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废弃的花园(3)

作者:周蓬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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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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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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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778字

他闻讯覆盖了她,体内的精灵在生长,燃烧着触到了花朵,小心翼翼,真怕把它揉碎了,那样就坏了。这时,他昕到草在身下尖叫了一声,满脸是泪。


他一下子醒了,也哭了起来,安慰着草儿,连声说e唔,我不好,我是个濡蛋。草儿,原谅我吧…早晨醒来,满。园子都是飞鸟,它们鸣叫着在雪地上乱跑,留下了无数清晰的爪痕。阳光照着,雪里腾起一片雾,在风里飞着。娃到外面的野地里捡了许多红薯,带回屋里,准备在炉子上烤吃。还好,没有冻坏,冻坏了的红薯是不能烤吃的,会流出股腐烂的黄水。吃了那样的东西要拉肚子的。草儿还在睡着,娃就走过去捏她的鼻子,她摆着头,醒了。她坐起来,感到身子有些异样,慌得一下子揭开了被子,看到一抹鲜艳的红色,她鼻子一酸,又哭了。


一个鬼的故事


夜里,雪叉开始下了起来。沙沙的落雪声就像有一只虫子在咬啃窗纸。屋外的雪越积越厚,很快封住了柴门。树枝上挂满了串串吁叮当当的冰凌。在这样的夜晚,许多东西凝固,许多东西却在融化。飘舞的雪花是一只只六角形的天使。


麦娃和草儿在围着火炉烤那些红薯。窗外北风激荡,花园里坟草摇曳,白色的纸片随风乱舞,像一片片磷火飞来飞去闪烁不定。麦娃从不相信鬼的存在,也不相信捉鬼人钟尴的存在,不相信自然就不怕鬼了。怕鬼的人心里有鬼。但麦娃之所以鬼话连篇,只是为了吓唬胆小如鼠的草儿罢了。他说有一次爷爷麦老太去沙河镇赶集,回到瓜园时已经天黑,结果在瓜园附近遇到鬼了。


什么鬼,瞎说的,长什么样儿?草儿只是撇嘴。她根本不信麦娃的话。


麦娃清清嗓子:“别急,昕我往下说嘛。”草儿就托起下巴来,瞪起双大眼睛来昕。“结果,爷爷在大洼地里遇到了两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她们连拉带扯地把爷爷往土窑的方向拉,把爷爷拉得吱吱直叫,她们的力气可真大哩!爷爷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们往前走着,爷爷问她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哩γ其中一个大姑娘就说:’走呀,过去了你就知道了。‘另一个哧哧笑着,伸手去揪爷爷的胡子,说’快跟我们走,去了你就晓得我们的好处了。‘爷爷无奈,只好跟她们走她们越跑越快,爷爷累得气喘吁吁,跑啊跑,身体都飞了起来。眼看着快到土窑子了,结果砰地一下’,爷爷的头撞到了土窑口的砖头上。爷爷往头上一摸,是血。爷爷听说鬼都怕血血避邪嘛。爷爷急中生智,从额头上抹一把血,刷地一下甩到了小鬼身上。小鬼哇地一下没了。小鬼哪儿去了呢?爷爷找了半天才发觉两只小白兔正偎在脚下哩。爷爷一弯腰伸手拎了两只臼兔,捂着头回到了小草屋。嗯,那一天,我们炖了满满一锅兔子肉,香哪!”


