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里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8 01:26
|本章字节:5156字
待内侍走了,灵则担心地问锦段:“娘娘,您这是要……”
锦段点头。成郢这般行事,她是没有办法了,如果不尽快知道遗诏里的内容,她便会一直寝食难安。等着头上那把刀落下来的感觉太过难受,她必须尽快制住谷大有!
成郢,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的心思我永远都猜不透,我只希望这一回你能顾念一回夫妻之情,不要将事做得太绝。否则,天下便真的要大乱了。锦段想到这里,林安澜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还有她说过的那些话。
“锦段,你一定要记得,记得我死时的模样,因为那时的我,一定会是将来的你。你将我的模样记清楚了,记牢了,不论睡梦中,还是清醒时,都不要忘记。只有这样,当你变成我的时候,心中的怨恨才会有所消减。”
“你忘了,聪明人,不喜欢聪明人,他只喜欢天真的、傻的、不经世事的。你我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作用大小,就看他如何摆弄你……我啊,就是用错了聪明,不曾用心去看他温柔下的本来面目,才落得如此境地,竟要用一条命来作为代价……”
“锦段,只待他日,你我黄泉相见,便再叙一叙终究活着时,是你最悲惨,还是我最悲惨吧!锦段,我只愿你此生,不会后悔!”
林安澜,那是他的发妻。
同样与他有过夫妻之情的林安澜与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忽然间觉得这个冬日,冷得彻骨。
次日,宣室传出成郢病危的消息。
锦段带着所有的皇子、公主赶往宣室,皇子公主们跪在殿中,锦段带着太子跪在病榻前。
成郢已经昏迷不醒,殿内哭声一片。
锦段看着他沉沉昏睡的模样,心内一片凄然。这么多年了,自从李夜茗死后,她与他之间便不曾再有过片刻真正的温情,那些虚情假意也不知究竟是演给谁看的。也许是两人已经习惯了做戏,也许是她与他在相处的时候只能做戏,总之后来,演着演着,她曾经对他的深情便也都成了假意。
若不做戏,便不知该如何相处。
其实许多的时候,她想要回到他做太子、她做宫婢的那些年。他读书时,她陪在一旁;他写字时,她为他磨墨;他与太傅论朝政时,她立在一旁听着……虽然大多时候她都是默默无语地跟在他身后,但那时却是她这一生中难得的幸福时光。
那时候,李夜茗还没有死,木皇后还没有死,程洛山还没有死……一切的生死争斗都还没有开始,她仍旧单纯而满足。
她与他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了呢?
后来她才想清楚。因为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在付出感情,他从不曾回应,亦不曾珍惜。她坚守着这份感情走到如今,她仍旧是她,而他亦是他,只不过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交集。
一切只是因为,她付出的,却不是他想要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成郢慢慢醒了过来。他动了动眼珠,看到跪在他床前的锦段和太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虚弱地开口道:“皇后和太子在此跪了多久了?”
谷大有一直守在成郢的床头,许是因为太久不曾歇息,他满脸憔悴。听到成郢的问话,他哑声答道:“回皇上,皇后和太子以及诸位皇子、公主,都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成郢呵呵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淡淡地道:“朕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呢,皇后带着孩子们先回去吧。”
锦段一言不发,站起身对太子道:“太子带着弟弟妹妹们先回去吧,母后在这里照顾你父皇。”
太子担心地看了看成郢,又望了望锦段,沉默地点了点头,躬身告退。
程玉姝见锦段不走,自己便也不肯走。太子去拉她的时候,她反倒拽着太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脆声道:“哥哥,母后不走,我也不走,你也不要走!”
太子沉下了脸,小声道:“妹妹,你要听话。父皇病了,母后要侍疾。你跟哥哥回坤德宫,哥哥陪你玩。”
程玉姝便偷眼瞧着躺在床上闭目不动的成郢,又看了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锦段,慢慢地垂下了头,向锦段道:“母后,你要早些回去呀。”
锦段笑着点头,“你先跟哥哥回去,一会儿母后就回去了。”
程玉姝用力地点头,牵着太子的手走了出去。
殿内的所有人都避了出去,很快便只余下锦段和成郢两人。
“皇后特地留下,是有话要与朕说吗?”
锦段因为跪得太久,膝盖早已失去知觉,方才强忍着站了一会儿,此刻忍不住,便扶着床沿坐了下来,轻轻地揉着膝盖,叹息了一声。
“臣妾进宫有十多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臣妾都老了。”
也许是成郢没有想到锦段会说这样的话,他沉默了许久,也叹息了一声,“是啊,朕也快要死了。”
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锦段看着殿内那些小儿臂粗的描金红烛,又道:“方才臣妾看着皇上沉沉地睡着,忽然想起了皇上还是太子时,臣妾做您的宫女,为您翻书磨墨,听您谈书论政;闲暇时,夜茗就会跑来撒娇痴缠一番,臣妾有时还会有些不耐烦。”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垂下头去,“那个时候尚不觉得,如今想来,那些年,却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得的幸福时光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锦段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起李夜茗,她的声音平静,无一丝一毫的怨怼,只是简单的怀念。
“朕记得有一年,也是冬日,她从外头摘了几枝红梅回来,放在朕的暖阁里。她那时笑得极干净,我一生都不曾见过那样干净的笑容。那几枝红梅,让朕的暖阁在整个冬日里都绵延着幽冷的香,不曾消散。”成郢仍旧闭着眼睛,唇畔却绽开怀念的微笑,“朕还记得,她那时与朕说,红梅的冷香自然是要先给姐姐嗅……呵呵,她总是那般大胆,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这十余年来,他是头一回笑得如此的……真。
这件事,锦段也记得。她记得他在看向李夜茗时,不经意露出纵容与宠溺的柔软神情;她记得他为夜茗执笔作画,画她如春山一般明媚的容颜,画尽她眼睛里的那一抹青涩的风情;她亦记得自己当时的柔肠百结、心酸心痛和无辜无奈。
那时她想,那是刻在她心底的男子和她最疼爱的妹妹啊。那时的她年纪尚轻,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安顿自己的悲伤与无奈。她想,就这样吧,就装作不知道,装作一切仍旧是初时明媚鲜妍的样子。于是,她将自己包裹隐藏,极少再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