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钵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02
|本章字节:25440字
她正要开腔,熟知她的郦圭已经不耐烦地开腔道:“好了,皇后,朕已经被前朝的事弄得很烦了,你能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要给朕添乱?还有,以后没事不要派人去卷帷宫。朕不想再为这件事专门跑一趟了!”他说完,便拽着贺夫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把潘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撂在了那里。
地上的奴才一个也不敢起来,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许久,才听见潘皇后压抑的呜咽声传来,以及喃喃地吟道:“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凌书南心念一动,这不是李白的《长相思》吗?原来那卷帷宫的寓意竟是从这儿来的,看来郦圭对贺夫人还真是用了真情,也难怪潘皇后会那么讨厌她了。
“为什么,二十年了,他始终没有厌倦她?我一直等着,等着皇上的后宫美人一轮接着一轮地换,我就等着有一日皇上对她再没有兴趣,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她还是万千荣宠?皇上居然还为了她来警告我!”皇后气得呜咽,潘庭忙在一旁劝导,还没出声就被潘皇后呵斥道,“行了,你到底是不是姓潘?”
二十年?凌书南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那贺夫人不过二十几岁,现在听起来,至少也是三十多岁近四十的年纪,没想到能保养得这样好。她忍不住偷偷瞄了潘皇后一眼,一个年老色衰,另一个却风流韵致,更何况贺夫人瞧起来便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怪不得郦圭的心仍被贺夫人吊着。
凌书南在地上跪了半晌,见潘皇后终于平息下来,忍不住问道:“那奴婢……”贺夫人突然指明把自己要走,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滚,统统滚!”潘皇后气得将那盆桃花井端了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潘庭忙和奴才们一起劝道,“姑母,你何必和皇上置气。皇上也是因为太子的事,最近很是焦虑,才会如此。说起来,皇上心里还是看重姑母的,这些年不论再宠谁,也从来没允许谁僭越过你,不是吗?”
“那是他还用得着我潘家,我早就对他没指望了。”话是如此,潘皇后的气还是顺了一些,她冷冷地对地上的凌书南道,“你去吧,免得晚了,那小贱人又要在皇上耳边嚼舌根子。”
凌书南连忙顿首,心里却有些惴惴的,皇宫似乎不是个好地方,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脑袋一抽,贸然跟着潘庭入宫了!
领凌书南前往卷帷宫的是个小太监,凌书南身上虽然没什么银子,但在楚国待了些时日,值钱的首饰还是有几件的,连忙给他行了贿,好向他打探宫里的事情。那小太监不过是皇后宫外头打扫的,平时没多少油水,见凌书南打赏颇丰,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原来这贺夫人在郦圭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跟了他,听说出身低贱,娘家一个人也没有,郦圭却极为看重她,哪怕后宫嫔妃不少,这么多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去她那儿,雷打不动。
“不过吧,说起来也奇怪,皇上虽然去得勤,却极少留宿在那儿。而且皇上管贺夫人也管得严,不喜欢她和别的人接触,尤其是男人,说一句话也不行!”
曾国虽然尊崇儒教,但男女之防也不至于那么严苛,正是因此,潘庭出入宫帷虽然于理不合,郦圭瞧见了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太监不禁音量放低,暧昧地笑道:“估计是情之深爱之切吧。”
小太监知道的东西有限,嘴巴又溜,不一会儿就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凌书南对贺夫人和潘皇后的争宠没有太大兴趣,她比较关心的是郦天霄和黄昏的情况,于是,见小太监对自己没什么戒心了才问道:“对了,公公,不知道东宫在哪里?”
“东宫?”小太监一怔,嘴角往右前方努了努,“喏,那边。”
凌书南道:“一会儿咱们能不能从那边走啊?”
小太监不解道:“姑娘为何想要去东宫?”