他再一看草儿,早吓得在他的怀里筛糠了。麦娃见时机一到,便抱起草儿到床上去与她***。


狡猾的娃儿啊。


接连几夜,麦娃都梦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燎娥与他唠叨闲聊,东家长西家短的,让麦娃知道了不少村,子里的事情。老燎燎盘腿而坐,吸一根长长的烟袋,一边不住地喀儿喀儿地咳嗽。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年轻时闯关东在青楼里沾上的嗜好,烟吸多了肺里就有了毛病。她奉劝麦娃不要学会抽烟,没好处的。老攘攘还劝麦娃要多行善事,待人宽厚,以便死后转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当个阔少爷。瞧你多英俊呀,啧啧。老嫂嫂说活着的人都不容易,大家凑在一起,就因为彼此需要,人是不能够单独存在的,否则就要孤独而死。人死了自然就要变成鬼的,鬼可怜得没有完整的形状,它们气体一样在空中飞翔,常常被一棵树或一堵墙撞得粉身碎骨,烟一样消散。然后,再慢慢地聚合,聚合,成一个较为完整的鬼。它们的身体轻盈如一张薄脆的白纸,声音如大风中孤立的秋草在呼喊和呜咽,人怎么能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呢?多年来鬼一直试图与人对话,传递关于鬼界的音讯,以及人们死去的亲人的下落。它们通过各种渠道向活着的人进行暗示,有时在夜间提一只灯笼隐现于一片凄寂的荒野,有时集合起一群没了头的小鬼浩浩荡荡嗖嗖嗡嗡地穿越村头的空地一一这样的情景常常让牧羊人或醉酒的人遇到。农历七月十五日是传统的鬼节,它们便分头潜入宅院,变成一只壁虎或者蛐蛐,待人们熟睡之后,鬼马上恢复了原形,东瞅瞅,西看看,顾手摄脚而内心极不安分,它打哭嗷嗷待哺的婴儿,在婴儿的脸蛋上留下鲜红的五指印记,然后站在黑暗中嚓嚓地撕下一页页农历、撕得满地都是。它在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告诉人们:珍惜生活吧,日子快过完了。


老攘攘说到这儿,叹了口气。然后像一股青烟袅袅消失。


一天,麦娃回城去了,由于天晚的原因,就在家中住了一夜。母亲受剌激后便不再工作了,终日在家中胡言乱语。而父亲麦实奋被挂了起来,以喝闷酒打发着无聊的时光。他厉声逼问麦娃这些天的行踪。麦娃只好又撒了谎:这些天加班,回不了家。麦实奋不再说什么,把酒瓶对准了发紫的嘴唇,咕咚咕咚地灌着。那时候,关于他的丑闻正在盲常迅速地传播着。


一一麦娃怎么也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父亲。几天之后,他就在一个迷乱的雪夜撞在了一辆外地卡车上,卡车司183机于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在夜色的掩护下逃之夭夭,半个月后才在一家小旅馆被公安人员抓获。自那以后,母亲李玉玲去医院的次数多起来,以至于在麦娃死后,她终于成了精神病院的一名长期病号了。


麦娃在家中住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后就返回花园了。草屋被草儿打扫得干干净净,炉火正旺旺地燃着,充盈着一股柔柔的爱情气息。他觉得连园内的树校都像通人性似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夜里,他与草儿照例***,奇怪地感觉到身边好像还有另外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没在意,就睡下了,梦中,那个慈祥的老燎燎复又出现一她黑色的平绒帽子上面有一颗祖母绿在灰暗中闪闪发光她说:


“娃儿,你昨晚到哪里去啦?我找遍了整个园子。”麦娃说回家了一趟,怎么,你有什么要紧事儿吗?老嫂嫂说你要好好地保护草儿哩,她的身后跟着一条狼。说到这里,老嫌燎用衣角抹起泪来。麦娃呼地一下醒了他看看身边的革儿,她睡得很香,肉乎乎的胸脯在一起一伏着。他忍不住,还是把她叫醒了。


“你梦见的人是奶奶。”草儿听了麦娃的讲述,沉默良久,十分肯定地说。“她说她叫王杨氏……”


“傻瓜,王杨氏就是奶奶嘛,你怎么忘啦?她吸烟,年轻时闯过关东,还被人贩子骗到…那个地方呆过。”


“那她为什么不让我认出她呢?”麦娃说。“不知道。”


麦娃掏出一把木梳,那是送给草儿的生日礼物一一她马上就二十岁了。他给她梳起头来,他慢慢地梳理着草儿的头发,脑子里涌出了许多可怕的疑问:


是梦是真?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事情解释不清楚呢?


我还活着吗?


他想起老嫂嫂对他说过的话:“她的身后眼着一条狼。”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什么吗?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人来到奶奶坟前,烧了许多纸钱。当天夜里,那个老燎燎从他梦里很蹊烧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