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迟来的“喜欢你”

作者:易拉罐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8 01:26

|

本章字节:23366字

我在黑暗里漂浮游走,就在一脚踏空要掉进悬崖的时候,一只温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一直一直,都不肯松手。


我就这样被那只手握着,紧紧地握着,从梦境里一直握到我慢慢苏醒。我才发现,原来真的有那样一双厚实的大手。


好暖哦,手的温度透过指尖穿过来,一直熨烫着我的肌肤。


一张脸凑我好近好近,近到我可以感受到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可是我不敢睁开眼睛去看那张脸,我害怕我睁开眼睛后,他会走掉,这样就带走了所有的温度。


然后,一滴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的温热液体砸在我微闭的眼睛上,从缝隙里渗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感觉眼睛被那滴液体弄得温温胀胀的好难受,可是我仍不敢睁开眼睛。


于是,又一滴温热砸在了我的眼睛上,再次从缝隙渗进了我的眼睛里,我的眼睛轻微地眨了一下,那些液体便从我的眼角处滑落。


就像……我在睡梦中流泪了一样……


泪?


我的心猛地一惊!这会是左戈的泪吗?


不!这不可能!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能流泪,惟独左戈不可能!因为他是那么骄傲,骄傲到即使世界在他眼前塌陷……他也不会低头,更不会流泪!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恬淡好听的女声打破安静:“既然这么喜欢她……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呢?为什么……不去到她的身边?”


握着我的那双手猛地一紧,还有着些许颤抖,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


我的心被安可可的话揪成一团。然后我竖起耳朵,满心期待着想要听到左戈的回答,可是等了好半天,只有一片静默。


安可可轻咳了一声:“呵呵……地球绕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是吗?你喜欢的还是她,你将要选择的也是她……”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咽喉,“而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啊……”


“你在威胁我?”左戈说话声很平静,实际上暗藏波涛汹涌,“我警告过你,安可可,我憎恨你的威胁!”


“你以为我在威胁你吗?”安可可再次笑出声,那么绝望,“你以为那天晚上,我用刀片在手腕上割着是好玩儿的?真好玩……既然你已经走掉,为什么又要突然倒回家,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玩下去,为什么不让我死掉……”


安可可每说一句话一个字,我的心就像被什么利器狠戳一下,疼痛的同时更多的是惊慌失措。


原来……她之所以会住院,是因为割腕自杀?原来,左戈那天晚上不是故意让我等在那里,而是被那么痛苦的事情绊住了脚!


为什么我这么笨先前没有想到,我住的这个病房,其实只能是割腕自杀的患者才能住的地方啊!为什么我就是没想到……


左戈挫败下来,声音压抑地低吼:“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没有想要怎样!我说过不阻止你喜欢谁,更不会阻止你的选择……是我错过了这段恋情,你的心已经回不来了。我明白。”安可可停顿下来,幽幽叹了口气,好半天才接口道,“只是左戈,你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连每一口呼吸里都是你,你要是离开了……”她的声音哽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差一点就死了……”左戈喃喃着,拉过我一直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放在了他的脸上,“如果我没有及时冲进去的话,这个蠢材,现在已经死了……而在她这里……”他大拇指按着我手腕上的两道伤口,声音如此忧伤,我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忧伤绝望的口气说话,听得我的心都跟着碎裂开来,“有两道和你手中一样的伤疤……”


病房里安静得诡异,我可以听见自己“怦咚怦咚”乱撞乱跳的心。


左戈放开我的手,像是下定重大决心似的说道:“所以如果你要死的话,我不能拦你。”他声音笃定,一字一句响在幽静的病房里都如此清晰,“我只能叫一个人不要死!”


我的心脏被左戈最后一句话撞飞了好远,眼泪徘徊着想要冲出眼眶……


左戈,左戈……对不起……我总是不了解你的心,总是让你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可为什如此自私罪恶的我,仍被你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我不配啊!


我真的不配!


我身子一抖,一滴眼泪滑出眼眶的同时,我听到左戈的声音响在耳边,湿湿的,像春天清晨的水露:“醒了吗……蠢材。”


“对不起……”我睁开湿漉漉全是雾气的眼睛,嘶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左戈的脸透过雾气,赫然印入我的眼底。他的眼睛红红的,隐约还有哭过的痕迹,可他却强硬地板起了面孔,态度凶狠地说道:“你是弱智吗?”他鹰一般犀利的眼神盯着我,“居然放着已经空了的吊瓶在一旁不管昏迷过去,该死,你是不是弱智?”


