欢，也请记住“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知者不为罪”这两句格言，不要怪罪于我。到现在为止，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还没有告诉你。但这没关系，我会告诉你的，我叫阿猫，阿猫的阿，阿猫的猫，很好记，对吧！必须承认，你管理的是一座美丽而现代的城市，市民们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城市的白天和晚上都如同非洲钻石一样灿烂夺目、美不胜收。我相信，这与你的精心治理密不可分，请允许我向你的雄才大略表达我个人的诚挚敬意。当然，我写这封信还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几乎小得不能再小的私人目的，有多小呢？它小得我不指给你看你就愣是看不到，现在你应该清楚它有多小了吧。我是一个外地来的旅客，住进了贵市的一家旅馆，出于某种我不知情的原因，没有人给我发放过通行证，所以我住进之后，就再也无法走出来。而据我所知，你是贵市唯一拥有签发通行证权力的大人物。所以，我冒昧地写信向你恳求，求你在百忙之中，大笔一挥，给我签发一张通行证，我将不胜感激。顺祝旅途愉快。一个焦急盼望你的回信的人，阿猫敬上。

阿狗：而且你写得很好，大言不惭又声情并茂。

阿猫：而且我谢谢你，并拜托你。阿狗：而且我一定尽最大努力。阿猫：而且我们聊得很投机。

阿狗：而且电影已经开演了。

阿猫：而且好啊，我们一起开始看吧。

［阿猫、阿狗坐着，对着台下指指点点，台下似乎就是正在上映的电影，因为每次演出观众应该都不一样，所以以下对话仅仅作为例题示范。

阿猫：而且你看见穿黄色棉袄的那个男人没有？他长得就像一颗卷心菜。

阿狗：而且我认为你说得不对。

阿猫：而且为什么？

阿狗：而且你应该说他长得像两颗卷心菜，因为他比较胖。

阿猫：而且你再看那边的那位剃平头的女士，我敢说，她的头发比我的初恋还要短。

阿狗：而且她觉得自己很不错，她就是一个鸭嘴兽和蜥蜴的混合体。

阿猫：而且她还能够嫁出去，她的丈夫不是黄继光就是董存瑞。

……

阿狗：而且今天的电影很奇怪，一个镜头到底，缺少变化。

阿猫：而且没有推拉，没有特写。

阿狗：而且没有慢镜头，没有空镜头。

阿猫：而且全是室内镜头，估计是小制作的地下电影。

阿狗：而且连字幕都没有，看了半天还不知道电影的名称、演职员的名称。

阿猫：而且情节平淡，演员好像都很紧张，像木偶似的。阿狗：而且这样的电影也能公映，真是个白花花的奇迹。阿猫：而且我完全同意，这样的电影一点都不感人。

阿狗：而且也没有教育的意义。

阿猫：而且最主要的是没有爱情戏，没有枪战戏，没有床上戏。

阿狗：而且我们还是坚持坐在这里看，绝不中途退场。

阿猫：而且我们实在了不起。

b场

［乞丐上。

乞丐：而且给我一点钱，可以不可以？

阿狗：而且他好可怜啊，给他几块钱吧。

阿猫：而且也许他是装的呢？

乞丐：而且我不是装的，我的确可怜，可怜无罪。

阿狗：而且给他吧。

阿猫：而且要给你给，我坚决不给。

乞丐：而且先生你太没风度了，在女士面前，你要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慷慨大方和仁慈心肠。

阿猫：而且你别激将我，我不是个男人，（得意地）而且你没辙了吧！

乞丐：而且我服了你，风萧萧兮易水寒，讨不到钱不复还。

阿狗：而且他说得多好啊，决心多大啊，给他几块钱你又不会破产。

阿猫：而且我还是那句话，要给你给，你是不是很有钱，躁得慌？

阿狗：而且不是钱的问题，是帮不帮助一个穷困的人的问题，是一个良心问题。

乞丐：而且小姐说得对。

阿猫：而且她对是她对，不是你对，请你离开，不要妨碍我们看电影。

阿狗：（给乞丐钱）而且你真不容易，一大把年纪还干这种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工作。这些钱你就收下吧，千万不要推辞。