“我没有想要去东宫,我就是好奇太子殿下住的地方是怎样的。”见小太监仍是一脸犹疑地看着自己,她只好说道,“这不是听人说,太子殿下长得年轻帅气吗?所以……”
小太监立马顿悟道:“所以姑娘想着要是从东宫旁边经过,或许能碰上太子殿下,说不定太子殿下一下就看中了姑娘呢,是不是?”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凌书南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凌书南干笑了一下,也懒得否认了。
小太监于是摆手道:“我说,你还是别做梦了。”
“做梦?”凌书南嘴角一撇,“怎么,莫非你觉得他看不上我?还是他在宫里头的妃子太多了?他挨个轮一遍也得一两个月?”
小太监笑道:“姑娘你真有意思,太子殿下虽然精力旺盛了点,但轮一遍也用不着一两个月啦。”
凌书南瞧见他那猥琐的笑容,差点一翻白眼。
小太监聊兴正起,见凌书南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忙拉住她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别生气,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其实,太子殿下最近是不会出东宫的,所以你见不着他。”
“为何不出东宫?”凌书南不由问道,“难道他病了?”她早从孙玉钦那儿得知郦天霄被软禁,只是故作不知,希望能额外探听出些什么。
小太监低声道:“外头是这样说的,可是我看着不像。自从太子殿下回来,东宫外头的禁卫比平时足足多了五倍不止。对外是说,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怕有人对他不轨,所以才要好好守卫。可我听说太子殿下从来没出过东宫,而且这两天,太子少傅在宫门外一直哭着嚎着,皇上愣是没让他进宫见太子呢!”
“你的意思是太子被软禁了?”
凌书南话刚脱口,就被小太监把嘴巴捂住了,“我的姑奶奶,这里可是皇宫!这些话可不能胡乱说。”那小太监到底胆小怕事,不敢再拉着凌书南闲逛,“咱们还是赶紧去卷帷宫吧,一会儿我太晚回去复命,准挨骂。”
凌书南支吾应着,心思却仍放在东宫。她忍不住往东宫的方向瞟了一眼,漆黑混沌的夜里,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到卷帷宫的时候宫门紧闭,但皇帝的御辇还在宫外停着,随侍的太监、宫女也都在外头等着。小太监把凌书南往奴仆专走的角门一搁,朝卷帷宫里的人交代了两句便回去了。凌书南由卷帷宫外头服侍的宫女带了进去,正要往宫里带,就有一品阶较高的宫女冲过来拦住她们,狠狠地瞪着两人,低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没头没脑就往里头冲?”
那宫女被一吼,连忙解释道:“这位姑娘是中宫送来的,说是夫人指明要的,奴婢想着夫人定然着急见到,所以才……”
“当真是不长脑子,来了这么些天还不知道卷帷宫的规矩吗?”那大宫女呵斥道,“只要皇上在这里,所有人都不许靠近,这么重要的规矩都不记住,我看你还是去外头扫树叶好了。”
这规矩听着怎么有点别扭,难不成是郎情妾意不想让下人打扰?
凌书南正想着,便听见宫殿里头隐隐传来女子带着哭腔的呻吟声,还有男人的低吼声,凌书南不禁擦了把汗,没想到两人一把年纪还进行得这么激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她下意识地看向其他人,那些宫女一个个都默默地低着头,充耳不闻。
少许,郦圭从宫里头疾步而出,所有人忙跪地行礼,凌书南更是低着头,不敢让他瞧见自己。
临出宫门的时候,郦圭有些虚浮的脚步令他差点绊了一跤,宫人们赶紧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大怒地呵斥着:“滚开!”
心情好像不好啊!奇怪,一般而言,男人在这之后不是应该很满足吗?就连郦天霄那个人渣在那晚之后,都难得地温柔了一把。她想着,忽然心底一颤,连忙把自己的心神收回来,她怎么会忽然想到那晚的他?
