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悄然长大(8)

作者:闹市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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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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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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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474字

我很不高兴地对李雪说你不是回去了么。李雪说我也只是到外边卖了几瓶饮料,真气人,那小摊老说我的钱是假钱,扯了半天才来。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拎着一个袋子,装了几瓶雪碧什么的。李雪递给我一瓶,又大方地递给王婷一瓶,还说还有一瓶是给你兄弟高启的。李雪的家很有钱,用钱也因此大手大脚的,身上无一不是名牌,花钱请客是常事,但王婷却冷冷地站起来说我不喝,你们喝吧,我先走了。王婷拎起书包就走了,李雪看着她的背影说爱喝不喝,还挺高傲的呢。我拿着李雪送的饮料不知如何是好,李雪却已经在高声喊下场休息的高启了。高启汗津津地跑过来,接过饮料一大口喝了一半,说李雪你这弟媳妇做得真不错。


李雪笑骂他,你要死啦,谁是你弟媳妇了,再乱说还给我。高启哈哈笑说不说了,不说了,喂,我刚才看到王婷的呢,她跑哪去了。李雪快言快语地说她早走了,以为自己长得漂亮,挺傲气的呢,请她喝她还不喝呢。我说你能不能不这样背后说人家。李雪说别人还不是背后说我了,有什么啊,喂,你喝了我的饮料可得带我回去啊。我说这饮料多少钱,我给你钱行不。李雪说不行,除非你把刚才喝的吐出来,我只要我的饮料。高启向我做怪脸,我无可奈何地苦笑。


据说李雪老爸是某局局长,家境很好,是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小姐,她的一生都将过得富足而无忧,后来听说她嫁给一个很有为的高知人士,干着轻松而薪水丰厚的政府公务员工作,生了一个漂亮聪明的儿子,她们定期出去游山玩水,生活早早就进入了中产阶级。如果她能看到本篇,也许还会想起在江城中学的时光吧?但是无论如何她的人生再与我们没有丝毫瓜葛,我们一生中要遇到多少人?但绝大多数都只是擦身而过的过客,生命如果只是一条永不回头的直线,那么绝大多数也只是短暂地相交而已,别后就永不相见,就如同从未相识。


我带着李雪回家的路上,远远地看到王婷独自走在前头,李雪高声喊她,王婷回头看我们一眼,眼神带着恼怒与嘲讽,我无地自容。第二天我找机会跟她说我本来就不想带李雪的,是她老缠着我。王婷冷冷地说这关我什么事,真是的,要没事我要看书了。我很失落,她不理我,也不再回头看我,我想我得找个机会让我们与以前一样才是。


课程日益紧张,但我发现王婷在上课时却有些魂不守舍了,一次期中摸底考试后,王婷的成绩竟然降到了第八名,这对王婷来说不是一个好成绩。


十七,不上大学上技校


高二下学期,妈妈周红梅终于率先下岗了,这对于我家来说很不幸,此年她只有45岁,因此她的更年期提前来到,每天都神经兮兮地,有时歇斯底里地发脾气,骂我和曾建国。周红梅常常天不亮就起床,匆匆出门,走在去厂的半路上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被那个为之工作了20年的厂所抛弃,她已经没有班可上了,于是又恍恍惚惚回家发呆。


她在家中想做事,可是不管拿起什么都又放下。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献给了国棉五厂,一直视厂为家,却在将老未老时被这个家所弃,只换来一张薄薄的下岗证,于是她处处觉得有人在嘲笑她,比如曾建国说今天的菜有点咸了,她就会认为是曾建国在嫌弃她,大声地说要吃就吃,不吃拉倒。然后抢过菜盘全部倒进下水道。


她有时还会骂我,说我读书不行,将来只能收破烂。但多数是骂曾建国不中用,一个月挣不到几个破钱,还抽烟喝酒。周红梅的这些表现都是出于一种对未来的恐惧所造成的。又因为她的下岗,家庭收入迅速下降,在整个社会都在奔小康的大好形势下,我家却正从衣食无忧退到温饱线上挣扎。每每看《新闻联播》中说国民生产总值又如何提高时,我就为我们家而脸红,我想我们一定是拖了国家gdp的后腿。


这一年曾建国的汽修车被重新整合,并入武汉公交集团,幸好这一次整合曾建国没有下岗,算是让我们全家有碗饭吃。因此这天曾建国又表现出他一贯的革命乐观主义情绪,下班时带回了几样好东西,一是一块猪肝,二是一只烤鸭,三是一个好消息。还没等他说好消息,周红梅便大声地斥责他在路上捡到钱了还是明天都不用吃了。曾建国说笑眯眯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们家又可以好过了。


周红梅还真以为他捡到了钱,瞪大眼睛说:“快说捡到多少,要真捡到钱也不能乱花啊。”


曾建国说你就是这样俗,真捡到钱也是别人的,也不能自个给花了不是?我这次没有下岗,而且还涨了我半级工资,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周红梅很失望,说你不下岗是老娘我牺牲自己换来的,你在单位才评上六次先进,而我呢却评了七次,要不是我先下了,你早就下了。当时市府有政策,一家只能下岗一个。


曾建国总算还在岗上,心理上有优越感,因此也很大度地不予计较,说出了另一个他认为的好消息,他说曾继来的工作我也给解决了,周红梅这次才真正地激动起来,说真的,那么我们家还是两个人上班了,不用怕了。


我当时正在吃曾建国带回来的烤鸭,歪着头看着曾建国,他最喜欢吹牛了,只怕这次为了周红梅高兴吹一下也是有的,我才读高中,能有什么工作呢?