“我……”我嗫嚅着,“我不是有意要昏过去的,我……”


话还没说完,左戈拉着我的手一用力,一把将我拽进了他的怀里:“不准再做这样的事情……”他抱着我的手好紧好紧,似乎要把我揉碎在他胸间,“不准再让我这样担心。听见没有?”


“……”


“我喜欢你……蠢材!我喜欢你……”左戈尖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发,“即使总是被你伤害,我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你……”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电闪雷鸣。


他说他喜欢我……


左戈说他喜欢我……


从我喜欢上左戈那天起就时时盼望能从他嘴里说出口的话,现在他说出来了……可是一切是不是都太晚了!


这句喜欢真的来得太迟太迟,我已经不能再和左戈在一起……我不能因为我的恋情自私地去伤害安可可和李宪泽两个人。


我伤害了那么多人,我的生命本是罪恶,我怎么能容许自己……继续罪恶……


我抽动嘴角,开口的时候心碎了一地:“可是我不喜欢你……对不起,左戈同学……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左戈的身子猛地一震,抱着我的手缓缓松开:“你……喜欢他吗?那个姓尹的家伙?”他看着我,黑色的眼睛里烈火燃烧,“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他朝我咆哮,疯狂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凶猛残暴的狮子,似乎随时都会把我的身体四分五裂了。


我害怕得整个身子都抖成一团:“不是……我谁也不喜欢……谁也……”


“撒谎!”伴随着一声大吼,一个从天而降的吻堵住了我的嘴巴!左戈粗暴地吻着我,近乎疯狂。这样霸道的吻,像狂风,像海啸,像地震……


我浑身的血液向头顶冲去,耳膜轰轰作响。


不可以!不可以!安可可就在对面的病床上看着,这样做怎么可以……


下一秒,我狠狠地咬破了左戈的嘴唇。


左戈吃痛地抽离身子。他嘴唇苍白,被我咬破的那一点绽放成鲜红的花朵。


他忽然就笑了,嘴角嘲弄地上扬着,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受到了严重伤害:“因为不喜欢,就连接吻都不可以,对不对?”


我一咬牙:“对。”


左戈的眸子在瞬间黯淡下去,仿佛死海里不会流动的黑水。他伸出手,以食指和拇指捏住我的下颌:“那么,以后我想要吻你的时候怎么办?以后……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话,怎么办……”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那么痛那么痛,却极力扩大笑容。


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啊,颓败且悲伤,看得我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打掉左戈的手,艰难地侧过头去:“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用那么强硬的方式挤进我的生活?”左戈一挥手重重地捶在旁边的床柜上,发出巨大的响声,“真是可笑……我居然会喜欢你这种品质卑劣的女人!”说完这句话,他笔直朝病房口走去,不管安可可怎样叫他,他都没有回头。


我的心,就在病房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碎成了片片。


依稀记得那是个有着金色阳光的清晨,左戈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决绝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间。而在当天上午,安可可也转了病房。


然后,我就看到了神色憔悴却依旧帅气得气宇轩昂的李宪泽。


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太阳突然光芒四射,从病房的落地窗前照进来洒在他的身上。他包裹在金光里,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我看见他褐色的清澈眼眸里,慢慢凝结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璀璨耀眼。


奶妈就站在李宪泽身边,一边低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袖,一边向我惶恐地解释。


原来奶妈那天晚上回去家里的时候,就发现李宪泽等在铁门外。她本来想要调头逃跑的,李宪泽却先一步认出了她,奶妈是从小就跟我和李宪泽住在一起的。然后拉着她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自杀那天,我在和李宪泽的通话中找奶妈求救。奶妈一直含糊其词,却总是被聪明的李宪泽从话里找到漏洞,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奶妈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泄漏了出去。


我没有怪奶妈,我只是觉得难过。我如此对不起李宪泽,却还要他替我分担痛苦。


住院期间,李宪泽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我,而且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我制造许多意想不到的小惊喜。


我感觉李宪泽就是一缕灿烂的阳光,走到哪里哪里便变得缤纷多彩。当他款款然走近我的时候,我整个阴暗的生活也有了色彩。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还喜欢着他的?可我给不了自己答案,我只是觉得站在他身边就会感到非常安心。只要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能回到小时候,所有的烦恼和绝望也会在他的肩膀上慢慢风化。


