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4
|本章字节:20676字
“啊,你醒了!”
南下床,天音便见到昏睡一日夜的宫残月精神奕奕地坐在桌边等待。她走到他身边瞧瞧他脸色表情,很开心地发现他身体己无大碍。“肚子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早膳。”
方转身,天音突然发现一早便不见踪影的阿狼,这会儿竟慢条斯理地跨进门里,然后它身上银毛还黏了不少草屑与灰泥。“你怎么回事?怎么搞得全身脏兮兮的?”
宫残月瞥了天音一眼,语气淡淡地道:“我曾听过更多不好听的别称,我家乡的人都叫我‘恶鬼修罗’。”
天音一愣,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故乡的人,会用着多恶劣的语气与表情,对他唤出那四个字。
“我不要这么叫你。”天音突然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宫残月瞅着天音,卧在椅子边的野狼也同样望着她。半晌,才见宫残月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碗与筷,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宫残月。”
这名字,自他离家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过了。有一瞬间,他还以为早忘了自己叫啥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天音凑近脸,在宫残月耳边低声说道:“我叫天音——唐天音。不过因为我爹的缘故,他刻意把唐这个姓氏隐去,所以外头人只知道我叫天音,不知道我的全名。”
宫残月皱眉。“为什么要告诉我?”
天音甜甜一笑。“因为你让我唤你宫残月啊。”
宫残月难以正视天音的笑脸,只好匆匆转开头去。他没想到听她唤出自己名字之后,竟会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早膳过后,天音走到宫残月房间要帮他更换伤口的绑带,这时王旭竟在上工之前跑来敲门。
进门后,王旭看着天音一脸关切的模样,不由得妒意大发。
趁天音进厨房烧水,王旭尾随在她身后嘀咕道:“既然他烧都退了,应该可以让他离开了吧!”
“还不行的。”天音摇头。“你没瞧他胸上伤口那么大一道,现在就让他走,万一不小心又化脓恶化了怎么办?”
“我越想越不对劲,我在怀疑,他该不会是什么凶恶盗贼,偷了人家东西才被人追杀砍了那么一刀。”
“不可能。”天音全然不把王旭的危言耸听搁在心头。“阿狼并不排斥他,从这一点,我就可以确信宫大哥他是个好人。”
但王旭却对野狼的判断力抱持怀疑。“那只笨狼懂什么分辨——”
阿狼讨厌王旭,先前阿狼负伤暂住在天音屋子的时候,王旭曾经来访,没想到它一见王旭,便竖起全身银毛,对他不快地低吼着。从那一天起,王旭一听见天音说起阿狼,他就是一脸不屑。
天音不高兴地瞟了王旭一眼。“别乱叫阿狼笨狼,你污辱它我可是会生气的!”
“你就只在乎那些怪人的感觉,我的意见,你就全然不放在眼里。”
这下,天音终于察觉到王旭的不对劲了。“你是怎么了?口气那么冲……”
“我是在担心你呐!一个黄花大闺女收留一个男人在屋里,若是让外头邻居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说你?”
“就是病人么,哪还有分什么男的女的!我不跟王大哥多说了,我有事,要去忙了!”
话说完,天音身一转,一下子便转进前厅,闷声不响地拿起她昨晚未纳完的鞋底缝着。王旭可说自小看着天音长大,知道她转头不理人的模样,代表她在生气。
“希望那家伙真值得你这么对他。”说完这句话,王旭头一甩,也跟着负气离开。
直到再也听不见王旭的脚步声,宫残月这才从房里走出。“我该走了。”
天音闻声看了宫残月一眼。“你别听王大哥胡说,你尽管住,住到你伤口确定没事了,要走再走。”说完,她手上的鞋子也刚好完工。只见她以剪子修去多余的线头,起身将刚做好的鞋子放在他手上。
“我照你鞋底大小做的,试试看,应当合脚才对。”
宫残月发怔地望着手里的鞋,心头百味杂陈,她对他如此温柔——他,该如何回报?
天音从药柜子里取了几味药草,放进手里的箩筐,拾掇好后,只见她转头看着宫残月微笑。“来吧!”