曾建国为自己倒一杯酒美美地呷上一口才说,我们厂跟公交集团合并了,我们就是公交集团的人了,集团的子女可以上集团的技校,两年左右就可以毕业包分配工作了,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周红梅还不算太糊涂,“哦”了一声说,那继来就不读高中、考大学了?


曾建国说这小子的成绩能考上大学吗,再说了上了大学还不包分配,出来还得再找工作,上集团的技校又不用交多少钱,出来就可以上班,这大的集团还能没一个好岗位给他么。


周红梅觉得言之有理,就看着我,那时的我哪懂那么多呢,但是我总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是我又说不出来何处不对。只是说我要上大学,不上技校。


曾建国将筷子一放,怒道,蠢蛋,别人想上还上不了呢,等别人高中毕业你都上班了,别人大学毕业你已经挣了三、四年的钱了,有什么不好?将来再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再结婚不是很好么。他还从他的帆布工具包中摸出一大袋书来扔在桌上,这是复习资料,还要考试的,能不能上还得看你的成绩,老子已经给你报了名了,好好拿去学,考上了也算是解决了老子和你妈的一桩心事。周红梅也说继来好好看看吧,你想想,你将来考大学还不一定考得上,就算考上了我们有钱供你么,听说大学现在贵得很,一年得一万多块啊,好好复习一下,只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这也是命运残酷的现实生活第一次摆在我的面前,而我没有选择的能力,多年以后,我想如果我当时坚持不考技校会是怎样的一种的人生呢?可是生活不是打麻将,这盘输了可以推倒了重新来过。


我将我将考技校的事告诉了高启与边峰他们,他们意见也都不一,高启与边峰认为这样做是舍本求末,不应该去,而李鸣与肖水生则认为先找到一份工作也是一件好事。我在这天放学后去问王婷,王婷冷冷地看着我说你有更好的选择吗。我无言以对,我说不知道。王婷说你跟你爸一样,都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稳稳地走你自己的路吧,何必来问我。我想跟她说如果你说不去我是不会去的,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一个人走了。


这年七月,我参加了公交公司技校的考试,那复习资料我一页也没有看过,但我还是通过了,在高三开学时我却去了位于关山的公交技校上学,我的专业是汽修工!曾建国高兴得不得了,竟然还请了客来庆贺,那天我独自一人去找王婷,我不知道我找她有什么事,但是我只是想看看她,与她说说话,我到她家院子时,却发现里面传来打骂声,赵萍的声音在骂:你这个败家货,你看看成绩一次比一次差,现在都25名了,还一天到晚看这些破书,搞什么恋爱,你考不上大学鬼他妈来养你。一本书呼地一声给丢了出来,传来王婷压抑的哭声。接着又传来王婷奶奶的声音说,吵死了,我这把老骨头迟早也给你们吵死,都是赔钱货。


我呆若木鸡,在门口站立良久慢慢地走了,我想王婷一定不想让我看到这一幕。我们是长大了,可是快乐正一点点离我们远去,小时候那个爱笑的王婷变得沉郁寡欢,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成绩为什么会一次比一次差,她原本是可以考上大学的,就如同边峰一样,毕业后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但是边峰后来也对我说过,考上大学并不就是快乐的,人生就有所不同,苦闷是与长大紧密相连的。我相信他说的话,说此话时的边峰是一个辞职的记者和一个不得意的诗人。我们在小时总是迫不及待地想长大,可是长大后却又想要是时光倒流该有多好。


我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上了公交公司的技校,这也是我们团队中第一次出现的分离,就如同一次开心的盛宴,总是会有曲终人散的一刻,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是第一个。


我住校,一个星期回家一趟,技校中校风奇差,就算是一个好孩子也会在此学坏,没有人真正要学到什么东西,这期间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和吹牛,还交了可有可无的几个朋友,其余的一片空白。


无论我们怎样的努力或虚度年华,日子总是一天天地过去,当我在技校混日子的时候,我的朋友们也都高中毕业了,等待他们的将又是怎样的生活呢?高启没能考上大学,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李鸣通过他已经当上副局长的父亲将就读于湖北省公安学院,边峰不出所料地考上江城大学新闻系,他也因此成为这所中学的骄傲。只是肖水生令人可惜,他因为在高考前的那次为祝娟的打架事件,而失去了读大学的很好机会,王婷居然也考上一所二类大学,据说是安徽某地。而此时的高秀也正在读高一了。我们这帮生于1976左右的伙伴们的人生道路在此已初现端倪。


