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进橱窗表演只是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等表演方面的行家里手来了之后我就会被换掉。我一直等啊等，盼望早一点儿从这儿出去，结果是我被牢牢地钉在了这个岗位上了。这样的结果令我感到惊讶，也让我开了不小的眼界。

俗话说“事事一贯。”许多事情干起来开始觉得蛮难的，但是做久了就能驾轻就熟。我在橱窗中干了半个多月之后，我就从稚嫩走向成熟，也像老人员一样表演得中规中矩、像模像样。

当我得心应手干得正欢的时候，一天下午，马仔通知我停演。

接到这个通知之后我诚惶诚恐，以为影楼要开除我。惊恐的同时，我的大脑急速地转动，苦苦地搜索、寻觅自已的“罪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方面的结果？

我反来复去地自省、检讨，想得头疼也没找到答案。揭不开谜底，我的心里除了战战兢兢之外又多了忐忑不安。

一直到这一日的晚上我才找到我停演的答案。

大概在下午近五点钟的时候，一直呆在影楼厅堂里发愣、望呆、巴望的我突然接到马仔的通知，说老板要见我。

我以为老板要撵我走，要我去拿工资。产生此种判断之后，我的心便抽搐起来，盘桓在那儿的痛苦要多痛有多痛、要多苦有多苦。在抽搐的同时，肺中不停地叹气，胃中直冒酸水。

到了老板的办公室之后，我才从大悲的境地逐步转入大喜的状态之中。转捩点是在他告诉我“要请我吃日本寿司”之时。

“你不开除我啦？”之后我问。

“你和我们签了劳动合同谁敢开除你啊？！”他感到非常惊讶。

“那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演出呢？”我又问道。

“让你放松一下，息息吧。不能搞得你太累。女孩子一旦劳累就会憔悴。人憔悴了就会影响花容月貌，就算绝代芳华也不行！”他边呷功夫茶边解释道。

“谢谢老板！谢谢大哥！”我一感动，便情不自说道。

“小琳，我本想请你吃日本料理，但是你的身体条件又让我担心没办法，只好改吃日本寿司了”他双手往外一摊，脸上充满遗憾。

“我的身体条件？”我感到非常惊讶。

“你不洗澡吗？”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脸上的神色是进攻、进攻、再进攻的味道。我知道他对于我这样的女性员工来说是绝对强势之人。

“洗啊！”我答道。“我可不是一个埋汰的脏丫头！”

“洗时不照镜子吗？”此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小腹看，看得我敢紧哈起了腰，把它给藏起来。

“浴室里又没有镜子照！谁洗澡会照镜子啊？！”我觉得他的问话怪怪的，让人琢磨不透。

“我是说你的小腹上有不少赘肉，这个你不觉得吗？”他站起身后走到我的面前。

老板站着我哪坐敢啊，于是我便也站了起来。我站在他的面前，像一个接受教导和训话的学生。

“腹部要平！像毕陡层岩一样！”他按了一下自已的腹部。因他的手势是往下走的，这个动作也可以理解成“切”。

在他的身传言教之下，我也按了按我的腹部，并且做了一个“切”的后继动作。

“呵呵！”当我发现我的小腹鼓溜溜的像扣着的小锅底时我便忍不住笑了。因笑得剧烈，我便前仰后哈起来。

“我们婚纱影楼是美之荟萃的地方。尤其是你们这些扮做天使的人更应该是美之集大成者。因为唯有美才能带给一对对新人希望，让他们格外憧憬日后的幸福的家庭生活。这就是我们影楼经营的理念。你想想看：假如我们影楼的员工个个不注重形体之美，弄得前挺后撅的，

那么准备在我们这儿拍婚纱照或者人体写真的新人们能信赖我们吗？他们肯把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录交给我们吗？”他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堆我很难弄懂的话儿。

“我们老板曾在日本留过学。他是用日本人的管理理念在经营影楼。目前我们的名气非常大，生意非常好，口碑在市内同行中首屈一指！”这时，他的站在他身边的马仔话说道。

“日本人很开放，活得很自在。在日本，我吃过几次‘女体盛’，也曾多次光顾过正宗的日本料理餐厅。我感到人家的职业虽然大俗大雅、五花八门，但是在满足各类人的需求方面绝对是世界第一。在敬业精神方面也是一马当先。我们影楼在市内首创的人体写真在日本根本没鸟事，在国内却被人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不明事理的老百姓也议论纷纷，有的还认为有伤风化。这些炒作、议论让我承载着一定的压力”他边说边注意我的反应。

