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蓬桦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6
|本章字节:10090字
粉刺疙瘩
粉刺疙瘩本名叫玉小山,是一家’个体公司的经理。王小山曾经是盲常市一个著名副瘩子头儿二十年前在他刚刚十九岁的时候,曾因在路主拦截一位下被班的女工商被判了强奸未遂罪劳动教养五年,后困在农场教养期间表现不错被提前两年释放了出来。王小山在提前释放后过了?段忍辱负重的老实日子,一是由于他的母亲在他被劳教期间得肝硬化死了,气大伤肝,母亲的病因不能说与王小山没有关系的。母亲死后,他父亲紧接着就又瘫痪在床,患了半身不遂的疾病,很需要王小山的照料。这也是上帝给了王小山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他于是在家老实了足有一年之久。王小山是王家唯一的一棵独苗苗,父母都是没有多少文化的普通工犬,他爹王长林是机修厂汽焊车间的工人,他妈是一家被服厂的缝纫工。他们原本对这个儿子怀抱了极大的希望,一心一意盼着他长大后能有些出息,他们对儿子的溺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尤其是他的母亲,在生下王小山后落下了毛病,丧失了生育能力,这显然成了他们溺爱孩子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们俩后来对孩子的溺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比如王小山长到快十岁的时候还不敢一个人过马路比如王小山的脖子上至今还挂着一个祖宗传下来的系着红绳子的玉石,据说能起到保佑平安的作用;再比如王小山八岁那年的夏天不小心用开水烫伤了脚面,王长林心疼,在车间里当众号啕大哭起来。还有一次人们居然听到了王长林张着大嘴很洪亮地叫了王小山一声爸爸,正哭着的王小山昕到这个称呼后才不再哭了,并且动作迅速地骑在了王长林的脖颈上。当时人们都为之一愣,隐隐地感到王长林的宝贝儿子长大后肯定走不了正路。王长林见状,有些怪不好意思,回过头来对大伙解释道:我们家民主,爹是轮换着当的。说着,凄然一笑,轻飘飘地顶着王小山朝大街上走去。他瘦削的身影和那被风掀起来的朴素衣角曾激起人们对可怜的天下父母的无限感慨。这些都成了机修厂乃至整个盲常市街头巷尾人们的笑谈。
王小山越长越不成样子,自然是朝着与他父母愿望相反的方向发展了。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先是学会了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后来便开始在马路上随意小便了。中学没毕业他就玩坏了数十只飞镖。有一次,他在一次练习瞄准的过程中,击中了一位女生的右耳垂儿。他当时正练得很起劲,那位女生突然从一个地方跑了过来,尖利1?1飞镖赠地一声就从她背影上穿了过去。王小山当时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臭三八!“臭三八”差不多是全校女生的共同绰号。话音未落,他却看到那个女生捂着耳朵就地蹲下,血顺着手流出来。那一年,王小山被校方勒令退学了。而他的父亲王长林为治疗和修补人家女孩的耳垂倾尽了多年来几乎全部的积蓄。
王小山失学后,更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他在社会上东游西逛,见了谁都是一脸的横肉。王侯林凭一张老脸和多年的关系,先后走马灯似的找了许多临时工作给他干,可他不是觉得累就是与同事闹别扭,都没能长期干下去,还整日牢骚满腹,感到屈才,认为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索性破罐破摔了他眼看着一天天妖大,先是嘴角上毛茸茸的一层开始粗硬,紧接着胳膊上也有了一陀一舵的肌肉。再后来他发觉他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起了惊人的变化他的腋下和两裆之间长出了浓密的腋毛和阴毛,他的脸上妖满了粉刺疙瘩。再后来,那件事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那位不幸的女工不是别人,正是原来耳朵受过伤的名叫田米丽的女生时间一晃几年过去,她高中没毕业就进了钢铁厂当了化验员她现在看上去越来越漂亮,蹦蹦跳跳像一只幸福的小鸟。她当年耳朵上的伤口也已被岁月,2平,甚至没留一丝疤痕。她对自己刚刚拥有的这份工作也十分满意,因为钢铁厂在偌大的盲常算是不错了,工资待遇极高田米丽每天骑一辆“飞鸽”牌自行车上班此外,田米丽还烫了发,嘴唇上涂了鲜艳的口红这些在盲常市都是代表新潮流的。总之田米丽现在成了盲常很惹眼的一个美丽的大眼睛姑娘漂亮姑娘的命运有两种要么很幸福,要么很不幸。现在回忆起来,团米丽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在哪一天被王小山瞄上了,难道她前世欠了他什么吗?不然为什么和他扯不清楚。
王小山起初并没发现田米丽,他压根就把她给忘记了。一天,他闲得无聊,就到一个哥们那儿去玩-很偶然地听到了关于田米丽的情况。
“田米丽你还记得不?那妞儿现在变得可漂亮啦!”他的哥们说。
“田米丽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王小山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他的哥们很惊讶,瞪起眼珠子说,你可真健忘呀老兄,你们俩有缘呢!
