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蓝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28
|本章字节:10088字
石评梅,1902年出生,山西省平定县人。乳名心珠,学名汝璧。因爱慕梅花之俏丽坚贞,自取笔名石评梅。
1919年,“五四”运动将刚刚读完师范的石评梅召唤到北京。她原拟报考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系,因为当年国文系不招生,便改报体育系。在女高师读书期间,她与一班朋友过着所谓的“狂笑,高歌,长啸低泣,酒杯伴着诗集”的生活。
1923年秋天,石评梅在北京女高师毕业后,留校任该校附中女子部主任兼国文、体育教员。其间认识了北京大学学生、孙中山的秘书、北京共青团创始人——高君宇。
一开始,石评梅正和某报社记者吴天放处在热恋之中。吴天放是个风流倜傥的才子,他对石评梅隐瞒了有妻有子的已婚身份。石评梅终究狠心断绝了与吴天放的来往。
从此石评梅常笼罩在一重“说不出的悲哀”之中。当时石评梅致信高君宇,倾吐了自己的悲哀。高君宇次日回信,帮助她分析青年之所以普遍感到烦闷,就在于社会制度的不合理,“所以我就决心来担负我应负改造世界的责任了。这诚然是很大而烦难的工作,然而不这样,悲哀是何时终了的呢?我决心走我的路了”;“我很信换一个制度,青年们在现在社会享受的悲哀是会免去的——虽然不能完全,所以我要我的意念和努力完全贯注在我要做的‘改造上’去了”。信中,他鼓励石评梅“积极起来,粉碎这些桎梏”,“被悲哀而激起,来担当破灭悲哀原因的事业,就成了奋斗的人”。
从此两人便如梁山泊与祝英台般互相携扶着度过了一段青葱的书院岁月。
石评梅当时住着的师大附中的“宿舍”,实际上是处荒废了的古庙,屋前的大槐树像把大伞笼罩着石评梅的半边屋顶,窗口上贴着一张印有一株淡红梅花的诗笺,上面写着“梅窠”二字。这个梅窠,便是石评梅和高君宇的梁祝书院。高君宇在一次给石评梅的信中,也曾说,他们的历史一半写于梅窠。
一天夜里,石评梅收到了一封西山来信。里面只是一张白纸和一片红叶。心形的红叶上题着两句诗:“满山秋色关不住,一片红叶寄相思。”
这是高君宇采自西山碧云寺的一片红叶,此刻它又带着他的一腔热情捧到了石评梅的手中。(高君宇当初为了和封建家庭的包办婚姻反抗而落下了咯血的病根,所以他常去清幽的北京西山静养。)
才从一段伤心的感情中脱身出来,又一份感情放到自己手里,她犹豫了。她说:“平静的心湖,悄悄被夜风吹皱了,一波一浪汹涌着像狂风统治了的大海。我伏在案上静静地想,马上许多的忧愁集在我的眉峰。我真未料到一个平常的相识,竟对我有这样一番不能抑制的热情。只是我对不住他,我不能受他的红叶。为了我的素志我不能承受它,承受了我怎样安慰他;为了我没有一颗心给他,承受了如何忍欺骗他。我即使不为自己设想,但是我怎能不为他设想。因之我陷入如焚的烦闷里。”最后石评梅狠下心来,提笔在红叶背面写了一行字:“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仍用原来包着的那张白纸包好,写了个信封寄还他。这一朵初开的花蕾,马上让她用手给揉碎了。
此时的石评梅认为“不能使对方幸福比自己得不到幸福更痛苦”。
高君宇感到极度的伤心,但是他并未因石评梅的拒绝而止步。但石评梅只敢站在此间的彼岸,跟他遥遥相望。他们终究没有跨过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千山万水,直至各在天涯,终究双双从人间陷落,才能在一方黄土下合眠。