阿猫：而且你放心，他不会不要的。

乞丐：（收钱，放进内衣口袋）而且我就收了，（得意地）你没辙了吧！谢谢你，漂亮小姐。（向阿猫做了一个鬼脸，下。）

［两个人继续看电影，只是偶尔交谈。）

阿猫：而且好讨厌。

阿狗：而且不痛快。

阿猫：而且总感觉要出什么状况。

阿狗：而且早就该得到修理。

阿猫：而且是。

阿狗：而且不是。

阿猫：而且很难改变。

阿狗：而且所有的尝试都宣告无效。

……

［乞丐重上。

阿猫：而且你又来了。阿狗：而且你认识他？阿猫：而且我不认识他。

阿狗：而且我们就继续看电影，不要理他。

乞丐：而且给我一点钱，可以不可以？

阿猫：而且你说要不要给？你说给我就给。

乞丐：而且小姐最富有同情心了，我年纪一大把，还得干这种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工作，你说我容易吗？

阿狗：而且羌笛何须怨杨柳，不给钱啊不给钱！

阿猫：而且你不给我就不给。

乞丐：而且你们就没有半点同情心。

阿狗：而且你有同情心不就够了嘛！

阿猫：而且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行为准则。

乞丐：而且再见。

阿狗：而且不再见。

阿猫：而且就算再见我们也不会认识对方。

乞丐：而且那么我走了。（下）

阿猫：而且电影放完了，我们干什么？

阿狗：而且我跟你回房间。

阿猫：而且好啊！但我没有床，我只有地板。

阿狗：而且那我就冷却了。

［沉默，时间无规定。

阿狗：而且我找人送信去了。（下）

阿猫：而且走好，别忘了帮我送信！

c场

［同第一天c场一模一样。

第四天：自由就在前方。

a场

［旅馆大门口，阿猫在旅馆里面，乞丐在旅馆外面。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门。

阿猫：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我就快要死了，我的呼吸困难，我的眼睛只能看见跟前的东西，我想我真的快要死了，活了这么长时间，这回是终于到头了。虽然我只是不小心感冒了，但我知道，这感冒会要了我的命。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有些人浑身都是绝症，照样能活个十年八年的，有些人吹吹冷风，可能就会一命呜呼。人与人是不能相比的啊，我不行了，我得找个地方坐着。

［乞丐上。

乞丐：朋友，你看，天上没有月亮，月亮肯定是躲在云彩后面。天气不错，夜晚总是这样的迷人，我喜欢夜晚。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乞丐，你能给些钱让我去吃晚饭吗？

阿猫：我不知道，再说我也没有多少钱，我生病了，我感冒了，我就要死了。

乞丐：我要求不高，只是要一顿晚饭的钱。对我来讲，别以为任何人给我钱我都会收下，我才不会如此这般没有原则。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资格，你，正好有这个资格。

阿猫：钱，钱，又是钱，别说我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这种想不劳而获的人。

乞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不是不劳而获，我也是付出劳动的，你以为深更半夜在这条鬼打架的街上晃荡不需要体力？你以为我跟你说话是因为我吃饱了撑的？我也读过书，虽然读得不多，但好歹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你以为我看见一个陌生人和他说话向他讨钱不需要勇气不需要糟蹋我的自尊吗？我就是笨。你一定已经吃过晚饭了，你走到这条街，看见了我，这应该就是缘分，是天意。你不觉得很奇妙吗？我反正觉得很奇妙。当你走在街上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你会碰到谁，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是好人还是坏蛋。

阿猫：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一生中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施舍。我拥有的一切，全是靠我的奋斗一点一点挣出来的，所以我特别珍惜自己的劳动果实，赞赏自力更生的独立精神。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一个男人，一个要赢得人们尊重的男人，一个要时刻保持脊梁笔直的男人，是绝不屑于接受别人施舍的。

乞丐：你再说一次。

阿猫：我不说。

乞丐：谁敢说自己没有接受过施舍？我们都在厚颜无耻地接受施舍，你可以说你的财富、你的地位、你的老婆孩子、你的衣服食物都是靠你的双手挣来的，这我同意，但你的生命呢，也是挣来的？难道你的生命不是靠你的父母施舍的？也可以说是靠老天爷施舍的。你一出生，就带着一个被施舍者的猩红胎记，印在你的脸上、胸脯上、屁股上、大腿上，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场缺席审判的结果，你对此无能为力。你有没有为你的出生觉得耻辱？你现在还厚着脸皮活着，证明你坦然地接受了这份施舍。因此，你没有资格五十步笑一百步，去嘲笑一个靠施舍过日子的老乞丐。你也不清白，你也不在乎自己的尊严，生命是神圣的？屁！