“此话怎讲?”他看多了武打,说起话来常常半文半白。后来那位哥们便告诉他说田米丽就是当年那位女生,他的飞镖靶子。“我操,我操!”他现在明白了,连声感叹。原来是她?这“三八”害得我够惨。一连几天,他独自在心里活动起来,竟暗暗地生了很强烈的报复心理,就决定要好好地会会田米丽。
不幸的美丽
田米丽的爸爸和妈妈都是中学教师,对田米丽的教育是比一般的家庭要格外严一些的。他们像王长林两口一样,对女儿寄予了无限希望:这倒不是要女儿长大了会多么有出息因为父母对孩子的希望大抵都是模糊而不具体的,没有说非要自己的孩子将来干个国家总理不可。回米丽是父母掌上唯一的女孩,他们虽然对她抱有期望,但并没有过高的期望值,女孩嘛生活顺利一些,同于过件福浴一些,将来要她守在身边。田米丽在班里是学习尖子,并且担任着学习委员的职务,是很惹人注目的。她的班主任东止一次地找到回米丽的父母说凭这样发展下去,回米丽上北京的科技大是没有问题的。但后来事情起了极大的变化,自从田米丽在初中二年级出过那次“耳垂事件”以后,她的命运一下子有了改观,似乎从此沾了晦气似的一连串的事情接连在她身上发生,不再消停。她不是丢了东西,就是被班里的一些坏学生起了各种绰号,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他们堵着乱叫,把她的情绪搞得很糟糕,回到家除了抹眼泪之外仿佛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她的父母干着急,先后几次找到学校告状,老师让那些家伙接受了各种惩罚,但只要一有机会,那些男孩子便会实施报复。报复行为在原始社会后期就产生了,这没有办法。后来回米丽害了一场大病,事实上起了躲避的作用。她得的是肾炎,很严重的,住了半年多的医院。周米丽清楚地记得她出院那天的情景,阳光在大街上静静地流淌,天空出奇的蓝,空气中布满了秋天特有的那种清香。那是树叶落在大地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活着真是太好了,能看到那么多的风景。风景是一年一个样子,秋天也是一年一个变化。田米丽走在大街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激动得差一点儿哭出来。经过这一场疾病-田米丽起了诸多微妙的变化,她似乎成熟多了,性格也更加温柔,渐渐地靠近了水的性情。待她出了院以后,她的初中时代差不多已接近尾声了。在出院的第二天,她收到了一个学校让她前去补课的通知。
与不愉快的初中生活相比,田米丽的高中时代几乎变成了另外一种类型,她不再争强好胜,学习成绩也明显下降。后来简直成了差生。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回米丽的病还没有好彻底,每天按时吃药,一个月还要到医院做一次检查;另一方面是各种困扰仍然对她纠缠不放。那时候学校里已经有了早恋的风气,不可遏制的青春期残忍地来临,校方怎么禁止也是不管用的。田米丽是全校的名花,她成了一帮男生的主要攻击目标。一些男生暗暗地把她想象成下凡的仙女什么的他们都以能博得回米丽的好感为荣,四处炫耀着。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与田米丽配成对子。配对子的风气甚是盛行,他们差不多给全班的女生和男生都配了这样的“对子”,比如李强配周兰,张作民配马玉娟,等等。这些女生都是长得偏丑的那种,男生又是挺滑稽的那类,所以很快就传遍全校,大家当笑料来谈论的。那些漂亮些的女生反而缚闻不多,其实是男生暗暗较了劲,要努力争取才能到手,所以谁也不先去断言说她已经是属于某某了,心里却盘算着她一定是属于自己的,嗯,你们谁也抢不去的。有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一个美丽女孩呆在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她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公安局,而是在男人堆里。这样的话咋一昕荒唐,仔细)琢磨有理。田米丽是那种心地清纯如水的女孩子,她其实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得近乎愚蠢,况且父母没有对她进行这方面应有的教育。她对待男生一律持平等的态度,从不对谁格外好些。在高中时代她不再担任学习委员的职务,她其实是被某种心理障碍给毁掉了,心甘情愿地成为一粒埋在土里的珠子。