多年以后,高君宇死了,石评梅去整理他箱子内的信件,那封信忽然又出现在他眼前!拆开红叶依然,他和她的墨泽都依然在上边,只是中间裂了一道缝,红叶已枯干了。石评梅看见它心中如刀割,说:“虽然我在他生前拒绝了不承受的,在他死后我觉着这一片红叶,就是他生命的象征。上帝允许我的祈求罢!我生前拒绝了他的我在他死后依然承受他,红叶纵然能去了又来,但是他呢!是永远不能回来了,只剩了这一片志恨千古的红叶,依然无恙的伴着我,当我抖颤的用手捡起它奇给我时的心情,愿永远留在这鲜红的叶里。”
后来石评梅终究不堪爱情的双重打击,一个是不能爱,一个是不敢爱,所以大病了一场。
这场病,缩短了他们的距离。然而,石评梅也矛盾着,更逃避着高君宇那颗她认为“本不该给而偏给了她”的心。她固执着不愿因对高君宇的贴心服侍的感激而加深对他的了解。
此时,高君宇对石评梅的爱是流水绕花有三尺深。而石评梅的爱却不敢放脱她所把握的花枝而义无返顾地跳到流水中去。她惧怕爱情的深渊而退缩着。
1924年高君宇因张国焘被捕叛变遭到北洋军阀政府通缉。他从北京住所腊库胡同十六号化装脱险后,在狂风暴雨的夜晚来到石评梅住处告别。石评梅后来写文章回忆说:“杏坛已捕去了数人,他的住处观尚有游击队在等候着他。今夜是他冒了大险特别化装来告别我。”
后来他起身要走,在日记本中写了一个bovir(波徽)递给她,他说以后通信因检查关系,彼此都另呼个名字,她用波徽,他自己就用天辛这个名字。石评梅依着“梅窠”的门相望送走了这位用生命来爱她的男人。
这番生死情谊从此便纠葛了石评梅的短短一生,她的爱人曾经愿意用生命来换回对自己担忧的安慰,那么当爱人真的离去,自己也该用生命去换回对他孤独的慰籍。所以当爱人走后,她也无心活下去。
后来石评梅在离开梅窠前一日写了一首诗,悠悠而荒凉地回忆着这斯人已逝的一段情:
留恋
依稀是风飘落花,
依稀是柳絮天涯;
问燕子离开旧巢,
含泪飞向谁家?
惠风撩乱了诗情,
晚霞横抹成诗境;
只点染了一轮月,
几株松,
惹我留恋着:
梅窠的烟云。
疏刺刺几枝梅花,
冷清清一盏孤灯;
听,
远处送来的古庙钟声,
窗前唱和着草虫低吟,
惹我留恋着:
梅窠的幻梦。
铸成了铁样的素心。
包住了海样的深情;
榻上遗下泪迹,
案上留着药馨;
风宵月夜,
少了个瘦影。
当高君宇终于解决了包办婚姻的束缚获得了自由身的时候,写了一封信给石评梅。他渴望着石评梅热烈的回应,希望她爱情的落花落到自己的心上。但石评梅还在退缩,她还在为这段感情找着种种不能爱的理由:“以后,南北飘零,生活在奔波之中,他甚至连礼教上应该敬爱的人都没有了!”
于是石评梅这样决定了他们此后的命运:“我可以做你唯一的知己,做以事业为伴共度此生的同志。让我们保持‘冰雪友谊’吧,去建筑一个富丽辉煌的生命!”
所以后来石评梅在高君宇去世后,憎恨自己是一个狰狞的鬼灵,一个害人的女狐,悄悄偷走了高君宇的心后,又悄悄地溜走。她终究是对不起他!
高君宇万分失望却又千般宠爱地回信到:“评梅,你只会答复人家不需要的答复,只会与人订不需要的约束!
“我是有两个世界的,一个世界一切都属于你,我是连灵魂都永禁的俘虏;为了你死,亦可以为了你生。
“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不属于你,更不属于我自己,我只是历史使命的走卒。不如意的世界,要靠我们双手来打倒!
“你的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阻之。”
后来高君宇在广州买了两枚象牙戒指,一枚自己戴上,另一枚寄给了石评梅,说:“爱恋中的人,常把黄金或钻石的戒指套在彼此的手上以求两情不渝,我们也用这洁白坚固的象牙戒指来纪念我们的冰雪友谊吧!或者,我们的生命亦正如这象牙戒指一般,惨白如枯骨?”