这才是我要的生活,没有悲伤没有泪水,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依恋。


也许,我已经无法像喜欢左戈那样激烈地去喜欢他,可我肯定自己终有一天会喜欢上他的。


我在那家医院住了整整半个月,这之间我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左戈。我每天都会爬上露台透过铁栏向下望,希望能找到左戈的身影,可是每天都是带着失望而归。


出院后,李宪泽陪着我,分别去了爸爸和尹洛的墓地忌拜他们。我靠在墓碑旁想起那些烟消的过往,克制不住地失声痛苦。那时李宪泽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用那种温柔如水般荡漾的眼神看着我,一直看到我再也流不出泪水。


然后,他带我去见了他的父母。


那两个慈祥的长辈,见到我嘘寒问暖,甚至留下了温情的泪水。可他们却跟李宪泽大吵了一架,因为当时李宪泽抓着我的手说,要跟韩芷苏格兰裙解除婚约,要跟我走完剩下的时光。


他们吵得很凶。世俗的眼光、前途、道德伦理……一切一切与之有关联或无关联的东西全都被扯出来,激烈地争吵了一通。


一刹那,我忽然明白,我又做了件罪恶的事情。


我趁他们争吵的时候跑了出去,可是李宪泽很快发现了并追了出来。我跑得很急很快,从小到大一直是运动白痴的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跑得那么快,连拥有修长有力双腿的李宪泽都追不上我。


我跑啊跑,不歇气地跑,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只知道奋力往路的尽头跑。


可是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我挣扎着跑了近两个小时,居然莽撞地跑进了一片橘林。那片橘林好大好大,风一吹,那些树枝就齐齐地动,像在唱一首忧伤而绝望的歌。


我在橘林里迷失了方向,如同在现实生活中遗失了来路和去路。压抑、痛心、难过、委屈……种种情绪袭击而来,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李宪泽悄声无息地走上来,蹲在我面前,然后强行把我背在了背上。他脚步沉稳有力,驮着我穿梭在橘林小道之间。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并不是追不上我,他只是希望我能以这种行为发泄情绪。他如此贴心。


我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泪湿了他一边的肩膀。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李宪泽用温柔且沧桑的语气喃喃道:兔子,即使全世界不要你,我也不会丢弃你。即使你和全世界不要我,我仍不会丢弃你。因为,我爱你。


他的肩膀那么宽阔,像是承载得住我的整个世界。我眼睛里含着泪,伏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梦里,我再度回到单纯美好的小时候。蓝天白云、小桥流水,还有那两张稚气未脱却笑容灿烂的脸,是记忆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画卷。


宪泽哥……即使全世界不要你,贝路璐也会陪伴在你身边的……即使你和全世界不要我,贝路璐仍会陪伴在你身边……


因为,你说你爱我。


“兔子,在想什么?”一个转弯,李宪泽驾驶着车平稳地驶出了贵人小区,“从早晨醒来就一直在发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没、没有啊……”我扯了扯嘴角,递给李宪泽一个僵硬的微笑,“我只是担心奶妈离开我后,生活会适应不来而已……”我别过脸面向着车窗,看着着道路两边急速往后倒退的树墙,再度陷入了沉思。


三个月之前,李宪泽用他至死不渝的坚持,说服了叔叔阿姨。他们终于同意李宪泽与韩芷解除婚约,不再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可是为了避免舆论口舌,叔叔阿姨建议我和李宪泽离开这个城市,出国留学一段时间。等那些是非沉淀下来,再回国订婚。


李宪泽答应得很爽快。我明白他是想带我离开这个全是伤心回忆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我也想忘掉一切,只能微笑着答应了。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叔叔阿姨忙着办理护照、转学手续等一些出国前需要准备的事情。而我和李宪泽回到了乡下牧场,重温了一次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那段时间我生活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和李宪泽牧羊、捉虾、骑马、野外烧烤……每天都玩得快要疯掉!


可是一旦沉静下来,我就会想到左戈,想他冰凌的眼神和抿成一条薄线的嘴唇,想他茶褐色的短碎和绽放着亮光的黑曜石眉钉……想他帅气而又自负的模样,想他生气时眉挑得高高、伤痛时隐忍痛楚的倔强脸庞……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就会哭泣。


而现在,我就要离开了,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这次才是永远地离开啊。可我除了右手腕上那款银色手环,再也没有任何一样带有左戈气息的东西。


“如果想他……就给他打个电话好了……”李宪泽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我的肩膀,撞回我的思绪。


