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又假装怒视着远征，说你再真样我还真不管了。远征说别啊，你不管我可有好多姑娘排着队呢，你可别后悔。大毛听了这个，一时竟接不上话了，眼睛里五色杂陈，热闹得狠。远征一看逗差不多了，收住口说，还是你给编吧，我知道这些姑娘都跟你学的，别人编的我还看不上呢。大毛听了这个才又露出笑脸来，说我还不是吹牛，那大尾巴的金鱼，还就是我会编，放别人还不行呢。听了这个，那几个姑娘就有撇嘴的了，说瞅把你给美的，给人白干还美成这样。

远征说你们慢慢聊着，我这还有事呢，说着就要走。那几个姑娘拦住他，说别介啊，我们这叫你有正经事呢。远征说还什么事啊，这都拿我们哥儿俩打了半天镲了，这还正经，那不正经得什么样了啊？大毛说你别笑，我们几个人打算跟你借点东西呢。远征说行啊，只要是我身上的，借什么都行，谁借都行。这话一出，气得大毛又打了他一拳。远征说你打我干吗啊，我说我身上的，衣服裤子什么都行啊，这也说错了？大毛听了知道自己又进了套儿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往出择。

这时候她妹二毛接过来了，说远征哥，是我求我姐找你的，想跟你那儿借几本书。远征说你想借毛选啊？行啊，我大爷我大妈他们一年发好几套呢，你要第几集？二毛说远征哥你别开玩笑了，看毛选还用得着找你借，满大街的哪儿没有啊？我们是想找几本好看的书。远征看了看二毛，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说你这好看指的是什么啊？小人书？

二毛说远征哥，我想借几本外国书，苏联的，也行，我姐说上学的时候有人见你拿过，这胡同里估计除了你，我们也没地方借去了。远征叹了口气，说那是以前，我大哥还在的时候，好多书都是从他那儿借的，有的也是他借别人，我临时借来看几天。你要是真想看，我把我手上那几本先给你，不过说好了，借给你就是借给你，到时候该还就得还，缺一页我就找你。

二毛说一定一定，就我们几个人传着看，远征哥你到时候找我就行了，我向毛主席保证一个毛边儿都不会少了你的！远征说行吧，我现在手边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还有一本《红岩》，今天晚上回农场的时候我带过去，到那再给你们吧。几个姑娘高兴得差点拍起手来，说好啊好啊，远征哥你可千万别忘了啊！远征说你们放心吧，可这就不是编一个小金鱼的事了，再给我编个杯子套儿吧，还得是大号菠萝罐头瓶的，要不然就这一次，以后不借了。姑娘们连声说行啊行啊，远征你只要借我们书看，别说一个杯子套了，我们给你编个桌垫儿都行！

别了几个姑娘，走出胡同口，远洋捅了捅远征，说哥，那大毛，跟你不会是那什么吧？远征说什么啊？远洋说就是那个。远征说你就直说，哪个啊？远洋憋了半天才说，不是对象吧？远征听了嘎嘎的就笑起来，说你这孩子才多大啊就往这儿想，这才来了北京几天啊？远洋说哥你笑什么，我们太原街上那些孩子，象你这么大都结婚了，还有那个双喜，跟咱家老二一个班的，那也搞上对象了，还有他家五福，跟我一个班，我来的时候也跟我吹nb，说他让谁家的姑娘给看上了，还送他一块花手绢呢。

远征说洋子你太不了解你哥了，哥哪有心思在姑娘身上啊，刚才那些都是逗闷子呢。远峰刚走，奶奶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姥爷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我在农场也想着你在家里怎么样了，能不能应付了，就老太太那个要强的脾气，唉。不过打个镲逗个闷子也无所谓，搞好群众关系嘛，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在农场让她们帮着洗个衣服，没热水的时候过去蹭点，有时候食堂吃好的也能从她们那儿匀点过来。这些姑娘人都不错，不过都不是哥哥我能看得入眼的，身上缺点东西。算了不说了，现在说这个太早了，我可不想象远峰那样，早早的就成了家，太累。

他这话说完，哥儿俩默不作声的走出去老远，直到远洋抬头，说那不就到了南南他姥姥家了吗，哥你来认识认识我的朋友吧，新交的，不是咱们这片的，是三区的。远征听说是三区的，立马来了兴趣，说行啊，认识就认识一下吧，哥也给你把把关。说完两个朝南南家的胡同里走去，萌萌骑在远征的脖子上，小脑袋转来转去，连哼带哈的，好不开心。

注：玻璃丝

远远的，赵远洋就看见南南和北北兄弟两人正在门口和一帮孩子在闲聊，北北那个盖儿头在一群的小寸头儿里格外的显眼，再加上一副小白边眼镜，赵远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象电影里的叛徒。过了些年之后，大家改口说，北北就是张雨生的翻版，连那半男半女的嗓音都象，北北听了也不急，反而是靠着这副装扮嗅了不少大飒蜜。

凑到一块儿，见过了，北北和远征先互相打量了一番，接着开始流程性的盘道。北北先说，远征你看着不象这片长大的，怎么混到这儿来了？远征好象事前知道得有这么一番对话，说我还真是在胡同里长大的，只不过有时候去部里我姥爷那儿转转。北北一听说部里，眼神一亮，问哪个部，远征看似貌不经心的说了句，财政部，我大舅也在那，是下面研究所的。北北听了，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脸上明显的缓和了许多，接着问那我怎么没在三区见过你啊？远征说我姥爷不住那，部里给安排到后海那边的小楼里了。北北知道那小楼意味着什么，语气变得亲热了，说怪不得呢，我这眼毒，一眼就能看出来，还真让我给猜着了。

