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艳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48
|本章字节:9860字
滁县被崇山峻岭包围,山上的沟壑之中多是赤褐色的盐渍土,这种盐渍土放到锅里,加水搅拌,再把浸出的液体用猛火蒸煮,就可以得到调味用的土盐啊。
别看滁县人不满千,可是贩卖私盐的重灾区。州府震怒,便把刚正不阿的书密吏左嵩派到滁县当了县令。左嵩当上了县令之后,订下了极为苛刻的盐法。把土盐的买卖权全部收归县衙,严禁任何人到滁县的山上采土煮盐,违者将课以重罚。
滁州贩卖私盐的风气为之一变。可是老百姓用盐都得到县衙去买,这日子就过得更苦了。左嵩原也是苦出身,十年寒窗,中了秀才,原以为自己文章浩瀚,可以金榜高中,哪成想连着考了六七年,举人的边也没有摸到,幸好得到州府侯大人赏识,叫他当了书密吏,最后侯大人看他是个可造之才,又提拔他当上了滁县的父母官。
因为左嵩的尽职尽责,滁县的贩卖私盐的风也气得到了根治,侯大人对他这个得力的下属也是非常的满意。眼看着夏去秋来,左嵩望着漫山欲燃的枫叶,又开始发愁了。
左嵩的父亲去世的早,他母亲开着一间小小的染坊,聊以糊口度日。染布讲究的是水里来浆里去,左嵩寒窗苦读的同时,每天都得帮母亲在染坊中干活,那染布的色料都有极强的腐蚀性,他手上的皮肤受害严重,一到秋天就会裂满口子,各种滋皮润肤的油脂草药他都用了个遍,可却没有一样特别管用的。
县衙里的老捕头名叫邱六,这个邱六可是个有心人,他一见左嵩左大人的手背都龟裂成了核桃皮,他关心地说道:“大人,在滁州的鸡冠山上,有一座霜枫寺,听说寺里有个老和尚名叫枯木,那老和尚就有专治龟手的秘方啊!”
左大人一听,当时就来了兴趣,这龟手可是他最大心病啊。左大人就把县衙里的事情交给县丞,自己换上便装,打扮成个教书先生的模样,和扮成仆人的邱六一起,顺着崎岖的羊肠小路,登上了鸡冠山。两个人刚走到半山腰,就遇到了一个砍柴的小和尚,这小和尚身穿百衲衣,面目清瘦,他就是枯木和尚的徒弟三苦啊。
三苦和尚一听这两个人是找他师傅求药的,急忙背起柴火,在前面带路,一行三人,直接来到了霜枫寺。
霜枫寺只是一出一进的小寺,大殿里供着缺胳膊少腿的弥勒佛,殿中的大梁已有裂痕,不是枯木和尚找了根柱子顶在了断裂处,大殿恐怕早就已经坍塌了。
枯木和尚年近古稀,耳聋眼花,形容枯槁。因为庙里住人的偏殿早就已经坍塌了,他们师徒两个就搬到了大殿中,灶台就垒在了殿内,看着那灶台上铜钱厚的一层尘土,这师徒二人的日子过得真是太苦了。左嵩急忙见过老眼昏花的枯木和尚。枯木和尚侧着耳朵听完他的要求,“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枯木满嘴没牙,说话不兜风,他讲的话,左嵩一句也没听明白,三苦和尚在一边当翻译,解释道:“我师傅说了,想求龟手药,等过了霜降以后再来吧!”
难道配制龟手药还要等待时间?左嵩左大人心里怀疑,可也没有办法,三苦把两个人送出了庙外。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过了霜降节,左嵩大人和背着米袋子的邱六又来到了霜枫寺。
两个人征得枯木和尚的同意,在殿内搭了两张简易的木床,就在这荒山野寺中住了下来。三天后,气温下降,刺骨的寒风在殿窗的缝隙中“嗖嗖”地钻了进来,睡到半夜的左嵩就被呼啸的寒风冻醒了。
枯木早就醒了过来,他正指挥三苦和尚搬香炉呢。石头雕成的大香炉重有两百多斤,三苦费力地移动了几下,就累得呼呼喘气,坐到了地上。
三苦和尚见邱六和左大人醒了过来,急忙喊两个人帮忙,原来他们搬动香炉,就是要做龟手药啊!左嵩和邱六一听,心中更是纳闷了,天寒地冻,这俩和尚半夜不睡觉,搬香炉说要去做药。可这大殿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做药的东西啊。
可是看两个和尚一脸严肃的样子,又不像是再开玩笑,三个人合力把那个石头香炉抬了起来,放到支撑殿梁的那个立柱子的底下。搬完香炉后,寒风渐渐的停了,时间不长,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看着殿内殿外的景物在阳光下已渐清晰,可是枯木却没有动手做药的样子。邱六望着坐在香炉旁边发呆的老和尚,试探地问道:“枯木大师,做龟手药需要什么材料,您只管吩咐,我一定给您弄来!”