过了很久,贺夫人小憩醒了,才把凌书南召唤进去。她在软榻上侧卧着,面色有些白,像是有点虚弱。凌书南感觉到贺夫人的目光仍在自己身上打转,她总觉得贺夫人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于是不痛不痒地说道:“奴婢谢娘娘赏识,愿为娘娘效劳。”
“那也用不着。”贺夫人轻笑了一声,转而朝身旁服侍的宫女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去为阿南收拾间屋子,让她住下。”
凌书南抬眼见旁边那位宫女有些意外地瞥了自己一眼,心里更没底了,她虽然不太懂规矩,但也知道这宫里头除了有品阶的宫女能有独立居室,其他下人都是大通铺,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没经过正经招聘渠道进来的厨子,这贺夫人究竟想做什么呢?
她惴惴地站在那儿,贺夫人却只是问了她几句家乡何处、年方几何之类的闲话,末了才突然说道:“皇宫不比外头自在,你若是想出去,我明日就可以命人送你出宫。”
凌书南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贺夫人为何要把自己讨来。她以为自己是被潘庭掳进宫来专门讨好皇后的,所以想要对自己施以援手?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帮自己。
“你别这样看着我。”贺夫人淡淡笑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只误入鸟笼的黄鹂就这样被关住了,我这辈子是没指望走出皇城了,可是这里并不适合你。”
凌书南不禁有些感动,好不容易才忍住点头的冲动,对她说道:“娘娘对阿南的恩德,阿南铭记于心。不过,奴婢这辈子的愿望是在宫里做一名御厨,如果可以,娘娘能不能派奴婢去御膳房?奴婢绝对不会给娘娘丢脸的。”她心想,郦天霄被软禁,他出不来,寻常人进不去,可他总要吃饭吧,她就不信她混进御膳房会找不着机会。
贺夫人的目光在凌书南身上流连,“你真的想留在宫里?”见凌书南坚定地点点头,她便叹了口气道,“既是你的决定,那便随你吧,明天我让人安排你去。”
正说着,她跟前服侍的宫女捧着一黄绸香囊过来,“娘娘,这是在地上拾到的,不知是不是皇上落下的?”
贺夫人打开香囊,取出一金制的长牌瞧了瞧,又塞了回去,“是皇上随身的御牌,你先收好,今儿天色太晚了,明天你再找人送去。”
那宫女答应着,便将那香囊包好,放进了软榻旁边的橱柜里。
凌书南瞧在眼里,心里却打起了小鼓。一想到那御牌上刻着“如朕亲临”的字样,倘若她能有这么个东西在手,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若是平时,她想要去弄这么个东西可不容易,应该说见一面都难,可今天这御牌近在咫尺,容不得她不打起这东西的主意。再加上她发现贺夫人就寝时从来不留人,就连值夜的太监都安排在院外,那就更惹得她心痒痒了。
她在屋子里头琢磨了半夜,终于还是趁丑时人睡得正熟的当口,偷偷溜进了贺夫人的寝宫。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只好趴在地上,蹑手蹑脚地一点一点往前摸,生怕惊动了屋里睡着的贺夫人。
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橱柜,将那金牌掏出来,把正反两面往事先准备好的面粉上使劲摁了摁,这才将那有全套纹路字样的面粉模子包好了往怀里一揣。
刚关好橱柜,准备溜之大吉,就听屋里一女声道:“谁?”
凌书南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已经这么蹑手蹑脚了,居然还是惊动了她!
眼瞅着里边燃起一丝光亮,凌书南正想着该瞎编个什么理由,就听一男声道:“别点灯,是我!”随后飞快地将那烛火吹灭了。
屋外的凌书南慌忙掩住口,以免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只因这声音她在两三个时辰之前还听过,正是潘庭!
“是你啊,你来做什么?”贺夫人放下心来,像是毫不意外。
“施施,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潘庭话还没说完,就听贺夫人冷笑道:“潘少爷,你应该称我夫人或者娘娘,独独这名字你是叫不得的。”
潘庭忙冲上去,握住她的手道:“施施,我知道你是怪我晚上没有帮你,其实你被我姑母欺侮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很痛。可是你瞧见了,我姑母正在气头上,我越是说话,她就越是针对你。施施,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看我们能见一面是多么不容易啊?”
