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生离死别(2)

作者:刘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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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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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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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072字

柜台上,瘦堂馆眼尖,认出了郑武,过来拦,还没待他喊出声来,郑武一把薅住他脖领子,往夹肢窝里一夹,用皮袄裹住,进了里屋,穿过一个个小客房,直入密室,把瘦堂馆掼在地上,他已被夹得闭过气去了。郑武一脚踹开间壁墙,里边无人,一堆破烂。再看屋里,炕炉上的锅里还残有黄黏米粥。显然,他们就在这屋里害死了杜炮,文儿和蝶儿也一定到过这里。


瘦堂馆缓过气来,郑武用攮子扎进他肚皮有半寸,问:


“一撮毛和胖掌柜呢?他们薅的两棵秧子呢?”


“一撮毛天没亮就赶爬犁走了。胖掌柜刚赶着大车出去,车上装了个麻袋,麻袋里不知装的啥。他说去火车站发点货,再找个地方自在自在。这屋胖掌柜不让我进来,我真没看见有没有秧子。”


郑武的攮子又推进半寸。


“胖掌柜到哪儿找自在去了?”


瘦堂馆不知是不敢喊疼,还是吓得忘了疼痛,竟然笑了一下:


“窑子呗,还有比那里自在的地方。”


郑武没工夫和他纠缠,找了桶煤油,桌椅上、被褥上胡乱泼了,点燃了,带着一身浓烟冲出敲山酒楼,上马直奔车站。


去往牡丹江的车已经开了,进站口前孤零零地站着郑大烟袋。不用问,郑武知道爸扑空了。这时郑家马队大股人马奔进镇里。巡捕们缩进巡捕房,大门紧闭,一是郑家马队凶悍,二是大过年的就打仗,谁扯这个淡。


郑家父子合计了一下,郑大烟袋压住大队,郑武先去摸窑子房。


磨刀石镇小,有个门面的妓院也只有一处。郑武下马走过去,见妓院门前果然停着胖掌柜的马车。他走近一看,大吃一惊一一


曲罗锅与胖掌柜隔着辕马说话,像是在讨价还价。曲罗锅说:


“我姓曲的说一句假话你抠我一个眼珠子,说两句你抠我俩!”


“眼珠子我不稀罕,我要是的大洋、条子,兑票不过是揩腚纸。”


后来两人说话声音低了,郑武听不甚清,只见两人说僵了,曲罗锅咬牙切齿要动武,胖掌柜一甩手进了窑子馆。


曲罗锅怅怅然站了片刻,耷拉着大脑袋沿街盲目走去。郑武没惊动他,悄悄地打发几个炮手盯住他。


胖掌柜已收拾好钱物,准备离开磨刀石,他黑了杜炮之后,知道郑家人马随后就得进镇。只是这妓院里有两个相好难割舍,姐俩,一个叫二丫,一个叫三丫。他给两个妓女留下些钱,说:


“我酒楼不开了,回老黑山去,买房子置地,把你姐俩一同接了去,过消停日子。”


二丫只顾点钱,三丫放嗲:


“把我姐俩都接了去,累你个好歹。”


两人正在调笑,忽听门外有人喊:“有人偷车!”胖掌柜慌忙出门,见他的马车被人赶向镇外,他撒腿便追。车跑得并不快,待他上车后,偷车人却打马飞奔起来。车转进一座破大院,偷车人回头一笑,吓得胖掌柜肥膘乱颤,偷车人原是郑武!他想跳车,回头见后面跟个骑瘦马的瘦老头,想必这人就是吓破狼牙八浪苦胆的五毒炮爷。他身后是如狼似虎的郑家马队。胖掌柜自知必死,抹了抹头上的油汗,掸了掸身上的雪,跳下车来。


郑武问:


“一撮毛呢?”


“走了。带着胡家秧子走了。”


“上哪去了?”


“上他喜欢的地界去了。”


“我弟弟呢?”


“死了。到乱尸岗子上找去吧,兴许野狗能给你剩下块胳膊腿。”


郑武照准胖掌柜光头上就是一枪托。胖掌柜连叫打得好,再来两下兴许能打出一脑袋黑头发来。郑武就要再打,被郑大烟袋拦住,他问胖掌柜:


“曲罗锅找你来干啥。”


“和我合伙黑了胡家秧子,平分胡家钱财。金银房产他搂了,给我兑票,我才不上这个当哩。”


“你说的话实不实?”


“实不实在于你信不信。”


“胖掌柜,你只要把两棵秧子退给我,我把郑家窝铺押给你!我老五毒说话算数。”


“拉倒吧,别在我眼前卖关子了!你老五毒要是懂个江湖规矩,大巴掌早就到你跟前报了山头,你为啥不早端盘子去刁翎?”