她已得到宫残月全部的信任,她一说走,他便毫不犹豫举步跟随。
她带他进与厨房相邻的小土间,这儿是天音平时盥洗的地方,这会儿用来泡浴的木桶子里头已装了半桶热水。
天音将箩筐里的药草全往桶里一倒,随后拿了一旁的木杓,探头使劲搅了一搅。
小土间被水气蒸得烫热,瞧天音额上挂了汗珠的模样,宫残月忍不住伸出手握住木杓柄。“我来。”
天音回头瞟了他一眼,然后皱起眉头将他手推离开。“这怎么可以,你是病人耶!去去——”边说话,天音边扶着宫残月来到一旁椅子上,一脸深怕弄伤他的小心翼翼。“你先坐下休息,我马上就好。”
瞧她恍若对待什么易碎物似的反应,宫残月心想,若被她知晓方才透早,他才跟她的“阿狼”到外头狠狠打上一架,不知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刚我丢进去的药材,是我爹的独门疗伤秘方,用它泡澡,你的伤很快就会好。”
盯着天音奋力搅水的背影,宫残月突然插话。“泡完了之后,我就走。”
天音倏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他问:“你打定主意了?”
宫残月瞅着她热汗涔涔的小脸,头微微一点。“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不能再麻烦你。”
宫残月知道王旭的话是对的,他只是过客,伤好之后随时能拍拍屁股走人,但天音,她却得背负着旁人质疑的目光,继续在这儿生活。
宫残月自认不体贴温柔,但这点将心比心,他仍掏抓得出来。
天音垂下头拧捏着衣袖,沉默半晌,才见她瘪着小嘴低声说话:“照顾你,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相反的,我还很喜欢这种家里多了个人的感觉,自我爹离开之后,我就不再有机会与人共住了。”
话一出口,天音才突然惊觉自个儿的说法,早已逾越了医者与病人的情谊。天音偷瞟了宫残月一眼,不意竟撞见他若有所思的黑瞳,不由得一窘。
“我……我再去厨房拎桶热水来。”天音找了个理由匆匆走避,将宫残月的目光甩脱在自己身后。来到厨房,她一颗心犹怦怦直跳。她是怎么了,刚才怎么会说出那么逾矩的话来?
听她口气,她分明就是在叫他留下,不要走么!
宫残月少与人交往,对于言语的敏感度自然不及天音,但他可以从她眼神姿态,读出她隐在话语间的不舍之情。她不希望他离开,而且不全是因为他身上伤口未愈——这意谓着什么?
思索起这问题,宫残月浑身血脉暴冲,几乎抑不住想狂奔过去紧紧搂抱她的冲动——但一丝丝理智蓦地将他双脚钉在原处。万一,万一只是他会错意呢?
隔着薄薄土墙,两颗对情爱尚懵懂的心,正在各自的心窝处狂乱地跃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天音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本就对感情欲望少了那么几分认识,她只知道自己舍不得宫残月离开,但至于为什么舍不得——那微妙的因素,就不是她能理得清的。
揣着心事舀着热水,一个不小心,天音小手被锐利的土灶割出一道血痕。“哎呦!”她忍不住丢下水瓢发出低呼。还来不及检查手里伤口,宫残月早已闻声出来。
“我看看。”
宫残月走路悄然无声,天音一意识到他出现,她手早已落入他的大掌里。天音红着脸望着自己的手被他握着,自年幼便肩负起整持家里的重责大任,天音从不觉得自己柔弱纤细,可是这会儿看着她手被他握着,“柔弱纤细”这四个字便一下从她脑中闪现出来。
他明明是个病人,可是走路模样、眼神举止,看起来,却是那么可靠、沉稳——脑中思绪还没有想完,宫残月突然做了一个令天音吓到发傻的举动。
他伸出舌尖,轻柔地舔舐着她的伤口。红痕自右手背中浅浅弯至右腕,宫残月也跟着细细舔过。
那温软湿润的舌尖滑过肌肤的触感,顿时教天音整个背脊陡地缩紧。宫残月舔过之后又详视了半晌,确定血已不再淌出,他这才满意地看着她微笑。
“没事了。”
宫残月手一松开,天音随即将自个儿手掌抽回被他舌头舔过的异样触感还残留在她手背上,一想起刚才画面,她便觉得呼吸不顺,脸颊臊热,像是发了热病般,心跳好急。
“谢谢……”
唯恐会被他瞧出她的奇怪表情,天音不敢抬头与宫残月四眼相对,只得匆匆拎起水桶,闷着头往土间里钻。
天音已经逃得奇快,但显然还不够快;与她相错的瞬间,宫残月瞧见了她颊边那抹红艳。仔细一想后才发现,他刚好像做了一件太过亲匿的举动。
宫残月挲一挲唇角,好似在回味方才轻触天音肌肤的触感。只见他傻傻笑了一会儿后,才慢条斯理地朝土间走去。
宫残月一进来,天音便忙站定身说话:“那个,你身上的伤……我的意思是,需要帮忙么?”