凌书南在一旁听着越发大气不敢喘了,之前她就觉得奇怪,潘庭干吗非要在宫里住,敢情讨好皇后是其次,借机留下来与贺夫人亲热才是真的,怪不得贺夫人把所有人都给遣走了,不让人守夜。她听得头都大了,这是秽乱宫廷、宫闱秘辛啊!居然又被她撞见了,点儿背啊!要是他们发现她在这里,别说找郦天霄和黄昏,只怕这间屋子她都没法子走出去了。
贺夫人撒了一会儿气,终于还是被潘庭哄回来了。
潘庭正想与她温存片刻,便听见贺夫人“哎哟”叫了一声,惹得潘庭直心疼,“怎么了?他……他又打你了?”
贺夫人幽怨道:“你回去吧,我今天实在没法服侍你了,我……”
潘庭却已是怒火中烧,“为什么他每次都要这样蹂躏你?他这究竟是爱你还是恨你?施施,这样的男人你为什么还要留恋?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他显然是气极了,连声音的分贝都高了很多。
凌书南心道,看不出来潘庭还动了真情。也难怪,贺夫人虽然年纪不轻,可风韵别致,有魅力更有手段,自是把这年轻人迷住了。
贺夫人道:“你真的肯带我走吗?”
“你这是什么话?施施,我待你怎样你还不知道吗?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他把你带走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当我看到他这样对你的时候,就跟扎了我的心窝一样疼。”潘庭说着。
贺夫人突然道:“好,那我跟你走。”
“你……你说什么?你是说真的?”潘庭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我……我求了你这么多次,你一直都不肯,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
“愿意,我当然愿意,做梦都愿意啊!想到你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以后你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我想什么时候见到你就能见到,就是要我去死,我也愿意啊!”潘庭一时高兴,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小点声。”贺夫人连忙掩住他的口,“快别说这种话了,我可不想你死。不过,他看我看得这样紧,如今宫里的禁卫军又这样多,你要把我带走,岂是那么容易的?要是被他发现了,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潘庭道:“这个我来安排,禁卫军里头有我的人,只要安排得好,他未必找得到。我先替你找个地方躲上一阵,他现在正为太子的事焦头烂额,不见得能顾得上。”
“那倒未必。不如这样吧,我这手里有几个人选,你看能不能将他们调为禁卫军步兵司和骑兵司里内殿和外殿的直长,若是他们当值,我们偷溜出宫,他们也好放我们一马,即便被人发觉了,他们也可以替我们打掩护呢。”
贺夫人的话让潘庭十分为难,“施施,我不过领个闲职,哪里有这本事安排禁卫军的人事?更何况这五千禁卫军是皇上的亲信,除了皇上谁能指挥得动?”
