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

《神乌赋》见于江苏东海尹湾出土汉墓竹简，据考古学者研究，竹简下葬时间在王莽时期或稍前，则《神乌赋》作时当在西汉。专家认为此赋为现存最早的俗赋作品，对于研究俗赋的起源、发展有独特价值。赋作者姓名已佚，惟简文末有云：”书佐朐病兰陵游徼宏光故［襄］［功曹掾］“，透露出一点有关作者或抄录者身份的信息。裘锡圭指出：”此赋题材跟敦煌发现的《燕子赋》相类，二者都应该是以民间口头文学中的有关内容为创作基础的。《神乌赋》大约是西汉后期儒学久已确立其独尊地位的时代的作品，所以赋中使用了不少《诗经》《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里的话。但总的来看，其语言仍相当通俗，风格跟堆砌词藻的一般汉赋截然不同，可以看作以讲述故事为特色的俗赋，只不过形态还比较原始而已。“

惟此三月，春气始阳。众鸟皆昌，执虫坊皇［1］。蠉蜚之类［2］，乌最可贵［3］。其姓好仁［4］，反于亲。行义淑茂［5］，颇得人道。今岁不翔［6］，一乌被央［7］。何命不寿，狗丽此［8］？欲勋南山，畏惧猴猿［9］。去色就安［10］，自诧府宫［11］。高树纶棍［12］，支格相连［13］。府君之德，洋洫不测［14］。仁恩孔隆［15］，泽及昆虫。莫敢抠去［16］，因巢而处［17］。为狸狌得，围树以棘［18］。

［1］执（zhé）虫：蛰虫，伏在土中过冬的昆虫。执，通”蛰“。　坊（páng）皇（huáng）：虫名。《庄子·达生》：”野有彷徨，泽有委蛇。“成玄英疏：”其状如蛇，两头，五采。“

［2］蠉（xuān）蜚（fěi）：蠉，虫名。蚊子的幼虫，又名孑孓。蜚，虫名，即蜰，俗称蟑螂。《尔雅·释虫》：”蜚，蜰。“此处泛指虫鸟之类。

［3］乌：乌鸦。《说文》：”乌，孝鸟也。“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大而纯黑反哺者乌。“因为乌鸦具有反哺之性，符合古人仁义之理，所以称其为孝鸟。

［4］姓：通”性“，性情、本性。性、姓，同源字。：给食，喂食。《汉书·高帝纪上》：”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之。“颜师古注：”以食食人亦谓之。“

［5］淑茂：善美。《汉书·刘向传》：”河东太守堪，先帝贤之，命而傅朕，资质淑茂，道术通明。“颜师古注：”淑，善也；茂，美也。“

［6］翔：通”祥“，吉祥。

［7］被央：即”被殃“，遭受祸殃。央，通”殃“。

［8］狗：通”苟“。丽：通”罹“，遭遇。（gāo）：通”咎“，凶咎。

［9］勋：通”巡“，飞翔。

［10］去：离开。　色：”危“之误。　就：接近。

［11］诧：”托“之误。　府宫：指官舍。此句谓托身于官舍。此句暗喻下层百姓本以为官府可以主持公道，为他们提供庇护。

［12］纶棍：读为”轮囷（qun）“，高大貌。《礼记·檀弓下》：”美哉轮焉。“汉代郑玄注：”轮，轮囷，言高大。“

［13］支格：长枝条。支，通”枝“。《文选·司马相如〈上林赋〉》：”夭枝格，偃蹇杪颠。“李善注：”《埤苍》曰：格，木长貌也。“此句是说官府庭院树木高大，枝条相生的景象。

［14］洋洫（yi）：广大无边貌。洋，水大貌。洫，同”溢“，溢出。

［15］孔隆：孔，甚、很。隆，盛大。

［16］抠去：去除。此句是说乌自以为筑巢于官府可以得到庇护，无人敢去除其巢。

［17］因：就，凭借。

［18］为狸狌（shēng）得：”为“通”畏“。畏惧狐狸和黄鼠狼将其捕获。狸，通”貍“，兽名，似狐而小，身肥短　□，亦称黄鼠狼。《庄子·逍遥游》：”子独不见狸狌乎？“此句是说为了防止狸狌等抓到他们，用刺棘围住筑巢的树。以上数句用通假字较多，反映出此赋出自民间下层百姓的特点。

