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武生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01:37
|本章字节:12524字
“一次,造反派要斗彭真,也是一两万人参加。我们开始不给,中央文革的人就批评我们。江青他们说:为什么对你保护的人光开红灯不开绿灯?总理没办法了,说,要给就给他们吧,但你们要保护。怎么保护呢?总理说:找一架直升飞机停在东郊体育馆外面,找一个场子,上面用布盖起来,什么都弄好,驾驶员在门口坐着,万一这一万多人要冲,你们挡不住,你们就把彭真弄上飞机弄走。弄到你们西山或你们司令部那里也可以,玉泉山也可以。玉泉山也可落直升飞机,那儿都搞好了。所以,总理对彭真同志也是想办法保护。但有时也难保护住,结果彭真也吃了苦了。
“还有彭老总。彭老总被造反派从四川抓来,我不知道,总理知道了。他说:彭老总从四川被抓到北京来了,你们了解一下。我们有便衣,派了八九个便衣去了解,暗地里保护彭老总,怕被他们暗地里和北京的造反派勾结起来,把彭老总搞死了。总理要造反派把彭老总交给卫戍区。但造反派讲条件,要派四个人跟着彭老总,在保护区里天天吃饭,叫彭老总交待问题。彭老总说我有什么问题交待?造反派说,你不交待就打你。彭老总说,我打了一辈子仗还怕你打?
“所以对彭老总,总理也是想尽各种方法保护他。彭老总的侄女给彭老总送大衣,送东西,交给我。我都给送到了。江青、康生他们责问我为什么把彭老总当上宾对待,也把我批了一顿。我不能讲是总理让我这么做。”
“还有黄克诚。黄克诚眼睛都弄瞎了。总理对我们说:黄老你们要注意保护呀。把黄克诚也交给了卫戍区了。我们也都想尽各种方法来保护他。黄老给我写了个条子,说他大便不通想吃点苹果。我看了这个条子就叫人买了八九斤苹果,趁专案组的人不在时,悄悄地把苹果交给我们的警卫战士交给他,并交待等黄老吃完了苹果后,把苹果核收起来,不要让专案组的人看到。黄克诚吃苹果没吃完,结果一个苹果核漏了下来了。专案组的人看了这个苹果核说,哪个给你买的苹果?结果查了以后,战士说是我叫买的。我说,他给我的钱,为什么不能买苹果。以后,江青、康生、陈伯达他们这一帮子人在钓鱼台开会,对我说:‘你把这些人弄到大灶外面吃小灶,买苹果,你为什么这样干?’总理也在。我就说:黄克诚是监护,不是到监狱关起来。他给我钱买个苹果,为什么不能交给他们?你们又没有讲,监护不可以送东西。我说,旧社会关在监狱里都可以送东西。”
“我这句话一说,江青就说:‘你把‘文革’比作旧社会。’就给我戴了个帽子。我说:我没把‘文革’比作旧社会,我是讲旧社会还可以送东西,还可以探监。当时江青就给我发火了,我也不怕她。江青说:你们老红军这样看不起我。我也不理她。总理这时出来转弯了。总理说:你写个报告,这些人什么待遇,写一下。”
“贺龙也是批斗对象,体委的造反派批斗他两次。一次在体育馆,总理和我去了。去主要是保护,调了好多部队在外面隐藏起来。万一不行我要把贺龙给救出来啊!以后就把贺龙转到象鼻子山去了。象鼻子山是8341部队管。”
“去了不久,贺龙烧到三十八九度了。钓鱼台开办公会议。开会前,总理对我说:你把贺龙的病情讲一讲。我说我不讲,那不是我们管的,汪东兴他们管的,叫他们讲。总理说,你讲一讲嘛!”
