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雪小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50
|本章字节:8636字
走近村口,那熟悉的徽式建筑元素“粉墙、青瓦、马头墙”随处可见。
在这些元素的大背景之下,我也明显地感到了一些变化——如今已是打破大锅饭的年代,大家的物质财富不可能像过去一样。现在这个社会叫百舸争流,你追我赶;致富光荣,无钱耻辱。
明显的变化来自于建筑物的增多、增大。另外还有金银首饰的呈现——它们这些“旧时王谢堂前燕”,如今也“飞入寻常百姓家”——“飞入”山窝窝中普通老百姓的家中,在他们的耳根、指上大放异彩。至于村中的我已不认识的“小把戏”——他们或兴奋地点着鞭炮,扔来甩去,或大呼小叫、兴致勃勃地骑着竹马,或玩着过家家的游戏,或开心地吃着馒头、咀嚼着饼、吮着糖,等等——他们更是让我产生时光荏苒、光阴苦短的感觉。
经过左一条、右一条的村中曲折、不平的小路,我终于来到了自家门前。
我的家还是那么旧、那么小。除了风雨给墙面造成的斑驳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屋前的那几棵果树、杂树在这个季节中想不“灰头土脸”、老气横秋也不行。人家常讲“岁月是一把杀猪刀”,依我来看,对于这些树木来说,季节也是“一把杀猪刀”。
临近家门,我有一点儿怯——因为我的变化,因为我的落魄。
我磨磨蹭蹭走到家门口,发现大门洞开。我伸头探脑,往里一瞧,发现堂间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
爹爹、姆妈、妹妹他们去了哪里啊?去上街了?去吃喜酒了?还是下地了?还是串门了?
我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理所当然我有进入这个屋子的权利。于是,我径直步入其中。
我在中堂前的一把破木靠背椅上坐下之后,便打量起墙上的中堂。这一副巨大的立轴字画是新的,取代了以前的那一副。中堂上的画的主角是一个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托着仙桃的白眉垂拂、银髯飘飘的老寿星,两旁楹联上写着“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我的视线从墙上转移到厅堂的条案上,我发现爷爷的遗像前多了一个小香炉,小香炉里面有一炷香在烧。在小香炉旁还有一个带牡丹红花的热水瓶。接着,我开始注意面前的八仙桌。我发现上面摆着爹爹的大茶杯,茶杯中的舒展的茶叶接近杯身三分之一的高度。在我的对面、侧面桌上则堆着一小堆瓜子壳儿。在对面的瓜子壳上还有口香糖糖纸和嚼过的遗弃物。
由这些东西和敞开的大门,我便知道他们一定走得不远。
我把背包和行李放在西屋橱子上之后,便重新坐在了靠背椅上。闲着无事我就一边嗑瓜子一边猜测爹爹(父亲)、姆妈(母亲)、妹妹对我的态度。
妹妹在见到我之后肯定会高兴的。这不仅因为血浓于水,而且还与我给她带来了她要想的礼物有关。
爹爹是一个本份、憨厚的壮稼人,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多少主见,我想他定不会下狠心教训我、数落我的。
我最担心的是姆妈。她的刀子嘴叫人害怕,叫人受不了。正因为她在我高考落榜之后难容下我,我才走出村子去城里打工的。眼下我两手空空,且身体虚弱,她见到我这一副模样之后会不会再一次地发飚啊?她的刀子嘴还会像从前一样“杀”得我遍体鳞伤?
一想到狠锵锵、极夹生的姆妈,我的心便揪得紧紧的。在心里惶恐不安之时,后背也生出些许的凉气。
当我正在考虑我被姆妈训斥、埋怨之后的出路——我该不该离家出走?我离家之后是去大伯、“哇哇”(叔父)家还是姨娘、舅舅家?——时,我听到了一阵悦耳动听的歌声。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
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
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
我愿融化在你
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
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是惠珠,不错,是惠珠!我刚想喊,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我的眼中。不用多打量,我便知道这个早生华发、佝偻着背的小老太婆便是姆妈。
见到了姆妈之后,我因为心怯而垂下了眼帘。
两人越走越近,后来惠珠发现了我之后便大喊大叫起来。
“‘假假’(姐姐)!‘假假’!‘假假’!姆妈,‘假假’回来了!爹爹,‘假假’回来了!”惠珠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她蹦蹦跳跳向我走来。
“惠琳回来了?真是惠琳么?”着竹篮的姆妈讲着一口土话。她也加快了脚步。“惠琳她爹爹,大丫头回来了!”姆妈回头告诉正挑着担子往家里来的爹爹。
“嘿嘿!大丫头回来了?好哇!大丫头回家过年好啊!”爹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三人先后进了家门。
姆妈把竹篮放到八仙桌上之后,我见到了满篮子的猪肉。爹爹放下担子之后,我一打量,发现两只水桶里面装了洁白、方正的豆腐。
见我一再打量,爹爹急忙地解释道:“家里猪卖了,猪肉是从‘捏’(你)‘哇哇’家买的。豆腐也是在‘捏’‘哇哇’家磨的。嘿嘿!”
