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卧雪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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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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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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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92字

第十四章“冤家”路窄


转眼二年过去了。


经过二年多的打拚,经过保长夏华庭的同意,雷仁声在地形如同瓜皮帽的夏家庄正南方向的“帽边”上盖了二间茅草屋。他住一间,薛诗华和三娃子共住一间。


当年和雷仁声一道来这儿烧窑的其他兄弟们已经各奔前程。


“老把式”是第一个离开这儿的。当年下半年他就离开了这儿。理由可按他的话说——“有钱没钱,娶一个老婆回家过年”。他走的时候带了一口又重又厚又黑又亮的大棺材,里面装满了又白又亮的上等的石灰。大棺材是他送给年纪不小的老娘的礼物,白石灰是他粉刷新房的理想的材料。


金大毛是第二个离开这儿的。他在宁县成了家。他的大老婆曾是小花园里的妓女,他的二房是良家黄花大闺女。他用大老婆挣的血汗钱来娶这一位年轻貌美的二房。大老婆心中阴影重,二房出身于一个穷得丁当响、朝不保夕的家庭。优势互补,取长补短,二人竟然能够相安无事。金大毛一生左搂右抱,享齐人之福,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慢性子”是第三个离开这儿的。他不是回到家乡,而是步入了黄泉。当年,他的大老乡薛诗华由于有林氏护着虽然捡了一条性命,但是“点天灯”并没有放过他。他在“后宫”中吃饱睡足之后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能够解气的好办法。他怀着刻骨仇恨,亲自动手,阉了他的不共戴天的情敌。阉了情敌之后,他派手下几位得力干将将他扔到四畜山围成的无人的大狭谷之中。薛诗华死里逃生被一位“驴头”送回窑上之后,伤口先是流血不止,后是感染化浓。为了治好他的伤口,“慢性子”起早贪黑,上山采细辛。当他快治好大老乡的伤口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他被毒蛇“五步倒”咬死了。


“大个子”是雇了一头毛驴离开这儿的。他的脚里扎进了一根竹签子,从此丧失劳动能力。不能劳动,就挣不到钱。他要么哭,要么发牢骚。他搅得雷仁声整天心烦意乱。在忍无可忍之时,他出钱将他打发回老家。


茆不掉是第二个离开世上的。他回家过江时所乘的船儿破了。风急浪高,人家叫他扔了身上的东西他坚绝不肯。他身上的银子、贵重物品的确不少。他的水性马马虎虎,不是太好。那他只好急冲冲地寻死,义无返顾地葬身鱼腹。也应了“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这一句话。


“黑皮”、“麻子”、“疤眼”、“红鼻子”、“武大郎”等人上了大虎山。他们干了一阵子后觉得不习惯、吃不开便“脚底抹油——溜了”。幸好“点天灯”没有来向雷仁声要人,要是来要人,他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


时光荏苒,又一年很快过去。


在保长夏华庭的支持、帮助之下,雷仁声的二间小茅草房接了一间瓦屋。瓦屋造成之后,他睡瓦屋,薛诗华、三娃子各睡一间草房。


有了房子之后,夏华庭要雷仁声娶妻生子。夏华庭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得罪不起,他就依了他。


经过多方打听,夏华庭的帐房先生,也是他的管家、堂哥夏华田觅到了一个好线索。他说江边一户人家有一个人人想要的年轻漂亮、气质华贵的寡妇。


有此好女人,不抢可不行啊。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当新人进门露出真颜之后,几年不流一滴眼泪的薛诗华偷偷地哭了。


她是谁啊?!


“冤家”路窄,她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林惠贞。


林惠贞到来之后,薛诗华貌似强大的灵魂轰然倒地——他彻底地垮了,软弱得如同掉落地上的一堆黑豆腐。


林氏来到夏家庄成为雷仁声的老婆时正值清朝咸丰六年初夏。


夏家庄的初夏是石榴花与桅子花“粉墨登场”、争奇斗艳的季节。


它们一个火红,一个玉白;一个芬芳,一个清香;一个招孩子们喜爱,一个深受广大妇女的青睐。


夏家庄的初夏鲜花如同珠玉一般,璀璨夺目。也如同满天星斗,数不胜数。


一些鲜花盛开之时,必然是一些鲜花凋谢之时。


在弹丸之地夏家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首又一首的挽歌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盘桓、消散、冲刷、流淌。


它们怀金又悼玉、怜香又惜人。


挽歌丰富,悼槐者多。


其一云: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


其二云:


“行宫门外陌铜驼,两畔分栽此最多。欲到清秋近时节,争开金蕊向关河。层楼寄恨飘珠箔,骏马怜香撼玉珂。愁杀江湖随计者,年年为尔剩奔波。”


其三云:


“高高山上哟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杆噻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啊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噻几时开哟喂,槐花五月哟山上哦开哟喂,三月里头噻盼不来哟喂。痴心女儿啊你望啥子哟喂?日夜站起噻眼望穿哟喂,天光啊天三月四月五月,地光好似下雨无暖,世上星星点点心,槐花就早早醒来。女儿问娘啊你问啥子哟喂?羞似槐花噻口难开哟喂。”


其四云:


“头戴珠冠就高福寿,身穿龙袍福寿长。


手拿箍带节节高,脚穿花鞋就跳龙门。


女肉啊,进人家门呵,


生着男来似太子,


生着女来似观音。


女肉啊,进人家门呵,


你家乾银爹:周置一件袄,


望你家代代就都好;


周置一件褂,


望你进门就生罗汉;


周置一条裙,


望你家代代就都富;


周置一双鞋,


望你夫妻同行到老福无边。”


其五云:


“女肉啊,你家干银爹,


敬你一杯酒啊,


孝敬公婆天喏天呀;


女肉啊,你家干银爹,


敬你两杯酒啊,


孝敬丈夫海洋深呀。


女肉啊,你家干银爹,


敬你三杯酒啊,


好儿就好女呀,到身边啊!”