阿猫：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掏出一根烟）你有火吗？借用一下。

乞丐：（掏出一只打火机）你有烟吗？借抽一下。

阿猫：这不符合逻辑，这很荒谬。你的打火机我用过之后你还可以接着用，不会少掉什么，但香烟你抽过之后我就没得抽了。再说了，烟比打火机重要，没有烟，打火机就失去作用。乞丐：没有打火机，你的烟就只能永远是根烟，永远不会变成烟雾，在你的嘴巴和鼻孔里吞进吐出，你只能看着干着急。

你说，是打火机重要，还是你的香烟重要？

阿猫：我这香烟十块钱一包，也就是说一根就是五毛钱，你这打火机是一次性的，小摊上卖一块钱，到批发市场买只需要三毛钱。我不能和你交换，价格决定价值，明显是我吃亏。

乞丐：随便你，留着你的烟吧，保住它的贞操，吝啬鬼。

b场

［保安拿着电棍，悄悄地上，站在阿猫旁边。

阿猫：我无法容忍你用这种语气来跟我说话，你只不过是个乞丐，而我，却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成功人士，每个人看见我，都会很礼貌地向我打招呼，脸上堆满笑容，人们都喜欢我，尊敬我。

乞丐：去你妈的，你丫的少瞎扯淡。

阿猫：你骂我？

乞丐：骂你你又能怎么着！

阿猫：小心我出来揍你！

乞丐：那你出来揍我啊！成功人士，不施舍你的金钱，就施舍你的拳头吧。

保安：（拍阿猫的肩膀）对不起，先生，按规定，如果你敢走出这扇门，我就要用这根棍子揍你。

阿猫：老兄，你是认真的？

保安：叫我警官！

阿猫：好吧！警官，这个乞丐侮辱我，你居然还帮着他？

保安：一切对我都不存在，所以我无所谓。

阿猫：算你走运，有种你别走，过几天我能走出这扇门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乞丐：看你丫这德性，好像真有什么能耐似的。

［乞丐推开门，进入酒店，打阿猫的头，重复此动作五十次，然后走出旅馆。）

乞丐：（舒一口气，揉揉发痛的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阿猫：（向保安）你都看见了？

保安：你猜呢？

阿猫：你看见了，你全看见了！他，一个乞丐，敢打我用来思想的脑袋，而且足足五十下！我是你们饭店的客人，而你是保安，负责保护客人的合法权益，别站着不动，行动起来，赶快把这个乞丐教训一顿或把他轰走。要不然，我就要向你们经理投诉。

保安：你说这个乞丐打你？

阿猫：是的。

保安：就在刚才，他打了五十下，在你尊敬的脑门上？

阿猫：你都看见的。

保安：那证据呢？

阿猫：证据？我觉得头很疼，两只耳朵嗡嗡地响……

保安：这很可能是你的主观想象，有些意淫狂就经常幻想自己受虐待，有些技艺高超的演员出于职业需要，也经常会这么干，所以，要拿出血淋淋的证据来才行。我给你个提示，你看看你的头顶有没有肿起来一个大包？

［阿猫摸头顶。乞丐在门外，一动不动地蹲着，一对老年夫妻走过，往乞丐面前的帽子里扔下几枚硬币，走开。

阿猫：没找到。

保安：再找找看。

阿猫摸头顶）没有肿起来的大包。

保安：我来看看（胡乱抚摸阿猫的头顶），的确没有，啧啧！你的头发手感不错嘛，平时一定经常洗头吧！说说看，你都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阿猫：那个乞丐打了我五十下。

保安：这个待会再说，你得先告诉我，你都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乞丐敲门。

乞丐：现在几点了？（阿猫和保安沉默。乞丐吹口哨，阿猫和保安同时看表，依然保持沉默。）

乞丐：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前天下雨，昨天下雪，今天看样子还会下雪，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会下黄金，也许，还是不下黄金的好，黄金那么沉，砸在身上一定很疼，还是下纸币算了。（敲门）你们吃过饭了吗？（阿猫和保安沉默。）你们不理我，你们不和我说话，我想你们一定是饿了，所以没力气说话，或者你们吃得太饱，所以不想说话，我想我是对的，我总是对的。

（敲门）你们在听吗？我有预知未来的本领，这很玄但是千真万确，我早就预知到你们不会和我说话，这全在我意料之中，我既不惊喜也不失望。再过五分钟，会有一个小孩牵着一头公牛从这儿经过。小孩穿着条纹短袖和一条黑色短裤，没有穿鞋，他从动物园里来，他会在这儿停留一分钟，然后推门进旅馆，这一进去，他就再也不会出来，那头公牛也永远不会出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里你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和那头老朽的公牛。让我们一起等待小男孩的到来。

