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被马大哥和他的小兄弟弄进派出所之后平静、平凡的日子重又回到我们身边。

我是一个性格内向之人，平时酷爱猜测和幻想。马大哥摆平张大之后，下一场戏该是什么呢？是得胜、得志的马大哥降临我辈时像那些斗胜的趾高气昂的大公鸡在母鸡群中有意无意地炫耀武功和本事一样呢，还是结草衔环、感恩戴德的老板夫妇从此之后把他当活菩萨对待呢？若是当他是活菩萨，那么是要定期上香的。像老板夫妇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一次能上多少炷香呢？是高香呢还是一般的短断香呢？不管如何，老板夫妇和马大哥之间的关糸肯定会比过去更进一步，感情也比往日更加浓酽——我在心中时常“看”到他们哥俩喝得像红虾子一样

这些是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脑海中的幻想、心目中的画面。然而世事实难预料，大概半个月之后，我看到的马大哥既不像斗胜的趾高气昂的大公鸡，又远逊于那些庙里的泥菩萨，他整个儿就是一副丧家犬、落汤鸡的模样。

那天晚上因为屋里闷热除了梁影外我们三个小姐、老板夫妇和苏阿姨全部呆在屋外乘凉。

老板夫妇和苏阿姨三个呆在屋外可没有闲着。他们一边用福建家乡话儿聊天一边包着粽子。再过二天就是端午节了，老板娘曾向我们许诺今年过节除了要让我们吃到粽子外还要给我们吃“五红”。

梁影喜欢玩电脑，她不怕热，她一个人呆在屋内上网“种菜”、“偷菜”。

于丽和小妹去看人家“诈鸡”——足疗店左邻右舍都是些生意人，左边的做建材生意，右边的做汽配生意。今晚这个牌局就是左边做建材生意的小老板设的。参赌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他周围的一些熟人及生意人。牌打得不大，底十块钱跟十块钱“”二十块钱，输赢在一二百块钱之人。

我的性格天真但不活泼，我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玩。在乘凉时我一直厕身在三四个婴儿中间，逗他们开心，陪他们做游戏。我乐于做孩子们的玩伴、朋友，他们的家长很愿意让我扮演这个亲善使者角色。

马大哥出现的时间大概是在晚上八点半钟左右。

当时他一手抓着一个“洋河蓝色经典梦之蓝”的酒瓶，酒瓶中还有二三两酒；另一只手抓着一只烤得黄乎乎的鸡大腿。他步履踉跄，看起来随时可能摔倒。

他出现时一连说了五遍“灰销”。

“灰销”这个词儿是当地的方言，意思是人死后要化成灰。它既是一个加重语气的词儿，又是一个骂人的词儿。

“灰销！”当马大哥说第六遍这个词儿的时候，我开始认真地打量他。

只要他喝了酒，他的头脸必然像红虾子一样。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一向制服在身、穿得格格正正的马大哥现在是衣领敞开、裤腿卷着、凉皮鞋趿着，完全是另外一类人的打扮。与衣衫不整的外形相配套，他的大秃头上的那几根毛如书法家笔下的狂草一般，早挣脱了循规蹈距的窼臼的束缚。

见马大哥来做客，老板夫妇和苏阿姨急忙起身笑脸相迎。

“马大哥来啦？”老板娘见到马大哥显得特别亲热，她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已的手放对了位子让自已的脚不踩错点子。最终她选择了去搀扶他向前而不是搂着他的粗腰一道走。

“马大哥，我们正要去请你，想不到你却来了！”老板喜得眉飞色舞、眉开眼笑。此时他的一对胖乎乎的胳膊也跃跃欲试，一心想学唐僧奉献于他。

“马大哥（骨泉）啦！”马大哥在店内大门口坐下之后一边倒提酒瓶喝酒一边自嘲道。

“马大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老板娘不顾梁影反对，从她那儿搬来了一台落地电扇。老板娘打开电扇固定住方向之后，让它直对着马大哥身上吹。

“（骨泉）啦就是（骨泉）啦！搞不过人家不（骨泉）还威风啦？！那是阿q精神！”马大哥嫌坐在椅子上不舒服，就将腿翘到破沙发上。

“马大哥，我让苏阿姨去饭店给你弄些下酒的好菜来！光喝酒不吃菜怎么能行啊？！会喝伤了身体喝坏了胃啊！苏阿姨，辛苦你一趟，去弄些下酒的好菜来！”老板非常客气，态度坚决。

“马大哥，是啊，喝酒得有下酒的菜啊！苏阿姨，就辛苦你一趟啦！”老板娘附和道。

苏阿姨刚要出门，就被马大哥一把扯住。

“苏小妹，你别去了！我马大哥想吃的菜饭店肯定没有！”嬉皮笑脸的马大哥说道。

“马大哥想吃的菜饭店怎么会没有呢？！”正替马大哥打芭蕉扇的老板娘感到诧异，便问道。

“马大哥品位高，这儿是小地方，没有也是正常的事啊！”老板笑容可掬，说道。

“小妹、于丽、惠琳，去泡茶！”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心烦意乱的老板娘大声叫道。

“嘻嘻！”小妹率先响应。

“噢！”于丽张着嘴瞪大眼睛望着我。

“来了！”我大声地答道。

“现在我想吃‘铃铛’和‘水门’，请问老板娘哪家饭店有啊？”苏阿姨泡好一杯茶之后由我端上。马大哥一杯茶在手之后脸上表情变得和颜悦色。他一般，达到了醉人的最佳境界。

“这两样东西我从没有听说过！”老板娘一边摇头一边嘟哝道。

“老板娘，你不懂吧？”马大哥呷了一口安溪铁观音之后说道。“其实这两样东西在人身上也有的，只不过不能当菜”