遂作宫持［1］。雄行求材［2］，雌往索菆［3］。材见盗取，未得远去，道与相遇。见我不利［4］，忽然如故［5］。发忿［6］，追而呼之：”咄！盗还来！吾自取材，于颇深莱［7］。止行腊，毛羽随落［8］。子不作身［9］，但行盗人。唯就宫持［10］，岂不怠哉！［11］“盗鸟不服，反怒作色［12］：”汩涌，家姓自［13］。今子相意，甚泰不事［14］。“亡乌曰［15］：”吾闻君子，不行贪鄙。天地刚纪，各有分理［16］。今子自己［17］，尚可为士。夫惑知反［18］，失路不远。悔过迁臧［19］，至今不晚。“盗乌溃然怒曰［20］：”甚哉，子之不仁！吾闻君子，不忘不［21］。今了［22］，毋得辱［23］。“亡乌沸然而大怒［24］，张曰阳麋［25］，喷翼申颈［26］，襄而大……［27］乃详车薄［28］。”汝不亟走，尚敢鼓口［29］。“遂相拂伤，亡鸟被创［30］。

［1］宫：古代房屋的通称。《尔雅·释宫》：”宫谓之室，室谓之宫。“此指鸟巢。　持：读为”埘（shi）“，鸟巢。《诗·王风·君子于役》：”鸡栖于埘。“《毛传》：”凿墙而栖曰埘。“这句话是说找到一个可以安家的地方。

［2］雄行求材：雄鸟外出寻找筑巢的材料。

［3］索：取也。　菆（zou）：麻秸。《说文》：”菆，麻蒸也。“

［4］不利：不和。《广雅·释诂》：”利，和也。“

［5］如故：如同故人。此谓盗鸟见到雌乌，先有所反常，随即佯装故友，妄图蒙混逃脱。

［6］发忿：依文义，当为雌乌。

［7］咄（duo）：呵斥声。　颇：通”彼“。　莱：草名，即藜。《诗·小雅·南山有台》：”南山有台，北山有莱。“陆玑《诗经草木鸟虫疏》：”莱，草名，其叶可食。“此处泛指杂草。

［8］止行腊（xi），毛羽随落：止，通”趾“。行，通”胻“，即胫，小腿。腊，皴裂。”趾胻腊“意为腿脚皴裂，与”毛羽随落“为对文，都指因寻找筑巢材料而十分辛苦的样子。随，应为”堕“。

［9］子不作身：指责盗鸟不亲自劳作。子，你。身，亲身、亲自。

［10］唯就宫持：就，成就，造就。持，埘之误。此句是雌乌责备盗鸟偷窃他人劳动成果，来造就自己的窝巢。

［11］怠（yi）：通”怡“，安乐。《管子·侈靡》：”此百姓之怠生，百振而食，非独自为也。“郭沫若等《管子集校》：”怠与怡古本一字。此‘怠生’当读为‘怡生’，谓安居乐业也。“

［12］作色：变色。意为发怒。《礼记·哀公问》：”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德也。’“汉郑玄注：”作，犹变也。“