“呃?”我赫然抬头,看见李宪泽的目光一片澄净。


“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担心奶妈离开你后生活会适应不来……你是想那个家伙了,对不对?”李宪泽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过头去,继续专心致志地开着车,“那就打电话给他好了。就算作为普通朋友,你要离开了,也应该通知他一声吧?”他弯起嘴角,一脸无所谓的笑,语气里却有一种酸酸的成分,“虽然,我没有自信你不会跟着他跑掉……”


“不会的!”就像是嫉妒害怕被误解什么,我焦急地辩解道,“我不会离开宪泽哥你身边的,真的不会……”我伸出手抓紧了李宪泽的胳膊,“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李宪泽愣了一下,然后失声大笑:“笨兔子。即使你要离开,也要看我准不准啊!”他笑容纯净,就像沉静的阳光穿越水面照耀在河底沙石上的感觉,经过柔媚的阳光,石头尖上被点亮了一片光芒。


我被这种笑容晃了一下心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巴着问道:“那……那你准不准呢?”


“不准。”李宪泽腾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搂着我的脖子往他肩膀上靠去,“我死也不会放开你的。”


“嗯……”我安下心来,从兜里掏出手机,“那我,打电话跟左戈同学说……再见……”


李宪泽点点头,松开了搂着我脖子的手。


握着手机,我的心开始剧烈抽动,短短十一个数字,却像被要罚抄一千遍三字经般无从下手。


镇静!镇静!我深呼吸了几口气,颤抖着手指按下第一个键,等十一个数字终于按完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心和额头上居然全是汗。


在我忐忑不安的心情中,电话接通了,然后我听到那个无数次在我梦里回响的磁性嗓音:“谁?”


我的眼睛里迅速涌出了大量的泪水,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该死的!谁……”


“是我,左戈同学……我是……”我颤抖着声音话还没说完,电话线被无情掐断。


我握着手机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好想哭,我好想哭,可是我不能哭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最后借着离开跟左戈说话的机会……


我不气馁,颤抖着手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那个始终无人接听的手机号码。


车已经驶进了繁华的街道。一路上李宪泽都专心开着车,不说话也不看我,我知道他是不想让如此狼狈的我更加难堪。


我咬住下唇,紧紧地咬住,直到疼痛麻痹了知觉……


就在我绝望地以为,永远无法再跟左戈说“再见”的时候,手机铃垂死挣扎了一番,居然奇迹地接通了。


还没等我把手机放在耳边,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刺痛了我的心脏:“怎么?又是被那个家伙甩了,所以才想到了我?”


我本来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可现在却像被谁紧紧地扼住了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左戈仿佛察觉到自己的话很过分,沉默着不再开口。而我也发不出声音,脑袋歪斜着抵住车窗,任凭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们就一直这样对峙着,良久,左戈低咒了一声:“见鬼!没有话想要说的话,别再来烦我……”说着他正要收线。


“不要挂……”我焦急地出声喊到,可是喊出口,却发现只是模糊的沙沙声。我赶紧咳了咳,把哽在喉头的一块痰吞了下去,“我找左戈同学没有特别的事……只是,只是……”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感觉心真的好痛,“我可以要一张你的相片吗?”


“什么?”


“我想要一张……你的相片……”


“……”


我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尽量不想让左戈听出我在哭:“我想要一张左戈同学的相片,可以吗?因为认识了你这么久,我连一张你的相片也没有……”


“……”


“如果……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用手背刚抹掉眼睛下的泪水,新的泪水就蜂拥而出。


左戈沉默了半晌,然后声音冰冷地问道:“你在哪里?”


“不、不用见面……你只要……只要现在用手机照一张,传过来就……”


左戈打断我的话,低吼出声:“该死!你在考验我的耐心吗,我问你在哪里?”


我想告诉左戈我现在正通往去飞机场的路上,我想告诉左戈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的身边,我想告诉左戈我们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通电话,我想告诉左戈我一直都喜欢他直到现在还是喜欢他……


我想告诉左戈一切一切,可等我一开口,却是:“我没在哪里……我现在……在家里……”


“你家在哪里?”


“我说了不用见面!你如果方便的话,就用手机给我传一张你的相片……”


“你想死吗?你是在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话?”左戈继续吼,声音焦急又无奈,“拖鞋女,我最后问你,你家在哪?”


“我……等你的相片……”我重重地舒了口气,“那么,再见。”这简单的两个字,仿佛耗尽了我一生的力气。


再见……左戈,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的“再见”呢?