——


在夏家庄初夏季节;在一些鲜花盛开一些鲜花凋谢、一首首赞歌飘荡一首首挽歌流行时光中;在槐花玉殒香消的时刻,林氏坐在绿叶繁多的槐树下含泪向薛诗华叙说了在大虎山分别之后的经历。


“诗华哥,你受过刑之后,‘开口笑’派人将你扔进四畜山围成的大狭谷之中。得知此情后,奴家花重金买通山上的一位侍者,请他想方设法救你出去。侍者一去不复返,奴家一直担心他会食言而肥。现在看来,真的错怪他了,这种担心真是多余的啊!


“诗华哥,当初‘点天灯’之所以不杀奴家,是因为他生怕失去新娘之后,无法面对别人的庆贺,也不好笑纳狐朋狗友们的礼金。他是一个死要面子、贪财恋物之人,将错就错死不改悔!”


在薛诗华眼中,坐在绿叶繁多的槐树下的林氏如同一只胖胖的、肚皮泛着白光的大鲢鱼。它想游到头顶上的茂盛、清凉、安全、惬意的绿叶丛中,要在那儿度过人生中一大段美好的时光。


它拿出吃奶的力气游啊游,它怎么也实现不了自已的良愿。除非苍天赐给它一条绳索,让它挂在高高的枝柯上。如果是这样,那么它就不是一条游鱼,而是一条枯鱼。


“诗华哥,奴家是一个不祥的女人啊!奴家被迫跟了‘点天灯’之后,大虎山厄运便来临了。第一个厄运是‘点天灯’飞马过崖,结果从马背上摔下。他掉进万丈深渊之中,摔得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第二个厄运是‘活剥皮’在自制土炸弹时被自已手中的土炸弹当场炸死。他被炸得身首异处,血肉横飞。第三个厄运是‘开口笑’被玉永镖局当家人长眉老道张德茂捉走了,他死于自已的檀木棍子之手。人家也叫他尝一尝‘开口笑’的滋味。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第四个厄运是三个当家人死后,其他人难逃奴家之手,他们几乎被奴家采的毒蘑菇毒死光。山上唯一没有中毒的人是一位厨子,他总是要抽好几锅烟之后才进食。他没有中毒,奴家难逃其手,是他一气之下将奴家卖给洪泽湖金斗帮帮头、三十岁的‘混江龙’。一直被坏人软禁在大虎山的奴家的老母和她的密友心缘师太受到了此事牵连,在他卖掉奴家之前,她们被他用砒霜毒死了。‘混江龙’脾气暴躁,生性残忍;好胜斗勇,至死不渝。他不服总帮头全宝富领导、控制,与他明争暗斗、针锋相对。结果在祭祀‘七公大王’大会中暴毙。‘混江龙’死后,总帮头全宝富做主,将奴家许配给副总帮头、七十岁的‘棺材杠子’江上雷。由于他喜事临门,烦劳过度,未进洞房就入棺材。为了惩罚克夫的奴家,在总帮头全宝富的主持下,他们将奴家装入鱼网、扎紧口子扔入湖中。幸运的是,有几条大鱼为了吃奴家,它们咬通了鱼网。而奴家在情急之下,在湖底乱抓乱捞,竟然措摸到了一块瓷片。奴家拚命地用这一块瓷片自卫,赶跑了这些大鱼。那时奴家的勇气、劲儿特别大,大得出奇。也许是奴家命不该绝,奴家竟然从湖中逃了出来。奴家能够逃生,除了奴家的运气好之外,还与诗华哥你的帮助有关。当年,如果不是你带奴家在谷池中尽情地嬉戏、忘我地玩水,奴家的胆子也不会变得那么大,精神也不会变得格外地镇静。奴家从湖中逃生之后,再也不敢与水打交道了。宁过千山,不过一水。奴家上岸后向东步行,一路乞讨、帮佣、做工,个把月后才回到家乡。也许是奴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缘故,奴家这一段路程没有出现意外之事。快到家乡时,奴家遇到一个拖石灰的‘驴头’,他是一个忠厚、善良的老爷爷。奴家听他说,他的儿媳刚刚生产,不到一周。为了求得落脚之处,奴家主动向他提出要到他家当保姆。当时奴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敢回家啊!老人家看奴家无家可归可怜,就收容了奴家,答应给奴家一碗饭吃。奴家在老爷爷家当了不到三个月的保姆,就被雷仁声的人抢到这儿。诗华哥,这些就是奴家与你分别后的曲折的经历。唉!恍如隔世,痛不欲生啊!诗华哥!”


林氏的眼泪与谷池之中的清波一样多,遗憾的是,薛诗华在这样的清波中竟然肚皮朝上——他快成了一条翻塘的死鱼。


林氏见状,紧张极了,她收腹束身,呼吸急促,她快变成一只吊在无花的大槐树上的尺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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