贺夫人愠道:“我不过是让你安排一两个直长,又不是让你谋夺整个禁卫军的军权。倘若我没记错,那禁卫军步兵司的统领张屏从前是你们的家臣吧?你就不会想个法子,让潘皇后给他提个醒,提拔一下?我也是为我们的将来考虑,我不想真的抱着你一起死,既然要走,自然就要走得干净。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与其出去被抓,我还不如留在这里受他折磨好了。”
她这一恼,潘庭立马服软,“好,我一定想办法。我尽快……我一定办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凌书南在贺夫人的寝殿里待了半宿,好不容易等潘庭溜走了、贺夫人睡踏实了,她才猫着腰出来。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她也没时间歇着,连忙按照面粉模子把御牌仿造好了,只等去了御膳房,寻合适的颜料、材料再加加工,就大功告成了。
贺夫人倒是言而有信,一大早就命太监把凌书南送至御膳房,因是贺夫人的嘱托,御膳房的庖长自是不敢怠慢凌书南,膳房中大多数又累又脏的活都是男子和太监干的,庖长便安排凌书南做了个领催的职司。这御膳房中领催一共六人,当各宫各位主子派人来催膳时,领催就负责叮嘱和协调各位庖人做菜,起一个中间跑腿的作用。
虽然对于凌书南来说,这工作还不如那又脏又累的白案红案讨她喜欢,但这领催的职务倒是能令她接触不少人,司膳、传膳的太监、御膳房的庖丁、厨役,非常有利于她收集有关东宫的情报。
东宫与其他各宫一样,每日传膳两次,但其他宫里来传膳的都是各宫中负责司膳的太监或宫女,唯独东宫来人除了东宫的人外,还有一个大宦官全程相陪。她打听之下才知道,那黄门原是郦圭御前的人,自从太子回宫后,只要东宫的人出来传膳,就必定会陪在左右,寸步不离。
连到御膳房传膳这样的小事都要派人紧盯,只怕东宫里出来的任何奴才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当务之急,得让郦天霄知道自己在宫里才行。别的凌书南不行,可在御膳房里头,她又是个领催,想个法子通知郦天霄却是再容易不过。于是,当下午那大宦官又陪着东宫的人前来点膳时,凌书南赶忙去接下,趁着进厨房催膳的空当,帮那摆凉菜的庖丁露了一手。
原本庖长还想数落凌书南越俎代庖,可一瞧她的手艺后,哪里还有半句话说,恨不能在旁边使劲夸赞。凌书南想要让郦天霄知道自己来了,自然得精雕细琢,好叫他看出是自己的手艺。可她这一动刀子,庖长又岂会放过她?于是当把东宫的膳食全部准备好,送走司膳太监后,庖长便又命凌书南依法炮制,也给其他各宫的饭食装饰一番。凌书南估摸着,这御膳房的薪资也是分底薪和提成的,各宫娘娘们一高兴,少不了要打赏御膳房,那庖长见凌书南这般手艺,怎么会不物尽其用?凌书南不好推拒,只能强忍着瞌睡硬着头皮上。
到了夜里各宫都来人打赏,接赏接得庖长都要手软了。把凌书南狠狠地夸奖了一番,恨不能把其他刀工庖丁都开除了,只把凌书南好好供着,再不放她走。这菜做得好吃是紧要的,可首先得好看才行啊!
当然也有例外的,太子东宫就没有人来打赏。不光如此,在大家正乐着的时候,东宫来人了,说是太子突然呕吐,怀疑御膳房里的饭食不干净,要将今天负责东宫饮食的庖丁,和传膳、接膳的一应人等带到东宫去训斥。
凌书南心下暗喜,郦天霄定是认出自己的手艺了!想着法子把自己弄进去会面呢。他虽然被软禁,但责难几个御厨的权力还是有的。几个为东宫掌勺的庖厨都面露苦色,一个劲地表着清白,独独凌书南松了一口气——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跟西天取经一样,终于要见佛祖了。
正要乖乖迈脚,还没站出来,就被庖长逮了回去,还使劲地朝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去。凌书南看懂了,自己眼下可是庖长的摇钱树啊,他当然要保她。凌书南真是欲哭无泪,眼见庖长用“淫威”逼迫另一个催膳的宫女顶替凌书南站了出去,凌书南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正急得发慌,眼瞅着东宫的人数了十几个御膳房的人就要带走,突然队伍当中一个掌刀工帮厨嘀咕道:“动了菜的又不止我们,还有她,凭什么她不用去?”
那厨工本就是新来没多久,不大懂得“潜规则”,平时受气不少,已经积了怨。今天别人都领赏,他们非但没领赏,还被庖长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们刀工太差。这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被带到东宫去挨训,说不准还有一顿毒打,心里早就不平衡了,又见庖长袒护凌书南,看不过眼,一冲动就喊出来了。
他这一喊,倒是把顶替凌书南的催膳宫女给喊得慌了心,谁知道去了东宫会有怎样的命运,这一慌,扑通一声跪倒了,“其实不关我的事……”
庖长气得真想拿火钳狠狠地戳两人,凌书南喜了,忙冲了出去,“对不起,是我负责催膳的,有一盘菜我也确实插了手,我负责,我负责!”