几分钟后,手机“滴”地一声,收到一条彩信,里面有一张左戈的相片……


他的头发不再是茶褐色,换了新发型,脸却因为发型的缘故更显俊朗分明。他的嘴唇负气地抿成一条薄线,眉毛皱得紧紧的,似乎在极力告诉我他照这张相片的时候有多么不情愿。


整体来说他跟我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唯一变化的是他那双比以前更冰凌的眼,像是蒙着一层冰,让人无法找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用大拇指一遍一遍地摩擦着手机屏幕,就像正在摩擦的是左戈的脸。然后,我微笑了起来,连眼睛里的泪水都变得缤纷多彩。


我啜泣一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给左戈发去了一张我的近照,还附加上一段话……


左戈,那个晚上阻隔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步。我看着你靠在银色灯柱前,却无法去到你身边。是因为那一步在突然间,拉远了一个世界的距离。祝你永远幸福。


彩信发过去还不到一分钟,我的手机就尖锐地鸣叫起来。我看着它在我的手心里剧烈震动,就好像随时会在下一秒轰然爆炸。


我苍白着脸,手越握越紧,手机的边缘深深地抵痛了我的掌心。可我还是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心里的痛楚。


一直专心开着车的李宪泽终于忍不住回头看我,褐色的清澈的眼眸里全是焦虑和不安:“兔子,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不会走。”我喃喃着,“我不会走的,宪泽哥。”说着我颤抖着手指抚上手机的开关键。


看着刚刚还大喊大叫的手机瞬间安静下来,我感觉如释重复。


一切都将逝去,因为我已经给我和左戈的爱情划上了休止符。


李宪泽驾驶着车已经进入市中心最最繁华的地段。


旁边车子无限多,路因此堵塞起来。本来是走路五分钟不到的路程,车子却要延长十几分钟。


幸好我和李宪泽早已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提前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出发。


我从手机关机后就开始无精打采,脑袋抵着车窗,看着窗外同样走走停停的车:红的、蓝的、黄的、白的……五颜六色……


突然,旁边一辆黑色的“林肯”车向前了一个空位,后面一辆车开上来与我们的车并行。


这一刻,时间静止。


眼前所有的景物纷纷往后退,只剩下眼前这辆车,这辆蓝灰色的“奥迪pikespeak”概念车……


光滑的车身,铮铮发亮的色泽,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的瞳孔一点一点儿地放大,整张脸都贴着车窗,透过车玻璃看向驾驶车座的左戈。此时他双眉紧皱,一遍一遍地在拨着手机号码。


我看见他脸色越来越臭,越来越臭!然后他重重地一挥手,将手机摔到了车壁上。


阳光照亮了左戈的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在阴影中显出好看的剪影。虽然此时他一脸的怒气,可仍帅气得精致绝伦。


左戈,左戈……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左戈,眼睛慢慢湿润了。仿佛察觉到我在看他似的,他迅速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左戈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欣喜。


可仅仅是一瞬间。因为在下一秒,我们这条路开始通畅,李宪泽开动车子,将左戈和他那辆“奥迪pikespeak”远远地甩在了车后。


李宪泽已经发现到刚刚在旁边那辆车是左戈的了。因为他开始焦虑不安,接着一转弯,将车开上了高速公路。


车奔跑的速度好快好快,快到让我感到害怕。我知道李宪泽在担心左戈会追上来,会强行把我从他身边带走。


我想告诉他左戈不会追来的,即使追来我也不会丢下他离开。可是还没等我开口,却猛然从反光镜上看到了身后紧追不舍的一辆蓝灰色“奥迪pikespeak”概念车!


我的脑袋“当”地一声,像被什么硬物重击过般一片空白。


李宪泽调快了车档,朝我焦急地喊道:“兔子,系上安全带!听见没有,快系上安全带!”窗外是呼呼而过的风,高速公路两旁的白杨倏地一闪而过。


我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看见身后那辆“奥迪pikespeak”越开越快、越开越快,终于赶上了我们,与之并驾齐驱。


“奥迪pikespeak”的车窗是打开的,左戈透过车窗朝我吼:“下车!”


我瞪大着眼睛,拼命摇头摇头,感觉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左戈的声音穿过呼呼的风声,更响地炸在我的耳边:“下车……”


我咬紧了下唇,脸色苍白如纸,却更坚定地朝他摇头。


“砰……”左戈把车开过来,狠狠地撞击着“布加迪威龙”跑车的车身。


我失声尖叫!