三苦和尚对邱六摆了一下手,他用手指了指上面。邱六抬头望着因为烟熏火燎,早就已经黑漆漆的殿顶——可那上面啥也没有啊?过了不多久,一个浑浊的水滴“啪”的一声,落到了香炉里。昨夜苦寒,瓦顶上结了一层寒霜,太阳一照,寒霜化为水滴,穿过殿瓦的空隙,漏了下来,最后直滴落到了香炉里。
难道那浑浊的水滴就是治疗龟手的特效药吗?在半柱香的时间里,浑浊的水滴在香炉里积蓄了多半茶杯的模样,等阳光把殿顶上的寒霜完全晒化后,穿瓦而过的水滴也就不再流了。
三苦和尚叫左嵩左大人用香炉里的霜化水洗手。左嵩的手心手背上裂了很多条大口子,他的手刚沾到冰凉浑浊的霜水,裂口处猛地一痛,可是痛过之后,他的两只手上就只有清凉舒服的感觉了。
山里下霜的日子并不太多,枯木也不是每天都能接到霜水。能接到霜水的时候,左嵩左大人就疗手,接不到霜水的时候,他就和邱六下山处理县衙里的公务,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左嵩左大人的裂手已经明显地见好了。
左嵩这天领邱六回衙门办案子,没想到天降大雪,耽误了两天,第三天的一大早,邱六手里拿了个木掀,一边清雪开道,一边领着左大人往鸡冠山上走,可是走到霜枫寺一看,东倒西歪的大殿已经被大雪压塌了,枯木和三苦和尚已经被瓦砾埋在下面了。
邱六急忙冲上瓦砾堆去救人,惊得落在瓦砾堆上觅食的麻雀们“呼”的一声,飞走了。
邱六移开瓦砾,救出了一身是伤的三苦和尚,枯木和尚被压在了大梁的下面,尸体早就已经僵硬冰冷,没得救了。
望着枯木和尚的尸体,左嵩左大人也是后悔得直跺脚,原本指望着老和尚能够治好自己龟手的毛病,谁会料到他竟被断梁压死呢。
三苦和尚被救到了县衙,养了十几天的病,他的身体才恢复了过来,一问枯木老和尚那龟手的秘方,三苦却是一脸的茫然。夏露秋霜,春雨冬雪,霜枫寺的弥勒佛殿一年四季都是漏水的。每当漏水,三苦也不见师傅枯木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找个什么东西接住漏下来的浊水,拿过来就可以给人治疗龟手的毛病啊。
要说天雨漏屋那可是太普通了,可接点漏下的雨水雪水就能治疗龟手裂手吗?在涂县县城的东城角有座城隍庙,那座城隍庙早已经荒废多年,左嵩左大人把没处安身的三苦和尚派到了城隍庙里。三苦和尚为了感谢左大人活命之恩,接过殿顶的漏雪水,就直接送到了县衙,可是左大人用这漏雪水一洗龟裂的手,痛得他竟“嗷嗷”地叫,他手上的裂口都肿了起来,一查《本草纲目》才发现,那屋漏之水可是有毒的啊!
