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建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34
|本章字节:9082字
当时大坝工程建设接二连三地迅速投入大批队伍,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新队伍开进坝区,他们一进坝区就干劲冲天,你追我赶地干开了。工人老大哥还有水利武警战士的精神好让人感动,可也苦了宜昌人民,因为征地移民的工作如同烧在脚跟前的大火,停一分钟也不行。大坝建设的气势真是大啊!当地的农民没见过,宜昌上上下下的干部也没见过。昨天还是风吹稻谷香的庄稼地,转眼成了机器隆隆的工地。每一块稍稍平整的地,都让给施工建设大军当作安身落脚之处。而祖辈在这儿的移民们的安身之地却成了问题。房子要拆,人要搬迁,可搬到哪儿?安在何处?这一切都成了让宜昌干部和当地农民们非常茫然的事。
然而困难再大,再茫然,搬迁安家是不能容你想好了再干的!
无奈之中,农民们或选择了山坡,或选择了冬季放水的稻田。
于是一个个昔日荒芜的山坡上,一夜之间竖立起了众多的歪歪斜斜、参差不齐的茅棚;水稻田地立起的油毛毡房也连成了片……
哪知,冬季的三峡地区也时不时有大雨小雨袭来。这下可惨了:有人住在搭在山坡上的茅棚里,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床竟然在水中飘荡……
安在稻田里的移民们更难堪。冬季到来,漫天大雪飘舞。乡亲们赶紧买来木炭取暖。哪知因为脚下是水田,上面的温度一高,地面冒出浓烈的水蒸气,油毛毡房的四壁又不透气,老少爷们婆婆婶婶媳妇孩儿们直呛得咳着往雪地里跑……
郭树言省长等领导春节到库区慰问时,看到这种情景,热泪纵横地说:坝区的移民们是三峡建设的第一批奉献功臣,将来一定要把他们的事迹写进“三峡建设史”。
“那一间房子里住着谁?咋大哭小叫的?”郭省长见不远处一间破旧的生产队仓库内传来阵阵婴儿和女人们的嘈杂声,便走了过去。老省长一进屋双腿都快站不稳了:“这么破旧的房子里,怎么能让这么多产妇住呀?她们得了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婴儿一降临能受得了这般苦吗?”
当地干部们只好如实向省长汇报:“这间三四十平方米的旧仓库里安排了8位产妇,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了……”
郭树言又一次落下了泪水。然后吩咐同行的干部:“无论如何,想一切办法,将产妇和即将分娩的孕妇全部安排到县城里去。医院安排不下的到居民那儿借住,居民那儿住不下的就住你们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室!”
后来宜昌县真的这么做了,一个小小的10万人县城,先后接收安置的移民竟达4万余人!宜昌县城的机关干部和普通百姓没有一声怨言,因为当年葛洲坝水库建设时,他们就是以同样的方式被好心的当地人接纳安置的,成为如今的新宜昌人。
作家你说,我们宜昌人算不算“三峡移民第一人”?
当然非宜昌人莫属!我毫不含糊地这么说。
其实,在坝区我还听到这样一些真实的传说:
徐耀德是位让我肃立在他纪念碑前久久不能平静的一位移民。
38岁,正是风华正茂时,可他却早已静静地躺在了崆岭峡的绝壁岩崖上修筑的公路边。
关于崆岭峡之险,当地有段非常悲壮的传说。该峡位于长江三峡之一的西陵峡中部,此地峡中套峡,一峡更比一峡险。当地有歌谣这样说:青滩泄滩不是滩,崆岭才是鬼门关。走过西陵峡的人都会亲历那一段的惊心动魄。此处的峡江之险恶,据当地人讲不知吞没了多少生灵。
崆岭滩啊崆岭滩,
十船过滩九船翻,
舵手莫怕对我来,
保你通过鬼门关。
这是崆岭峡江的一段船工号子,其实也是导航的四句隐语。而这号子中还有一桩极其悲壮的故事:清末年间,崆岭滩岸头有位青年舵工叫张来子。小青年是位在大江急流中“打滚”的高手,加上对崆岭滩的每一块明岩暗礁了如指掌,所以他在险峡虎口的一块大礁石上刻下“对我来”三个大字。好气魄的“对我来”!其实小伙子的这三个字是告诉过往船只怎么行的导航语,意思是说,航行到这险恶之滩,见到面前急流中的明礁,千万不要被虎口险情所吓倒,只有对着礁石前进才能幸免于难。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十二月,德国商船“瑞生”号装着一船宝物出峡,闯至崆岭滩时,面对滚滚江涛,洋老大吓得不敢往前。后听说张来子熟悉此峡水情,便使招将其押到船上让他导航。
船至“对我来”险礁的不远处,洋老板信不过中国小伙子,便用一把长刀架在张来子的脖子上:“你要老实导航,否则先斩你头颅!”张来子微微一笑,说放心,你们照我指的航道行驶定不会有事。他继续让船舵往“对我来”驶去。船越行越近,洋鬼子们眼见船只就要与礁石相撞,便以为中国小伙子想把他们引上喂鱼之路,惊慌失措地紧急夺过船舵,急忙躲避。哪知就在此刻,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瑞生”号船体不偏不倚撞在了另一块暗礁上,顷刻间船倾舵断。张来子一看洋人不听他的导航而导致事故,赶紧跳下江中,欲夺路逃命。哪知他刚刚冒出水面,却被已经快要淹入大江湍流的洋船长举枪打死,鲜血顿时染红崆岭滩……“瑞生”号和一船的物品,连同船上的洋人全都葬入峡江之底。
崆岭滩之险留下无数悲惨的故事和传说。在崆岭峡边的大山峭壁岩体上,因为三峡工程需要修建一条山巅公路,从而结束峡江两岸百姓背篓走峡江的历史。
移民壮士徐耀德便是这支开路先锋中的一员虎将。他是共产党员,而这样的险道派谁去谁都会心惊肉跳。共产党员不上谁上?徐耀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卷起铺盖冲到了施工最险要地段的。
自己的小家要搬迁了。徐耀德托人告诉妻子:山上的活没有人替,下不了岩崖,你自己想法请人将小家拆了,人一迁就完事呗!