宫残月直觉想说不,不过一想到两人方才的接触,他突然改变主意。“就麻烦你了。”
天音仍旧不敢看他地将头一点。“那……你先宽衣坐在桶子里面,好了我再进来帮你洗头。”
话说完,她随即离开土间。
天音的手,是天堂,也是地狱。伤口以下全浸在热水中的宫残月半闭着眼,咬牙忍受天音在他头上细搓慢揉的动作。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太舒服。
天音拿着她平时用来洗沐的果实帮宫残月洗头,这会儿被热气一蒸,与她身上相同的气味便全然充斥在土间里。宫残月只庆幸自个儿正坐在黑墨墨的水中,天音无法自高处瞧见他身体的反应,否则,她一定会被吓着。
想要她!
宫残月藏在水里面的双手正紧紧交握,藉以克制自己起身扑上天音的欲望。他答应过,绝不勉强做她不想做的事,他不想再惹她哭泣。可这个承诺,却害得自个儿落入悲惨地狱,且还翻身不得。
天音全然不知手底下人的内心纠葛,她只是面露着迷,痴痴望着宫残月双眼闭起的俊脸。
宫残月脸孔俊逸,但这会儿说的俊,可不是面如冠玉、斯文儒雅那种小格局的好看,而是望见野豹那般鸷猛气势,令人望之慑服。他有着浓浓的眉毛,方整的下颚,厚薄适中的嘴唇,还有着光滑的黝黑肌肤……天音目光落至他贴合在眼眶下缘的长睫,受蛊惑似地忍不住伸手一触。她以为宫残月不会发现她那顽皮的举动,毕竟那动作是如此地轻微,可是天音手才摸上,宫残月眼睛便同时间张开。
四眼相对,只见一股臊红蓦地染红天音的脸颊,但不等她抽回手,宫残月已然仰起头,握住她手直接将脸凑近她手指。
“还要。”
天音像被钉住似的,睁大眼望着宫残月陶醉的表情。
先是脸颊,然后是鼻间,再来是她方才所渴望的长睫……全凭直觉,宫残月半眯着黑瞳注视天音的表情,他可以从她蓦地变得蒙眬的眼瞳读出她的思绪。她想碰触他,就如同他渴望被她碰触一样。宫残月只是依着她内心的呼唤,依样做出回应。
窄小安静的土间,加深了那股奇幻、亲匿的感觉——在这瞬间,天音全然忘记了什么男女之别的道理教诲,她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他,执着她手,轻挲着他脸颊、下颚。天音觉得热,觉得口干舌燥,她不太理解为何如此单纯的动作,竟会引出她身体如此奇怪的感受。
就像身体突然爬满了蝼蚁似的,一种又痒又麻的感觉。
然而宫残月却将那感觉说出口,他知道天音喜欢听他说话。
“我喜欢你摸我……”他黑瞳半睁半闭,随着他低语,烫热的呼吸阵阵吹拂过天音的手心。“我喜欢它在我身上的感觉……从来没人这样碰过我……从来没有。”
天音也想说,她也从来没有这样碰过人——或者该说,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想碰触谁。可是天音找不到声音,她只能愣愣地望着宫残月一张一合的嘴,吐露教她浑身发麻的低语。
然后,他突然将她的指吸进他嘴里,像孩子吮得香甜的糖蜜般,以舌卷舐舔吮。
天音浑身的寒毛忍不住全倏起。
“我想吃掉你,从手指开始,然后是手臂,头、脸,再来是脚趾……”宫残月施加压力朝她指尖轻轻一咬,天音身体骤地一缩。突然他笑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那句毫无心机的呢喃,恰巧说中天音的心事,只见她俏脸一红,理智倏地全飞飞飞飞回她脑袋瓜子里,她赶忙将手掌抽回。
她心跳得好急,天音背转过身以手抵着胸口,仿佛她不这么做,心脏就会从心窝处跳出来似的。
她得快点离开——念头一闪过,天音语气急促地说:“头发已经洗干净,我这就去帮你取些干净的布巾,让你擦身体。”
天音像身后有鬼追赶似的,话还没说完,人已消失在土间门外。
只留下宫残月一人,怅然若失地望着他突然空了的手心。
约莫一里之外,王旭平日工作的梨园里,突然跑来三名不速之客。
他们正是先前追杀宫残月未果的追兵,几人遍寻不着宫残月之后便决议分头寻找,三人往前,三人返身折回,实在也是刚巧,他们头个遇上的竟然是王旭。
“这位大哥,可否跟你打听一件事——”一名身穿青衫男子扬声唤着王旭。
王旭瞧那人说话语气与模样都属上等人,遂也放下手里镰刀,朝青衫男子点点头。
青衫男子大约形容了下宫残月的外貌,王旭心中有谱,知道他们这会儿问的,正是天音收留在家里的“病人”。
“请问——那家伙做了什么?”