东宫来传旨的太监都傻眼了,大家都恨不能把自己择个干净,居然还有人自告奋勇去挨骂,八成是脑袋有问题吧?
楚江殿寝宫,内侍仔仔细细地向郦圭汇报着东宫的情况,“听说太子突然上吐下泻、大发雷霆,连夜又是召御医,又是命人把御膳房的十几号人带进去训斥,让那些人都在殿外跪着,说他没好彻底,便不让那些人起来。皇上,要不要奴才进去瞅瞅?”
“行了,有什么好看的,他这是知道自己气数尽了,就胡搅蛮缠起来。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悔改,由着他折腾吧。”郦圭道,“只注意着,别让那几个顽固不化的家伙趁机混进去了。”
内侍知道郦圭指的是太子少傅等人,忙道:“这个你放心,他们已经确认过了,都是御膳房的厨子、厨工。”
“那就好。待外边的火再煽两天,朕就只好顺应民意,把太子给废了。唉,皇兄啊,不是朕不想把皇位交给他,而是朕的好侄儿实在是太不争气,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内侍见郦圭心情愉悦,忙顺着话道:“皇上,奴才觉得你是太看得起太子了,依奴才看,少傅他们实在是白忙活,东宫那位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都这会儿了,还不知道收敛,其实皇上你根本用不着这样防他。”
郦圭冷笑道:“你以为我防的是他吗?我防的是西山黄昏,他终于还是出手了。”
内侍不解道:“青福侯来说的时候,奴才还不信。这黄昏不是皈依佛门、无欲无求的人吗,怎么突然和太子搅一块去了?而且辅佐谁不好,竟然挑了个这样的主……”
“这才让朕忧心啊!到底还是错看了他。”郦圭脸上的笑意渐渐冻结,“当初真应该听皇兄的话,不该留他……”
内侍见郦圭面色已冷,不敢再提这桩事,更不敢细问个中内情,只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上热茶,瞅着外边的宦官朝自己使眼色,忙退出去,一阵耳语后,进来瞅准了机会道:“卷帷宫来人,说贺夫人想见你……”
话还没说完,郦圭忽然一甩手,把茶碗砸了个稀烂,“不见!”
凌书南跟着一行人进了东宫,那些人战战兢兢地刚跪下,就听一内侍尖着嗓子指派道:“男的跪这里,太监跪东边,女的跪后边去。”
所有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怎么下跪还分边啊?凌书南站起来一看,女的就自己一个,顿时明白过来。
一内侍领着凌书南进了后殿,径直进了一间寝殿。暖风夹着那浓浓的龙涎香迎面扑来,凌书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那内侍退出去后,凌书南闲着无聊便四处走动起来。这寝宫在后殿西边最里间,房间不大,却极为考究。紫檀的窗棂上雕着花鸟虫鱼、山水神仙,个个栩栩如生;正中央设一宝座,后边五扇嵌着诗词的镜心屏风,仔细一看,尽是当朝大臣的阿谀奉承之句;旁边的翘头案、宫灯等,每一样都工艺繁复、极尽奢华。饶是凌书南这样刀工了得的人瞧了,也忍不住啧啧称叹,这得耗多少时间和财力啊。
在这奢靡夺目间,处在西北角的架子床便显得过于朴素。床铺前挂的帐子和床上的被子,都是最素的青灰色,包括那花纹也是暗纹。床上空空的,并没有坠着什么香囊、荷包,除了枕被,貌似只有床尾的支架上挂着一个什么东西。
凌书南不禁有些好奇,忙走过去一瞧,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只见上头吊着一大南瓜,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盏南瓜灯,只是时间似乎有些久,厚厚的南瓜皮已有些干瘪,抑或这灯点的时间有些长,因为南瓜皮上已有一些乌黑烧焦的痕迹。
看不出来这个郦天霄还有这怪癖啊!凌书南心里好笑,可是当她瞥见那南瓜灯上的龙纹时,不禁怔住了——这怎么那么像她的手艺?她心中一动,依稀记起在山下太子别院时,她好像为郦天霄做了一盏南瓜灯。当时,她害怕他不肯给自己大喜大悲丸的解药,所以专门做了三道菜讨好他,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也做了不少东西,倒把自己做过的菜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郦天霄居然还留着这盏灯,甚至将这盏快要“油尽灯枯”的南瓜灯千里迢迢地运到宫里挂在床边。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把它摘下来,刚一碰到,就听见郦天霄急不可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喂,你做什么?”