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即使如此,她也未能把自己的生活处理得更好一些,她的衣袋或书包里总是塞着形形色色的纸条儿,上面写满了含蓄或热烈的某种表示。起初,她感到十分害怕,心事很重,她不知道遇到这样的情况该不该告诉母亲或者老师。告诉老师大概不太好,而母亲又太忙了,几乎顾及不上。她就是这样地在犹豫不决中度过了烦恼的一天又一天,心里压着块巨石似的。她没想到人活着为什么要遭遇那么多烦恼难道父母把她生下来就是为了让她迎接那么多烦恼的吗?别人也是这样的吗?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答案是肯定的。她为此差点产生了悲观的厌世情绪。
田米丽后来的退学与一个名叫刘二狗的同学有关。刘二狗是众多追求者当中的普通一员,他长着一嘴怪怪的牙齿,门牙几乎有接近三分之一是露在外面的。不仅如此,他看上去还有些寒酸和邀遇,常有鼻涕虫不自觉地流出来,他便很干脆地用衣袖一抹了事4夏天,田米丽与许多离家远的同学中午不回家,自己带饭,吃完了饭便躺在书桌上很随意地翻课本,翻着翻着便睡着丁。惠州候桌子其实在起着床的作用?只是硬些,有些路骨头田米丽把书本放在头下当枕头便,裙子很随便地散湾在桌子上,屋顶上那架吊扇吹,露出了内裤的部分,她对此毫无察觉,已经进入了梦乡了。只苍蝇从窗外的阳光万态进屋、来,在回米丽的耳边唱起嗡半天后终于落到了她美丽的脸上,她拿乎?挡,接着醒了。:,醒来后令她惊讶的不是苍蝇而是她的同学:x!二狗,她看到刘二狗像γ条狗那样趴在她的桌子下面,正紧张地屏住呼吸,满头是汗,看情形号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回米丽当即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这声尖叫后来又使两个人的生活有了改变:刘二1狗背了个警告处分,转到别处去上学了田米丽成了全校师生的议论对象φ不久,因米丽因病退学。现在,当了钢铁厂女王的回米丽又开始了她的不幸。那一天其实是有一些预兆的,比如田米丽在头天晚上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一个蒙面黑汉在追赶她。她吓醒了早晨洗脸时回忆着梦境手在脸盆里老打哆嗦q可自天里班上仗,她把这个梦给忘光了。那一天本来是不该回米丽值夜班,她是临时代替一位孩手生病的同事。她们化验室值夜班主持月轮回一次,田米丽刚刚值过夜班不久。化验室只有她和另一位男青工未结婚,没有家务。而那个男青工那天晚上要去相亲¥这样,顶替同事值夜班的重任很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值夜班也没什么可怕,无非在一张表格上做做记录,田米丽不止一次地值过夜班。但是这一次的夜班非同寻常施他的计划。
王小山自劳教所出来后的第五年非常荒唐极富戏剧性地娶了受害人回米雨为妻。田米丽当时已是一个名声不好听的老姑娘盲常市的青年没有谁敢娶她的,而此时当了经理的王小山又一次出现在了田米丽的面前。与几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成功了。
至于多年前那个回米丽值夜班的夜晚,无论王小山还是田米丽都巳闭口不谈,其中的内容大概还能在公安部门的某一摞落满灰尘的卷宗里能够查到,但眼下已没有人再对此感兴趣了。按王小山的说法是:
“我只不过隔着裤子蹭了她那么两下就坐牢了。可现在你们要让我再动她一下的话,嗯,就干脆枪毙我好了。”
一段黑暗的日子
那年冬天,粉刺疙瘩王小山度过了生命中一段最黑暗的日子。他的父亲王长林在卧床一年之后终于去逝了。王长林去逝时是个下雪的黄昏,王小山面对着父亲的遗体一筹莫展,那几日天空接连下了几场前所未有的鹅毛大雪,王小山望着屋子外面的风雪和寂寥行人,禁不住心里一阵阵地悲凉起来。是否把父亲死去的消息通知机修厂呢?他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最后他打消了到父亲的生前单位机修厂前去求援的念头。他只是一个人鸣鸣地哭着,一度在内心里产生了幻觉,在幻觉中他看到父亲从床上站了起来,从屋子里走了出去。他慌得跑出去追赶,可他看到雪地上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走远。那个头戴一顶旧羊皮帽子的男人走得很快,他的消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事后王小山对他的一帮哥们儿描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