“开会时,我说:总理讲了,贺龙烧到三十八九度了,年龄大了,不赶快治疗有危险。康生、江青他们就说,贺龙他是个军阀,是个坏人,没有资格住三○一医院。中央文革这些家伙都讲开了。总理没吭气。”
“从钓鱼台出来以后,总理对我说:你想个办法吧,把贺老总弄出来治疗一下。北京医院造了反了,解放军总医院造了反了,三○一医院造了反了,弄到哪个医院好呢?我说:还有一个医院,就是我们军区那个医院没有造反。总理说,好,你要想办法把他弄到那里去。”
“我亲自去了医院,把院里的院长、政委、护士长、医生找来开了个会,他们属卫戍区管。我说:你们要绝对保密,不准透露消息,出了问题我找你们是问。生活要搞好,要药我会想办法。我们在医院周围,暗地里安排了许多的便衣在周围警卫。穿军衣不行,目标大。”
“我们把贺龙接进医院去了。有些药没有,总理让他的保健大夫卞志强,给我找药。找来后我送到医院去了。经过十多天的治疗,贺龙的病就好了。好了以后,我就报告总理说:贺龙已经好了,是不是还休息一下。总理说算了,久了以后怕暴露了,怕出危险。就交给杨德中他们,把他送回到象鼻子山,那里外围都是部队。所以对贺老总,在‘文革’中总理也是千方百计地关心他,保护他。”
“还有一个廖承志。总理对我说,你要负责保护他。还有郭沫若、宋庆龄,总理说:对郭沫若不能抄家。宋庆龄对我们党贡献很大,不让红卫兵去抄家。我去宋庆龄家几次。我对那些造反派说,保护宋庆龄,这是毛主席交给我的工作。讲总理不行,要打毛主席旗号。我说你们再来我们要开枪。以后就好了。对郭沫若,总理也是非常关心的,他那里的警卫我们也是加强,也是跟造反派讲清楚,也打着毛主席的旗号,说这些人你们不要去冲。”
“总理经常问:郭沫若家里的情况、宋庆龄的情况怎么样。他们家周围的便衣警卫比较多,经常进去了解情况。”
“对老帅,那会儿也是大字报满天飞。林彪亲自对我说,你不要到老帅那儿去,也不要给老帅打电话。江青也跟我讲,让我不要到老帅那去。我心想这是什么道理,心里不舒服。晚上,我派我的秘书把北京情况通知给老帅们。他们住在西山那个指挥所,陈毅、聂荣臻、徐向前等这些老帅都在那儿住。”
“造反派发动了一两万人搜西山。西山过去是军事禁区,那里有军事设备,不许任何外人去的。我知道后,去了,对造反派说:这里是军事禁区,你们要把军事设备破坏了,毛主席找你们是问,你们赶快给我撤出去。部队都拿着枪,他们看到我气势汹汹,就马上撤走了。他们主要是想抓老帅,没搞成。”
“总理说,西山,老帅们在那,你们警戒要不一样,要派好部队,少了不行。他们一两万人呢,不能开枪,开枪就麻烦了。”
“一次,造反派估计错了,一下冲到玉泉山去了。玉泉山是汪东兴他们管的。汪东兴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在里面搜。总理对我说,你去。我去了。我对造反派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跑到这里来造反?这是毛主席住的地方。滚出去。我也发火了,就训了他们一顿。他们见我厉害就散了。所以造反派几次要搞老帅,大字报搞得到处都是,老帅不出来,在西山。我跟总理汇报,总理说,你们做得好,要注意,老帅不要出问题。”
“还有陈再道他们几个。‘七·二○’事件后,陈再道等人住在京西宾馆。造反派几万人冲京西宾馆要揪陈再道、钟汉华。我们正在接见红卫兵。总理得到报告后,要我马上赶到京西宾馆,并指示: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把人抢走,一定要保护好陈再道、钟汉华同志。”
“我们赶到京西宾馆后,立即采取了紧急措施,把陈再道他们锁进一个不常用的电梯里,让电梯在八层与九层之间停下,告诉他们只有听到指定人员给的信号才能出来。同时,我们反复地给造反派做工作。但是,由于有戚本禹等人在背后捣乱,这些人仍然不走。总理就把戚本禹找去,责令他‘退兵’。总理严肃地说:‘人要是被抓走了,你必须向主席作出交待。’迫使他们不得不有所收敛。
“我回来后,总理问人被抓走了没有?我说:没抓到,今天要抓到就把他们几个打死了。他说:在哪里?我说藏在电梯里吊起来了。总理说,这个办法好。”
“总理对这些高级干部,是想尽办法保护。但是总理也讲一点违心话,他不讲违心话没办法,保护不了这些干部。”
“1968年3月,林彪、江青一伙制造‘杨、余、傅’事件,对我进行诬陷,撤消我的北京卫戍区司令员职务,调我到沈阳军区任副司令员。那天晚上,林彪在人民大会堂亲自下的命令,要我当晚马上就走。”
“我当时发了火了,给总理发火了。我说:总理,有这样调动干部的吗?家也不能回,什么也不让带,有这么急吗?我有意见。”
“总理说,你是不是要回去取点东西,是不是回去一下?”
