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又刺到了阎大头的痛处，他心头一颤，感觉到李巴山对自己的威胁是愈来愈大了。在大阎坨子，敢与他较量的绝无第二个，而自己与李巴山的恩怨又会在什么时候了结呢？天晓得，他什么时候会突然之间翻起菱花的冤账来。他深知李巴山是只老虎，他什么时候知道了那桩事，自己的性命恐怕也要终结了。这样一想，威胁的阴影突然变大，他的脑子都要胀开了。

马警尉见到阎大头额上的青筋，慢慢暴出，条条顶出细汗，两腮上的肉也在微微突动。马警尉忽然阴狠地一笑，试探地问：“大哥，您莫不是想干掉了李巴山？我倒是有几个好使黑枪的拜把子兄弟，杀个把人，还从未失过手，就不知道大哥的手头宽不宽裕？”

阎大头正胡思乱想没个头绪，听马警尉一说，就像吃了仙丹一样来了精神。额上的道道青筋也漫漫消退了。他对马警尉说：“马老弟，只要人妥帖，我阎家的钱有的是。”

“他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干惯了这路买卖。”马警尉说。

“那就让他们开个价吧。”阎大头说。

“李巴山的脑袋，能值多少钱，雇两个人去，顶多三百铜元。”马警尉说。

“好吧，”阎大头说：“三百铜元我出了，事成之后，另有答谢，你安排吧。”

“那您这三两天就别走了，听信吧。”马警尉说。

隋二一听，也犹如去了一块心病，喜滋滋地说：“说不定这还是一举双得的买卖呢。”

众人不解其意，阎大头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你小子又有什么阴损招？”

隋二回道：“他女儿兰花可是个漂亮的妮子，李巴山要真死了，您得了他的女儿作填房岂不是美事？吴妈要是再生不成，您就把她赏给我，再借用一下兰花的肚子。”

阎大头近年来很是讨厌自己那三房女人，听了隋二的话，只觉得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心痒难耐的感觉瞬间爬上心头。兰花他已经见过多次了。

不错，兰花的美更胜菱花。以前他把自己那三房女人比成三盆娇花，各给了她们三处屋子，好吃好喝侍候着。可以说是盆养盆栽，不断肥水。可那三个女人没给他添过一儿半女不说，娇怪俗媚、轻浮妖气的脾气却一天一天增长着。女人诱人的天性被她们三个一天天糟蹋着，反不若一个村姑农妇那样有女人味。而菱花和兰花这样的女人却是生长在河湖和大野的野花。除了女人味，还有一种勾魂摄魄让男人心动的野性，所以隋二刚才的一句话，让阎大头动了一下心思。

“马老弟，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阎大头对马警尉说道。

马警尉说：“包在我身上，不出两天就有结果，大哥你就等着听信吧。”

当天下午，马警尉带了二百个铜元去找他那两个拜把子兄弟。其中的一个左脸上带着一块青瘢，另一个是歪眼斜脸的“中风脸”。三人秘密地商议了几句，那两个汉子便带着阎大头的赏钱奔大阎坨子方向的草原去了。

第一天，阎大头便心神不定，焦躁异常，急盼着那两个汉子归来。马警尉说带他去花楼寻开心，他也没了心情。隋二只见他在地上不停地走来走去，两条掉梢眉拧成了一道劲，细汗不断地沁出他的脑门。隋二急忙抄起一把扇子，紧赶慢赶地给他扇风。直到阎大头打了个喷嚏，他才愣模愣眼地止住。

第二天，阎大头更有些拿不稳了。马警尉看着他心意烦乱的样子，说：“这杀人越货的事可急不得，讲究的是时机，大哥可不能心浮气燥。”阎大头说：“常言说‘杀虎不成，反遭虎咬’，但愿他们能把此事办妥。”

第三天下午，青瘢脸带着一包东西走进了院子。阎大头，马警尉，隋二三人急忙将他迎进屋。

阎大头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青瘢脸将那包东西向桌子上一扔，打开包袱一看，那里面原来是一件血衣。阎大头依稀辨出是李巴山的衣物。

“成了？”他问。

青瘢脸傲慢地点点头说：“这点小事，手到擒来。”

“那名兄弟呢？”马警尉问。

“那小子起了贪心，被我一块毙了。”青瘢脸全不在乎地说道。

“好，好，”阎大头说：“事情办成就好，事情办成就好。”

