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染宫门(1)

作者:黄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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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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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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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560字

到了后半夜,竟陵王府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了。


萧子良打了一个盹,也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睁开睁,眼前的“帐内军主”现在就只剩下“八友”中的王融、沈约、任昉、谢朓和陆倕了。到底是西邸文学缔结的友情,关键时刻,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萧子良一感动,眼泪就滚落下来。


年龄最小的陆倕这时已缩在一角睡着了,一绺清亮的口水顺着他毛茸茸的唇颚一直流到下巴上。这个少年才子一定在梦中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此刻,他正咧开嘴,天真地笑了一下。任昉、谢朓正在复一盘棋,二人小声地争论着,似乎对刚刚下完的那盘棋都记得不太牢。沈约捧着一本书,却是似睡非睡的样子。只有王融精神抖擞,在一张地图上点点划划。


“元长,真难为你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子良说。


王融抬起头看了一下萧子良,继续在那张图上划着:“什么也不要说,我们只管按计划行事。你看,欲进入云龙门,必得经过中书省,这是通往东宫的必由通道,到时候,我带领一百名士兵把守在中书省大门口,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东宫。”


萧子良打断了王融有些冲动的叙述,说:“其实,您知道,对于继位的事,我从一开始就并不十分热衷。我情愿游离于皇权之外,像当年在鸡笼山一样,与你们这些当今最有才情的文士们在一起多抄写几部经书,多辑录几部古人的典章词籍,这是我愿意做的事。”


“您错了,”王融说,“这不过是您的一厢情愿。在对方的眼里,你是一个潜在的敌手,你的存在,本身对他们就是一种威胁。他们不会让你好好抄写佛经,不会让你悠游咏诗的。这些道理,我说过无数遍了。而且,你该明白,你并不是单个的一人,你的生死,你的利益,牵扯着我们西邸文学派的所有人,这就叫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是的,王融所说,并非没有道理,自从当初他们聚会鸡笼山后,人们就一直将西邸文学集团当作一个潜在的政治集团。即使是为了当今这些最饱学之士,他也不能束手待毙。


“我,似乎考虑得还不很成熟,呵,还有这份遗诏,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让后人耻笑呢?”


“竟陵王,你就是太过犹豫,从现在起,你已不只是你一人,你的命运,已经与西邸文学集团所有的同僚,包括他们的家人联结在一起。”王融放下笔,神情中有一丝激愤,这是他惯常的表情。“千秋大业,在此一举,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萧子良说:“不,我是说,万一事情败露,这份遗诏,或许会成为朝廷将我们治罪的一条最重要的证据。”


“放心吧,我已经调集了三百名军士,现在,他们已经被部署在云龙门、东胜门以及通往东宫的各个大门口,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休想进入东宫半步。您请记住,那边一旦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必有一场混乱,这时你就立即当众宣读遗诏。我再里应外合,一举控制整个东宫。”


“三百名军士,可靠吗?我觉得少了一点。”


王融说:“足够了,再说羽林军首领们只会听从最高指令,等宣读了遗诏,您就是皇上,他们敢不听您的?到时候,就不是三百,而是三千,三万。”


“还有那些辅佐大臣们,尚书令徐孝嗣,西昌侯萧鸾,左仆射王晏,大将军陈显达,虽然他们对皇太孙继位都表示担心,但他们对于谁成为新的皇上,似乎还是很暧昧。”


“那些所谓辅佐大臣,您应该清楚,他们都不过是一些见风使舵的角色,关键是我们必须占尽先机,在气势上压住他们。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进宫去了。”


萧子良犹豫着,忽然又说:“我要不要带一把剑,或者……”


“当然要了,”王融将墙上的一把剑解下来,那剑鞘上镶着七颗宝石,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为春秋时伍子胥使用过的北斗七星剑。当年伍子胥过绍关,情急之下,曾将此剑赠予一渔夫,不知怎么会落到萧子良手里。这柄剑昂贵却并不实用,真打起仗来,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至多显示贵族士大夫们高贵的身份。王融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剑解下,递与萧子良,说:“这是家父传下的剑,它没有名目,却削铁如泥,无比锋利。现在,我就把它交给您,您请记住,关键时刻,这就不是一把普通的显示身份的配剑,而是一把杀人武器,你就用这武器砍下任何一个忤逆者的头颅,哪怕他是皇太孙。”