［13］汩涌，家姓自：疑为盗鸟以豪门之姓自托。

［14］相意：同意。　甚泰不事：非常安然，没有什么事。此句是说盗鸟自以为出身豪门，以气势相压，要求雌乌不要追究此事，则彼此相安无事。

［15］亡乌：指雌乌。因有所亡失而称”亡乌“，与”盗鸟“相对。或认为亡乌乃雌乌之误。

［16］刚纪：法纪。刚，通”纲“。分（fèn）理：分寸、道理。这句是说天地之间自有行事的规则和道理。

［17］自己：应为”自已“。自己终止。己，”已“之误，止也。

［18］反：同”返“，返回，此指改正错误。

［19］悔过迁臧：迁，变易，变更。臧，善，好。此句是说雌乌劝盗鸟应该及时悔过，改行善事。

［20］溃然：愤然，怒气冲冲的样子。

［21］不意：即主观臆断。　不：疑”“应为”信“。不信，不无端、不任意。此句意为不随便猜测，不无端诬陷。为盗鸟抵赖狡辩之语。

［22］今了：盖为指责之语。

［23］毋得辱：或为不要自取其辱之意。应为盗鸟威胁雌乌之语。

［24］沸然：怫然，生气愤怒的样子。沸，通”怫“。

［25］张曰阳麋（mi）：睁大眼睛，扬起眉毛，怒目而视的样子。曰，应用”目“。阳，通”扬“。麋，通”眉“，眉毛。

［26］喷翼申颈：奋力张开翅膀，伸长脖颈。形容雌乌愤怒的样子。

［27］襄（xiāng）而大……：疑不明。省略号代表简文中模糊不可辨认的字。

［28］乃详车薄：详，通”翔“，飞翔。薄，近处，跟前。

［29］亟：通”急“，赶快。　鼓口：犹言还嘴。

［30］拂：掠击。《说文·手部》：”拂，过击也。“即飞起而击，随击随过。这正是飞鸟相斗的姿态。亡乌被创：雌乌被伤。创，受伤。

随起击耳［1］，闻不能起［2］。贼捕取［3］，系之于柱。幸得免去［4］，至其故处。绝系有馀［5］，纨树櫂梀［6］。自解不能，卒上傅之。不他措［7］。缚之愈固，其雄惕而惊［8］，挟翼申颈，比天而鸣［9］：”仓天仓天［10］，视颇不仁［11］！方生产之时［12］，何与其［13］？“顾谓其雌曰：”命也夫！吉凶浮泭［14］，愿与女俱［15］！“雌曰：”佐子佐子［16］！“涕泣侯下：”何家？［17］巳［18］。子，我不［19］。死生有期［20］，各不同时。今虽随我，将何益哉。见危授命［21］，妾志所待。以死伤生，圣人禁之［22］。疾行去矣，更索贤妇。毋听后母，愁若孤子。《诗》云：‘云云青蝇，止于杅。几自君子，毋信儳言［23］。’惧惶向论，不得极言［24］。“遂缚两翼，投于汙则［25］。支躬折伤，卒以死亡。其雄大哀，躅非回［26］。尚羊其旁［27］，涕泣纵横。长炊泰息［28］，忧嘑呼［29］，毋所告愬［30］。盗反得免，亡乌被患［31］。遂弃故处［32］，高翔而去。

［1］随起击耳：王继如《〈神乌赋〉”随起击耳“试释》认为”随起“读作”墮齿“，”墮齿击耳“即毁了牙齿，掉了耳朵，是”亡乌被创“情状的说明（见《古汉语研究》2004年第3期）。

［2］闻：裘锡圭《〈神乌赋〉初探》一文认为”闻“疑当读为”昏“，二字古音近，”闻“古亦作”“（见《文物》1997年第1期）。”昏不能起“是说雌乌受重创后的状态。

［3］贼捕取：贼指捕取雌乌者。或为”皆“，则此句是说雌乌与盗鸟都被捕获。

［4］幸得免去：只有雄乌幸得逃脱。

［5］绝系有馀：雌乌奋力啄断捆绑的绳子，但尚有残馀留在身上。绝，断。系，绳子。

［6］纨树櫂（di）梀（su）：纨，环绕。《玉篇》：”纨，结也。“裘锡圭认为”櫂梀“音义俱与”跼躅“相近。跼躅，受拘束不能正常行走貌。雌乌因为受伤且身体尚未完全摆脱绳索的束缚，所以只能绕树挣扎，趔趄而行。