［五分钟后，乞丐的预言应验了。

乞丐：不是我吹，算命先生都找我去给他们算命。（盘膝坐下，双手扶头，眉头紧皱。）有一个英俊的滑板少年正在三条街外表演他娴熟而大胆的滑板动作，一群十几岁的小女孩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她们不停地鼓掌，尖叫，于是英俊少年更加英俊了，他做了一个后空翻，然后分腿滑过一块躺在地上的石板。小女孩们穿着短裙，露出匀称的大腿，可真是漂亮极了。不好，英俊少年在跳一个栏杆时被绊了一下，他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上，这一跤摔得可不轻！他费了好大劲儿，才艰难地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夹着滑板，一瘸一拐地走开了，小女孩们背着书包，与英俊少年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在后面跟着。（也可以用卡夫卡《心不在焉的眺望》替代。）

［保安被阿猫狠揍一顿，或者阿猫被保安狠揍一顿。

乞丐：听，有鞭炮声，叭叭叭，你们说话啊，就像那鞭炮声，表示你们还存在着，我可不愿意看到空气中全是我的声波，以一百七十米每秒的速度远去。想看美女吗？看美女，尤其坐在这里免费地看，可比看西湖、看黄山、看奥运会、看世界杯还要过瘾。十分钟之后，就会有一位美女翩然而至，身高一米七八的样子，估计是模特或演员什么的，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嘴唇薄薄的，头发长长的，衣服少少的，鞋跟高高的，腰肢细细的，胸脯挺挺的。我还能猜出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叫阿狗。

阿猫：阿狗？我认识她。

［保安捂住阿猫的嘴巴，不让阿猫说话，阿猫拉开保安的手，两个人怒目而视，继而同练太极拳。

乞丐：说起这个美女，我居然猜不出她的来历，只知道她今年二十三岁，没有职业，但花钱如流水，生活奢华。她活在一团雾中，看不清楚。

［乞丐左右手划拳，左手输，则左手举作杯状，模拟豪饮，嘴里发出”啊”的感叹，右手输则右手作杯状。

乞丐：有酒没菜，不算慢怠；有菜没酒，转身就走。

［阿狗迈着猫步上，带来一阵香风，在众人的注视下，推门进入旅馆。

阿猫：阿狗（阿狗停下脚步），我的信怎么样了，有没有帮我送到市长手里？

阿狗：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有消息了。（下）

乞丐：我有预知未来的本领。

阿猫：你不是人，你是半仙。（傻笑）

保安：不对，你老人家是一整个的仙，比仙桃还仙。（傻乐）乞丐：终于肯跟我讲话了，但是，太晚了，我要下班了。阿猫：师傅、大爷、前辈、同志，请留步，在下有一问题，

还望指点迷津，拨云见日。

保安：小的也有一事不明，相信你老人随便使个九牛二虎之力，就能药到病除，解我疑难。

［乞丐进入旅馆，分别在阿猫、保安头顶各按节奏敲五十下，然后出门。

保安：那个乞丐打我的头，足足打了五十下，你看见了吗？

阿猫：你猜呢？

保安：你少来这套。

阿猫：你有证据吗？头顶上的包什么的？

保安：不要讲风凉话，他也打了你五十下，再加上前面你挨的五十下，你总共被打脑门一百下，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阿猫：因为你也被打了，而且被打得像个患梅毒的茄子似的，嗯，这个比喻不好，应该是像个小儿麻痹的蚯蚓才对。

保安：你挨的打比我多，我可以嘲笑你。

阿猫：但你被打矮了五公分。

保安：你半截都被打进土里。

阿猫：你根本不敢还手，他不过是个老乞丐，你还怕他，胆小鬼。

保安：（捂住阿猫的嘴，郑重地）嘘，他不是人，他是半仙。

阿猫：（挣开）这话的版权是我的。

保安：我借来用一下，用完了就还给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乞丐一伸手，阿猫、保安立正站好。

乞丐：你们每个人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保证回答。

保安：（捂住阿猫的嘴）我先问，我想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乞丐：解铃还需系铃人，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施主，虽然你没有施舍过我，但我可以叫你施主吗？你该问他才是。