“我当时也生气。我说,不回去了,走。”
“总理说,你给家里写两个字。我说不写。总理的秘书周家鼎拿个本子叫我写。我给老伴写了几个字,说决定调我到沈阳军区了,我到那里去了。”
“因走得很急,不能回家。之后,总理和我一块吃了饭。吃饭后,总理把我送到大厅里面。总理握着我的手,说,你身体不好,好好把身体搞好,将来工作用得上,要经得起考验。总理又告诉陈锡联:傅崇碧身体不好,要照顾他,他要什么东西,你给他解决。我一出来,陈锡联把我送到西郊机场,西郊机场的飞机都准备好了。”
“上了飞机以后,我心里烦,倒头就睡。睡不着,起来抽烟。抽完两根烟,到了。下了飞机,让我住在一个楼里,布了两道防。警卫说:你不能下楼。我说:飞机先不要走,我给中央、给毛主席、给总理直接写封信,为什么这样调动工作,我不理解。”
“以后又把我转移了几个地方,三十多人看我一个人。但不斗我。我希望斗我。斗我,我可以讲话呀。”
“过了一段时间,大约在1971年冬天,总理通过沈阳军区派人来看我,来人向我转达总理的话说:你不要着急,要把身体搞好,将来还要为党工作。现在你的问题落实不了,但总会搞清楚的。要注意身体。这是总理在暗示我了。”
“1974年,让我回北京。开始让我先到长春,再坐飞机到北京,因气候不好,我坐火车回到北京。”
“回到北京之后,沈阳军区还派四个人跟来看着我,还没有解放嘛!但是回来以后,叶帅派他的孩子给我送了些水果。聂荣臻派他的秘书跟我说:可要注意,带耳朵不要带嘴巴。我住在西直门的总政招待所。”
“第四天,来了辆大红旗轿车,说总理找我。总理身边的人我都认识,但这次来的这个人我不认识。那个沈阳军区的保卫科长就上前阻拦,总理办公室来的人把他训了一顿。我就跟着来的人坐上红旗车走了。”
“总理住在西花厅。车走到中南海西门没进去,我心里嘀咕:从西门进去一拐,不就到总理家了吗?怎么没进西门呢?可能是走小西门吧。哎,车过小西门时,也没进。我又想可能走北门,但北门也没进,走了养蜂夹道,开向过去的北京高干招待所。我知道,我在北京还没被打倒的时候,‘四人帮’的材料小组在这里。”
“我心里想,坏了,我又上当了,他们又要整我了,骗了我。我心里正想办法如何对付他们,车停在养蜂夹道后边一幢楼前。那幢楼,我在北京的时候没有,我不知道这是后来新建的三○五医院,也不知道总理在这里住院。我心里想,这是什么地方,搞不好又受骗了。”
“下了车,我进了第一个门。进第二个门时,看见总理出来了。总理穿着睡衣。”
“总理握着我的手,说:我见到你太高兴了。”
“我一下子哭出声音来了,掉泪了。”
“总理说:我知道你受了苦了,不要激动,要把身体搞好。接着,总理就把我被解放的经过给我谈了。总理说:毛主席在长沙讲到,八一建军节,杨成武等都出来了,傅崇碧没出来,傅在哪里?为什么没出来?主席说:杨、余、傅的问题搞错了,要平反。你们说我讲一句顶一百句,我讲了多少次傅的问题,到现在傅崇碧还没有出来。主席从长沙回到北京,开政治局会议的时候,又问傅崇碧在什么地方。”
“总理说,你回来了就好,政治局接见了杨成武,余立金等人,国庆节前,政治局准备再接见你、萧华、刘志坚。总理说,你现在不要住到西直门,你住到京西宾馆去,那里安全。文件都给你看。总理把总参的张才千副总长也叫来了,并当场交待说:你给傅崇碧派车,派人招呼他,全部文件都给他看,检查身体在北京医院,别在三○一医院,三○一医院还乱。总理叫他的秘书给我办好到北京医院去。我说,北京医院谢富治老婆在那当卫生部长。总理说没关系,不要紧,北京医院管制了,三○一医院还乱,你不要去。”