“‘假假’,‘妮’(我)要的手机‘捏’给‘妮’买了么?”惠珠抱着我的肩头,呼着湿热气体的嘴巴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道。
“就惦记着玩!明年要高考了,还玩!”我故意装着不满的样子。
“‘假假’!买了么?!”惠珠不轻不重地推着我的后背。“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嘛,且人家还要上网查资料么!”她噘起了薄薄的嘴唇组成的小嘴巴。
“三十晚上给‘捏’(你)!”我郑重其事地说道。
“‘妮’(我)马上就要!”惠珠显得迫不及待。
“那好吧!不许玩物丧志!”我谆谆告诫。
“那是必须的!”惠珠向我保证。
“在房里‘妮’(我)的书包中!”我的脸转向西屋。
“谢谢‘假假’!‘假假’最疼‘妮’(我)!”惠珠心领神会,她拔腿便向西屋跑去。她边跑边说。
姆妈一言不发地坐在八仙桌下首。有她在身旁我感到如芒在背。为了弄清楚她的心态,我一再偷觑她。后来,我发现她一再唉声叹气。在一阵长吁短叹之后,她竟然用她的黄黑、粗糙、衰老的手儿抹起了眼泪。
“姆妈!”见状,我感到诧异。忍不住便轻轻地叫了一声。
“唉!‘妮’(我)左看右看,‘捏’(你)哪像‘妮’(我)家惠琳啊!
‘妮’(我)家惠琳以前水灵灵的,活蹦乱跳的,可‘捏’(你)现在像一个邋里邋遢的、未老先衰的、老气横秋的小保姆!”姆妈的泪珠簌簌地下落。
“‘水了格’(混得不好)”我轻轻地说道。说罢垂下了眼帘。
“别自责了!‘捏’(你)回来就好!‘妮’(我)和‘捏’(你)姆妈怕你不回来呢,能回来就好”站在上席旁的爹爹乐得合不拢嘴,他就差手舞足蹈了。“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他们城里人是城里人的活法,‘鸭头’(我们)乡下人是乡下人的活法。俗话说‘富不是天生,穷不会生根’,‘妮’(我)不相信‘妮’(我)家子孙有手有脚凭劳动发不了家。这一代不行,有下一代;下一代不行,还有再下一代。愚公移山,最终‘妮’(我)的后代会把家中贫穷的大山搬掉
”爹爹抒发出感人的豪言壮语。
我知道他的话向来不靠谱,但此刻我只能从他肯接受我、不埋怨我的角度来理解他的这一席话儿。
“唉!都是‘妮’(我)逼的!都是‘妮’(我)的罪过!城里有什么好啊,把大丫头害成这样?!唉!悔啊!悔死了!‘妮’(我)就是一头‘肫猪’(母猪),不通人性,该杀啊!”姆妈说着说着就左右开弓轻轻地打起了自已的耳光。
“‘捏’(你)是‘肫猪’,那‘妮’(我)不就成了‘犍猪’(公猪)?到了年关,大猪全被杀了,‘捏’(你)就不能说点别的?”爹爹假马假马地批评道。
“不是‘肫猪’是‘水沙’(母水牛)、‘水羊’(母羊)、骒马(母马)啊?”姆妈与爹爹争辩起来。她是一个喜欢抬杠的人,不辩一辩她不快活。
“‘马马家’(女人)快去做事吧!别老b谈闲了!”爹爹敦促道。“惠琳,还吃啦?”爹爹柔声细语地问道。
“吃过了!”我实话实说。
“吃过了?!”爹爹大吃一惊。“在哪儿吃的!”
“这时还不吃过啦?!”姆妈抬头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堂间东边墙上挂着的电子钟之后说道。“都一点多钟了还不吃过啊?”
“大丫头,‘捏’(你)在哪儿吃的?”爹爹不放心,便问道。
“‘妮’(我)在街上吃的,下了一碗阳春面。”我诓道。
“吃饱么?”长得矮敦敦、挺壮实、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许多的爹爹再一次凑近我问道。
“饱了!”我仰着脸答道。心中油然而生对爹爹的关爱有加的感激之情。
“没吃好,晚上补!嘿嘿!”爹爹摩拳擦掌,欲大干一场。
“‘捏’(你)做的再好也不如永兵,人家已是厨师了!”姆妈有褒有贬。
“是二级厨师,最近才考的!”惠珠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向屋外走来。
“管他什么厨师!他做的再好吃得收钱,‘妮’(我)做的再不好吃却不要钱!晚上,‘妮’(我)‘赶鸭子上架’非要弄一顿好吃的给大丫头吃!”爹爹兴抖抖地说道。
“晚上‘捏’(你)弄饭。‘妮’(我)现在切肉,做斩肉。吃过晚饭之后‘妮’(我)包饺子,‘门朝’(明天)早上下饺子给大丫头吃!”姆妈安排道。
“好嘞!嘿嘿!”爹爹高兴地应和道。
“爹爹!姆妈!那‘妮’(我)干什么呢?!”惠珠收好手机之后急切地问道。
“‘捏’(你)多陪陪‘捏’(你)‘假假’(姐姐)吧,她快一年了才回来!”姆妈一边糸围裙一边说道。“不要‘押头’(你们)做事,‘押头’(你们)只负责吃!哈哈!”
“是啊,‘捏’(你)多陪陪‘捏’(你)‘假假’(姐姐)吧!平时,‘捏’(你)不是说想她么,那‘捏’(你)就多陪陪她吧!嘿嘿!”爹爹一边卷袖子一边笑着说道。
“好啊!好啊!”惠珠愉快地答应道。答罢非要拉我去房间玩她新买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