阿猫：（挣开）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通行证？回答时不要叫我施主。

乞丐：天机不可泄漏，人生若梦，大梦套小梦，小异而大同，我的话完了。

保安：（向阿猫）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阿猫：我拒绝回答。

c场

［同第一天c场一模一样。

第五天

a场

［全体演员坐在台下观众席的第一排，面向观众，背对舞台。除了申请上厕所之外，基本不发言。剧作家上，穿着中式灰色大褂，脚穿圆口布鞋，作五四青年姿态。

剧作家：你们即将看到的这出戏剧是我写的。首先，请允许我利用作为一个作者的特权讲点废话。接下来，你们将看到的，是一场戏剧，很好笑的戏剧。我希望你们看的时候不要睡着，否则会让我很没有面子。（剧作家开始傻笑，观众鱼贯上台，次序井然地每人替剧作家擦嘴角流下的口水一次。）谢谢大家。（拖长音）我──不──会──占──用──你──们──太──长──时──间──的。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戏剧里出现的两个主要人物，男的叫阿猫，女的叫阿狗，合起来就是阿猫阿狗的故事。

为什么要取这样两个名字呢？你们一定很想知道。你们真的想知道吗？你们想知道的话就问我呀！不过你们问我我也不会回答你们的，我这个人从小就不爱搭理人。

现在，请各位正式开始欣赏。（鞠躬，下）

b场

［聚光灯打在一个漂亮的系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身上。工作人员开始向观众分发蛋糕和白菜叶子。

男孩：（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个小时之后，观众席开始纷纷向台上抛掷蛋糕、白菜叶子，并拼命起哄。

男孩：（大哭）妈妈，他们打我。（下）

c场

［皮影戏。一只猫和一只狗的剪影，晃来晃去地对话。

阿猫：我的信怎么样了？

阿狗：你要相信我。明天肯定有市长给你的回信。

d场

［同第一天c场同。

第六天：配角的一天，出于博爱。第七天

a场

［旅馆房间，早晨。

阿猫：（从地板上坐起）今天是星期天，也是休息的时刻，我们应该放下工作，尽情欢乐、歌舞升平。但有时候越休息反而越累，比方说郊游、打篮球、钓鱼等，算是休息吧，但它会把人变得筋疲力尽，像一把鼻涕或一碗面条。想当年，也就是在没有来到这家旅馆之前的所有日子里，每到这个时候，我的休息方式，也是最高尚的休息方式，就是扎扎实实地睡上一整天，尽管环境变了，心境变了，风向变了，但这个优良习惯我决定保留下来。（躺下睡觉）早安。

［保安默默地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悄悄哭泣十分钟，然后歪歪扭扭地走出房门，阿猫报数从一到三十，然后迅速从地板上跳起，爬到床上躺下。

b场

［旅馆房间，中午。

阿猫：（从床上坐起）一切没有尽头，或者已经到了尽头，但没有人发现，午安。（躺下继续睡觉。）

c场

［旅馆房间，晚上。阿猫躺在床上，敲门声。

阿猫：（从床上猛地坐起）保安这么快就来了。（从床上跳下，快速地把床收拾到早上的样子，然后回到地板上躺好，对门讲话。）还装模作样地敲门，你可真虚伪，进来吧，都老夫老妻的啦。

［阿狗上。

阿狗：阿猫同志。

阿猫：是你。

阿狗：是我。

阿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地）你这么晚过来，你想把我怎么样？

阿狗：市长来信了。

阿猫：（平静地）那他信上说了些什么？

阿狗：（拿出信，懒洋洋地念着，边念边打哈欠）市长说：阿猫先生，你的信我已收到。首先，我要对你表示真切的慰问

和深深的同情，你这几天的生活一定不太好受，因为一张通行证，你居然就失去了宝贵的人身自由，你真是个倒霉蛋。第二，我希望你也给我以真切的慰问和深深的同情。要知道，我现在正在另一座城市的另一家旅馆给你写信。我同样在等待该城市的市长给我签发通行证，但他去了另另一个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给你签发通行证。祝你在我的城市过一个愉快的假期。王大福敬上。

［阿狗松开手，信纸缓缓地飘到地上，阿狗趴下身躯，四肢着地，慢慢地爬出舞台。

阿猫（躺下）：晚安。

［幕落，观众头晕眼花地起身，准备离开，剧作家上。

剧作家：坐下，都给我坐下，戏还没有演完呢！因为保安还没有回来敲门，把阿猫从床上赶到地板上。这可是最最精彩的一幕，错过实在太可惜，我看了一千遍，还是忍不住想看第一千零一遍。（观众抗议，如果观众不抗议，那埋伏在观众席里的几个托儿就带头示范性地抗议。）真的不想看了？那太遗憾了。注意：退场的时候请不要拥挤，让女士们先离开！回去的路上大家小心，不要掉进下水道，摔个狗啃泥，碰上抢劫犯，撞个稀巴烂。那就更加遗憾了，祝大家好运，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