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醋海扬波(3)

作者:康红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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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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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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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372字

“圣虑高远,奴才再清楚不过。”奕暗吁了口气,咬嘴唇道,“只积弊已深,改之非破旧而立新不可。破旧──难,业下由上及下多因循守旧,安于现状,一旦触其切身利益,能不群起抗之?皇上虽九五之尊,只怕到时亦——”奕说着,不无惶恐地扫了眼光绪。光绪仰脸长长吁了一口气,点头道:“你说得甚是。朕原以为贵为皇上,但想做什么便没有做不成的。想想真——”他没有说下去,只摇头苦笑了下,接着道,“那立新呢?”


奕胆子似乎大了些,甩手将长辫抛于脑后,望着光绪道:“立新怕更难。”


“更难?”光绪满腹狐疑道。


“乍听立易,实则不然。”奕点头道,“立为的实,上立而下虚与委蛇,立又何益?然要实之,却不比破来得容易。破而不立,徒招混乱,于事无补;立而不破,则形同虚设,此二者相辅相成,唯齐而举之方有成效。但就眼下弊处缝缝补补——”奕说着望眼光绪,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此说来,又谈何容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不也进出自如吗?但皇上定着这心思,终会有那一日的。只此却万万急不得的。俗话说水到渠成,但形势到了那步了,一切自然皆会顺理成章的。”


“此话怎讲?”


奕心里虽亮亮堂堂,只怎说得出口?嗫嚅着道了句:“这……这奴才也只心里揣摩着,没个定谱儿的。”便不再言语,光绪似感觉到他内心的难处,亦是一语不发。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橐橐脚步声四下里回响着。


进慈宁宫,恰自鸣钟连撞了九下,李莲英忙不迭沿东边抄手游廊进去。老远便听得慈禧太后声音:“莲英!”


“奴才在!”


李莲英怔了下,忙不迭高声应了句奔了过去。进西厢房,却见七格格、皇后静芬并着承恩公桂祥正自陪着慈禧太后说笑,李莲英暗暗吁了口气,打千儿道:“奴才给老佛爷请安。不知老佛爷有何吩咐?”


“一大早的便跑得没个影儿,还有没有点规矩?!”慈禧太后将案上烟枪点了火,深深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道,“昨儿万岁爷与你珍主子席面上聊起,莲芜这年纪也不小了。回头你告诉她,不用再进宫来了,方才我与桂祥说了——”


“老佛爷,这——”李莲英直雷击般脸色煞白,望着慈禧太后插口道,“可是这丫头惹您不快了?回头奴才定好生管教,只老佛爷您——”“没那事儿,这丫头侍奉我都快赶上你了。”慈禧太后笑道,“是我寻思着皇后进宫后,桂祥府里没个得力的人也不行,想让她过去帮着些。你的意思呢?”


“奴才……奴才……”李莲英心里直将光绪恨得痒痒。


“怎么?你不乐意?”


“不不不,奴才怎会有这种心思?”眼见已是无可挽回,李莲英低头沉吟着,道,“奴才是……是怕莲芜辜负了老佛爷的一番美意。”“那此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慈禧太后径自端杯漱了漱口,道,“桂祥。”


“奴才在。”桂祥方袭了承恩公,如今又攀上了李莲英这棵枝儿,心里直喝了蜜一般,声音也不觉响亮了许多,打千儿朗声道。


“我将莲芜这就交了你,回头若她在你府里受了半点子委屈,我唯你是问!”


“嗻。”桂祥满脸堆笑地扫眼李莲英,道,“老佛爷放心,奴才决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的。”“行了,你下去吧。”慈禧太后说着挪了下身子,“莲英,园子那边备妥帖了没?”