再后来,他回到了北京,大病一场,被送进“德国医院”(今北京医院)。石评梅戴上了象牙戒指去看望他。有一次,高君宇睡着了,于是石评梅就给他写了张纸条:“当梅香唤醒你的时候,我曾在你的梦中来过。”
此时,她以为她还是天使,不用爱上人间,可以了无痕迹地从梦中来又从梦中走。
所以石评梅的爱情还是不能从花枝上脱手。有一次高君宇无意地询问身旁的石评梅:“世界上最冷的地方是哪里?”而石评梅回答:“就是我站着的这地方。”
——你,只能恨石评梅的无知和决绝。世间最惨的是,当有一份最值得你珍惜的爱情在你面前的时候,而你却一无所知。
但高君宇依然等着她有一天能明白:“评梅,我是飞入你手中的雪花,在你面前我没有我自己。”一面,他又鼓励她坚强起来:“命运是我们手中的泥,我们将它捏成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但最先放弃的却是高君宇。
1925年3月,高君宇一病不起,他不甘心:
“我知道我是生也孤零、死也孤零。”
“死时候啊,死时候,我只合独葬荒丘……”
石评梅在事后记述了当时的情景,也是他们最后相处的一幕:
我跪在他病榻前最后向他说:“辛,你假如仅仅是承受我的心时,现在我将我这颗心双手献在你面前,我愿它永久用你的鲜血滋养,用你的热泪灌溉。辛,你真的爱我时,我知道你也能完成我的主义,因之我也愿你为了我牺牲,从此后我是为了爱独身的,那你也为了爱独身。”
他抬起头来紧握住我手说:“珠,放心。我原谅你,至死我也能了解你,我不原谅时我不会这样缠绵地爱你了。但是,珠!一颗心的颁赐,不是病和死可以换来的,我也不肯用病和死,换你那颗本不愿给的心。我现在并不希望得你怜恤同情、我只让你知道世界上只有我是最敬爱你的,我自己呢,也曾爱过一个值得我敬爱的你。”
3月5日凌晨两点,高君宇病逝于北京协和医院。
石评梅忏悔了,不再坚持冰雪友谊,只要他的病好,她什么都答应他——但,她此刻的忏悔,高君宇再也听不见。
人世间,死是最可怕的,它让一切都无从挽回。数年来的冰雪友谊,高君宇的如水柔情迟迟无法温暖石评梅如铁的孤心!到最后高君宇撒手而去,枉自留下愧悔的石评梅饮恨千古、抚棺痛哭。
高君宇的死,终于换来了石评梅落花的心,这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悼君宇
梦魂儿环绕着山崖海滨,
红花篮青锋剑都莫些儿踪影。
我细细寻找地上的鞋痕,
把草里的虫儿都惊醒。
我低低地唤着你的名字,
只有树叶儿被风吹着答应。
想变只燕儿展翅向虹桥四眺,
听听哪里有马哀嘶;
听听哪里有人悲啸。
你是否在崇峻的山峙,
你是否在浓森的树林。
呵!刹那间月冷风凄,
我伏在神帐下忏悔。
为了往日的冷落,
才感到世界的枯寂。
只有明月吻着我的散发,
和你在时一样;
只有惠风吹着我的襟角,
和你在时一样。
红花枯萎,宝剑葬埋,
你的宇宙被马蹄儿踏碎。
只剩下了这颗血泪淹浸的心,交付给谁?
只剩下了这腔怨恨交织的琴,交付给谁?
听清脆的鸡声,唱到天明,
雁群在云天里哀鸣。
这时候,君宇君宇,你听谁在唤你?
这时候,凄凄惨惨,你听谁在哭你?
高君宇死后葬于北京陶然亭公园。陶然亭位于北京的南下洼地带,原地是辽金时代的慈悲庵,到了康熙年间在此设亭,采白乐天的诗句“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而命名为“陶然亭”。
高君宇曾说:“北京城的地方,全被权贵们的车马践踏的肮脏不堪,只剩陶然亭这块荒僻土地还算干净,死后愿葬于此。”
而这里更是他们的爱情缓缓滋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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