隋二喜道：“这回不用再担心那李巴山了。”

阎大头也哈哈大笑起来：“李巴山呀，李巴山，你还狂不？到底你还是死在了我阎大头的手上。”

这天，阎大头和隋二回到了大阎坨子，阎大头对李巴山的死讯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他暗派隋二带人去找寻李巴山的尸体。黄昏十分，隋二回到了阎府，他对阎大头说：“没错，李巴山是死了，连头带脚都被狼啃得没了形状。”阎大头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体。

三

夜来了，大阎坨子的夜透着草原上花的微香和草的气息。也许，草原上那些有名无名的花，一到夜就变成了天上的星。花在渐渐变暗的光线下消失，星却次第从幽黑的天幕中钻出来，在皎月的光辉中快乐地闪着眼。

这个夜悄无声息，却很难说是平静的。大阎坨子拖着被踩痛的背脊，在月色下慌张地延伸着。阎府的院落里那座高高的炮台的阴影，使整个村子都显得有些阴森。

此刻，兰花和二牛还没有睡，两个人默默不语地偎在一起，抬头看天上的月。月儿也好似在看着他们，将那亮堂堂的轻纱遮在这对就要成亲的恋人的身上。

兰花忽然说：“二牛，我有些怕，爹出去三天了，还没回来。”

李二牛说：“怕啥？大叔他是个好猎人!”

想起了被草原吞噬的爷爷和母亲，兰花还是有些担心。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是有些怕呀！”

“兰花，你别怕。”二牛说着，把兰花揽得更紧了：“我爹说过，巴山大叔打猎的技艺更胜老奎爷爷，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兰花听了二牛的安慰，这才稍稍心安了些。后来两个人依在一起，慢慢地睡了过去。

突然之间房门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兰花和二牛都是一惊，两人一翻身坐起来。只听隋二尖着嗓子喊道：“李兰花，快开门，阎大爷等不及了。”

“是阎大头他们。”兰花惊急地说道，只觉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别怕，有我呢。”二牛慌忙下地，抄起一根粗圆木棍，直向房门奔去。

兰花惊愣了一刻，却寻不见什么应手的东西，慌急之间冷然看见父亲磨刀用的一块磨石，赶紧攥在手里，紧盯着窗前。

窗子的月光下，十几条人影正站在屋子外面。二牛和兰花都知道来者不善，两个人紧张地守着门口和窗户严阵以待。

随着重重的一脚，房门陡然被踹开。一名家丁飞身闯了进来。李二牛来不及细想，迎着一棒砸过去，那名家丁抱着两只前臂，嗷嗷怪叫着转身跑了出去。兰花也将隋二那伸进窗纸的头颅敲了回去。

只听屋外传来阎大头的喝骂声：“没用的家伙，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要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大当家的，屋中好像有两个兰花。”隋二摸着脑袋说道。

“有几个，就给我捉几个，”阎大头喊道：“都给我进去捉。”

立时又有六七名家丁分别向门口与窗前抢去。

二牛一步冲出来，操着木棍，对着家丁们劈打起来。两名家丁中了木棍抱头鼠窜。二牛急着奔向窗前，忽然两侧冲过两名壮实的家丁，将他牢牢地抱住。又过来几个人，将他按倒在地上，同时一根绳子迅速地套上了他的脖子。没过多久，兰花也被另外几个家丁带出了屋子。

隋二把一条手巾扯成两截，分别塞进两个人的口中，然后喊道：“东家慢走，我去屋子搜搜，看有没有啥好东西。”说着窜进屋子。

阎大头对家丁说：“别他娘等他，赶快都回去。”指挥家丁们将兰花和二牛扛起，奔阎家大院跑去。走了十多步远，隋二从后面追过来：“倒是等等我呀。”阎大头骂道：“你个死驴脑袋，这是啥光景？还不快走！”

当夜，二牛被吊在马棚里，兰花被带到吴妈的房间。

那时，吴妈已经睡下，猛听到隋二吼叫声：“吴妈，开门。”

“快开门，睡死了怎的？”阎大头粗野的声音也响在门外。

吴妈只好起身，点上了一盏灯。门开了，几个家丁推着兰花一拥而入，后面跟着阎大头和隋二。几个家丁一进门便七手八脚将兰花绑在了屋中的一根明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