那霜枫寺可有啥神秘的地方呢。难道那里的弥勒佛真的是有灵有圣,从殿瓦上漏下的浊水带着仙气吗?转眼过了3个月,山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了,一肚子狐疑的左大人领着邱六和三苦和尚又来到了倒塌的霜枫寺。
邱六可是多年的老捕头,因为履破奇案,很得左大人的赏识,他一边低头寻找,一边又走到了瓦砾堆上,在瓦砾上觅食安家的野麻雀“腾”的一声,又被惊飞了起来,他揭开了几片瓦砾,邱六竟在下面发现了一团团的雀便,前几天左大人查看《本草纲目》的时候,曾经见过那雀便是一味中药,名叫白丁香,白丁香可是治疗龟手的妙药啊。
左大人记着自己曾经被医家用雀便治疗过裂手,虽然有效果,但是不明显。难道是山里的野麻雀雀便更有药效吗?左大人命令邱六把那一团团的雀便用衣襟兜着,下了山,回去用屋漏水一浸,左大人擦到手上,虽然效果不错,可是疗效却没有枯木接来的屋漏水神奇啊。看样子那霜枫寺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道的秘密啊。
左嵩把三苦和尚叫进县衙,详细地问了问枯木和尚生前在霜枫寺的起居生活,可是从三苦和尚讲的情况来分析,枯木的日常生活都很正常,就是老捕头邱六也糊涂了,他也弄不明白枯木和尚在那龟手药中究竟加了什么,那龟手药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三苦和尚回到了城隍庙,就在城隍庙中过上了生活。他为了验证雀便是否有治疗龟手的特效,每天就把募化来的斋饭都省下了一些,丢到了殿瓦之上,吸引麻雀,半年后,又到了霜红露白的时节。三苦和尚这天兴冲冲地来到了县衙,送来了他接的屋漏水,左嵩用那屋漏水一洗手,果然疗效龟手的效果和枯木和尚接来的屋漏水一样神奇。
左大人忙问三苦和尚,可是除了喂养麻雀,三苦和尚也说不出其他的原因,左嵩越想越奇怪,和邱六一起,悄悄地来到了城隍庙,城隍庙中的城隍像早就坍塌了。左嵩来到城隍庙的时候,正巧三苦和尚用殿里的灶火在煮东西呢。
锅沿边的水汽直冲殿顶,搞得殿中水雾腾腾,一股咸咸的盐卤味道刺鼻,邱六提鼻子一嗅就明白了过来,这三苦和尚是在熬煮土盐呢。
邱六把锅盖一揭,三苦和尚就吓得“扑通”坐倒到了地上。要知道私自煮盐被左嵩抓到,那可是脊仗30,带枷游街的大罪啊。
左嵩一脸的怒色,刚要命邱六把三苦抓起来,没想到三苦和尚跪着爬了几步,一把抱住了左嵩的大腿叫道:“左大人,你不能抓我!”
左嵩冷笑道:“为何不能抓你?”
三苦指着那熬煮土盐的灶台,说道:“我每日熬煮土盐,盐卤之气蒸腾升空,吸附到那房梁与屋瓦之上,那霜雪露水穿过了雀便后,又把盐卤的精华融到了里面,盐卤和雀便的精华发生反应后,这就是那治疗龟手药水的全部秘密啊!”
很明显,如果将三苦和尚治罪,那么用盐卤水治手的左嵩也是从犯啊。左嵩正在踌躇,邱六凑到左嵩的耳边说道:“这三苦和尚蒸煮土盐可都是为了大人啊,我看大人就网开一面吧!”
究竟怎样处置三苦和尚,左嵩也有点为难了,等他回到了县衙,用邱六打来的冷水洗了洗脸,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拍桌子,吼道:“邱六,你说,这场戏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邱六浑身吓得一哆嗦,他跪倒在地,磕头碰地,泪流满面地叫道:“大人啊,滁县的百姓苦啊,他们和盐贩子毕竟不同,您叫他们到县衙来买盐,他们哪有那多余的闲钱啊!”
枯木和尚慈悲为怀,用龟手药和苦六给左嵩定下了个请君入瓮之计,没想到天降大雪,枯木老和尚一命归西,三苦和尚和邱六又接着把这场戏演了下去。没想到演到最后,这场戏竟演得穿帮了。
左嵩走到邱六身边,喝道:“好一个把本大人也拉下水的“诡计”啊!”三苦和尚熬盐如果有罪,那左嵩用熬盐飞出的盐卤精华治好了龟手症,那他就是从犯,邱六这是狠狠地将了他左嵩一军啊!
其实左嵩也是苦出身,他为了根治盐祸,只得用了那全民禁盐的非常手段,现在盐贩子基本以经迹了,百姓煮盐是为了活命,和盐贩子的谋取暴利自然不同!百姓们煮盐自食自然可以放宽,不应该在禁止之列了。
邱六一听乐得跳了起来,急忙跑到外面通知县里的老百姓好消息去了。
其实左嵩根据县衙的记录,三苦和尚已经一年的时间也没有到县衙买盐了,不用想,老和尚根本就是用殿里那只铁锅在熬盐,在自食自用啊。其实左嵩在心里早就已经默许百姓自己熬盐了。
盐卤和雀便都是治疗龟手的药物,可盐枭和老百姓熬盐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啊。只有滁县老百姓的生活好了,他这个县令当的才有意义啊!
这一年禁盐的日子老百姓们过得真是太苦了,左嵩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解除当地百姓熬盐的禁制,是三苦和尚和邱六合力推了左嵩一掌,老百姓期盼解除盐禁的日子终于提早来到了。
龟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双手并不能触摸到老百姓的疾苦啊。左嵩将自己一双手按在胸口上,他知道,他这双手真的能为滁州的老百姓做很多的事情,只要是好事情,他一定会努力去做的,哪怕这双手再一次龟裂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