［7］不他措：《释文选》作”不肯他措“。措，掀开。

［8］惕：恐惧。

［9］比：疑为”卬“（仰）之误字。

［10］仓天仓天：即”苍天“。是雄乌悲伤的呼叫。

［11］不仁：有苍天不公之意。

［12］生产之时：万物生育、繁衍之时，指春天。

［13］与：予，降临。　：疑为”灾“。

［14］吉凶浮泭（fu）：意为吉凶沉浮，祸福难料。泭，又作桴，竹木筏。

［15］愿与女俱：愿意和你生死与共。

［16］佐子佐子：雌乌叮嘱雄乌照顾好孩子。佐，一意辅助、帮助，引申为照顾。

［17］侯：疑为”疾“，迅速。　：全、普遍。

［18］巳：不详。

［19］子，我不：缺字较多，不详。

［20］死生有期：生死自有期限。

［21］见危授命：见到危险便肯付出生命。《论语·宪问》：”见利思义，见危授命。“

［22］以死伤生，圣人禁之：不要因为悲伤死去的人而损伤活着人的身体，这是圣人所不允许的。语出《孝经·丧亲章》：”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

［23］云云青蝇，止于杅（wu）。几自君子，毋信儳言：《诗·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杅，通”污“，肮脏。这几句是告诫雄乌不要听信继母的谗言而虐待孩子。

［24］惧惶向论，不得极言：因惊慌失措，不能尽述前人所言。

［25］汙则：汙，通”污“，则，通”侧“。

［26］躅非回：此句是说雄乌在雌乌死后徘徊不肯离去。躅，即”踯躅“，来回地走。即”徘徊“。

［27］尚羊：徜徉。亦徘徊之义。

［28］长炊泰息：炊，通”吹“。泰，通”太“，太息，叹息。此句意为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29］忧嘑（hu）呼：”“即”悗“，读做”懑“。”嘑“、”呼“同音，故”嘑呼“应为”唬呼“之讹。”唬“读为”号“。此句是说雄乌因悲愤而号呼。

［30］毋（wu）所告愬（su）：没有地方诉说冤屈。毋，表否定。愬，告诉，诉说。《诗·邶风·柏舟》：”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31］免：此指免于受惩罚。　被患：遭遇祸患。

［32］遂弃故处：于是不得不抛弃旧居。

传曰［1］：”众鸟丽于罗网［2］，凤凰孤而高羊［3］。鱼鳖得于笓笱［4］，交龙执而深臧［5］。良马仆于衡下［6］，勒蕲为之馀行［7］。鸟兽且相忧，何兄人乎［8］？哀哉哀哉！穷痛其诚写愚［9］，以意傅之［10］。曾子曰：“鸟之将死，其唯哀［11］。”此之谓也。

（裘锡圭《〈神乌赋〉释文》，《文物》1997年第1期）

［1］传：赋的结尾作议论之语。

［2］丽：通“罹”，遭遇。

［3］高羊：高飞。羊，通“翔”。

［4］笓（pi）：捕虾的竹器。《广雅·释器》：“篝筌谓之笓。”王念孙《广雅疏证》：“《广韵》：‘笓，取虾竹器也。’《太平御览》引《韩诗》云：‘九罭之鱼。’罭，取虾笓也。”笱（gou）：捕鱼竹器。《诗·邶风·谷风》：“毋逝我梁，毋发我笱。”

［5］交龙执而深臧：蛟龙蛰伏在深渊。交，通“蛟”。执，通“蛰”，深藏。臧，通“藏”。

［6］衡：车辕头上套牲口的横木。《释名·释车》：“衡，横也，横马颈上也。”

［7］勒蕲：据前后文，此处应是三组对应的名词，即众鸟——凤凰，鱼鳖——蛟龙，良马——勒蕲。后者均为其类之长，故“勒蕲”似应为“麒麟”，即百兽之长。如《孟子·公孙丑》：“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大戴礼记·易本命》：“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有鳞之虫三百六十，而蛟龙为之长；倮之虫三百六十，而圣人为之长。此乾坤之美类，禽兽万物之数也。”且勒与麒、蕲与鳞古音同通（详见刘乐贤《尹湾汉简〈神乌赋〉“勒蕲”试释》，《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3年第5期）。　馀行：缓行。馀，通“徐”。