“总理把这些都给我讲了。谈完了,总理又说,你将来在北京工作,有人不愿意你在北京工作,要你到其他地方去,到广州去或成都去,你哪里也不去,就在北京工作,还在北京军区,你还兼卫戍区司令。我说我再也不搞了,我搞了一年,关了七年,把我全家都抄了。”
“以后我就搬到京西宾馆去了。总理对干部真是关心热情。在关键时候,没有总理保护,没有总理跟‘四人帮’做斗争,我们这些人都回不来了,很可能被整死了。”
“国庆节的时候,政治局接见我们了。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我一开始坐在那里,以后萧华也来了。萧华看见我在那儿抽烟,安安然然的,立在那儿愣了。我请他坐下,然后把总理讲的情况告诉了他。这样,他高兴了。
“一会儿,刘志坚来了,一看我跟萧华在那儿,刘志坚立在那儿又愣了。我又把情况给他讲了一遍,我们三个人高兴得又说又笑。
“不多会,总理来了。我们站起来,总理请我们坐下。政治局委员到齐后,与我们挨个握个手,江青‘四人帮’那些人,只冷冷地与我们握了下手,王洪文给我们作自我介绍,说:我叫王洪文。老帅们、李先念等人与我们握手非常热情,说你们受了苦。但是江青见我们同老帅们谈话,就盯着我们,看我们讲什么话。
“接见完后,总理招呼我们去宴会厅,参加国庆节的宴会。总理上台讲话。总理身体也不好,瘦得不行。总理讲话完了以后,大家就哗哗地都鼓掌。宴会上我和萧华、刘志坚什么都没吃,没有机会吃,都在问身体,问情况。所以我回到京西宾馆后,吃了一碗面。
“我回到北京后去见总理时,总理嘱咐我说:‘有事可以到医院病房来找我,走北海后门,先找周荣鑫同志,让他带你来。’周荣鑫过去是国务院的秘书长,我们熟。
“一次,周荣鑫到京西宾馆看我,对我说,今天我请你吃饭,在那个北海吃仿膳。
“吃完饭后我们去看总理。我们去那以后,碰到江青带了一帮子人。江青说:你们怎么进来了,北海封闭了,不开放。说完他们就到九龙壁那里骑马去了。
“我和周荣鑫两个人就走,也不敢吃饭了。中途碰到总理出来散步。我们就告诉总理说:碰到江青他们了,不到你那儿去了。总理说:好,以后再讲。总理也就回去了。我们这是有意回避,怕江青他们怀疑我们跑到总理那里去了。‘四人帮’搞特务活动,我们一打电话,他们都知道的。
“此后不久,当时的一位中央负责人问我说:周荣鑫为什么请你吃饭?我说:他过去当国务院秘书长,经常在总理那里,我们熟呀!没过多久,周荣鑫就出国了,出国回来以后,就又被打倒了。所以这个都是有先兆的。
“‘文化大革命’,如果没有总理,真不知道会搞成一个什么样子。总理的丰功伟绩真是功在千秋。人民都怀念总理。总理逝世以后,我们在西山,‘四人帮’一次又一次来电话下达禁令,不准戴黑纱,不准用花圈悼念,打电话禁止。老百姓、院子里的所有干部都嚎啕大哭,痛哭,也气愤。
“在北京医院向总理遗体告别。那个东交民巷,老百姓都嚎啕大哭。我回到家,我的小孩子,包括我的老伴,他们都哭。他们非要去向总理遗体告别,要去看看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