他是工地某路段的领导,当领导的就不能马虎,处处应当冲在前头。9月21日那一天中午刚刚吃完午饭,徐耀德像往常一样照例利用午后一段休息时间检查路段质量。就在这时,他发现有几个石粒子掉在自己头顶,他仰天一看:不好,有塌方迹象!
“大伙快撤!可能要塌方了!快快!”徐耀德火速转身招呼正坐在路边休息的18名村民,然后逐个看着撤离险情现场。老天无情,就在最后一个村民撤出的那一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山体岩石迎头而下,砸向徐耀德……一位年轻的移民,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就这样永远地在这崆岭岩崖上安下了自己的“家”,连同其壮烈的灵魂。
那一天采访途中,我站在徐耀德烈士的纪念碑前默哀,移民干部们告诉我,在同一条公路上,徐耀德是第17位长眠在峡江边的牺牲者。
我感到强烈的震撼。
在那17位长眠者中,我不得不提到其中的一位女移民。她叫向英,33岁,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为三峡的未来建设公路,那是“子孙万代”的工程。可建公路没钱,县上把任务分段到乡上,乡上又把任务分到村上,村上又分到各家各户。向英家分到的那段任务在新公路线的一公里处。那是一段要在飞鸟也不敢停留的悬崖绝壁上开凿路基的险道,一切石料都靠就地取材。筑路的用沙则需要到两公里外的河滩上去取。向英家的任务便是从河谷底下向陡峭高崖运送18000斤左右的沙子。没有吊车,更不可能有滑轮飞车,只能靠背篓往山头背,还有一双铁脚板。
向英,是当地有名的美貌媳妇。村上的男人们羡慕她,村上的孩子们喜欢她,村上的老人疼爱她。向英不仅是位贤惠巧手的好媳妇,还是位时时处处不服输的女强人。别人一天背三趟,她背四趟,多走一趟要多流多少汗?只有她自己知道。40多天了,18000余斤沙子的任务,差不多还需两天时间就可以完成了。向英一咬牙,将最后的两天任务,用了一天时间完成。那一天,她背回最后一篓沙子,便全身瘫在地上……她对丈夫和孩子说别来打扰,让她好好在沙子堆上躺一宿。“太累了,能躺下睡上十天八天,比啥子都美!”她对亲人露了最后的一丝微笑,便呼呼地睡着了。丈夫给她盖了一条被子,不忍心让她睡在露天……
就在这一夜,突然一阵暴雨降下,转眼漫山遍野雨水如注,随即到处正在开凿的山体出现塌滑。“不好,有危险!”公路指挥部干部迅速招呼散宿在几里长施工工地的村民们撤出险情区。然而等各家各户逐一清点人数时,却发现独缺了向英……
“向英——”
“向英,你在哪儿——”
“妈妈——你回来呀——”
“……”
干部、丈夫、孩子和村民们在雨中狂奔着四处呼喊寻找,却再也没有听到向英那从来不知是愁的爽朗的欢笑声。人们只见她昨晚熟睡过的那处沙堆连同路段全都被泥石流冲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清晨,有人在一条乱石沟里找到了向英的尸体,那是个面目全非的向英。
“好媳妇!”
“妈妈!”
大人和孩子们断肠裂肺的哭嚎声撕碎了每一个在场人的心。
峡江在呜咽,山峦在低泣。为向英送葬的那天,大雨依然如注。镇长和镇党委书记亲自为向英抬灵柩,几百名村民——他们几乎是清一色的三峡移民,每人举着一支火把,自发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
县长汪元良闻讯赶来,见到向英的灵柩,便扑上前大哭起来。
那场面无法用言语表达。
让我们记住向英、徐耀德等等三峡移民的名字,他们虽然普通,但他们在尚未走出大山时却已将自己的生命,永久地留在那条通向光明安康的三峡移民之道,使得这条三峡移民之道更显光芒与壮烈、平坦与宽阔——
历史和人民应当为他们树一座高高的丰碑。
香溪河边“昭君情”
大凡诸君一到长江三峡,面对一路惊心动魄的急流险滩、峡谷狼嚎之景,总会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李白的那首《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的这首千古绝唱作于他第三次入峡之时。比起李白来,“诗圣”杜甫在三峡写的诗更多,住的时间也更长。仅在夔州就住过两年之久,唐大历二年至三年(公元767—768年)间。杜甫在此写了400余首诗作。其中有被后人称为“古今七言律第一”的《登高》,那“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名句便出自此诗。但我更喜欢诗圣的另一首诗,即他漂泊流离后首度到夔州时写下的《秋兴八首》,其中之一为:
玉露凋伤枫树林,
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
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
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
白帝城高急暮砧。
大诗圣为何独自钟情夔州,史书上不曾记载。当我知道古夔州即为王昭君的家乡时,我似乎明白了杜甫先生的那份钟情。
在长江三峡之一的西陵峡,大江以其雄浑的魅力,又吸引了一条“桃花飞绿水”的美丽支流,它便是诞生中国美女的香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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