［8］何兄：何况。兄，通“况”，况且。

［9］，“”当作“菑”，灾祸。诚：诚意。愚：自谦之词。三国蜀诸葛亮《前出师表》：“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10］傅：通“赋”，陈述、铺写。

［11］鸟之将死，其唯哀：《论语·泰伯》：“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唯，应为“鸣”。曾子，即孔子学生曾参，字子舆。

评

《神乌赋》载于1993年3月在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海县尹湾村6号汉墓出土的简牍上，是现存最早的俗赋作品。此赋讲述了一个关于乌的故事：雌、雄二乌筑巢被盗鸟偷窃，雌乌为保护巢穴和盗鸟发生搏斗而受伤，又遭拘捕，雄乌欲与之同死，雌乌不允，嘱咐雄乌另觅贤妇，善待幼子，而后投地而亡。雄乌大恸，却无能为力，投冤无门，只能高翔离去。全赋以乌喻人，反映了当时政治腐败、社会黑暗的状况，赞美了夫妻之间生死与共的爱情。

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说：“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西汉大赋的特点在内容上以都邑、宫苑、田猎为描写对象，旨在为统治者润色宏业，歌功颂德。写作上罗列大量名词，诘屈聱牙，铺叙有馀，讽喻不足，没有反映民生疾苦的社会责任感，缺少强烈的批判意识。但是《神乌赋》则不同。此赋通篇采用拟人手法，以鸟喻人，通过鸟类世界的一个故事反映了恶势力横行、民不聊生的黑暗现实，矛头直指西汉政治，其批判精神之强烈在西汉赋中实为少见。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禽部》说：“慈乌：此鸟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可谓慈孝矣。”中国古人重孝，认为百善孝为先，因而反哺的乌鸦就成为文人墨客笔下歌咏的对象。晋成公绥《乌赋序》说：“夫乌之为瑞久矣。以其反哺识养，故为吉乌。”束皙《补亡诗·南陔》有“嗷嗷林乌，受哺于子。养隆敬薄，惟禽之似”之句。比较而言，《神乌赋》应是较早描写、赞扬乌之孝的文学作品。赋开篇即说：“乌最可贵。其姓好仁，反哺于亲。行义淑茂，颇得人道。”孝顺、善良本应与美好、和谐相连，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充满了血腥：乌鸦夫妇要在和暖的春天筑巢垒窝。它们不辞辛苦找来的材料被一只盗鸟偷走，雌乌发现后对盗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对方却仗势欺人，不仅不认错，反而百般抵赖，甚至威胁雌乌。愤怒之下，雌乌与之搏斗，并因此受伤。随后赶来的贼曹不分青红皂白将雌乌与盗鸟俱捕。雄乌虽然侥幸逃脱，但是对雌乌的不舍和牵挂使他又冒着生命危险飞回到雌乌身边。他想帮助雌乌重获自由，无奈绳索缚绑太紧。绝望之下，他忍不住仰天悲鸣。受伤的雌乌自知难以逃脱绑缚，于是它首先阻止雄乌欲与其同死的做法，其次交代雄乌要善待它们的孩子，然后撞地而死。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们看。正因为如此，悲剧往往引起读者强烈的心灵震撼。因为，还有什么比美好的毁灭更让人痛心的呢？当善良仁孝的雌乌死在强盗手下时，读者不仅要问这是一个怎样黑白不分的社会？至此，作者的写作目的水到渠成地完成。

作为一篇俗赋，《神乌赋》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拟人化手法的运用使得整篇赋作具有浓郁的趣味性；通俗质朴、无雕琢之感的语言使其迥然有别于御用文人笔下铺张扬厉的大赋；首尾完整的叙事、惟妙惟肖的对话、惊心动魄的情节以及真实细腻的细节使其充满戏剧性；而结尾的总结评论无形中加强了此赋的批判性。当然，雌雄二乌生死与共的真挚爱情更是让读者难以忘怀。

（康宁杨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