为取信王旭,青衫男子随意胡扯了些谎言,将宫残月说成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而他们“龙山六子”则是见义勇为的英雄。王旭中计上当,即刻带领他们前去逮人。
“他人就在里边。”几人隔着相当距离觑看着天音的小屋。天音这会儿刚好从屋里拿出被宫残月弄湿的布巾,到外头菜园晾着。
三人瞧着天音,一边听着王旭解释宫残月与天音的关系。一听见天音与宫残月两人已共处了两日时间,三人眉宇间不由得闪过一丝阴狠。
“现在呢?你们想怎么做?”王旭问。
对于王旭这问题,三人直接以行动作答。其中一名男子突然伸手重击王旭脑袋,王旭顿然倒地。
“这位姑娘——”
听见身后有人叫唤,天音立即转过身来。她目光扫过眼前三人,不知怎么搞的,她一见他们,心里头个反应竟是畏惧。“有什么事么?”她一脸警戒地问。
青衫男子满脸讨好。“姑娘不必紧张,我们师兄弟三人,只是想来跟姑娘要点水喝。”
“稍待一会儿。”天音一转身正要进门取水,青衫男子随即伸手朝她颈脖重重一敲,只见她眼瞳倏地张大,还来不及出声求救,眨眼已软瘫在男子怀中。
“进去瞧瞧。”挟着天音,三人迈进小屋,其中两名还在里头绕上一圈,但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青衫男子惊问:“没人?!这怎么可能!”
早在三人进屋前,宫残月已然发现有外人脚步声。这会儿他正躲藏在浓密的林梢上俯视三人举动。
“二师兄,现在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
青衫男子将天音往椅子上一推,随后找出麻绳,把她拦腰绑缚在椅背上。“帮我拿桶水来。”
三人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其中一人找来盆冷水,哗啦地就泼在天音身上。“别装死!我问你,你收留在屋子里的野男人呢?他跑到哪去了!”
“好痛——”乍被人用力摇醒,天音意识、感觉还有些模糊,一听三人问话,她蓦地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想来,他们就是砍伤残月的那几名恶徒。
“别发呆,快点回答,那家伙人呢?”
“他离开了。”天音假装合作地答道:“就在你们进门前不久——”
“骗子!”青衫男子冷声斥道,随后将他翻找出的衣裳朝天音脸上一丢,不消看也知道那衣裳是谁的。
青衫男子勒住天音下颚,冷声反问:“你该不会告诉我,那衣裳是你穿的吧!”
“信不信由你,总之他就是走了。”天音一脸无惧地回视他。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另一名男子边说,边从腰际取来一把短刀,在天音脸侧又比又划。“老实回答,不然老子就划花你这张漂亮脸蛋,让你一辈子再也没法出门见人。”
天音感觉害伯,不单是森冷的刀背划过肌肤的触感,还有那三人眼中的残酷。他们是说真的,她不吐实,眼前人便会下刀伤她。“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不是也瞧见了么,屋里,真的没有其他人!”
“那剑呢?”青衫男子再问。“你救那人进门时,他手里应该有一把剑吧!”
“我不知道什么剑。”天音决定装傻到底。宫残月带来的剑,这会儿还放在林间山洞里,她不可能告诉他们山洞位置,当然也得隐瞒剑的存在。“我救他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手上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三人一听,便聚在一块窃窃私语。“该不会找错人了?”
“不可能!”青衫男子摇头。“你没听刚那名汉子形容的,一定是他,只是不晓得那家伙把剑藏到哪去——”
“这丫头该怎么处理?”手握短刀的师弟瞥了天音一眼。
“哼!要怪,就得怪你当初为什么要救他——”青衫男子阴狠一笑,突然自手里抽出长剑,对准天音心窝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