萧子良握着这把剑,自然想起下午父皇将那把剑让人递到他手中,声色俱厉地问他敢不敢用这把剑去杀人,去杀一切可杀之人时的情形。这一刻,他的手不再颤抖,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和机会都已不多。情况万分危急,如果需要,他就一定要用这把剑去杀人,去杀一切可杀之人。


“什么时候出手,到时候你要暗示我一下。”他将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感觉那剑有些沉重。


“到时候,如果你听到我开始吟咏您的某一首诗时,你就可以出手了。”


从台城方向传来三声更鼓声,王融束了束腰带,站起来说:“现在,我们出发吧,陛下……呵,您看我都等不及了,得提前称您一声陛下,我们就等着庆祝又一个王朝的诞生吧。”


萧子良吁了一口气,神情依然显得十分恍惚,他瞥了一眼熟睡着的其他人,说:“要不要叫醒他们,人多有人多的好处。”


“你以为真能指望他们?”王融拍了一下那柄父亲留下的剑,“这样的大事,还得靠这个。等您登上宝座再叫醒他们吧。到时候,任昉会把您即位的诏书写得文采飞扬,谢朓会为您献上《贺竟陵王登大宝十章》,沈约会为您制定一整套治国纲领。”


“可惜,萧衍没来。”


“这个家伙,太势利了。”


“叔达,一定有他的难处。他好像不是那种势利的人,毕竟他是在丧期。”


“您就别指望他了,”王融说,“我需要提前警示您,一旦您登上皇位,第一件事,那就是抑制萧衍,千万不要让他的势力扩张。他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也是任何一个当今皇上潜在的对手。”


“是的,你说过,宰制天下,必在此人。说不定,将来的天下就是他的。”


“至少他现在没有这种可能,”王融说,“这个天下,眼看着就是我们的了。”


天还没亮,但建康城的大街上已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竟陵王萧子良的马车急急地碾过湿滑的路面,发出吱吱扭扭的声响。驶过东大街,驶过德胜门,进入东宫,终于停在了中书省大门前。这是王融的府阁,恰似一道咽喉,锁住了通往东宫的通道。此时的王融一身戎装,腰别一柄长剑,威风凛凛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他掀开车篷,说:“竟陵王,请下车吧。”车内半天没有动静,王融探进身去,经过一夜的劳顿,此刻的竟陵王竟歪倒在车壁上,睡得正香呢。王融厉声喝道:“竟陵王,千古大计,即在此时,您请进宫吧,末将在此为您护驾,任何人休想靠近奉天殿半步。”


在这个特别的夏夜,在躁动和急迫中夜不成眠的当然不会仅仅是竟陵王萧子良一人。


天还未亮,上朝的钟鼓尚未敲响,这时,三匹快马踏着一阵热风,飞快地向东宫奔来,中间的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正是当今皇太孙、郁林王萧昭业。萧昭业平常很少上朝,再加上一夜未眠,此刻,他站在德胜门外,竟然懵懂着,一时摸不清方向。远远的,他看到中书省大门口有一些人影在晃动,那是一些士兵,有好几百人之多,在晨曦的微白中,那些士兵的枪戟闪着点点寒光,空气陡然凝重起来。萧昭业的心咯噔一下,他挥了一下手,飞身上马,与两个随从径直朝通往奉天殿的那道大门奔去,却被几把铁戟挡住,只听王融一声断喝:“皇上正在传诏,末将遵命在此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入奉天殿。”


萧昭业气得暴跳如雷,说:“王元长,你睁开眼看看,我是皇太孙,郁林王,皇上要传诏,也只能是传我,哪有皇上传诏而皇太孙被拒之门外的?你真的是把猪尿泡当豹子胆吃了?快放我进去!”


王融手紧紧按着腰间的剑说:“末将手中的剑只认得诏书,不认得什么皇太孙。”