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夫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2
|本章字节:8370字
海南马上就要建省了,成为中国的第三十一省。我有的时候站在海口眺望周围的大海,就自己问自己这个海岛真的就要成立一个省了?我总觉得建省和建国一样,是历史大事,怎么这么和平这么容易就建起一个省来,而且我还是其中的一员,虽然我是自愿自费来的,对于建省我起的作用微不足道,但是对于我个人的人生,应该是重要的,我是幸运的,历史能就这样被我见证了吗?我总是觉得有一种云里梦里的感觉。我是读书认识历史的,上下五千年,总觉得历史事件都离我很遥远,我生来就是历史事件的旁观者、局外人。可是现在海南建省这重大的历史事件竟然步步逼向了我。
当然这件事对我有意义,我对这件事没啥意义,我说过我的存在微不足道。我不是海南第一任省长梁湘,我只是海口客运站人才角一个临时饭摊,说大一点是老板,说实际一点就是炒菜摆小摊的,而且无证经营,我发现我当时陷进了一个无证的圈套,海南还没建省,属无证经营,我和驹儿也没结婚,也是无证经营,我好像一下子走进了极其自由状态的社会。
命运给了我这样的人生,看我这种体重,就不是让我受轻视的。我不但回避驹儿说的那些漂亮女人,对驹儿的小心眼也就更要小心翼翼,女人你要爱她,就要迁就她,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关于对错的标准,只要你站在她的角度就是对的标准。我对刚上岛的大陆人,热情的咨询,我还是热情地回答的。这些刚上岛的大陆人,随着建省的广告在大陆猛烈的轰炸,比几个前的我们更加兴致勃勃地来淘金了。他们走到饭摊前,可能看见我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就都来向我咨询。我给他们回答问题,驹儿就忙着点菜。我挥舞着大勺,给他们描绘着海南省大特区的特别大的美好前景,至于大到什么程度我是用听说加想象来组合的。这就是我的头脑的过人之处,道听途说的信息加上我浮想联翩的判断,放在海南要建省这个大的历史背景下,我就很从容地产生一套离事实相差不是很远的能够自圆其说的说法。
一天夜里,筋疲力尽的驹儿躺在被窝里对筋疲力尽的我说:哥,我真佩服你,你以前也没来过海南,咱们就在这里刚摆几天饭摊,你就像海口的市长一样啥都知道。咱们对那些咨询你的人,真应该收咨询费。
我本来打算请人帮忙,驹儿那晚一闹,也就算了。驹儿像做错了事一样,赎罪般地拼命干活。我每天都安慰她说:驹儿你这么在乎我,我不但不怪你,我还更喜欢你了。你知道吗,男人的自信都是女人给的。今晚,我看着驹儿累瘦了,面部肌肉有一些松弛憔悴的小脸,心里有一些愧疚。但是她那惹人疼爱的小脸上,厚厚的小嘴说出的话竟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说:是呀,驹儿咱们干脆办一张报纸,就叫《海南咨询》。
驹儿欢呼,积极响应。
我们俩来了精神,觉也不睡了,爬起来就干。我把这么多天别人咨询我的问题,都列出了目录,分成要闻、大事记和海南包括历史、地理常识和民俗风情在内的投资大环境编成了三个版,第四版是副刊,刊登我和驹儿联合写的上岛日记。我们干到天亮,就跑出去找印刷厂。海口当时的印刷厂很少,价格吓得我的钱包直颤抖。
驹儿很失望说:哥,咋办?不行用手写吧,你的字那么漂亮。
我说:用手写能写几张报纸,干脆用油印机。这是我的长项,在大学办诗刊,教书给学生印卷子,我已经是刻钢板的熟练技工。
在驹儿的伟大崇拜的恭维中,我们买来了铁笔、铁板、蜡纸和油墨、油印机,回房间就开工了。
临到中午,我们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报纸《海南咨询》就出版了。
现在建省临近,白天不让出摊了。晚上出摊的时候,我们的报纸《海南咨询》像印好的十六开的考试卷一样开始发行了,发行量1000份。一块钱一份,驹儿庄严地摆在了饭摊上。大陆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来咨询,我根本不理,埋头炒菜。驹儿就向他们推销报纸。我模仿着卖耗子药的腔调写了一段广告词,让驹儿边喊边卖:
看一看,
瞧一瞧。
海南咨询报。
大陆人刚上岛,
海南知识不可少。
海南要建大特区,
要闻政策话你知。
不看不知道,
一看全知道。
过了一会儿,买报纸的人越来越多了,带动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原来买了《海南咨询》的人,在大街上边走边看,惹得别人眼红,问清楚是我们这里卖的,就都跑来买,买完顺便也就在我这摊上吃点东西。驹儿越卖越起劲儿,干脆不管饭摊了,我一个人更加忙碌了。
很快,1000份卖完了。我们收入1000元钱。我和驹儿拿着钱傻了,这钱这么好挣?比在草原上拣牛粪都容易。一张纸才几分钱,赋予了我们的劳动就变成了一块钱,这简直是暴利。