凌书南吓得刚缩回手,就见他已冲到面前来,表情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地看着凌书南。
凌书南陡然见到郦天霄,心脏居然猛地跳动了一下,她于是朝他咧口一笑,用手指了指那南瓜灯道:“这个挂在这里比较危险,容易引起火灾。而且,睡前玩火容易尿床。”
郦天霄铁青着一张脸,像是一个偷藏玩具却被人发现的小孩子,有些恼羞成怒。于是一把将凌书南推开,朝门口站着的内侍怒吼道:“谁让你放她进来的?!”
那内侍一怔,不是殿下自己说的吗?他不由委屈地跪倒在地,按照惯例,只能自己把这黑锅背了,磕头如捣蒜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郦天霄稍稍消了气,把那内侍打发出去,转而冷冰冰地问凌书南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外边风言风语的,我放心不下,所以想进宫看看。”凌书南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郦天霄,只觉得原本神采奕奕的他似乎有些疲倦,也略微清瘦了些,想到他的处境,不禁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看到凌书南关切的表情,郦天霄心神一荡,但很快又拉长了脸,冷哼道:“本王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不好好在楚国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你当皇宫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原本还不错的心情,被郦天霄这张冰块脸冻得七七八八了,凌书南忍不住说道:“我又不是担心你,更不是来找你的!”是啊,她的本意是找黄昏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在听说郦天霄被软禁后,她反倒把正事搁下了,不过看起来她是瞎操心了,郦天霄明显不领情。
郦天霄的脸又黑了几分,“他没在宫里,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你是怎么来的,明天就怎么出去。”
他的语气有些强硬,令凌书南感觉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像猪八戒照镜子。她这是做什么啊?辛辛苦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混进东宫,居然对着他这么一张臭脸,“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你告诉我黄昏在哪里,我立马就走。”
郦天霄冷冷道:“你上少傅府里待着,他自会去找你。”
凌书南一怔,这家伙居然这么好说话?
她抬头看他,他却将头转过去,说道:“那你走吧。”不过数秒,便下起了逐客令。
凌书南当然不想跟郦天霄多待一秒,昂首就走。但或许是费了太大力气才进了东宫,就这样走出去,她竟然生出些不甘心来,于是凌书南走了两步,回转头就去拆郦天霄床尾系着的南瓜灯。
郦天霄不禁扑过去,紧张道:“你做什么?”
凌书南道:“这东西都发霉了,吊在这里会生病的,我帮你扔了。”
见她当真拆下,郦天霄急了,“放肆,谁许你处置本王的东西?!”一把拉住凌书南手里的南瓜灯,不肯松手。
“什么你的东西?别忘了这是谁做的。”凌书南有些来劲,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南瓜灯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不过只有大半边,另外一小块则留在了郦天霄的手里。
“凌书南!”郦天霄不禁瞪圆了一双眼,那表情好像要吃人一般。凌书南怔在当场,郦天霄却突然泄了气,将那半块南瓜往地上一掷,“什么破玩意儿,扔了!”
凌书南不解郦天霄怎么像个小孩似的,眼见他真的动了怒,不禁有些无语,“你要是真的喜欢,随便找个木匠给你重做一个不就得了?用紫檀木或者沉香木,保证防虫不发霉。”她说着还轻轻推了他一下,“为这种东西生气,会不会太幼稚了?”