“是在男人身上呢还是在女人身上呢？”老板娘饶有兴趣地问道。

“各占一半吧！”马大哥有时说话相当含蓄。

“我还是听不懂！”老板有一点儿着急，他一个劲儿摇头。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们。反正前面那样东西大姑娘没见过，不懂；小媳妇、老妇女见得多了，不稀奇。说了不要紧，我就说吧！‘铃铛’嘛就是公驴的卵蛋；‘水门’嘛就是母牛的。这两样东西都是名菜，好吃得很！你们吃过么？”马大哥笑着说道。

“我们哪里能见到啊？”老板摇着头说道。

“”老板娘瞪大了眼睛，她满脸的惊讶之色。

“嘻嘻！”小妹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我和于丽也先后笑了起来。

“趁着今日我马大哥心里有话憋不住，我就说说‘有多大事啊’的来历。我们这儿有一句方言叫‘有多大事啊’，意思是没关糸、不要紧。它的来历与一对翁媳故事有关。有一位老公公垂涎媳妇的美色已久，经常借机滋事、骚扰。有一天两人下地锄草，老公公眼见四周无人，觉得机会来了，他就肆无忌惮地调戏起来，说‘不日b,豆子结得稀’。媳妇听了这句话之后，气得肺快炸了，羞得无地自容的她当时扔了锄头就走。不久，公媳进水田秧。老公公见媳妇在前躬着身子如马行一般，他忍不住就说道：‘不胡搞，田里就要长野草’。这回媳妇听到公公这句话之后，没有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而是咬紧牙关、拧紧眉头下决心要修理修理、整治整治这位骚公公。

于是媳妇就说：公公呀，假如公家的一发炮弹打到老百姓的田里、地里头咋办啊？闻言，老公公从容地说道：有多大事呢？大不了少交一点儿公粮，堤内损失堤外补嘛！听了老公公的话儿，媳妇又问道：公公呀，假如这发炮弹没有打进我们家的田里、地里头而是打到媳妇家里头咋办啊？这可是公字头的炮弹啊，媳妇胆小害怕啊？听罢，公公笑着说道：有多大事呢？公的要找母的，母的要找公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媳妇听了公公的话之后，故作忧心忡忡之状，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是好，就怕公字头炮弹打不到！闻言，公公答道：公字头炮弹射程远，目标误差小，威力无穷，能破壁穿甲，它专打孝顺媳妇家里。你是出了名的孝顺媳妇，你还怕公字头炮弹打不到你家啊？媳妇听罢，毅然决然地说道：那就让公字头炮弹打打看吧，只要公字头的炮弹能在媳妇屋子的墙上打出一个洞，媳妇没有不依的！闻言，公公豪气冲天说道：有多大事啊？打不通公公用头拱！这个事情的结局嘛，可想而知：公字头炮弹没打通媳妇屋子的墙，倒是媳妇屋子的墙卡住了公公的头。公公的头被卡住后拿不出来，结果闷死了公公死掉之后，他的口头禅‘有多大的事啊’经大家七传八传流传了下来这就是它的来历，是我听区公安局一位领导说的。嘿嘿！”

“有多大的事啊？其实没事！”老板笑着说道。

“没事？！老公公要扒灰还没事？！”老板娘苦着脸说道。

“不是没扒成嘛？！”老板双手一摊说道。

“你们男人就想好事！什么缺德的事都想干！”老板娘愤愤不平，骂道。

“不把这些骚男人的‘铃铛’摘掉可不行！”苏阿姨笑着骂道。“我吃过公鸡蛋，可我还没有吃过公人蛋呢！”

“想吃吗？我下一个给你吃！”马大哥扔掉鸡骨头之后便去解裤带。

见状，老板娘一把按住他的手儿。他的另一只手儿此时依然拿着那个蓝色的空酒瓶。

“马大哥，你开玩笑！”老板娘边按边笑着说道。

“有多大的事啊？”马大哥瞪大血红的牛眼煞有介事地说道。

“其实没事！”老板笑着说道。差一点儿笑出了眼泪。

“摘了就有事，不摘没有事！摘了赔不起，不摘享太平！”老板娘一直按着马大哥的手，直到他的手儿缩回方罢。

“嘻嘻！”见状，小妹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我和于丽也先后捂嘴而笑。

“灰销！”后来马大哥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他跨出大门之后一边大骂一边甩臂扬手。“砰！”他将手中的酒瓶狠狠地掷到了不远处的大马路上。若不是一辆轿车疾驰而过的话，那么酒瓶就会打中它的车身。那时就不是“有多大的事啊”那么简单，那时很可能出大事。

老板夫妇、苏阿姨和我们都明白马大哥如此举动意味着什么。他又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又有不小的蛮劲，所以我们选择了以沉默来面对着他的一切理性的、非理性的动作。

“灰销！鸟兮！歇菜！歇b打烊吧！”马大哥说罢，又从地上拣了一块砖头，然后使劲地朝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一般穿梭往来的车流砸去。“老子都滚蛋了，还怕一个老！有多大的事啊？又没砸死人！就算砸死人，又有多大的事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闻言，我们默然无语。也不敢阻拦他，不让他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