李宪泽沉着脸加快了车速,可是左戈总是能赶上来,并且一二再、再二三地用他的车身狠狠地碰撞着“布加迪威龙”跑车的车身!


“停下!宪泽哥,停下……”我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很危险的,宪泽哥,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都会死的!宪泽哥,宪泽哥……”


“我不会停!”李宪泽嘶哑却颤抖的声音在车的撞击中笔直刺进我的心脏,“让你去到他身边,还不如让我死掉!”


车子已经开到最大车速,无法再逃避的李宪泽只好回击,也用自己的车身去撞击左戈的车身。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就捏在手心里,似乎随时都会随着两辆车的碰撞炸成片片。


“我不会丢下你的,真的不会。宪泽哥……你相信我好不好,你相信我啊……”眼泪从眼眶里喷薄而出,透过眼泪,我惊恐地看着两辆车疯狂地纠缠在一起。


李宪泽继续拿车子去撞“奥迪pikespeak”的车身,他嘴唇幽紫,脸上也是一片誓死的决然。


十几分钟后……


两辆车互相撞击着进入一条狭窄兀长的隧道,左戈在出隧道之前超越了“布加迪威龙”,把车横在隧道的路口中央。


“布加迪威龙”被迫停止前进,李宪泽脸色苍白,挥出拳头懊恼地砸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


此时我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眼泪,心脏还停留在刚刚的惊吓中没有沉静下来,仍旧以每分钟150下的频率脉动。


左戈哐门下车,冲到我座位的这一边:“下车!”他拳脚并用,拼命踢打着车门和车窗,“该死的蠢材,我叫你下车!”


“对不起……对不起……”我哽咽着,泪水流得更肆意了,“我不能下车,对不起……”我一边哭着一边艰难地侧过脸,看见身边的李宪泽手衬着方向盘,整张脸都埋在了手臂里。他的肩膀痉挛地颤动,一下一下,就像小时候我说再也不理他的时候一样,落寞且忧伤。


“警告你不要惹火我!拖鞋女……”左戈铁一般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车窗上,整辆车都被重力冲击得震动起来,“下车,下车……”


我撩起仿佛压了千斤重的眼皮,看向一脸爆怒的左戈:“我喜欢你……”我伸出手,透过车玻璃去摸左戈的脸,“左戈同学……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我做错了很多事,这一辈子都得不到谅解,我们不能在一起……”


“下来。”左戈美丽的黑色眸子冰冷不再,而是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蠢材,你下来……我就原谅你……”


“不!这些错误不是你能谅解就可以的……安可可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你不能伤害她……而我,也不能伤害我的宪泽哥……”


左戈脸色倏地一变,再次重重地砸着车门:“少唧唧歪歪地罗嗦死了!快点滚下来!”


我忽略心底的疼痛,伸出手推了推身边李宪泽的肩膀:“宪泽哥……”我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即使你赶我,我也不会走……你带我离开这儿,求你……”


耳边,左戈还在叫嚣着乱砸车门。


李宪泽突然坐起来,眼睛红红的,却闪烁着一种毁灭性的物质。然后他发动引擎,猛地朝横在前面的“奥迪pikespeak”撞去。


“奥迪pikespeak”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连翻了两翻,然后倒着压在地上。而我们坐的这辆车也因为反作用力重重地震荡了一下,如果不是我系了安全带的话,一定被狠狠地摔出去。


“拖鞋女……”左戈的怒吼声咆哮着响在耳后。


我流着泪捂住了耳朵,“布加迪威龙”跑车像离弦的箭,以闪电的速度向前冲了出去。


透过反光镜,我看见左戈迈动着修长的腿,追着车尾急速奔跑了起来。可是不管他跑的速度有多快,也只能是距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再也看不见的小黑点。


窗外的白杨一棵,又一棵,全都急速倒退。就如同我和左戈那些快乐的美好的伤心的所有回忆,全都一并消失在天和地的连接线之间。


当飞机飞上高高的云端,我的眼泪无可抑制地流淌下来。


我斜着身子,轻轻把头靠在李宪泽宽阔的肩膀上。然后举起右手腕,眯缝着眼睛去看那款熠熠闪着银色光辉的水晶镶花手环。


那个载着我所有喜怒哀乐的城市。再见。


那个生气时眉挑得高高、伤痛时隐忍痛楚的倔强少年。再见。


还有安可可、秦汐,天国的爸爸妈妈、叔叔和尹洛,大家都再见。


我会把你们和你们的爱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然后我会快乐起来的,你们也会快乐起来,因为我们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