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质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本章字节:7800字
后房摆两张单人床铺,一张方桌和几把木椅,二人坐下,孙武请居正发表意见。居正思索片刻,说道:“总部既然命我们响应广州举事,便必须在汉口、武昌多设机关,先把我们机关定在这里,此其一。其二,刘公在同盟会入盟,又是共进会会长,要写信约他来武汉才好。其三,我俩分工合作,我再继续去各处走访,联络同志;你则联络新军,运动新军的革命团体。不知你意见如何?”孙武道:“可行,我给在外地的同志写信,让他们迅速回来。运动新军事,我虽早有计划,苦无经费。谭胡子临行留下二百元,但仍钱少不敷应用。”居正道:“你有什么大计划,说出来研究嘛!”孙武道:
“我住武昌黄土坡,路口处是各标营必经之地,早想在路口租一铺面,仿照水浒上朱贵开酒亭的办法,开设一座酒楼。我们酒肉价格八折优待,附近新军士兵必然纷纷光顾。在酒酣耳热之时,拉拢感情,结识可用之士,大力发展共进会,岂不妙哉!”居正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这办法太好啦,不知要多少资本?”孙武道:“少说也得三百元的开办费,最后还要准备全部赔进去。”居正道:“为革命计,赔几百元值得。但不知请谁当老板?”孙武道:“我有个换帖兄弟名叫邓玉麟,巴东野山关土家族人。原在炮八标当兵,是共进会员。去年这里风声紧,他随妻子回扬州岳父家去了。如开酒店,我写信汇路费,他必然赶来帮忙。”居正高兴地说道:“我们决定开酒馆就是,你赶紧写信约他来。”
接着,居正便将行囊由广惠公司搬到长清里,又去《楚风报》馆找杨玉如商量道:“谭胡子说广州事急,不知吾兄能否暂从报馆脱身,去武昌设一机关,运动联络新军,这样多方面进行如何?”杨玉如道:“我也有此意,短兵相接之时,在报社难有作为,且我武昌方面还有些熟人可以联系。”事情谈妥,居正交一百元给杨玉如做运动费。
杨玉如携家眷迁居武昌胭脂巷,与共进会员胡祖舜对门而居。
胡祖舜曾在营盘当兵多年,熟人较多。杨玉如和胡祖舜共同主持入盟,介绍许多新军朋友参加共进会。杨时杰由家乡返回武昌,便寄住杨玉如家中。
杨玉如妻子吴静如,出身大家闺秀,又读书识字,除操持家务,还要协助丈夫革命。大门口连敲三下,吴氏知是革命同志暗号,便去开门。小同乡李作栋进门说道:“咱沔阳会馆来了个薄命女郎!”
二杨问:“怎样一个薄命女郎?”李作栋坐下说道:“说来话长。这女郎,现住胭脂山下会馆中。我暂做简单介绍,二兄如有兴趣,不妨亲自去会馆厮见。”杨玉如催促道:“你说,你先说来听听。”
李作栋呷口茶,说道:“这女子原姓李,名贞清,祖籍广东。据说太平天国时丧父,后流落沔阳县城居住,赖母亲做针线维持生计。
这贞清自幼聪慧识字。豆蔻年华时,秀美艳丽哄动沔阳县城。招来许多狂蜂浪蝶,母亲不胜其烦,便将女儿许配给丁某。丁是回教徒,卖牛肉营生,县城人舆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杨玉如道:“如此说来,那卖牛肉的丁某,岂不成为卖烧饼的武大郎第二。”
李作栋道:“奇正奇在这里。不久,丁某暴卒,其教门亲友以谋杀亲夫罪上告县官,县官便把女子逮捕下狱。丁某亲族一再追控,提审时,女子涕泣喊冤,声称决无谋杀亲夫之事。原告提不出确证,官方也未用刑,仍押回监牢。消息传出后,女方请调解人向回教徒斡旋,回教徒索金一千两银子为死者安顿、诵经。调解人往返劝解,以四百元销案。母女全部家产折卖二百七十元,尚差一百三十元,判女郎当堂发配。宣判之日,女郎及原告均出庭,衙门内外挤满人群。堂谕宣判,原告具结,只看怎样发落这女郎。忽听书吏高呼道:‘犯妇发配,须给官价一百三十元,有谁愿领?’随即有人上前跪道:‘小人愿领。’当场献上一百三十元。这人是新堤富商王老板。一鼓退堂,原告先去,王老板领女郎回家。沿途围观人群水泄不通,又议论道:‘多好的女子,这人怕不配享受。’”
杨时杰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诚然不错。后来,这女子又怎跑到武昌来?”
李作栋道:“天生尤物,折磨未尽。这女子随王老板到新堤。
老母本想一起居住,听说有原配大老婆在家,只好另寻住所。王老板偏宠这女子,大老婆嫉妒,想方将女子除去。邻居一泼皮授计道:‘我可找到船上人贩子,乘老板不在时,令人贩子将她挟走。若老板归来问时,就说淫妇私奔,老板寻不出证据,自然无事。’大老婆便依计行事,然老板不离店铺,无空可乘。大老婆性急,又问那泼皮,泼皮便取出一小纸包,说道:‘我看她每早喝豆浆,这药面可以了事。’大老婆暗喜。次早,掺和豆浆内,殷勤送进卧室。此时,女子正对镜梳妆,未做理会。恰逢王老板早起从外面回屋,见豆浆热气腾腾,问为何不喝?女子说还未漱口。王老板便端起碗喝下。
不久,即喊肚痛,女子便安放枕席,扶持他躺下,然后告诉大老婆。
大老婆却仔细端详贞清,见她并无异样,以为药面无效,愤然道:‘让他睡吧!’女子聪慧而黠,见大老婆神色有异,还有前车之鉴,先夫丁某暴死前也喊肚痛,便怀疑豆浆有毒;如王老板又暴卒,大老婆必告官,到时前后科重犯,罪名如何承担得起?于是急忙逃出告知老母,即携小包,母女奔江边,雇舟逃往汉口。”
杨玉如道:“可怜母女二人,她们怎么知道找会馆呢?”