“嗯?”李莲英心里正自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闻声怔了下忙不迭打千儿回道,“回老佛爷,午时一准去得的。”


慈禧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去看看奴才们都备好了没。好了,你们也下去预备着吧。”


“嗻。”


“老佛爷,奴才——”李莲英嘴里嚼了苦瓜似的皱着眉,抬脚行了两步,寻思着忽又止住,转身上前打千儿道,“奴才有件事儿,不知——”


“说吧。”


“嗻。”李莲英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冷笑,黄板牙咬着,躬身上前轻咳两声,“老佛爷,奴才这阵子听外边奴才们议论,说……说……”慈禧太后眉头微皱,睨眼李莲英道:“都说什么来着?!”眼见她脸色阴沉了下来,李莲英心里不由一阵窃喜,干咳两声咬嘴唇道:“那些奴才们议论说新委派的那个陕中道台陈之博是……是……”


“啰唆个甚?!”慈禧太后扫眼屋角的金自鸣钟,犹豫下趿鞋下了炕,道,“是什么快点子说!”“嗻。”李莲英打千儿回道,“说陈之博那奴才是编修文廷式荐上来的。”


“那又怎样?屁大个事儿也值得咋呼?!”慈禧太后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睃眼李莲英道,“前阵子让崔玉贵都叮嘱了,却还敢乱嚼舌根子。回头好生查查,将那为首的奴才重责四十棍子,赶了皇庄上做苦差!”李莲英身子哆嗦着嗫嚅应声,只心里却怎也咽不下这口气,一双三角眼转悠着小心开口接道:“其实就奴才看,那些奴才们议论的也……也有些理儿的。”


“嗯?!”


“老佛爷,奴才……”李莲英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鸡啄米般连连叩着响头哽咽道,“奴才这也都是为着皇后主子和您好的。奴才绝不敢随着那些奴才——”“行了,起来吧。”慈禧太后摆了摆手,“这话儿从哪儿说起的?怎又为着我与芬儿好?”


李莲英爬起身打千儿谢了恩,抬袖拭把脸方清清嗓子回道:“老佛爷难不成忘了,那文廷式可是珍主子的师傅呀。”慈禧太后颔首踱了两步,注目望着李莲英道:“这又怎样?”“老佛爷您还不明白?”见她一双眼时不时瞅着自鸣钟,李莲英忙不迭取袍子轻轻与她披了肩上,复搀着梳妆台前坐了,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如云似乌发,方开口回道,“那些奴才们都议论着万岁爷欢喜珍主子,但珍主子开口的事儿,万岁爷便没有不应允的。那陈之博——”他顿了下,贼眼滴溜溜转着接着道,“说是文廷式荐的,其实还都是珍主子说的话。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慈禧太后腮边肌肉抽搐着,脸上已是挂了层霜。


“奴才们还说珍主子这枝儿硬挺,要想谋个好差使好地位,除了找她任谁也不抵用的。便……便老佛爷与皇后主子的话儿也——”


“够了!”慈禧太后怒吼一声,脸上带着股瘆人的冷笑,咬牙道,“一群畜生!我便养条狗,见着我还会摇摇尾巴!回头将这些东西都交了内务府重重处治,看以后谁还敢背地里瞎嚷嚷?!”“嗻。”李莲英躬身应声,犹豫了下张口接着道,“这帮东西吃饱了撑着,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不过依奴才看,根儿还不在这上头。”说着,他斟杯酽茶躬身双手递上,“老佛爷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骨。”慈禧太后呷了口茶,吁口气道:“你是说那狐狸精?”


“对呀。”似乎口渴,李莲英探舌舔舔嘴唇,“老佛爷想想,处置了这帮奴才,他们嘴上虽不敢言语,可心里怎生想?还不是一样吗?奴才寻思着,这帮奴才该责罚,不过珍主子也……也该训斥几句才是。这样才能杀杀她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傲气。老佛爷您看呢?”慈禧太后两手把玩着茶杯,站起身踱步沉吟道:“你说得也有些理儿。只这光景不大合适。再说这事儿也难保便真是她的意思。”


“老佛爷——”李莲英黄板牙紧咬下嘴唇,半晌方翕动着嘴唇开了口,只一句话尚未说完,外间已传来崔玉贵公鸭嗓子似的声音:“老佛爷,万岁爷那边王福求见。”


“甚事?”