“够了,凌书南!你是真的傻得可以还是故意装不知道?”郦天霄气急攻心,一甩手,竟将凌书南推得倒退了好几步,他的眼里全是怒意,“本王喜欢的是那盏灯吗?本王喜欢的……”
凌书南讷讷地站在那里,水汪汪的大眼珠子差一点掉出来。郦天霄看到这表情,所有的怒气和鼓起的勇气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声音缓了下来,“喜欢的是那灯中的寓意……”
恰在此时,内侍站在外边小声催道:“殿下,他们到了。”
郦天霄于是朝她摆摆手,“你出去吧,本王还有正事要办。”就要吩咐内侍把御膳房的人都打发回去,一撇头,却见凌书南仍旧站在那里,郦天霄心里的火又被撩起了一些——至于吗,他还没说,就这样一副要死的表情,他不由骂道,“还不滚出去?!”凌书南像是回过神来,咬着牙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挪出去,郦天霄看她走路的姿势十分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凌书南有些支吾,“没……没什么。”
她越是闪烁其词,越是令郦天霄生疑,于是他也不忙着出去了,扯着她小心地打量道:“我刚才弄伤你了?”
“没有。”凌书南眼见郦天霄围着自己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连旁边的内侍都看直了眼,不禁有些害臊,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啊,她对郦天霄赧然一笑,低声道,“那个什么,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谁的大姨妈?”郦天霄只听得云里雾里。
这屋子里就她一个女人,不是她,难道是太监来的不成?是了,这时候还不叫大姨妈,凌书南于是解释道:“大姨妈其实是一个统称,她是每个女人的朋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来拜访女人。”凌书南本来想委婉点的,但说了半天,眼见郦天霄和旁边的内侍都一脸茫然地思索着,终于泄了气,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癸水来了。”
郦天霄正专心致志地听着,猛地听到这一句话,顿时满脸黑线,就要破口大骂,抬起眼却见凌书南微蹙着眉,最终又把那些咒骂憋了回去,转而唤旁边的内侍。
那内侍一听凌书南说癸水当即大变脸,再听到郦天霄叫自己,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命人把这里仔细打扫干净。”见郦天霄张口欲说,只当他对这处理不满意,忙磕头道,“殿下息怒,奴才这就把她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女人癸水本身就是极其晦气的事,何况郦天霄如今正处于非常时期,自然更加忌讳。
哪知道郦天霄眼一翻,平淡道:“打什么板子?你带她去把衣裳换了,一会儿就在这里歇息。”
内侍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长歪了,一向挑剔又喜怒无常的太子居然完全不介意,而且还让他把她带回这里歇息?他很怕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为免酿成大祸,忍不住问道:“殿下让奴才带她在哪里歇息?”
郦天霄瞪了他一眼,非常不满这内侍的表现,却还是说道:“这里没床吗?”
内侍难以置信地看着郦天霄身后扭捏的凌书南,这寝宫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居住的,即便是召幸嫔妃也从来不在这里,可今天太子殿下居然会破天荒地让眼前这个女人在这张床上歇息。
内侍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郦天霄的声音从自己身旁飘过,“你要是再这样没脑子,本王就把你扔出去喂猪!”
内侍吓了一跳,正准备磕头如捣蒜,郦天霄已经疾步离去。他哭丧着一张脸,有苦无处诉,旁边的凌书南却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他是说我呢,不是说你。”
“啊,真的?”内侍脸上还挂着一丝不相信。
“骗你干啥,我还不知道他?”凌书南朝郦天霄离去的方向撇撇嘴,“喂猪就喂猪,猪又不吃人!”
凌书南换好衣服回来,瞧见床上已摆了一个白瓷的暖壶,因怕烫着,外头还裹有一层绸布的暖壶套。她将那暖壶捧在怀里,果然使得腹痛好了许多。
一转头却见那内侍正小心翼翼地将两截南瓜灯拼在一起,可刚刚粘好,还没高兴两秒钟,南瓜灯又啪嗒一声脱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