李作栋道:“她们哪知道找会馆?先是在汉口上岸,市街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并无投靠处,走累了在偏僻处歇脚。老母思量许久,含泪说道:‘这大城市,又无亲朋,到何处去呢?娘俩仓促逃命,身上只几串钱,只有沿街讨饭。再就是寻个小院,暂做卖身过活,以后也许遇个好人再从良。’贞清听凭母亲做主。母女再沿街前行,半天不得门路;到夜间,在后花楼见一大门口,许多年轻女子浓妆艳抹,正在送往迎来。贞清见门额上有花院字样,向母亲说道:‘这就是了。’母亲先踌躇许久,再进院向鸨母陈述带姑娘前来投靠,并请院主出门看看姑娘姿色。世间哪有这般下海的?院鸨听后嬉笑不止,挥手道:‘去!去!是天仙也不要。这里不是拆白处。’又叽里咕噜地奚落一阵,引起满院笑声。母亲出院门,向女儿垂泪道:‘我们难活命了,怎么办?只有投江了。’正无路可寻时,有一学生从面前过,听沔阳乡音,忽停下脚步对贞清细看,似曾相识,把母女引到暗处,问道:你是沔阳某某吧,为何来到这里?贞清略述缘故。学生道:‘汉口不易住,不如同我过武昌去县会馆内,我可找同乡同学为你母女想些办法。’母女大喜,随即渡江。那学生将母女送到胭脂山下会馆中,奔告同乡同学为母女压惊,凑钱帮助,还打算送贞清进女子学堂。这难道不是特大新闻吗?”
杨时杰哈哈笑道:“这全是李君杜撰的。”李作栋道:“这怎是杜撰?实有其事啊!耳闻是虚,眼见是实。不信请去胭脂山下会馆一视。”杨时杰道:“那新堤王老板大妇与泼皮定计,王老板喝豆浆后,女子的思绪变迁,莫非都向你讲过?”李作栋道:“一传十,十传百,难免添油加醋渲染一番。但此事绝对不假。那带她母女来武昌安顿的学生,是我熟人。母女对他感恩不尽,倾诉一切,这学生正为此作,并把原稿给我看过。”杨玉如道:“作栋是老实后生,不说假话。反正真事也罢,也罢,沔阳既然出此奇女子,并住会馆中,我们何不晚饭后到山下散步,顺便去会馆内看看。”
杨时杰也有兴致,杨玉如留饭,李作栋做向导,饭后三人同到胭脂山下沔阳会馆。
杨玉如、李作栋原是会馆常客,熟人都凑上来打招呼,有人还说:“新闻记者来了。”然后,李作栋引至会馆最深处一间小屋,努努嘴,果见母女俩刚吃过晚饭,正在灯下收拾碗筷。李作栋介绍说:
“这二位杨先生,都是我们沔阳同乡,特地前来看望。”女郎急忙施礼。太婆则笑着说道:“谢谢先生看顾,快进内请茶。”又喊贞清去沏茶。杨玉如道:“不必客气,不喝茶,坐坐就走。听说太婆和姑娘遇难,同乡心中不安,特来拜望。”太婆道:“叫你家见笑,多亏我们沔阳同乡照应。想不到在这里遇到的全是贵人!”杨玉如端详好一个窈窕女郎,面如桃花,顾盼含情,并不见流落风尘模样。杨玉如便问道:“姑娘在县里读过书?”女子道:“小时随私塾先生读过两年,后就辍学了。”太婆道:“家计困难,读不下去。我说女伢读书也无用,学针线活儿,还可糊口。伢聪明,每天总抽空看书、习字。到这里来,同乡都怂恿她进学堂。”杨玉如道:“女子上学读书,才可独立生活,太婆开明,该鼓励姑娘去上学。”太婆道:“有同乡帮助,我也赞成。”又谈些其他闲话,客人便起身告辞。杨玉如从口袋内掏出五块大洋置桌上,说道:“同乡到城里不易,这是我们点小意思,做零花用。”太婆满脸堆笑,说道:“怎么得了,又要先生们破费。孩儿,快给先生们道谢。”姑娘急忙施礼,口称“多谢诸位先生”。
出门后,天色已黑。李作栋回巡道岭住处,二杨便漫步回胭脂巷。两人边走边谈。杨时杰道:“这女子确实堪称南国佳人。玉如兄今日如此慷慨好施,莫非有金屋藏娇之意么?”杨玉如道:“家有黄脸婆,不敢造次。”两人相视而笑。杨玉如继续道:“此钱并非掏我杨某腰包,乃出自革命,用之革命。我观这女子绝非寻常之辈,亦可为革命所用。将来在吾辈之上,也说不一定呢!”杨时杰顿然醒悟,说道:“放长线钓大鱼,玉如兄有何良计?派何用场?”杨玉如笑道:“现在八字尚无一撇,谈钓鱼尚为时过早。派何用场,还要等将来有机会再说。”说罢,俩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