我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他的话，但是又不敢打断他。心中苦恼的我只是皱着眉头静静地听着他口若悬河地演讲。

“我们向来是讲诚信的，也严格恪守职业操守！”当我耐心地等待老板开口说话时，想不到他的马仔说话的声音在我耳畔又“嗡嗡”地响起。“新人们的人体写真照片我们从不搞备份，也从不偷藏胶片。关于这一点他们非常信任我们，也经受住事实和时间的考验！”

闻言，我的颈子不由自主地伸得老长，脸上的神色是惊愕、费解、迷茫。

“小琳，我们对你说了半天只有一个目的！”老板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后转身离去。他重新在可以旋转的真皮椅子上坐下后将身子重重地靠在了倾斜着的靠背上。脸上的神情是笃笃定定、从容自负的模样。

“我们老板是婚纱摄影首席摄影师，是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他拍的摄影作品《东方神韵山鬼糸列》获东京都摄影大赛的金奖。他的摄影技术绝对是一流的，这个不用担心！”马仔再一次地吹吹拍拍起来。

“什么目的呢？”好不容易我总算咬住了一个词儿。

“我们缺少菜单！客人光顾我们影楼总是要看看菜单的吧？”老板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说道。其神色冷淡、傲慢真的难以形容。

“我们要开饭店吗？”我以极轻的语气问道。

闻言，老板脸上显出有一点儿生气的痕迹。

“不是！”马仔冲着我大声地说道。“我们想给你拍一组人体艺术照，作为影楼的菜单。你去过饭店没有？”最后他温和地问道。

“去过！”我点了点头。

“每家饭店都有菜单的，是不是啊？”他问道。脸上的表情是皮笑肉不笑。

“是！”我大声地答道。

“我们也需要菜单！只不过我们的菜单与饭店不一样！”他解释道。

“不一样？菜单还会不一样？你的话可把我搞糊涂了”我急得抓耳挠腮。

闻言，老板摆了摆手。

看到他的手势，马仔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他的身后。

之后，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影集让我看。我双手接过影集之后一翻，“哇噻”，里面的大幅男女单照、合照的差一点儿把我羞死。

如同抓到一条毒蛇一般，我急忙扔掉这一本影集。

“小琳，看来你很保守啊！”老板拿起影集之后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这里面的照片都是无价之宝！它们记录了一个人不可重复、独一无二的人体美。尤其是到老年的时候，再回过头看看，很有意思！”他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老板的权威既像紧箍咒又像泰山压顶一般控制着我，我战战兢兢，呆若木鸡。

“窃国者为君，窃财者为贼；成者为王败者寇。这些都是人们常说的。在我们摄影艺术界，谁有知名度、号召力谁说得算！话又说回来，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谁天生就是名家、大师呢？小琳，我不怕，你也不要怕！小琳，你只要按我的要求做就行了！这是搞人体艺术，又不是玩下流低俗！”他振振有词地说道。“走自已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说罢，他“啪”的一声合上影集。

“我要拍吗？”我似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出于担心，我问道。

“不叫，叫人体艺术照，二者是不一样的！”老板微笑着说道。其温文尔雅的神情像一个高贵的绅士。

“我像他们一样吗？”我伸手指着影集焦急地问道。

“你目前还有赘肉，拍不了！”他实话实说。“你得吃一个月、二个月或者三个月的寿司才行！”

“我我我害怕！”此时我的心头笼罩着浓厚的阴影。我本想说“不想拍”，可又怕得罪他，便改口了。

闻言，老板瞪了我一眼。此时我感到他的单眼皮小眼晴好可怕哟。

“怕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老板凶巴巴地说道。“搞艺术不等同于耍流氓！艺术是自然的影像，是自然的一部分。人有私心杂念、旁门左道，自然则是崇高神圣、纯真无瑕的。自然给我们呼吸，于是我们存在于世。当自然需要我们感恩的时候，我们却随心所欲地亵渎她，这就是人类的罪恶！艺术是所有的自然艺术大哥大，位于宝塔之顶，它真实地记录了自然之母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为这么伟大的艺术献身难道不是自已份内的义务么？！难得这样的微不足道的献身不值得么？！”后来他越说越激动，就差拍桌子了。

他的逻辑极强的一番话儿压得我哑口无言。

虽然我说不过老板，但是此时我的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我知道只要我小腹上的赘肉不少，他们是拿我没办法的。想到这儿，我就愉快地吃起了他们提供给我的寿司，并且装着吃得很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