当晚,我和驹儿召开了重要的紧急会议。我们俩一致认可,全票通过卖掉饭摊,脱离伺候人的下等苦力活,转向斯文的报纸出版发行工作,明天加印1000份,发行量第二天就翻一番的这在出版界也算是奇迹。从前我们革命的报纸是为了斗争的需要,才像我这样创办的,我今天也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钱,虽然我当初是为了钱,现在我总觉得有一种力量在鼓舞着我,激发着我,我好像在干着一份事业,有着一种朦胧的使命感。
我和驹儿夜里编写刻印《海南咨询》,早晨我们洗一个豪华的热水澡,穿得干干净净的,出去卖报。我蹬着三轮车,驹儿坐在车上招呼,很熟练地叫卖着卖报的广告词。在海南即将建立的大特区里,我们一天一天地正在变成有钱人。我们的《海南咨询》,不仅给我们带来了财源,还带来了名声。海南的党报《海口日报》和新锐报纸《海南开发报》(就在我们的六楼)都转载了我们的消息。据一个新华社的记者说北京的什么报刊还刊登了我们办报的事,上面刊登了我蹬着三轮车拉着驹儿卖报的彩色照片。
我们被挣钱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知道麻烦和危险正迈步向我们跑来。
今天的《海南咨询》我们已经扩大发行量,达到了3000份。几乎当天的报纸。当天都卖完,当然我也不怕卖不完,这不像我们开饭摊,买来的鱼肉卖不完,没有冰箱,第二天就坏了,报纸第二天照样卖。带着昨夜的疲倦,我蹬着三轮车,带着驹儿沐浴在海风中,享受着劳动带来的成就感和收获金钱的喜悦当中。从海甸岛的秀英码头回到人才角,有几个怪怪的人,只看不买,还不断地向我问这问那。
一个人拿出一本杂志,打开其中的一页,问我:这是你们?
我拿过杂志,一看是北京办的,里面的照片是我蹬着三轮车拉着驹儿在卖报。照片拍得有点模糊,我很遗憾地把杂志递过去说:是我们,然后我很不满意地说:这照片拍得不好。
另一个人说:你们这《海南咨询》办的不错呀,现在很有名气了,多少期了?
驹儿抢着表扬我说:21期了,他是作家,当然办的好了。
呵,是作家呀,真了不起,就你们两个人办吗?
驹儿又敬佩地夸我:就他一个人,我给他打下手帮帮忙,但是写文章刻字帮不上,全是他一个人干。
他们又问:每期印多少?
我谦虚地说:现在刚到三千份。
本来很傲慢的我们刚刚变得谦虚,那帮本来谦虚的家伙,却突然傲慢起来了。
他们马上变脸说: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我一下醒悟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明白了他们肯定是来查我们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公安局、文化局、宣传部、出版局、工商局还是哪里的什么局或部?反正这些应该管事的局,我一下都想起来了,但是确定不了我们这个事谁来管。
看来海南要从无证状态走出来,尤其不允许无证办报。果然我猜对了。
他们说:你们这是非法出版印刷,你还是作家这个道理该懂吧。
我啥都跟人家说了,再辩解也没用了,挺着吧,看他们咋处理。非法出版印刷,我操,这不是犯罪了吗?
一个瘦一点的领导模样的人说:明天正式建省,今天卖完这些,明天不准再印刷这份《海南咨询》了。把你的才华用到正道上为海南省做贡献吧。
他们走了,就这样走了,很宽容的,对我们没有进行任何的处理。我们傻了,我们怔怔地傻傻地呆在那里。我越想越后怕,幸亏是建省之前,一切都是无证的无序状态,否则麻烦就大了。可能那个时候人的心情都特别好,也就特别宽容,而且我是为海南建省做宣传,虽然方法不得当,同时也为自己捞了好处,但是爱国不分方式,念及我没有功劳有苦劳,也就不追究我了。古代或者外国遇上这喜庆的日子不还把抓起来的人都赦免了吗?我站在政府的角度来考虑我的问题,也就轻松了许多。
我说:驹儿,钱呢?
驹儿拍拍包说:全在这里,一共三万六千块,哥我全背着呢。
我们那时就这么傻,把钱放在房间里怕丢,存在银行又不放心。干脆驹儿就每天背在身上。
我和驹儿回到房间,把钱从包里全拿出来,又数了一遍,还是三万六千块。
驹儿还是兴奋地说:哥,咱们发了!
咱们发了,像空谷回音震颤在我的生命里。我们刚到一万块的时候,驹儿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哥,咱们是万元户了,咱们发了!
万元户,这在当时是多么了不起的富豪阶层呀。我们学校的李老师因为用熨斗做塑料袋成了万元户,这个民办教师的社会地位比旗长都尊贵,像王爷似地很快转成了公办教师。而我们现在的三万六千块,是比三个半万元户还多呀!这次的三万六千块钱,不,追根溯源,应该是驹儿的一千块钱奠定了我日后人生所有经营的经济基础。
我说:从明天开始停刊。
驹儿:哥,明天的建省专刊白编了,有那么多精彩的内容,费了我们多少心血呀。
我说:建省了,咱们也该换一条路了,再往前走就走进监狱里去了。
驹儿:今天这还卖吗?
我说:不卖了,送。驹儿你把剩下的这一千多份《海南咨询》,放在人才角的那个花坛上去。
我写了一个牌:迎接建省,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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