“说园子已预备妥帖。老佛爷、万岁爷可起驾了。”


“知道了。让那奴才告诉皇上,立马便过来。”


“嗻。”


“老佛爷,这事儿虽说不准,只奴才们心里已有了定见。这么长日子了万岁爷去过皇后主子那边几次?奴才们对此可早有了议论,如今若再任它过去,只怕……只怕皇后主子日后受委屈不说,便老佛爷也难保有一日不被她放了眼中。”李莲英心里暗骂着王福来得不是光景儿,眼瞅着慈禧太后放杯便欲出去,忙不迭开口道,“老佛爷还不晓得吧,便孙毓汶这使唤了多年的奴才,如今也寻思着另投高枝儿呢。”


慈禧太后方自抬脚,闻声转身望着李莲英道:“是吗?”


“奴才这种事儿怎敢作假?”


“可恶!”慈禧太后冷哼着插口道,“想另投枝儿?哼,我便折了这枝儿!去,唤那贱人进来见我!”


“嗻。”李莲英禁不住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脚步橐橐出屋,扯嗓子便喊道,“老佛爷有旨,宣珍妃娘娘觐见!”


“臣妾给老佛爷请安。”珍妃红润的樱桃小口含着微露的玉一般洁白精巧的牙齿,漆黑油亮的一头浓发绾着个髻儿,直衬得双颊愈发红润妩媚,兀自与瑾妃说笑打趣儿间,猛听太监们炸雷般高喊,身子直激灵一个寒战,懵懂阵忙不迭直奔西厢房。甫一进屋,珍妃便觉着一股莫名的威压迎面袭了过来,抬头望眼慈禧太后,两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慈禧太后伫立窗前,一双眼睛闪着幽幽寒光直勾勾地盯着珍妃足袋烟工夫,方不冷不热地淡淡开口说道:“你长得可真够俊的,怪不得皇上也被你迷住了。”


“老佛爷,臣妾——”珍妃嘴唇翕动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怔怔地望着慈禧太后正没做理会处,却听慈禧太后轻咳两声,踱步接着道:“长得俊是讨人喜欢,只自个心里要有个分寸。莫忘了这不是在自个家,是在皇宫!”


“臣妾谨遵慈训。”


“是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佛爷?!”慈禧太后冷哼一声道,“太监、后妃不得干政,这规矩你可还记得?”珍妃电击般身子瑟缩了下,红润的面颊已如月光下的窗户纸般苍白,强自定住心神回道:“臣妾时刻都记在心上的。”


“记得便好!陈之博补了陕中道台,这事你可晓得?”


“臣妾不晓得。”珍妃满是惶恐诧异地望着慈禧太后,“臣妾压根便不识得甚陈之博。”


慈禧太后仰脸大笑:“不识得?好个不识得。”突然,只见她猛地止住,盯着珍妃阴森森道,“陈之博不识得,那文廷式呢?你总该识得吧!”珍妃直白日里撞着恶鬼一般,怔怔地望着慈禧太后良晌方颤颤回道:“臣妾识……识得。”


“那陈之博便是他荐了上来的!怎么,你还说不晓得这事?!”


“老佛爷明鉴,臣妾真不晓得这事儿的。”珍妃顿时醒过神来,急急叩头道,“臣妾方进宫,老佛爷便告不得插手政事,臣妾——”“够了!假惺惺做与谁看?!”慈禧太后厉声喝道,“你长着耳朵,外边奴才们议论些什么听不见?!”


“老佛爷,臣妾没有——”珍妃眼中泪花闪着,走线儿般淌了下来,“这事儿臣妾真一点也不晓得呀。”“如此说来,倒是我冤枉了你不成?!”慈禧太后腮边肌肉抽搐着冷哼了句,忽然大声吩咐道,“莲英,取家法来!看她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嗻!”


“啪……啪……”清脆的篾条抽打声在静寂的宫里是那般地响亮,直惊得众人胆战心惊。望着那抽搐的娇弱身躯,李莲英得意地笑了……


“回头将这贱人先送了佛堂,让她好生静静!”说话间,屋外传来崔玉贵的声音,慈禧太后不再犹豫,边起身边道,“知道了,吩咐起驾。”崔玉贵没有应声,犹豫着道:“老佛爷,七爷那边奴才何玉柱进来,说……说……”


“说什么?”慈禧太后出屋道。


“说七爷怕……怕是不行了。”


“真晦气!”慈禧太后低声嘟囔句出了西厢房,扫眼兀自满院候着的妃嫔命妇,沉吟片刻挥了挥手,“起驾,醇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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