这两个年长的你一句我一句试探深浅的时候，南南和远洋则抱着萌萌在边上玩。南南听他哥没完没了的在那儿得瑟，说行了哥，快看这小丫头，多好玩，长的跟个小木偶似的，北北听了这才把脸转过来，一起逗起了萌萌。北北看着萌萌感慨说，怪不得我爸老说再生个丫头，这小丫头是挺好玩的，就是我妈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说要真生个丫头啊，这家里就没她的地方了。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

远征说我爸也这么说，可惜啊，我们家就是生儿子的命，就是没女孩儿，我妈倒是也想要，就是生不出来。在家的时候我妈就老念叨，说这老了没个闺女可怎么办，我心里话了这不还没老呢吗，急个啥啊？我到时候娶个媳妇伺候她不就行了？

远征说洋子你人不大志气还不小，这才多大就媳妇媳妇的，你知道媳妇是干嘛的？行了，有你这话哥哥我就省心了，以后这娶媳妇的任务就归你了。远洋听了这话，脸都憋红了，南南看了想替他解围，说娶媳妇有什么不好，谁长大了不娶媳妇啊，萌萌，长大了给叔叔当媳妇行不行？一边说着，南南一边从兜里掏出昨天剩的半块巧克力，剥开纸放到萌萌嘴里。远洋看见了，说南南可真有你的，还没吃完呢？你比我奶奶还会算计。你要是真娶了萌萌，那你得叫我叔了，知道不？

南南头也不抬，自顾喂着萌萌，只见萌萌那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又是皱眉又是笑，黑汤儿顺着嘴角就往下流，远征把手里一块手绢递给南南，让他给萌萌擦干净。北北看他弟弟这个样，拉着远征说，别理他，自己还小屁孩儿呢，还媳妇媳妇的，哪天再打架让人给花了，看你还娶谁！

说到这个了，远征也跟着数落开了，说你们两个小孩，昨天那架，叫险胜，不叫真本事，别以为日后遇着事了自己都能拔了份，这拔份的事且轮不上你们这样的小屁崽儿呢。以后踏踏实实在家多呆着，有空看看书，学校乱去不去两可，字还是得认的。

北北也说，可不是吗，昨天南南回来跟我一说，我当时就一激灵，以后再遇到这事赶紧跑，回来找你哥我来，老子从三区组织一个团的人过来跟他们丫的干，用不着你们两个小崽冲在前边。南南你昨天要是让人给花了，我在外面这脸往哪放啊？

远征说算了，别老打打杀杀的了，这也就是那些哥哥姐姐们都下乡了，要不哪轮得到他们在这儿犯混啊。还是别惹事，自己不惹，事儿不上身，你们俩肯定是有什么事惹着他们了。南南和远洋互相看了一眼，不吭声了。

这时候，远征看到南南兜里塞着几本小人书，说你们这不是有书看吗？多看书才能长见识，打架打不出见识来。北北说远征你这话说的对，我这不是正跟他们讲平型关大战呢，要不然他们就知道有个地道战，弄得咱们真成了土八路了，好象炸几个炮楼儿截几辆火车，这日本人就给打败了，真是，没见识。

边上那几个小孩说，是啊北北哥，你接着给我们说吧，刚听到一半儿。远征忽然就有了一个主意，说我那也攒了有不少小人书，干脆南南你把你的那些也拿过来，你们小哥俩在这胡同里摆摊儿租书得了。北北说这主意好，老让我说我也累，还是他们自己看吧。南南，去把家里那书都搬出来。

南南接到指令，跑进院里，一会就抱出一大撂来，有《向阳院》，有《山乡巨变》，有《南海风云》，还有几本彩色的。远征翻了翻说我那还有几本你们这儿没有的，还有一整套的《西游记》，凑一块吧，能办一个小互助会了。

就这样，赵远洋和郑南南在他们的两个哥哥的帮助下，办起了小书摊儿，平时挎着两个书包，塞一张报纸，拎着个小板凳，开始了走街窜巷的租书买卖。到了人多扎堆儿的地方，报纸往地上一铺，小板凳儿上一坐，也不用吆喝，刚摆上这孩子们就围过来，二分钱一本，自带小板凳儿在荫凉地里看，边上家长们一听说孩子看书，也都高高兴兴的掏出5分一毛的来，街上的小混混就是想捣乱，看到那些厉害的大爷大妈围在边上，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所以小哥儿俩的生意做得顺顺当当的。

除了2分钱一本出租，还有拿家里的小人书来换着看的，哥俩也都答应，慢慢的人缘也攒起来了。再后来，天气越来越热，有的小孩干脆把自己家里不看的小人书5分8分的卖给小哥俩，落得个冰棍钱，所以远洋和南南手上的书越来越多，最后背不动了，就用南南他舅舅家一个用不上的小竹车推着走。

这个夏天，在自给自足的冰棍的酸酸甜甜中，赵远洋和郑南南这对朋友兼兄弟，做了他们凭生第一次既合理合法，又满足市场需求，还合乎商业规则的正常的商业行为，谁也没想到的是，这竟然还成了唯一的一次，日后再也不曾有过。

那时候的小人书，是中国的艺术工作者们为广大的人民群众奉献的高水平的精神食粮，自古至今，没有文人能放下身架来干这种下里巴人的活儿。十几年后，那些绘画者纷纷办起了画展，作品价格也一路飞升，绘画的内容从工农兵变成了达摩和隐士。很少有人再提及那个小人书的年代，阳春白雪也离普罗大众越来越远，成了少数人茶余饭后吹nb的资本。

当市场上充斥着各类粗劣的日韩漫画，当非主流渐渐占了上峰的时候，主流早已成为了一段朦胧的记忆，越来越淡，甚至仿佛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