高启组织了毕业后的首次聚会,地点选在江边的一个叫“半生缘”酒吧里,我去时他们已经喝多差不多了,高启喊着让我自罚三杯再说,众人都起哄应该的。我喝了三杯啤酒,然后发现王婷沉默地坐在一角,眼神中满是迷离的色彩,她只看了我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让我感到无比的心痛。李鸣过来找我拼酒,我和他一干而尽,恭喜他将成为人民警察。他哈哈大笑说以后给老子小心点,否则老子把你拷起来。肖水生仍然一贯沉郁,脸色灰白一边抽烟一边喝酒。边峰说水生,你是我们的二哥,今天是,将来也是,你没能上大学也不要灰心,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肖水生眼睛一红终于流下泪来,他所受的压力是最大的,我不知道他将如何面对寄予他厚望的母亲。高启打断边峰说别提这些事,人不是一定要上大学才有出息的,如今市场经济了,天地宽得很,我想让肖水生跟我一起做生意呢,来喝酒。他举起杯,昏暗的灯光下,他英俊的笑容模糊一片。


王婷点歌唱道: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了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苍桑变化,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是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我们在她悲伤的歌声中泪流满面,我们一起举起杯,是年公元1994年,我们正好18岁,我们以这种方式告别了一个时代,而另一个时代正向我们逼来。


十八,高启喜欢飘在风中感觉


如果把武汉比成一个人的话,那他就是个处处装得自己多精明打着赤膊穿着拖鞋四处闲逛而又随时火冒三丈的莽夫。武汉人也如同武汉夏天的天气一样善变,昨天还在一起披肝沥胆喝酒,把胸脯拍着山响互称兄弟,可一转眼翻脸了就拎着刀子相向。


1995年我成为一名光荣的同时也是一个毫无前途的无产阶段工人,每天穿着油腻的工作服在车间敲敲打打,修理坏了的公交车。我在工厂上班半年时间就已经跟人打了三次架,都是一对一的单挑,胜了两次,败了一次。败的那次被人家打破了头,在医院躲了半个月,那家伙其实跟我是技校的同学,本没有什么深仇大狠,但是我们都过得很郁闷,都还不太适应从一个学生到一个工人的转变,因此一言不和我们就有可能拔刀相向。我在汽修厂并没有落下什么好名声。


车间主任对我的评价是:吊儿郎当的,没出息。每月工资600多块,但是我的钱从来就花不到月底,因此我总感觉处在贫困中苦苦度日。我与兄弟们的交往突然少了,我突然很怀念他们,只是他们都在开始着自己的故事,此时李鸣在外地上警校;边峰虽说还在武汉,但是他功课很忙,一个月才能见一次;而肖水生已经彻底地放弃了读大学,他居然在菜场贩鱼卖;王婷也在外地上大学,我常给她写信,但是她很少回。我感到很寂寞,突然间感到我被人们给忘却了。唯有高启我还跟来往,这期间,高得富给钱他在民主路开了一家摩托车维修店,我常去他的店玩,有时帮他一把。对于修理摩托车他完全是无师自通,不比我学了几年的汽修还不能修汽车的核心部分,高启特别对进口摩托车情有独钟,他能仅凭发动机声音就可以听出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摩托车,很快高启就出名了。


高启的出名最终是出在摩托车上,他喜欢飙车,在武汉的飙车族中他作为一个新人突然冒出来,高启通过一个朋友搞了一辆八成的新日本玲木王450cc的公路赛,高启对待这辆车像对待情人一样爱惜,每天擦拭许多次,摆在他的“饿狼传说”摩托车铺前。每天晚上高启都会开出去飙一圈,有一次我让他带我,他的车开得奇快,以至于风刮我脸上如同刀割。我吓得胆战心惊,但是他对我说就是喜欢这种飘在风中的感觉。


在民主路一带,人们常可以看到一个英俊少年驾着公路赛呼啸而过,风将他的长发飘起如旗,多少少女们总是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我想高启是喜欢这种感觉的,渐渐地武汉出现了地下赛车市场,多数是在凌晨空荡荡的街头进行,高启很轻松地赢得了许多场比赛,在圈内高启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许多人买车都要让高启给参考,他的“饿狼传说”摩托车行渐渐地聚起了一批摩托车发烧友们。高启还给我弄了一辆旧摩托车让我天天骑着上班。


高得富知道高启在参加地下赛车活动后,他痛心疾首地骂高启说要想是不想活,就去骑摩托,要想死得快,就骑公路赛,你没听说过么?不管是谁,车开得多好,骑这玩艺儿迟早是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