郑大烟袋万般苦痛窝在心里,只有吸大烟袋而已。胖掌柜只求速死,用话激郑武:


“昨晚上我和一撮毛轮着玩你兄弟媳妇替你郑门打种,还不过来谢谢我?那小丫头,粉嘟嘟地嫩……啧啧。”


没有爸的话,郑武不敢下手,咬得牙根出血。郑大烟袋见狼牙会匪个个刁顽,再审无益,向郑武说:


“贴大饼子。”


郑武立刻把胖掌柜翻倒,一群炮手凑过来,掏出***,往胖掌柜背上撒尿。腾腾热尿浸湿了他的棉袄,四个炮手把他掰成大字,就着尿热把他按在北墙上,一阵北风吹过,他冻在墙上,动弹不得。炮手们松了手,等他慢慢冻死。他破口大骂:


“老五毒,你真毒!你给我个枪子吧。”


“杜炮死的不比你好受。你不值个枪子钱。”


说毕郑大烟袋招呼炮手上马,再到镇里搜搜,还有那曲罗锅也要盘问。这时火车站上一声火车长鸣,进山去的货车徐徐开动。胖掌柜哈哈狂笑:


“你二儿子让我扔到火车皮上了。他躺在车里还咔吧嘴哩,嘿嘿,这回他是定死无疑了。”


郑武也顾不得胖掌柜这话是真是假,上马便去追火车。郑大烟袋领马队出院,去找曲罗锅,留下胖掌柜在墙上喝风口。


曲罗锅站在郑大烟袋马前,心酸地直擤鼻涕。郑大烟袋不动声色,问:


“我二哥他是咋死的?”


“我不在眼前,那时我在栾宅。”


“哼,这话倒实在。我再问你,你到磨刀石干啥来了?”


“找胖掌柜端盘子,赎回蝶儿。”


“大巴掌不是到牡丹江找你报山头,要你端盘子赎人,你怎么舍近求远,到磨刀石来找胖掌柜?”


“大巴掌让我给黑了……这事,一时也说不清。”


“怕是一世也说不清吧。”郑大烟袋火烧心头,在马上大骂,“你勾结栾警尉、狼牙匪,图财害主,狗都不如!”


曲罗锅也火了!


“我不如狗,你是条老狗,快变成狼啦!你儿子下套子截条子,连累了我二爷家破人亡。我为救蝶儿、文儿,带来胡家全部钱财,”他从怀里取出字画,在郑大烟袋眼前一晃,“可你吞了条子死活吐不出来,变成一摊黑屎窝在你肚里了吧?”


“把那玩意呈上来我看。”


“嘿嘿,怕你再截了去。”


曲罗锅又把字画揣进怀里。郑大烟袋一看便知曲罗锅做假,分明一幅字画,哪里有兑票!他怒不可遏,一烟袋锅打在曲罗锅罗锅上。曲罗锅觉得像倒了棵参天大树,砸在他背上,腹内老肠老肚翻卷起来,嗓子眼一阵腥热,一口鲜血喷出来。


郑大烟袋说:


“当年我打你,是赏你个脸,只用了三分劲,让你咳嗽一声,透透肺管子,今儿我用了七分劲,留你条贱命,你自己撒泡尿浸死吧!”


曲罗锅骂一句便吐一口血,可他还骂:


“老五毒!你留那三分劲,再揍个儿子吧……有我曲罗锅三寸气在,我叫你断子绝孙!我不宰郑武誓不为人……文儿是我拉扯大的,他是我心头肉,他死了便了,他活着也得听我的,我告诉他你这老五毒怎样作恶,让他改姓,不认你这狗爸爸……老蘑菇、三膘子也饶不了你!”


曲罗锅骂毕,血也吐净了,蜷在雪地上动了。郑大烟袋被骂得心下难受,又有些后悔,下手重了,用五分劲足够了。他想想曲罗锅向他展示的那幅字画,似有“糊涂”两字,他仰天长叹:


“一大糊涂啊!”


火车在铁轨上跑。


郑武骑马在路基上跑。


火车越跑越快。


郑武打碎了马鞭子,又拔出攮子,在红鬃马屁股上划了两下,红鬃马宛若一条红色的闪电,追上了火车!


郑武立在马镫上,眼见得就要抓住火车扶手,离马上火车,突然红鬃马一声悲鸣,耗尽了全身气血,一头扎倒在地上。郑武摔出去三丈远,滚爬回来,抱住红鬃马硕大的头,再也站不起来了。


许久,他身后传来爸爸苍老的声音:


“武儿,回去吧。”


能瞄住马队影子的时候,武儿妈就站在窝棚外迎着,身后站了一群妇女,她们还不知道谁已成了寡妇。


马队进了窝棚,已哭倒了许多妇女。武儿妈迎住郑大烟袋的马头问:


“文儿呢?”


郑大烟袋没做声,反问:


“妈咋样?”


“今儿早上咽气了。”


郑大烟袋在马上晃了两晃,先是大烟袋在手中失落,然后他一头栽下马来。


郑家坟地,又添了三座新坟。


郑大烟袋的、武儿奶奶的,旁边一座小坟,是文儿的衣冠冢。郑武站在爸的坟前,对千把炮子、庄丁说:


“爸临死留下话了,说我郑武无能,挑不起郑家杆子,诸位散了吧。愿种地的,在我郑家的地面跑马占荒、插桩为界;愿扛枪的,各奔山头。我带全家迁走,向哪里去,诸位别打听。郑家宅子里,宅门大开,粮食凭你们装,牲畜凭你们牵,只要你们记住我爸的一句话——不要为他报仇。各位,散了吧!”


郑武连喊了几声,众炮手不散。雪骆驼走过来,在郑大烟袋坟前不走,嗅着冻土。郑武拔出盒子炮,对准雪骆驼放了一枪,正中马头。然后他弃了枪,先一步走了。众炮手见郑武散绺子意志坚决,也只好缓缓离去。


雪骆驼不倒,直到众炮手完全散去,才横卧在郑大烟袋坟前。坟地里只剩下新坟、旧坟、死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